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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雪山 (十二)云极峰下(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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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湖水般平静。

云极峰下仅有的扰动来自一拨一拨到来的旅行者与登山者,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但其实也都差不多。他们的脑子里装满了各色现代仁波切的训诲,踏上朝圣之旅前喝足了鸡汤,满心指望着花些银子雇个向导,跑到雪山上玩玩命,便可褪去凡胎、洗脱尘心。我不用再每天扔鞋子决定往哪边走了,不拘哪个方向,避开这些人就好。

这里还有另外一些朝圣者,真正的朝圣者,我不知道他们是在转山还是要去往什么地方。他们默默地磕着等身长头,一言不发地穿过那些利用假期跑过来追寻生命意义的城里人,零零散散地仿佛一个又一个的极小概率事件,直到云戈指给我看,我方才注意到他们。旅行者见到朝圣者,忙不迭地拿出相机来前后拍照,然后盖上镜头盖,继续跟雪山脚下的小伙子们谈价。牧民们的聚居区远远地在另一头,而在这里,旅行者、朝圣者与来自城市的隐居者在同一个时空里穿行,带着各自觉醒的使命与企图,彼此路过。

我远远地跟在朝圣者的后面,不敢靠过去打扰,只默默地看着。他们或独行,或结伴,随身只带着最简单的行李,浑身布满尘土,头发干枯、面容疲惫,有些人似乎累得随时都会倒下来。有时候他们会到牧民家里化缘,有时候附近的小伙子们会主动送些食物给他们,但我仍然觉得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挨饿。我不知道如此艰辛的跋涉到底要向谁表示虔诚,这样的虔诚到底要换来神明什么样的赐福,才是值得的。我甚至有些怀疑虔诚与愚昧之间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天气慢慢到了多变的时候,很多登山者不时地跑到附近的土石房子里寻求帮助。我这才知道此前很多次我寄过来的药品,都是附近的居民为了这些毫无经验的登山者所备。在海拔特别高的地方,最普通的感冒都可能令人送命,缺乏药品的话,多数人根本坚持不到几天路程之外的正规医院里。很多旅行者对这类情况严重低估,上过些哲学课,又太过高估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满心以为靠着顽强的意志和几盒感冒药就能走完脚下的路。

我远远地绕开这些人,独自徒步踏勘、采集野菜,只是云戈接连几次叮嘱我这个季节里要额外小心。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下午,太阳的光热明显地开始衰减,我走得有些远了,看了看雪山,大约地判断了一下归家的方向。就在我四下观望的时候,天幕毫无征兆地迅速地暗了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乌云从地平线上升起,像一只深青色的蝙蝠,沉默着缓慢地展开筋膜皮骨的巨大翅膀,面无表情地遮蔽了斜阳的最后一点光芒。

我不安起来,草原上散见的牛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都没了踪影,牧人的身影也见不到了。我抓紧了背篓的带子,今天采集到的野菜被我在一个陌生而美丽的潭水边摘好、洗得干干净净,装入背篓背在了身上。我保护着自己的劳动所得,本能地、慌乱地向着家的方向狂奔,压根没有动过一点儿念头想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在暴雨之前跑回家中。害怕起来的时候,我只想回家,哪怕只是向着那个方向狂奔,只要还有一个方向,也能带给我安慰和确认。

暴雨终于砸了下来,我想都没想地冲到了一棵孤独的树旁,躲入了巨大的冠盖之下。很快地,雨耐心地穿透了树冠,像霰弹一般狠狠打在我身上。

我无路可逃,正无措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佛号声。回头看去,身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僧人,我居然一直视而未见。他背着简单的行囊,衣服上摞满了补丁,破旧但厚实,却又穿着一双露着脚趾的草鞋,一副行脚僧的模样。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我身边,抖开宽大的僧袍盖在了我的身上。

雨越来越大,我透过僧袍的缝隙看到密集的雨水里夹杂着雪片与冰粒,胡乱地溅射在脚边的草地上。气温很快地降了下来,我冷得直打颤,麻木的脑海里充斥着暴风雨无边而巨大的声响,但就在这铺天盖地的响动里,我清晰地听到了老僧诵经的声音。那声音低低的,沉稳而笃定,来自胸膛里最深切的地方,虽然不时地被暴风雨的声音淹没,最终却仍像一根不死的弦般贯穿过来。

我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唯有这暴风雨中诵经的声音不绝如缕,它充斥在我眼前与耳中,回荡在我全部的意识里。

终于,风收雨住。老僧卷起僧袍,对我点头施了一礼,未说话便转身将欲离开。我忍不住叫住了他,他收住脚步回头看着我,目光里带着询问。

我感觉到自己很冒失,叫住人家,却除了一句“谢谢”什么也不会说。气氛稍微地有些尴尬,我拼命地推动大脑想要赶紧找出什么话题来。看僧人的穿着,当是汉地大乘佛教信徒。我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一位僧侣,也有些不太相信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行脚僧。不过,既然遇到了,或许有些问题该当有缘一问。看古代的里,俗家不明白的事理总是要去问僧家,何况我也需要一个听起来高深的问题,也算为自己冒失地叫住人家找到个理由。

我给他讲述了我见到的朝圣的人,发出了我的疑问:“虔诚和愚昧的区别是什么?”

老僧一笑:“这个没什么,世人都觉得自己虔诚,他人愚昧,这便是区别。”

见我不解地看着,他又说道:“佛弟子死后多行火葬,藏人死后多行天葬,干干净净,了断红尘。唯世上有愚昧之人偏好土葬,留下一副皮囊,修陵建寝、靡金费玉,还连累后人累世香火,死者搅扰生者不安,难道就不愚昧吗?”

“人对同类遗体的感情就这样的,这不是很自然吗?”我茫然地问。

老僧答道:“你剪过头发吧?剪下来的头发被扫进垃圾堆的时候,你对它可有一丝感情?那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吗?你不在乎这部分,为什么就必须在乎别的部分?”

我无言以对。

老僧一笑,安然而去。我站立了很久,醒悟而又恍惚地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没走过多久,我看到了顺着方向找过来的云戈,他远远地冲我跑了过来,几步就踏到我身前:“怎么样?是不是被雨浇透了?我在家看见这边起了云,猜想要下大雨,就急忙赶过来了。你怎么走了这么远?我一路走一直看不见你,以为找错方向了呢……”

他急急地说着,上下地打量着我,好像要看看我是不是少了些什么。我也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一滴雨也没有,反而是云戈身上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停地滴落下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大约是很冷。

我的背篓还好好地在身上,云戈接了过去。

“采集果然更有效率,晚上我们再吃一顿火锅吧。”他故意说得很轻松快乐。

我有点儿迷糊,没说什么,懵懵懂懂地跟着云戈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家。

在云戈的房间里,一大壶滚烫的黑茶让我们彻底缓了过来。卡式炉打着了,铝锅里的山泉水很快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我一边把野菜下到沸水里,一边对云戈、柳浪和四怕课先生说起了我在暴风雨中见到的老僧。四怕课先生兴致勃勃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很详细地给他解释老僧半文半白的说辞,云戈和柳浪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不解。

“这里没有和尚!”云戈说道。

“没有和尚?”

“这里的人多半信仰藏传佛教,所以有时候会见到喇嘛,也有***,但是不多,还有特别少的基督徒,具体哪个教派我也不清楚。别的宗教就没有了。”

“基督徒?”我特别吃惊,“这里居然有基督徒?”

“据说十九世纪的西方传教士来过这里。”

“哦,倒是有这个可能……没有内地的佛教徒吗?”

“反正我从没见过大乘佛教徒。”

“那或许你来的时间短吧。”我说。

“我来的时间长。”柳浪在一边说道,“我也没见过和尚。内地的和尚就是行脚也不会来这里。”

我含糊着不敢再说话了,迟疑地看着他们。

“你还跟他说话了?”

“嗯。”我把我跟老僧的对话学了一遍,柳浪笑了:“僧家嘛,对很多事情看法不一样,他们一把火烧了,一把灰埋了,我们可不行。”

我也笑了:“所以没准人家觉得我们很愚昧呢。”

柳浪靠着墙,耸耸肩膀,淡淡地说道:“也许吧,可他是他,我们是我们。我以前登山的时候,山上经常出事儿,但没人会丢下同伴,就算同伴死了也要把尸体带下山。有时候不知道同伴死在哪里,就要一遍一遍回去找,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还要搭上活人的性命。”

“那要是找都找不到呢?”

“那他的朋友就会一辈子想着这件事儿,一辈子寝食难安。”

“你说老和尚是不是觉得这就叫愚昧了?”我问。

“……可能是吧。不过,他们对自己的皮囊也都不在乎,倒是也有资格觉得我们愚昧。”

敏感的人对这个话题不会觉得十分轻松,但我们有说有笑,谁也没往深处想。吃光了我一天收获的所有野菜和存下的一些奶酪之后,我们心满意足地拍着胃,闲聊了一阵子,分头回房间去睡了。

我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直睡不着,安静下来,想起刚刚云戈和柳浪说的这里没有和尚,疑心地想难道是自己的幻觉不成,可回想起老僧对我说的话,实在又不相信幻觉会到这个地步。我又想起了柳浪说过有的人会为了寻回同伴的遗体而不惜豁出性命,再想想老僧的话,隐隐地觉得这个话题远不是吃火锅闲聊的时候那么轻松。我想着想着,想得深了,心中缓缓地生出些骇然来。

我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到了起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懒得想,爬起来穿好衣服,很快地吃了些东西,便出发了。这次不用扔鞋,我很干脆地朝着昨天遭逢老僧的方向走去。我想找到昨天的那棵树,看看自己昨天站过的地方,确认自己昨天不是在做梦。

四怕课先生起了玩儿心,非要跟我去,我便带上了他。我们一起牵着泡泡,向着昨日的方向走出了很远,但没有找到昨天的地方,我们所经之处只有空荡荡的草原,没有树。向四外望去,目之所及,除了云极峰脚下的森林以外,广阔的草原上只有零星的几棵树,却没有一棵是我昨天看到的样子,而且距离太远,方向也不对。我又看了看我仰望雪山的角度,看了看附近草坡的起伏,确信就是这里,我甚至能够回想得昨天的雨雪是如何扑溅在了身边的青草上。一切的一切都是昨天的模样,却十分诡异地唯独没有那棵树。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四怕课先生问道。

“确定啊……”我皱着眉头。

“那么大一棵树难道能飞走了?”

“……可能真就是飞走了吧。”

“那老和尚不会是你睡着了做的梦吧?”四怕课先生又问了一句。

“……不会吧,想想他说的话,我可没那么深刻,做不出这么有思想的梦来……”

我跟四怕课先生在草原上转了好大一圈,又查看了临近的缓坡与零星的树,毫无结果,只得怏怏而回。

纳闷了几天之后,我只得强迫不想这件事了。

我仍旧远远地跟在朝圣者的身后,慢慢地随着他们前行,想要看看他们将要去向哪里。可是走到了足够远的时候,我就必须回家了,只得反身向回走。每每走了很远,再回头的时候,那些孤独的朝圣者依然沉默地前行。他们已经走到了天边,但依然在向前行走,高大的云极峰映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有时候我要回头寻找很久,才能远远地看到他们。

夏日一点点地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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