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年关宴（2/2）

在人来客往、互相见礼叙话的热闹的空隙，六娘小心地偷眼去瞧娘家人。她发现赵夫人的一侧脸有些歪了，是去年中风留下的后遗症，好在精神很好，满面红光；甄夫人和成国府小世子同坐，面上喜气盈盈；许氏低头饮茶，体态却比半年前更加臃肿；五娘待嫁避讳良多，自然不能来；其余人等，除了瘸腿的十二娘，三娘和九娘、七娘、十娘等竟都来了。

而在七皇子的对面、四皇子的身后，坐着的就是南安郡王府一家子了。六娘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去，当她清晰地看到冯凌的面孔时，心里难免生出一种久违的窒息感觉，连忙侧过脸去不敢再看。

外头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果然不约片刻，执礼的宦官在门外开始击掌，殿内一瞬间寂静下来。

帝后二人携手入内，殿内众人连忙跪地，高呼万岁。圣上从六娘跟前走过去的时候，六娘惊愕地看到了跟随在圣上身后一同进殿的冯琴。她娇小的身躯在宽大的礼服下显得非常柔弱。

宗亲和臣子们也看到了冯琴，大家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都沉默地低下头去。对于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虽然按着礼制，冯琴就算尊为贵妃也是侧室，她应该和昭德妃等人一同在殿内跪迎皇帝和皇后娘娘，然而她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皇帝的身后，并跟随帝后一道接受了大家的跪拜。

冯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在她身上发生的出格的事情数不胜数，从前勤于国政的老皇帝在早朝上就经常因为思念冯贵妃，在金銮殿上呆不了多久就忙着敷衍有要事禀报的朝臣，宣布退朝并急急地往冯贵妃的住处赶去；也有时候，和冯琴相拥而眠的老皇帝称病不肯上朝。

不过就算这样，朝臣们竟然没有大肆上书劝谏。大家显然已经接受了皇帝老迈、无心国事的事实，并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任国主上面；而太子的党羽们更是为此感到高兴，圣上的荒唐就是太子党攫取权力的机会。

圣上看着脚下恭敬朝拜的众人，微笑着点头，命令大家平身。皇后和冯琴服侍他落座，随后坐在圣上的左右两侧。

“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真是社稷的福分啊！”圣上笑着朝臣子们道。

的确，今年夏无洪涝冬无洪涝，粮食收成较高，真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如果不提朝堂中的腥风血雨的话。

朝臣们面上也都喜气盈盈。

随着侍女捧上酒樽，整个大殿被觥筹交错的热闹所覆盖。太子和六娘是要最先上前给圣上敬酒的。

六娘随着太子一同跪地举杯，她并不能抬头看圣上的容颜。而太子似乎很兴奋，他大声地朝圣上祝祷来年身体安康、百姓和乐，最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从酒杯中洒出来的浓烈的金桂佳酿将太子的袖子浸湿了，太子回到席位后，六娘细心地从侍女手中拿过温热的巾子替他擦拭。太子笑道：“这酒劲儿很足。”

六娘微笑：“您每次过年的时候都这样高兴吗？”

“是啊，除夕日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太子唇角上扬，烛火将他的面孔映照地绯红：“我从年幼的时候就相信下一年会过得更好。”

六娘仰着头，看着他充满了神采的眸子道：“所以，您果然就一年比一年过得更好了。”

陈清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不再说话，旋即又起身去和对面的两位阁老笑谈饮酒。

在太子之后又有诸位皇子公主按着次序上前敬酒。圣上有冯贵妃陪坐服侍着，显然兴致高昂。他顺手就将前日列国朝拜时进贡的宝物赏赐给几位年幼的皇子皇女，和敬公主得到的是一匣子吐蕃的天珠，十二皇子得到的是围场内的一只罕见的白熊。和敬公主欢喜地捧着东西回来，从里头挑出来好几颗放在六娘和太子的桌子上，又拿出来一颗最大的送给宝庆郡主。

六娘笑着收了，宝庆郡主站起来恭敬地朝和敬谢恩。不料宝庆郡主刚想要将手中的天珠交给侍女收着，旁边斜刺刺地奔过来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扑在她身上一手将珠子抢了去。

“冉冉！”紧随其后的七皇子妃慌乱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她显然对自家孩子的行为感到很尴尬，毕竟这是除夕夜皇帝设宴的国宴：“你若再这样，日后都不带你出来了！还请太子妃殿下恕罪啊，我们家里这个孩子从小就惯坏了，总也记不住规矩……”

七皇子妃一壁责怪自家淘气的女儿，一壁歉意地看着六娘。

然而那位被称作冉冉的小女孩似乎没有感觉到母亲的尴尬。她将手里的珠子握得更紧了。

“还不快把东西还给你姐姐！”七皇子妃伸手就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子，同时去抠她手里的珠子。

七皇子是众兄弟中少有的和太子十分亲近的人之一。

七皇子的母亲是庄昭容，是早年由皇后举荐入宫的秀女。如今的七皇子妃是七皇子年幼时候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眼前这个冲撞了宝庆郡主的女孩子是他们的长女，因为七皇子在宫中的地位平平，不如秦王受尽父亲的偏宠，他的女儿按着规制在十岁之前不能被册封为郡主。

除了这个女儿之外，七皇子夫妇还生育了两位皇孙。七皇子对外称子嗣无忧，故而至今没有纳妾。

七皇子这些年帮了太子不少忙，太子对他十分宠信，六娘大婚的时候迎她进洞房的妯娌就是七皇子妃。

乍看着这是很令人羡慕的一家人。

只是六娘此前却知道，七皇子妃亲生的孩子只有冉冉一个，在第一次生育之后七皇子妃就因为难产，失去了再次怀孕的能力。其余的两位皇孙是七皇子妃陪嫁的侍女所生，却对外宣称是七皇子妃的嫡子。

这导致了冉冉这位小皇女自幼受尽父母的溺爱，在平辈的皇孙里头是数一数二的不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