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法言说的爱意（1/2）

曹秋儿自从夫君死后就独自掌管着傅家的祖业，大大小小十几间店面中，回春堂是最大的一间医馆，历史也最悠久，在龙临城久负盛名，她也常常在帘后坐堂。对妇儿的病，曹秋儿的医术造诣是目前无人超越的，所以她的名声同样很响。

和丈夫一样，她也出生于医学世家，嫁给傅家可谓门当户对，初成亲时，和傅修两人共同探讨医术，丈夫温柔儒雅，她几乎以为这就是小女儿家最大的幸福。可是好景不长，当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后不久，丈夫就病了，人越来越消瘦苍白，不到两年就去了，两人成亲三年，儿子傅隐刚刚两岁，曹秋儿还没有体味透夫妻这个词的意义，就成了寡妇。

跪在丈夫的牌位前，穿着一身孝，那一刻仿佛一只大手把她生命中的色彩一下都抽离了，望着同样泪眼婆娑的婆婆，她能想象自己后半生是怎样的生活了。

傅家的寡妇变作了两个，婆婆是三十一岁时守寡，曹秋儿是二十一岁。

接替了丈夫的位置管理着傅家的医馆，养育自己的孩子，日子忙乱而平静，这样的生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但是曹秋儿并没有觉出可悲，她认为这太理所当然了，所以连可悲也没有察觉到。大家都在传颂她是一个贤妇，这个名声不坏，可不知怎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上透着一股寒意，这是有一次趴在桌子上睡着，醒来发现自己身体冻僵了后落下的毛病，总觉得冷，从毛孔里，从骨缝间，冷气嘶嘶往外冒，让她无从抵挡。而身为大夫的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病。

曹秋儿便常常开始在帘后发呆，想着自己灰色的，没有生机的生活，或者说一生。只有隐儿是生活里的一点点色彩和温暖，如同小小的火种，可是这火种太小，如同一个空洞的房间里一支小小的蜡烛，他驱不走她的寒冷。望着镜中只有二十几岁的自己的容颜，曹秋儿觉得自己的脸过于苍白寡淡，仿佛那上面，要结下一层冰霜。

就在曹秋儿觉得自己要溺毙在这种寒冷中时，有一天夜晚，以外的事情发生了。那晚下着大雨，医馆已经要关门，大夫和伙计已经离去，只有曹秋儿和自己的贴身丫头，还有一个值班的伙计还在医馆里，外面下着大雨，她在里面核对账目。伙计已经在上门板，因为回春堂后面就是傅府，曹秋儿和丫头一向是从后门走。门板上了一半，伙计看看街上突然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因为他刚才好像看见雨帘里有一个人影，可是大街都已经空了，甩甩头他决定赶紧上好最后一个门板，一边想着这样大的雨护城河是不是要涨了，他家可是住在河边啊。

正想着出神，再一抬头却惊叫出来，刚刚看了明明街上已经没了人，只有一个奇怪的影子仔细一看还没了，这会儿抬起头却就在自己面前！

活计惊呆了，只目光向上傻傻看着来人。他比自己要高了一头都不止，披风上的水不停地流下，在他面前形成新的雨帘。玉白的清冷肤色很难完全溶于夜色，更何况此刻就站在面前，不看清也难，伙计觉得他浓密的睫毛间，都是淡淡的水雾。

这是个极英俊的人，伙计甚至一瞬间没想起他的性别，比女子还要精巧的五官，比他见过任何大姑娘还要细腻的肤色。伙计咽了一口唾沫，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求这个这个好看的不像话的人是个正常人，他能立马做出些什么让自己放心的事，不然还真是有些可恐。

那人开口了，是男声，他说，“看病，劳烦请大夫。”

伙计眼睛才向下，他的披风里还裹着个人，被他横抱着只露出半边脸面，是个女子，眼睛半瞌着，看样子神志都已经模糊。

活计连忙叫后面的曹秋儿，已经太晚了曹秋儿早从帘子里出来在柜后站着，开始只是低头看账目，听伙计说话欠了欠身看向门口，伙计让出地方，那人走进来，把抱着的女子放下，却依旧揽在怀里，他的披风仿佛不漏水的，里面的女子没有半点被沾湿，只有他的几缕头发，沾着几颗水珠。

曹秋儿偏着身子，她突然眯了眯眼，仿佛门口是一轮清冷的月亮。月亮没有温度，可是它皎洁，它也幽幽发着光。男子抬起眼睛，曹秋儿分明听到自己的心跳静止了那么一秒，呼吸似乎也在那一刻顿了一下，仿佛时间卡了一下，然后又无声流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好像他的眼睛可以吸走她的心神。

男子是来为怀中的女子求医的，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那个女子面上，曹秋儿让他把女子放在医馆后面的床榻上。那女子很瘦，很小，不年轻了，脸也有些干瘪。缩在床榻上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凄楚，男子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和心疼可以将人溺毙。

曹秋儿的心咚咚跳，她认为这个男子是有孝心的人，虽然她也觉出不知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摸了摸女子的脉象，曹秋儿沉默了，这女子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她的病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易。她患的是目前无解的一种肺病，患病者一般只有几年的寿命，从他口中得知这女子从年轻时就患上的，竟然能一直活到现在，曹秋儿想问他是用什么办法维持她的生命的。

她真的问了，男子不语，紧紧抿着唇，最后只是说，“你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救治她么？”

曹秋儿也很难过，她摇摇头，这女子已经耗尽了，身体太虚弱就算没有这个病，她的身体状况也活不了多久了。推算她应该快满五十岁，以这个时期的平均寿命来说，这个女子生病还能活到现在是很幸运了。

男子只是呆呆地看着床上小小的女人，他眼里痛让曹秋儿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请问这位是……”曹秋儿试探着问，她又开始觉得，看面相两人不像是母子。

“我妻子。”他说，目光仍没有离开女子的脸上。

曹秋儿无言，这时那女子睁开了眼，她看见床边的男子，挣扎着对他虚弱地一笑，就在这时，曹秋儿才相信，他们确是夫妻。

那是夫妻间才有的温暖对望，充满了柔情和不舍。那女子眼角的纹路都显出了小女儿态，在他的眼里，她是一个小女孩儿一样的人。

女子细瘦的手攀上他的手，还未说话眼中已含满了泪水，连曹秋儿都觉得那种难过已经漫到了喉头，她不嫉妒这个女子，她能感觉出这个女子是多么不放心，多么的不舍。她的眼中，饱含了太多的感情，可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男子握住她的手，低下头抵在上面，这时候的他像一个大孩子，女子似乎想用另一只手抚摸一下他乌黑的头发，可是没有力气，最后，她的眼皮无力地垂下。

男子抬起头，他的眼中是孩子般的执念，“我要治好她，无论如何。”

曹秋儿说不清自己是被他感动，还是被两人之间那种她从未和丈夫体会过的感情感动，她仿佛也被挑起了一份执念，她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