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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原 野 (四)废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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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早上,我都在回味前一夜的星光和清晨的太阳,尽管我又累又饿、困倦不堪,却忽然觉得白天里温暖明亮的世界,是那样美好。

课间我照例跑到大树底下去找白子哥哥和云戈,他们早已等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见他们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幸福。

云戈伸出手来,递给我一块儿点心:“吃吧,你肯定饿了。”

我接过来二话不说开始狼吞虎咽。白子哥哥在我身边看着我,我觉得他好像想要说什么,忍不住抬起来头,嘴巴却没停。

白子哥哥的口气有些迟疑:“小狼,下一节课班会,你们班老师肯定要说上周的事儿。”

“是啊!”我随口答道,把最后一小块儿点心塞进嘴里。

白子哥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她肯定会批评你,到时候,不要跟她顶嘴好吗?”

“为什么不?”我有点儿挑衅地看着白子哥哥,“我又不怕她。”

白子哥哥看着教学楼的方向,眼神和语气里有些茫然:“我知道你不怕她,其实我也不觉得老师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这么吵,多没意思——又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还不如什么也不说,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不再有兴趣跟我们别扭了。”

“哥哥!”我坚定地说,“就算他们对我们没兴趣了,也会去欺负别人,因为他们就是一群混蛋。还不如就在我这里,把他们都收拾住了。”

白子哥哥无奈地看着我,我也顿时觉得自己的牛皮吹得有些大了。

“好吧。”我吐了吐舌头,说道,“我闭嘴不说话好了。”

白子哥哥和云戈都笑了起来,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每个周三的最后一节课是全校例行班会,有时候会举行一个主题班会,有时候会举行一堂道德教育课,有时候会组织我们学唱一些在那个年代有特殊含义的歌曲,比如《小草》。除此之外,每月至少两次,班主任老师会在这四十五分钟里说些班级里的杂事,比如纪律考评、卫生情况、考试情况或者打架斗殴事件等等。

那天的班会,一开始气氛很沉闷。老师站在讲台上,虎着脸,看上去很不高兴。过了很久,老师开了口,开始总结两个星期以来的纪律情况。我因为两次打架导致班级被扣了两分,丢掉了那个一直挂在教室门口的流动红旗,还被年级组长在年级里通报批评。听到这里,全班人都很安静。老师让大家就此事发言和讨论,我尴尬而内疚地低着头。

很长时间里,教室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老师高高地站在教室前面的讲台上,尖锐的目光像机枪一般扫射着全班同学。又过了很久,突然有个很小的声音从教室的角落里弱弱地传来:“老师,我认为李过庭不应该跟三班的阎捷打架。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原谅,打架是不对的……”

我的心狂跳起来,却不敢抬头去看说话的是谁。

又沉默了一会儿,第二个发言的人也开了口,之后仅只片刻第三个人也说话了。教室在很短的时间里热闹了起来,同学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发言。

“就是啊就是啊,怎么能不顾集体荣誉呢,怎么能因为一个人耽误了整个班级呢……”

“老师李过庭太没有集体观念了……”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不管我们全班呢……”

教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说开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我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了,昂起头来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老师站在讲台后面,露着上半身,好像站在进行检阅的车上一样。她威严地看着全班同学,像进行检阅的崇高领袖那样挥了挥手:“一个一个说。”教室里的议论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纪律委员率先举手发言:“老师,我们这些班干部为了班级,辛辛苦苦维持纪律,希望能保住流动红旗。都在我们班门口挂了快半学期了,就因为李过庭,被拿走了。我们的辛苦都白费了……”

所有班干部立刻被调动起来,纷纷发言。纪律委员、学习委员、体育委员、组织委员、生活委员、卫生委员、文艺委员,还有四个小组长——大约也算得上是班干部里的中层……回想起来班上人没多少,干部还真挺多。大家七嘴八舌地越说越生气,群情激奋之下场面变得有点儿乱套。最后老师又挥了挥手:“发言的站起来。”然后把我叫起来,命令我站到讲台上,面对着全班。

此刻我心里已经没有丝毫愧疚,我应声站起来,一路故意撞着桌子,从容不迫地走到讲台上,平静地面对着全班同学,仔细地扫视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教室里反而安静了下来,很久都没有声音。

算时间应该很快就要下课了,我本以为这次批斗大会就要这样在众人的安静里结束,可安静了一会儿,同桌小池站了起来。我很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站起来,又要说些什么。

班上所有的女孩子里,小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她和我一样又矮又瘦,性子却不像我这般急躁。她老是怯生生的,低着头,不爱说话,学习也不好,可是也不惹祸。老师从来不怎么注意她,班上的男生经常欺负她,很多时候也不为什么,就是赶上了就顺便欺负她一下,反正也不麻烦。女孩子们都不喜欢跟她一起玩儿,因为她弱弱的,玩儿打口袋的时候她扔不远,也打不着那些灵活的小伙伴儿;她矮矮的,跳皮筋的时候别人撑着皮筋她就跳不过去,她撑着皮筋别人一跳就过去了。

后来老师把我们调到一桌,我看到一到下课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羡慕地看着打口袋和跳皮筋的同学。我不明白跳皮筋有什么好玩儿的,只是看到小池孤单的样子,觉得她很可怜。后来,纪姨送了一条剪好的皮筋给我,我就拉着小池过来跟我一起玩儿。我把皮筋的一头儿栓在树上,另一头就央求云戈帮我们牵着,有时候白子哥哥也过来帮忙。有好几次,小池都玩儿得特别开心。不过有同学在场的时候白子哥哥和云戈就不会碰皮筋了。虽然还都是些小孩子,可是游戏里已经很分明地在向我们灌输性别意识,皮筋是女孩子才玩儿的东西,男孩子是绝对不会碰的。

眼下在班会马上结束的时候,一向胆小的小池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我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吃惊,还隐约地有些担心。如果小池胆敢公然为我辩护的话,估计班上那些人会更加不喜欢她了,说不定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看到我在看她,小池的目光立刻移开了。她似乎有些后悔这样冒冒失失地站起来,嗫嚅了半天却没有发出声音。老师抱着胳膊,沉着脸,全班人难堪地沉默着。

过了很久,小池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倏”地抬起头,迎面盯着我,大声地说:“对呀,你生气也得忍着呀,怎么能这么不顾班级呢?裴丹青又不是我们班的同学,你干嘛要为了他打架呢?那个小红旗是我们大家的,就因为你一个人就弄丢了……”

我愣愣地看着小池。

我一直觉得在班上所有女孩子里,小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阎捷打架之后,小池还安慰过我。我一直都记得,她也很喜欢白子哥哥和云戈。

所有的人都在生我的气、都在骂我,班干部最恨我,我倒觉得挺好,这样反而没什么好愧疚的了。我一直都装着一副满不在乎甚至得意洋洋的样子给全班看,还学着阎捷的样子故意笑得很挑衅,心想,反正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气死你们才好呢。可我没想到,第一个直接对我说“你怎么能……”的人,居然是小池。

我笑不出来了。呆呆地看着小池,眼泪慢慢涌了上来。我看着小池,小声地对她说:“是阎捷先欺负白子哥哥的,我告诉过你的……”

众人随声附和小池的声音很快让教室里变得乱哄哄的,我知道她根本听不到我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小声解释是给谁听。我再也装不出得意洋洋的样子,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一直哭到下课铃声响起。

老师宣布放学的瞬间,急着回家的一干人众立刻对我失去了兴趣,三下五除二地把书包收拾好、扣上,结伴向外走。教室在一阵混乱之后很快没有几个人了,值日生开始准备打扫。我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座位,胡乱地把东西塞进书包背在肩上,逃一般地跑出了教室。

我擦干了眼泪,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走出教学楼,碰到了在门口等我的白子哥哥和云戈。我担心他们会看出我脸上哭过的痕迹,使劲低垂着头。

“小狼。”白子哥哥显然看出了什么,小心地问,“你们老师是不是说你了?”

“嗯,不过没事儿,我才不在乎呢。”我勉强地笑了一下。

白子哥哥不说话了,我怕他难过,立刻拿出问题来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哥哥,你们班主任老师说打架的事儿了吗?他有没有批评阎捷欺负你?”

白子哥哥什么都没有说。

我追问了一句:“说了吗?”

“没有。”云戈在一边小声地回答。

我安静地站着,其实我早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

是阎捷先欺负白子哥哥的,可是没人在乎,从来都没人在乎,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在乎。所谓人心大约不过如此,我的哥哥从不调皮捣蛋,从不胡搅蛮缠,他默默地忍受着甚至从来没有抗议,在老师眼里也就从来不是问题。大人们要的是天下太平,一心一意图的是维稳,像白子哥哥这般逆来顺受的人,有谁会在意这个世界对他是不是公平。

“如果不想被人白白欺负的话,就决不能当好人。”我这么想着,“即使不会作恶,至少也得会撒泼。”

我们并肩走出了校园,走入了原野。

那天,我们的原野上下起了小雨。溪水流得急急的,翻卷着碎碎小小的浪花。小蝌蚪早就不见了,小蝌蚪变成的青蛙和蛤蟆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绵绵的小雨密密地斜织着,像细细的针,无声地插在地上。被打湿的小草变成了深绿色,亮晶晶的水珠在草尖上滚来滚去,最后落到地上,倏地钻进湿润的泥土里。

原野就像一幅洇开的长卷。

我们顺着一个没有去过的方向,在小路上走着。空气洁净凉爽,带着草木的清新,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草尖上的雨水几乎把膝盖以下都打湿了,我的腿和膝盖凉凉的,穿着塑料凉鞋的脚也凉凉的,泥水在脚趾头缝里钻来钻去,不但凉,还很痒。我把脚趾头蜷缩起来,漫无目的,只是向前方走着。很远之后,我们看到一座突兀的石碑,没有商量地就齐齐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座墓园。

准确地说,是一座烈士陵园,一个简朴的石碑,刻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百十来座土坟,仅此而已。我们坐在石碑下的台阶上,看着眼前。草长得高高的,被很马虎地锄过,看得出工具的痕迹,也看得出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低矮的坟头被荒草淹没了一半。

“哥哥,这坟为什么都这么小?比我书包都大不了多少,还都挨得这么近,这埋得下人吗?”我不解,问道。

白子哥哥答道:“我听人说这叫‘迁葬坟’。把骨头收集起来,放在一个小坛子里再埋,所以要不了太大地方。”

我们又沉默了。我抱着书包,这样身上会觉得暖和一点儿,看着眼前的坟——那么小的坟,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模糊地记得这样的墓园附近颇有几座,每逢清明学校都要组织大家扫墓,遇到各种革命纪念日也要在学校里举行活动。

十几岁之前,我压根就不知道“革命”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抗战是怎么回事儿,我甚至完全不能想象人类可以互相憎恨和屠杀到如此地步。我以为整个世界都是我看到的样子,最坏的人不过就是阎捷。偶尔听到父母在餐桌上讨论单位的事儿,我在一边近乎白痴地想,团长干团长的事儿,营长干营长的事儿,士兵干士兵的事儿,每个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多事儿。略微长大以后,才知道世界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连最普通的日子,都是要靠着惨烈的牺牲才能换得。

扫过墓之后,我对烈士肃然谨敬。但没过多久,事情又变了味道。

那时候的大人们出生和成长在国家最贫瘠的年代,长大之后,他们有一种近乎强迫症的**,抓住一切机会培养我们对幸福生活的愧疚感。他们仿佛见不得我们高兴,每当我们穿上新校服或享受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就会说起“想当年”,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被扯到忆苦思甜上,最后的结束语一定是“你看你们现在多幸福”。

我不认为老师们说得不对,可是他们说得太多了。他们一直在试图帮助我们建立一种观念——我们有罪,因为我们过着比先辈更好的生活。不但老师,父母也往往如此,我们的任何一点享受,都会令他们搬出愤恨的口吻来。

“我们这一代小时候哪里吃得到什么好的,好的是要让给长辈的。看你们现在的孩子多幸福,家里有一口好的也先紧着给你们。”我妈经常这样说,可如果我不肯吃那些象征着娇生惯养的“好的”,她又会认为我挑食而发怒。

幸福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原罪,大人们的教育在不停地告诉我们,我们拥有的是我们不配得到的,所以要用愧疚和感恩来不停地赎罪。长辈们把最好的东西强塞给我们,为了换得我们感恩,倘若我们表演得不够卖力,他们自然还有一套罪名等着我们。我讨厌那种没完没了的感恩表演,也讨厌被人不停地定义为占了便宜的人。我开始讨厌烈士,讨厌劳模,讨厌新中国的建设者,讨厌年轻时吃不饱穿不暖的大人们。命运让我们得到了更好的生活,所以在他们面前,我们永远不配抬起头来。每到清明扫墓或者慰问劳模,我必逃窜。

如今是我第一次安静地面对墓园,身边没有不停唠叨的老师,也没有识相地争相表演感恩的同学。雾般的雨不停地飘落在我身上,丝丝沁凉。我看着那些被打湿的荒坟,不知道深埋在其中的人们是不是能感觉到雨水的清凉,是不是能听到雨水滋润的小草在身边长大的声音。

我很难过——那么小的一座坟,就埋了一个人的一生。每个人都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每个人叫第一声“妈妈”、迈出第一个步子的时候,都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多么巨大的幸福,每个人都经历过充满感受的一生,爱过也伤心过——可这一切的结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到了最后,连埋骨之地,都不过盈尺。

我心中充满了肃穆,很遗憾地,不是老师所希望的感恩和愧疚,只是肃穆,只是一个人对另个一人的同情。我把书包放在一边,站了起来,跑到旁边的野地里采集野花。原野上开满了雏菊、蒲公英、扫帚梅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还有一些味道芳香的野草。我逐一地摘下来握在手里,很快握了一大把,快要握不住的时候就放到石碑的台阶上,然后接着摘。白子哥哥和云戈马上明白了我的意图,过来帮忙。我跟白子哥哥把花茎捋好了递给云戈,他像编辫子那样编了一个花环,最后我把系头发的皮筋解下来给他,他把花环的两端扎在了一起。

一切做好了,我们拍了拍身上的草杆,把花环放在了石碑下。我们没有像学校组织的扫墓那样端着花环、迈着正步走过去,只是很平常地走过去,就像把一束美丽的花朵递给身边的人那般地平常。之后,我们又沉默地坐在了台阶上,看着眼前那一百多个人寂寞的历史。

慢慢地,雨大了起来,我们渐渐有些紧张了。这平坦的旷野巨大无边,如果雨下得更大,我们必然无处可躲。我们透过淡淡的烟雨四下张望,最后看到很远处一处依稀可辨的荒草隐没下的灰色屋顶。我们牵着手走下大路,一步步地前行,顺着一条几近淹没的小路逐渐向那栋废屋靠近。趟过丛生的杂草,叶尖的水滴一点点地打湿了焐得半干的鞋和裤脚。最终我们抵达了废屋。

这废弃已久的屋子其实并没有多么破败,荒野上四处散落着许多处废屋,这一间算得上是最完整的了,屋顶和四壁完好,丝毫不透风雨,屋子里还散落着一些从前的主人丢弃的破旧物什,只是四处积满了尘土。我们花了点力气打开破旧变形的木头窗户,凉爽的风瞬间灌满了这小小的空间。

屋子里满地垃圾,我们各自清出一小块儿地方,坐了下来。白子哥哥和云戈拿出了画纸和笔,开始画画儿,我不知道干什么好,最后拿出了我的琴。我谈不上喜欢练琴,但是在这无事可做的废屋里,能打发时间的也只有练琴。其实我本可以回家,可是,我家也不过是另外一栋废屋,一样的破旧平房,除了有几件家具、稍微干净一些以外,也是就多了一个灯泡。我喜欢废屋,在这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里,跟白子哥哥和云戈,安安静静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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