第五十二章：迷雾重重（1/2）

果然第二日傍晚，陈清又亲自来了凤坤宫，命新进的伶人献曲，与六娘一同宴饮作乐。那一日凤坤宫中辉煌灯火三更不息，伶人们尖细而高亢的嗓音穿云破月，在漆黑的子夜里令六宫不安、纷纷侧目。

而陈清为了陪伴六娘，竟不顾年关事务繁杂之际，命令御前宦官将奏折案卷等搬迁到凤坤宫主殿旁侧的书房内，以方便他每日陪伴六娘。

这个举动自然在朝野内外引发轩然大波。

皇帝在女人的寝殿中处理政务，根本就是昏君之象。又因六娘这个皇后受污名所累名存实亡、娘家获罪被抄，一时间朝野上更是墙倒众人推，毫无顾忌地参奏起皇后来。只是陈清并不买账，反倒借机敲打了内阁重臣、太子少师、顶了周景荣的缺继任右丞相的袁镇山大人。

陈清贬斥他在朝中收拢门生有结党之嫌，又不顾曾经身为周景荣的同窗、和周景荣本是同袍之交的情谊，在周家失势之际竟带头落井下石，实属趁人之危、有失大儒风范。

这事传开之后，朝堂的臣子们心里都颤了两颤，暗道：这周家看着是不成了，没想到皇帝念着和皇后的情分，还是将周家当做他的岳家，不容旁人冒犯。内阁阁老袁镇山带头弹劾皇后专宠，迫不及待地抓着把柄打压周家，转眼竟得了一个“有失大儒风范”的评语。一个文臣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名声不好，朝堂上的同僚儒生们就很难去拥护他；百年之后史书工笔再把这句话记上去，流芳千古的梦想彻底破灭，那他这辈子不是白忙活了么！

而且如今周家被削职夺爵，对皇权已经没有了威胁，反倒是后来居上的几位重臣们受皇帝忌惮。袁镇山急着攫取曾经属于周家的势力，这一急可就弄巧成拙了。

明白人都看得透这些。再想想，周家既已经落魄了，不能威胁到自己了，也就不值得再往人家身上丢石头了。都是落败的人了，还和他计较，那你计较半天既对自己没有好处、又不能让对方再往泥土里跌一寸，这事儿便没意思了。

如此，朝臣们热闹了几日，便都很快压下去了，转眼忙着操办除夕年节的大事。只是那怀孕的六娘霸着皇帝，后宫嫔妃们再怎样都是不乐意的，遂这个除夕过得怨声载道。

六娘并没有出现在除夕朝堂的国宴上。

陈清本想给她体面，拉着她一同接受百官参拜，也算是让天下臣民看到这个忍受污名的皇后还拥有他的庇护、不能够任人欺凌。只是六娘对此不以为然，以因有孕而脾胃不调、身体不适推拒了。

连帮助她彻查陈旭中毒的实情、为她洗脱污名都不肯，却还用这种虚幻的方式想要给她体面？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体面，不要也罢。

陈清拗不过她，看她神情恹恹地，便也真以为她身体不适、不能够承受漫长而喧嚣的晚宴的劳累。无奈只好依了她。他细细地吩咐御前的人再请那暹罗的戏班子进凤坤宫给皇后唱曲取乐，吩咐尚膳局专程为皇后预备丰盛又容易克化的年节的膳食。等前头催了几次了，陈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随着陈清起驾前往乾清宫，所有宫苑的灯火陆续点亮，宴请宗亲与群臣的交泰殿上升座、摆膳、奏乐，一时满宫灯火璀璨、歌舞升平。六娘听着外头喜气盈盈的喧嚣，神色微微落寞。

这样承受屈辱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也令她非常不习惯。她坎坷的两世人生中，或许曾受人残害凄惨挣扎、或许曾遭人打压落魄为生、或许曾身处绝境破釜沉舟，但无论曾经何等狼狈、后来又是何等显赫，她都从未承受过不堪入耳的骂名。

对于一个不甘心、过于看重自尊的女人来说，被天下臣民戳脊梁骨比饥寒交迫更让六娘难以接受。

“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六娘面对满殿小心侍奉的宫女宦官们，轻轻叹息了一句。

服侍她的御前宫人们没有听清她低声的呢喃，为首的张女官却瞧见她神色不悦，忙上来赔笑道：“娘娘说什么？是方才为娘娘献艺的戏子们唱的不够好？是乐师们弹奏地不够精妙？还是尚膳局呈上的菜肴不合娘娘的口味？”

六娘微微笑了，摇头道：“并不是，你们都做得很好。本宫方才是瞧着窗前的老槐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了下来，不免心怀感慨。”

张女官抬头看去，果然看到凤坤宫前院那棵老槐树上一片叶子都没有了。她暗自揪着小心，和六娘道：“皇后娘娘瞧着那光秃秃的枝叶做什么呢。您看那树上不是缀满了赤金的小灯笼和彩纸剪成的鸟雀吗，那灯笼是皇上照着从前娘娘喜欢的宫灯样式特意吩咐尚工局造的，乍一看去还金光灿烂地，没有叶子又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