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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城 市 (一)新的生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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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在新家安顿好了。

此刻我面对的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北方城市。我对城市并不陌生,但跟原野相比,这里的一切又似是而非。有些事情印证了我从前的印象,有些又与我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很多年以前我一直认为城里才有的高档玩意儿,生活在城里的人却以为那多是乡下人才有缘见到的,比如猴戏。我进城上琴课的时候曾经在附近的小广场上见过几次,那时的猴戏还有着民俗时代的特点,还是一门前工业时代的先民们世代传下来真正的手艺。那些机灵古怪的猴子们个个都有技艺在身,演出的时候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各有各的角色行当,还能跟得上锣鼓家伙。我对戏曲最初的一点儿知识就来自于小广场上的猴戏,知道戏曲伴奏被称为“场面”,还知道管弦伴奏的叫“文场”,锣鼓家伙伴奏的叫“武场”。当然了,猴戏一般都是武场。此前我从没有在乡下见过猴戏,艳羡地以为那是只有城里才有的好东西,可我这样对城里的同学们说起来的时候,他们却惊奇地以为猴戏是乡下才有的东西。不过,说过这话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猴戏,再见到是在多年以后的民俗旅游景点中了,只是我印象中的精湛技艺已经变成了猴打人一下、人打猴一下的无聊把戏。这种把戏当然不用分什么行当,当然也用不到场面。

在原野上常见的各种动物——猪、牛、鸡之类的,到了城里,就只有市场上合法屠宰、检疫良好的猪肉、牛肉和鸡肉。刚到城里的那会儿还不时能够见到卖菜卖瓜的农民叔叔赶进城里的马车,市民们挑选果蔬的时候,马儿就在一边吃草料或是打响鼻儿,没过几年,也见不到了,乡村生活的所有痕迹自此彻底地消失。那时候我小,不懂得怀念,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城里人。

我的新家在一个很繁华的路段上,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一个商业街区。早上的时候这里干干净净、寂静无人,隐约的薄雾在街道上若有若无地飘忽着,空旷的马路上只有寥寥几个早起进货的生意人在某处聚集着。下午下课回家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声鼎沸,而且满地垃圾。到了夜里,我再也听不到孤独地嘶鸣着、仿佛从坠满尘埃的前世穿越而来的军号声和火车汽笛声,却常常被大型垃圾清运车吵得无法入睡。

我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建筑,都有三分之一在使用,三分之一在建设,三分之一在拆解。每天到这商业区里来逛街的人们和附近的居民们穿行在各种各样的巨大工地旁边,偶尔遇上熟人,只能使劲扯着嗓子在打桩机的轰鸣中寒暄。有时候双方都实在听不清对方到底在喊什么,只能假装听懂,点头一笑,迅速道别。夜里,打桩机继续工作,沉闷的声音不断冲击而来。我本想数着这声音催眠,躲避就在窗户根儿底下吵闹不停的垃圾清运车,怎奈这打桩的声音却不是均匀的。打桩机要伴着“哗啦哗啦”的铁链子的声音,花好大的力气把沉重的锤头抬升起来,然后松开。骤然落下的锤头打在桩子上又弹起来,再落下再弹起,直到彻底停下,最后打桩机抓住锤头再次抬升。如是循环,那声音自然不会是均匀的。只是这毫无节奏的声音苦了我这夜半被吵得睡不着的人,本想安眠,却越数越睡不着。好不容易这个工地安静了,那个工地又开工了。这巨大的建设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我们离开那个地方。

我的新家同样是在一个部队家属院,十几栋楼挤挤挨挨,间距很小,地上铺着灰突突的方砖。有些楼和楼之间还有个象征性的花坛,只是里面也什么没有种,只有板结成一整块儿的僵硬的陈土。很多楼的墙根底下都堆着齐窗高的杂物,盖着防雨的油毡纸,杂物堆的旁边经常能看到破旧得仿佛马上要散架子的自行车,前面挂着铁丝篮筐,后座上安装着小小的凳子,带一圈简单的围栏——我后来知道那是接送孩子用的。

我家在一栋四层楼房的二楼,比荒野上的马厩大了一些,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抽水马桶。有了暖气和天然气,房间里不再总有一股煤烟的味道,但似乎也没有比原来的家干净多少。厨房的墙壁上镶嵌着用小块儿马赛克仔细拼出来的漂亮图案,但看起来前任房主不怎么收拾这里,四处积满了厚重的油垢。厨房的阳台临街,窗户上落满了过往汽车卷起的灰尘,混合着陈年累积的油烟,厚厚的,像一层玻璃腻子一样批在窗玻璃上,基本上看不清外面的马路。那种黄黄的颜色带着陈旧与黯淡,以及对外面的世界的遮蔽和警惕,并且总让我不太地道地联想起老烟鬼们被熏黄的牙齿。

我对那个年代城里的普通民居楼房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无数这样脏脏的、临街的厨房阳台的玻璃窗,以及有些时候透过这些脏脏的玻璃窗隐约可见的里面胡乱堆砌的杂物。除此以外,我最能记住的,大约就是城里人家的抽油烟机了。

在原野上的马厩里住了十几年,我从来没有见过抽油烟机,到了城里,见了那么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这却成了我第一个认真观察和琢磨的对象。我不解地发现,这个用来排除污垢的机器往往是一个家里最藏污纳垢的东西。不久以后我又发现了一种在原野上没有见过的职业——马路上经常有一些骑着破自行车的人,在车把上插一块纸壳,上面用七拧八歪的字迹写着“清洗油烟机”。随即就能看见一两个人在某处楼门口的地上蹲着干活儿,旁边放着拆开的黏糊糊的油烟机部件和几桶黄不拉唧、上面漂满了油花子底下泛着奶白色的脏水。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油烟机这么脏了才去清洗,或者都已经这么脏了为什么还要洗,而不是直接扔掉。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也开始生活在一个有着脏兮兮的、油腻腻的油烟机的城市家庭里。

我的卧室向阳,巨大的窗户正对着军部家属区的院子。院子里只有稀稀拉拉斑秃似的杂草,谈不上绿化,面对着城里连成一片的灰突突的楼房,没什么风景可看,阳光却很好。冬天的日射角很低,阳光可以从巨大的窗户照进来,一直照到房间的另一头,甚至穿过房门一直照射到前厅。这灿烂充沛的阳光让我可以忘掉北面厨房阳台上的湿冷、阴暗和灰尘与油垢。

这就是我在城里的新家。我说不出它比马厩好在哪里,但令我惊喜的是,离白子哥哥和云戈的家很近,真的很近。

过了商业区再过一条宽宽的马路,就是我新入学的学校,离我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我不用再早起顶着星星上学,即使冬天出门的时候天还黑着,也一定有明亮的路灯和一路为伴的无数行人,只可惜干干净净的马路上见不到排队打滑出溜的人了。

我很震惊于新学校的阔绰,这里就像白子哥哥和云戈的学校那样,有带标准跑道的塑胶操场和气派的教学楼,扶手楼梯干干净净,走廊宽阔明亮,两边是一间间的宽大教室,甚至还有独立的实验楼、图书馆和活动中心。相比起来,我原来的学校——那所收容着一大批像我一样的荒原上的野孩子的地方,都不如教学楼后面那栋矮小猥琐的锅炉间。这里的学生们除了语文、数学、自然之类的基本课程以外,还有各种兴趣小组和各种活动,学校甚至还为了他们的活动而配发各种道具,天气好的话甚至还有野游活动。

有些在原野上常见的游戏,到了城里依然存在,比如打口袋、猴皮筋和羊拐,但是具体的规矩很不一样,就像全国都有麻将却不是一个打法。孩子们的世界虽然比成人的世界单纯一些,却还是能看得到被称为“区域性文化差异”的东西来。城里的同学也有一些乡下的孩子没有的雅致爱好,比如,喜欢唱歌的小孩子们几乎人手一个歌本,硬硬的壳,里面是一页一页手抄的简谱和歌词。歌本是每个孩子的心头宝,丢了课本没什么,丢了歌本是足够哭鼻子的大事儿。

那会儿即使是城里的小学生也没有多少人能享受家长接送上学的待遇,放学之后他们大可以赖着不回家,自发地集合在操场上的角落里一起唱歌,互相教习,彼此观摩,自由快活。不像现在的孩子这般可怜,人手一个手机,哪怕天涯海角,即使逃得过爹妈也逃不过爹妈的电话,难为他们刚拿到手机的时候还不明就里地傻开心。除了没有追命鬼似的手机以外,小学的时候我们当中也没有人见过个人录放设备,听歌的机会极少。我因为识谱并且可以唱谱而时常被同学们拉去帮忙,能把谱子变成调子在当时是很实用的本事。我不吝于花些时间帮忙,只记得自己并不怎么喜欢当时的流行歌。多年以后在歌厅里跟朋友拼歌的时候发现几乎所有的流行老歌自己居然都会唱,吃了一惊,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

只有一点我记得原野上的孩子与城里的孩子是一样的,就是那时候大家都喜欢吃方便面。黄色小袋子的华丰牌三鲜伊面五毛钱一包,小孩子们把袋口撕开,拿出里面的料包,然后隔着袋子把面饼捏碎,把调料撒上去干吃。等到一包面只剩底儿的时候,把碎末倒在掌心里,在两手之间倒来倒去,倒掉多余的调料,最后一巴掌扣进嘴里,当然也有不小心扣进鼻子里的。没人觉得用脏兮兮的手干这事儿有什么不妥。我不喜欢撒调料,只吃面饼,赶上有热水的时候会把调料冲开当做配汤,味道也不错。

除此之外,就不记得城里的孩子与乡下的孩子还有什么一样的地方了,乡下的孩子吃着自制干脆面在野地里疯跑、打架,城里的孩子吃着自制干脆面在教室里做实验、一起教习歌曲,他们属于两个看上去差不多但是又很不一样的世界。这些孩子原本一样地被孕育,生下来的时候一样地六七斤重,凭借一样的本能、用一样的笨拙动作转来转去寻找母亲的**,一样地浑身皱巴巴、红通通,就像刚刚出生的、“吱吱”叫着、还没睁开眼睛却已经知道吃奶的狗崽子。但随后,他们出生的地方和他们所隶属的家庭,决定了他们将要如何长大。我出生在原野上的军营旁边,就注定在原野上长大,气派的城里学校对我来说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新学校和新同学让我感到有些茫然,以及一点点的窘迫,或许还有一点点的自卑与退缩。我认识各种草、各种树和各种庄稼,只消看一眼就能区分青蛙的卵和蛤蟆的卵,知道任何一种野菜的味道,能分辨出所有常见的蘑菇,知道哪种毛毛虫会变成哪种蝴蝶,或是蛾子。可是在这里,我首先被匪夷所思的鸡兔同笼问题和植树问题弄得晕头转向;计算机课上,老师用一根拉长的伸缩电视天线当做教鞭指着黑板上的二进制代码时,我却搞不清楚计算机和计算器有什么区别;在自然课上,同学们会熟练地用烧杯做实验,我却生怕碰碎了那些看上去非常不结实的玻璃器皿,连手都不敢伸过去。我不认识他们书包里的太妃糖和士力架,也不敢加入他们的闲聊或课堂讨论,甚至远远地躲着他们。

我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扔进海里的淡水鱼。

我的新生活大致还可以,但总有些地方不太舒服,不仅仅是在学校里,也包括在家里。我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有一小段日子我爸每天晚上都按时下班回家,这让我很不适应。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也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他。在原野上的时候,偶尔他从部队里回来,进了家门会很笨拙地跟我打招呼,我也干巴巴地跟他打招呼,然后会立刻躲起来。好在他很少回来,就是回来了,也顶多住上一两个晚上。我知道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是我的父亲,但我对他仅有的感觉,就是毫无感觉。

而现在,我很不适应家里这个凭空多出来的陌生男人,也讨厌他坐在沙发上拿着水杯看电视的样子。虽然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并没有打扰到我,我还是觉得他的样子十分碍眼。有时候他随便地趿拉着拖鞋、穿着衬衣衬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洗了多少回的衬裤松松垮垮地看不出形状来,像一条洗得脱了相的破面口袋,这副家居的样子让我一边转头躲避一边尤其地讨厌。无论怎样,我都觉得这个男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更像是我妈在工厂车间里勾搭上的相好的。我的家里从来都只有我和我妈,我怎么都适应不了突然多出这么一个穿着衬衣衬裤看电视的中年男人。我讨厌他的样子,也讨厌他害得我半夜去趟洗手间还得忍着困乏先把裤子穿上。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昔日在原野上的逍遥生活就是因为这个我不适应的陌生男人,也不知道我到了城里、到了这个气派的新学校也是因为他。搬到城里的最初一段日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不断地有些新邻居登门拜访,那些人当然也都是他的同事。他们互相客气地堆着笑,我妈也像后来的韩剧日剧里的贤淑女主人那样站在我爸身后,说着些应景的词儿,但我能看出来,他们其实没什么太多可以说的。一般不过是几句“以后还请您多关照”之类的老掉牙的客套话,之后,就必须找点新话题了,很多时候就会把眼光落在我身上。

“这是我女儿。”我爸把我往前推着,我只得迎上去,但着实有些不情愿。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些人,在原野上,我们那个破家成年累月地压根就没有什么邻居和客人登门。我知道我应该表现得有礼貌,但不知道要怎么做出那个样子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叔叔好。”我小声地说。基本上这是我唯一能憋出来的一句话。

对方象征性地夸我几句,便又跟我的父母聊开了,我站在他们中间,十分别扭。我爸我妈都没发话,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走了,只得陪着笑脸继续站着,时间长了脸颊的肉都开始有些僵硬。他们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彼此的孩子身上,对方听说我在学琴,马上表现出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

“是吗?你在学小提琴啊?你妈妈可真有眼光。练几年了?练怎么样了?”

我不相信他真的会对这些破事儿有兴趣,但也只能小声地说:“好几年了。”

“哦?你平时都拉些什么?”

我有些不耐烦,后悔刚才脸皮太薄,没有直接走开。

“就是些练习曲什么的。”

这个话题为双方救了场,他们马上从干巴巴硬找话题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去把你琴拿来,给我们拉一段。”我妈高兴地说。

“没什么好听的,就是些练习曲而已。”我说着,心里十分厌恶。练琴对我来说只是打发时间的方式,我并不是天生有表演**的人。除了在我身边画画的白子哥哥和云戈以外,练琴的时候我忍受不了任何别人的存在,更做不到像我妈妈期望的那样,像登台演出那样大大方方地给陌生人拉上一段。我无法忍受那样被人、特别是陌生人注视,哪怕这注视只是装出来的。

“去啊。”我妈又说道。或许客人听不出来,但我能听出来她已经有些生气了。

我只得磨磨蹭蹭地去把琴取了过来。

“你们要听什么?”我嗫嚅着问。

“随便什么都行,你最拿手的。”客人说道。

我心想我哪里有什么拿手的,可是再拖拖拉拉,估计一会儿客人走了我会倒些霉。我只得把琴在肩上放好,右手拿好琴弓,轻轻启动。

“这什么啊?”我妈皱着眉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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