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连山剿匪记(六)（2/2）

风吟带他回到房间，他伤的重，还不能回凤梧家里，只能暂时住在山寨，紫仙便是有通天医术，没有任何药材也不行，皇甫华悦只能易容去买药，小心的给他治伤。

凤梧下手看着虽狠，但却全是皮外伤，虽然会让他疼到过早昏迷，但却没有伤及内里。

皇甫华悦回来的时候又带上那个老人，老人跟在皇甫华悦身后，不知为何，风吟此时一点点都不想看到这些人，之前的礼貌也全都化成灰，她一直做不到，把小九放在第一位，她心里顾念太多，可小九心里只有她，能为她不顾这天下骂名，能为了她不惜伤害无辜，染满鲜血，可她做了什么，让小九此时惨白的躺在这里。

凤梧拉过风吟，风吟一直都那么理智，此时却忽然就不理智了，她冰冷的看着老人，老人刚想要给小九把脉，风吟却冷声，“别动他！”

老人愣了一下，风吟也愣了一下，恢复了理智，淡淡的接过皇甫华悦手里的药递给紫仙，轻按着额角，低声道，“紫仙，去煎药，我在这里照顾小九。”

老人往后退了两步，风吟走过去低头说道，“对不起老人家，我只是因为小九……”

“没事，我懂。”老人讷讷的点头，一下子不复当初爽朗，他说道，“他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我们的孩子呢，他们做错什么了？”

“你们还不愿意放过小九吗？”风吟苦笑，轻声叹气，“千梦离说起来是小九的母亲，三岁却抛弃他离开，他一个人受尽苦难找了她十三年，她却取了他一半的血，折磨他五天五夜，亲手杀了他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将他送上死路，现在，宁愿用自己的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这样，你们都觉得应该母债子偿？”

“他……”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住的重复，“傻孩子啊……”

风吟深深低下头，无力的开口，“对不起，别再逼小九了。”

“风吟，田大夫……”皇甫华悦轻声开口，风吟却打断他，“我是对村子里所有人说的，我明白田大夫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希望您能劝慰他们，我们没办法让你们的亲人复活，但我们会做一切能做的来补偿，我明白人命不能用其他任何东西来衡量，但我们只能弥补，小九也是人，也是我们的亲人，推己及人，我们也不愿意失去。”

所有人都不说话，他们是清楚的，风吟说的对，这个田大夫在这个村子里地位必然不一般，那天他们一起去他那里取药，他们虽然有人语气不尊，但还是会听他的，今天也是田大夫先说的原谅，那些人才渐渐原谅，田大夫在这里一定有着至少是德高望重的地位，她希望他可以理解。

除此之外，之前田大夫曾对他们下手，虽然他可能是被逼无奈，但不能保证他之后不会再次被逼无奈怨恨小九，她也在警告他，她们一样不愿意失去，凤梧已经做到了重罚，她倒是不奢望原谅，但如果小九再被这件事困扰，小九一样会选择用自己去顶罪，她也不愿意失去，这件事就此揭过，她想告诉他，告诉这里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这件事但凡再有提起，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老人听懂了风吟的话，叹气道，“是，山下的人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我尽了最大努力，不过是让他自尽而已。”

风吟没有说话，早该想到的结果啊，这世上，最善良的是百姓，最残忍的也是百姓啊，所谓的正义，所谓的情仇，不都是这样吗？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还有一命抵一命……

老人继续道，“我不会让他们逼死他，他还小，不该受这些罪孽……”

“谢谢您。”风吟点点头，真挚的跪了下去，她从来没有跪过任何一个人，可她很清楚，这里的人，她杀不得，小九的善良，她磨不得，可小九的伤，她一样看不得，她要救他，就只能让所有人原谅。

老人扶起风吟，叹气，“是有许多人失去了亲人，可人都是劣根性，如果有可能的话，小姐，银子能解决很多问题。”

“我懂。”风吟点头，这些道理无论前世今生都是一样，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她只能用尽一切去弥补，幸而，她们不缺足以支撑起这里的人本该能得到的金钱，也只能如此了，这是一场惨剧，应该是凤梧和皇甫华悦作为统治者的解决，而不是小九作为母债子偿的牺牲品去解决。

老人走到小九身边，少年惨白的脸色看上去虚弱极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消失，身上已经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宽松的白色衣服衬得他更是虚弱不堪，他发着高烧，是因为已经快到秋天，天渐渐凉了，那些盐水，却是冷的，伤虽然是外伤，但身上伤口不下百处，失血也是过多，傻极了。

老人离开后，风吟继续守着小九，只是让芷兰拿了足够那些人几辈子吃住的银子去补偿，她只能做到如此，尽了自己最大努力。

小九昏迷了两天，渐渐醒了过来，一身伤痕刚刚醒来就痛的厉害，他却不像平时一样喊风吟，只是静静躺着，睁着眼睛，却没有任何表情，那张脸美的如谪仙一般，上面却是没有任何神采。

他不喊疼，如果不是平时为了故意逗风吟，他再痛也可以忍着，此时就是。他眸子里似乎还倒映着那天的火光，也许之前千梦离死了，他心中最多是会留下一道细小的伤痕，可是当他放下一切的时候，当他心软了的时候，千梦离在他眼前以那样的方式死去，他心痛的离谱。

风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吗？他母亲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烧死，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可不管他吗？他也是她们的亲人。

风吟小心的扶起他，他也没有反抗，被风吟碰到伤口也没有出声，风吟喂他喝药，药很苦，他却像没有知觉一般，眸中只是倒映着火，有些人就是，受了许许多多伤依旧活着，因为他们有强大的内心，可当他们终于活着，刚刚放下围起内心的钢甲，无论怎样的打击都将直接留在那颗脆弱的内心上。

“对不起，阿离。”凤梧走了进来，他看着那样的少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年想要起身，风吟扶着他，他也没有反抗，只是腿上也是伤，每动一步都有血迹渗出，他挪动到附近的房间，看着里面依旧在躺着的女子，女子尖叫着扑向他，却没有任何力气，她四肢残疾，甚至说不出话，那样冲天的恨意，似乎要杀了小九。

他却没有任何动容，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水碗，山寨里的人没有过多讲究，不用水杯，那碗不小，少年伸出手，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划下，指尖冰刃划破皮肤，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滴在碗里显得妖艳，风吟没有说话，他静静放了一碗血，才放下手，回头看了一眼紫仙，轻声道，“治好她。”

他声音有些哑了，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治好她，他是神血脉，他的血救一个普通人的骨折并不难，紫仙点点头，他靠着风吟，忽然笑了，轻声说，“疯子，我好疼。”

“小九……”所有人都清楚的看着，一直以来，或冷漠无情，或傲娇任性的孩子，或者隐主，他流泪了，像是一颗珍珠不小心坠落，他即使像个孩子玩闹，也从来没有哭过，他们每个人都明白，他确实伤口很痛，但这样的痛绝不至于能让他流泪，他只是忽然想起来，从小到大，或者如今还没有长大，他痛的太多了，真的好疼……

每个人都有极限，会有濒临极限的崩溃，也许千梦离的死不是他的极限，只是恰逢那时，恰逢那事恰逢那样的死法，让他彻底触动了他心中那根线，他痛，痛的体无完肤。

少年对风吟说道，“我不想留这里了，我想回去……”

“好。”风吟点点头，即使他身体此时不适合回去路上颠簸，可他真的一点儿都受不了了，人性，母亲，让他真的没办法再承担，他不顾一切，也不在意是否被原谅，只是想回去，想回去躲开这一切。

他们想走，这里没有任何人拦得住，无论是村民还是其他人，他们想要的交代已经有了，少年在车上昏迷不醒，伤势不断加重，不过只用了一天，他们终于回到了苗疆，在凤梧那里，他一直住着的地方，他才终于安心养伤。

一天又一天，风吟明白这件事在小九心里将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她微微一笑，轻声道，“还疼吗？”

“嗯。”他点点头，之前伤好了之后冷落了青儿，去剿匪也没有带着它，如今青儿乖乖挂在他手上，不明白他剿个匪怎么又带了一身伤回来。

风吟拉开他的衣服帮他上药，横七竖八的伤痕在他白玉般的皮肤上过于碍眼，凤梧走了进来，把治内伤的药端给他，叹气，“好点儿了吗？”

“嗯。”他点点头，乖乖喝了药，看着凤梧，过了片刻开口，“阿梧，以后别再伤我了。”

“好。”凤梧点点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亲手把他打伤的感觉依旧在他心上，正是复杂的时候，少年继续说道，“没事了，以后再也没有千梦离了，我的亲人只剩下你们，我相信你们不会伤我。”

他低声说完，伸手抱着风吟，闻着她头发的香气，轻声说，“谢谢你，疯子。”

“谢什么？”风吟挑眉，却抱着他。

他轻声道，“谢谢你对我说的别怕，谢谢你愿意爱我。”

“好。”风吟点点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我也不会，以后一起学吧。”

怎么爱，怎么长大，怎么经历痛苦，怎么凤凰涅槃，她们有的是时间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