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双方的不安（1/2）

娄静初许久没听到声响，想着他是默认了，本来这就是事实，她默默糊着灯，等又做好了一个递过去要他描画时，抬头却看见他绷紧的脸，如同结冰的水一样。

那个可爱的小鱼灯还被他捏在手里，已经静止了。

娄静初不知他怎么了，玉鳞一向是阴一阵晴一阵的，虽然不冲她发脾气可是脸色就像小孩的脸一样多变。娄静初伸着的手有些尴尬，又收回来。

“是不是累了？”她说。

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但是玉鳞的脾气太怪，她实在是没心力一一摸透他为什么冷脸，有时候就找这些小孩子的台阶给他下。

可玉鳞此刻好像觉出她的敷衍，眼中又带上负气的神色，气势汹汹地望着她，仿佛她欺负了他。把小灯往桌子上一放，自己转了木椅离开。娄静初怕小灯倒了烧了书桌上的书，赶紧去扶，等抬起头那人已经到屏风旁口，一闪就不见了，只有木伦子扎扎压地的声音。

这个书房的屏风后有个走道，那里还通着他的睡房。娄静初叹口气，虽然知道他负着气，但是既然他要去休息了，她也不想再过去。而且她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错，兴许他睡一觉想通了就好了，她刚因为他有替她完成梦想的意愿而感到安慰，此刻不想跟他太计较。

晚上，娄静初睡的很熟，即使大船在水面上飘摇几下，她也不在意，从出生起她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只是睡梦中，似乎有人敲自己的房门，娄静初当然不在意，声音那么小，那么游移，根本不足以打扰她的睡眠，况且这是在梦中。

第二天早上她早已经忘记了昨天玉鳞的不愉快，做好了清粥小菜，去叫玉鳞出来吃。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穿衣沐浴，但凡有袒露身体的行为娄静初都不负责，他自己做或让那些黑衣人来，他是超脱礼教之外，但是娄静初心中已经有了礼义廉耻，恕她做不到。

敲了两遍门玉鳞就出来了，他果然已经穿戴整齐，似乎他也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事，脸上看不出生气，只是很沉默。娄静初推着他去饭厅，两人沉默地吃饭，气氛很安静，他本来话就不多，娄静初也想不到问。

喝完最后一口粥，玉鳞把白瓷汤匙慢慢放在碗底，突然道，“如果是你自己一个人，“你愿意去吗？”

“啊？”娄静初刚想问他要不要再盛一碗，猛地被问了一句不知道他指什么。

玉鳞颓然地垂下眼，“我是说——如果你一个人去龙临城，去放风筝去灯会，去……去见什么才子，你愿意去的吗？”

昨天他听她说只是陪他几十载而已，说只是个过客的时候，他莫名的生她的气，好像气她为什么不能一直陪他，好像气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个事实。

他心里想的是他们两个的生活，他们可以一起去做那些事情，而她心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只是义务般地想匆匆过完这一生？

昨天玉鳞坐在房间独自想到半夜，他睡不着，他明知道娄静初不是故意的，她的寿数有限，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她太理所当然了。到时候她丢下他一走，她一点不觉得有什么。而他呢……

玉鳞到最后甚至又出去到了娄静初的房门前，他敲了几声门，可是自己的底气又不足了，他一向说不过娄静初，冷下脸来闹脾气，时间长了她也习惯了，要是弄到她火了，红着脸湿着眼睛瞪过来，自己又坐立不安。

娄静初只发出了几声梦呓，声音因为没有意识支撑格外的柔软，他莫名红了脸，想到现在已经是半夜，又低头退回去。为了让自己睡觉他上了床躺下，可是心念又转了个弯。为什么她不愿去呢？她自己明明是想去的，她说了是怕暴露他的行踪，说他上岸上去麻烦，那是不是她想要独自去呢？

如果没有了自己，她就可以去做一切她所喜欢的事情，早就向往的事情！

这个想法冒出来，玉鳞再也睡不着了，不管这是不是娄静初所想，这就是事实。那既然是这样，她有没有一次或者几次想过，离开自己呢？

或者说她以后会想离开呢？

玉鳞莫名的恐慌，经过这两年他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蛮横地认为娄静初就是他的所有物，如果她有一天跟自己说她想自己上岸去呢？或者根本不用说，如果她因为向往岸上的生活天天不开心呢，她冲自己哭呢？

玉鳞开始后悔自己躺下了，他觉得他如果在地上转几圈，也许能平息一下心里的恐慌。

他就这样瞪着眼纠结了一夜，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起来，等她来敲门，可是看见她，他又什么都说不出、问不出。他只有低了头让她在身后推他，她一直淡淡的样子又让他忍不住，他终于还是问了，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向往岸上的生活了——不带着自己那种。

娄静初愣了，她是没有想过，二来她是奇怪自己为什么都没有想过，是遗忘了吗？那些想做的事情，两年来她一直甘愿在这里，从没想过独自离开。

“我替我父亲留下，你忘记了吗？”娄静初说，这是一个她随手抓来的理由，也是最正统的理由。

虽然父亲死了，可是她有必要替他还债，如果父亲真的是个恶人，那她更有理由为他多做些什么，或许这样可以减轻轮回中父亲的罪孽。对，就是这样，她低头吃着饭。

玉鳞仿佛被噎了一口，她回答他了，而且这个理由可以让他相信她会为了自己父亲一直留下来，可是心里还是有什么悬在当间，没下去。

“可你不是向往岸上的那种生活吗？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独自去过自己喜欢的日子？”玉鳞问，眼睛紧盯着她。

娄静初手中的筷子僵在那里，在碗沿上一动不动，她没想过玉鳞会这样问，他怎么开始在乎自己“愿不愿意”了。而她自己也懵了，她不知道，她没想过呢。

自己向往的生活——昨天讲的那一切，娄静初将自己代入一下，那确实是一直以来向往的，健康的身体，走进大千世界。父亲的死一度让自己宁愿过寂寥的生活，可如果能回到以前的向往里呢？

她仔细地思考着，玉鳞紧张地望着她。

“……我不知道。”她说完无助地看了一眼玉鳞，然后低头吃饭，小菜在口中发出清脆的咀嚼声，可她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她竟然不知道！因为她也从来没有过上那种她想要的生活，她也没有和梦中那样温柔男子相处过——她不知道是否会比得上此时的快乐。想到这里她也很震惊，原来这里的生活，在她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重量。

玉鳞却呆住，那即是说，她还有可能是向往外面的生活——这不是废话么？外面的生活自然要比她永远隐居在这里要好，她可以有朋友，遇上心仪的人，她可以有家庭……

娄静初听到“吱吱”的响声，到处看才发现是玉鳞的手紧握着椅子的把手，木头发出的呻吟，他的脸色很不好。

“你别生气，我是不会离开的。”娄静初道，“我既然要履行承诺就能不会再想别的，那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玉鳞的脸色并没有好一点，她的前一句话让他的心徒然揉皱一下，像被一双大手抚摸，可后一句又把他打回现实。

她不过是为了承诺，她肯定更喜欢到外面去生活！她在外面……也确实会更快乐。

玉鳞心里猛的失落了，仿佛他已经不满足于禁锢她了，他想要更好的她的陪伴，比如她自愿？她自己喜欢就待在自己身边？

玉鳞离开了饭厅，背影有些失魂落魄，娄静初心里也怪怪的，玉鳞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可是有些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