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牧野完结（1/2）

致潋纤白的手指指着古书上的文字段落，靠在牧靖康怀里。在以前，这是一幅最平常的牧靖康的君王日常图，他靠在王座上，一个慵懒威严的老君王，怀里是娇弱灵动，瓷肌玉骨的美人，她把一本书摊在牧靖康的腿上，仔细地一字一句看过去，一边问着它的意义，牧靖康一边拿着自己钟爱的杯子抿着茶，一边随口作答。他是致潋认识的最博学最有见地的人，无关于他是不是王。

只是这个什么都见识过，什么都能看懂的人，却依旧堕入了命运的惯性。

牧靖康低下头喉中低泣着，他低头抵在致潋细弱的肩上，这个年老的男人历尽千帆，最后又糊涂收尾，所有的东西都走马灯般滑过，停住的唯有一个她。

“蒻儿……”牧靖康原本磁性低沉的声音如今已经沙哑，甚至有些颤抖，他现在不是一个君王，只是一个承载着难以承受的失败和罪责的男人，在自责和庆幸中依靠着自己唯一留下来的珍宝，来维持生的意志。浑浊滚烫的眼泪一滴滴渗入衣服，致潋呆呆地坐着，她知道他痛苦，而他的痛苦似乎还是应该的，就如她此刻的陪伴，也是应该的。

这个王宫里，只有致潋还像牧靖康从未失势那样看他，甚至没有特别去安慰他，而是和平常一样，似乎牧靖康在她眼里，是不是王本身就是一件很淡漠的事。

致潋向牧靖康展示自己织的布，做的针织用品，让他知道自己学会了谋生能力，她希望得到夸奖，也似乎是在向牧靖康描画一个未来。

只是到晚上，渝娘有左倪的命令，会带致潋回西渺宫。牧靖康从来不拦，甚至他会主动赶致潋，仿佛每到晚上，他就要去独自吞咽那份苦果，感受那失败。

牧野和临宇终于休战，已经在边境签署了合并条约，左倪正拿着牧靖康的圣旨，四处做着民间百姓的辅导工作，是国破家亡，还是接受一个外来的民族，这是一个拉锯战，左倪一人在另一头，不断地拉扯着。

严祤问过她，大概需要多长的时间，左倪回答说，“至少半年。”

让一个民族接受这个现实并配合去完善后续计划，至少要这个时间。凌霄的身体却等不得了，凌橒已经被立为太子，他只给左倪三个月时间，三月后，行与不行，他都要带兵入关！

左倪无法，只能夜以继日地奔走，牧野的忠臣都被她劝过，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打不了仗却一味主张对战的人，骂左倪是逆臣卖国贼，这些还不是难以受住的，最难面对的是曾经像父亲一样的人，最后只能先关进监牢，还要看护住以免他们寻短见。做着做着，左倪常常自己都要恍惚，自己这样是不是对的。

弥熵最近也很忙，她也无法和他交流看法。这个时候，严祤寄来的书信，如同一根硬骨又重新植在她的后背，严祤的文字一点也不煽情，而是很直观很平静地讲着表面的事实，几乎看不出其中是隐藏着安慰。左倪也不会想到，到这个关头，自己竟然会依赖严祤。想想从前对他的看法，就不由地也想到了致潋，他真的是那个绝情的人吗，甘心伤害致潋？

左倪了解到，严祤并未和凌飞成婚，其实也能想到，这样的乱世，严祤怎么可能完全顺应自己内心的感情？也许是当初她对致潋护的太紧，所以就宁愿不去深想严祤为人。

越这样想，心中就越多了一份对致潋的忐忑。左倪曾和致潋透漏过，严祤并未成婚，而且因为他是大家曾经拥立为王的人，所以将来临宇进关后严祤为避免不造成威胁会继续留在边关驻守。而致潋只是别开她雾蒙蒙的双眼，她现在一心想的，是让牧靖康活下去，照顾他。心中的情爱，如果埋得深，那她便不去掘，这样，就可以当原本就没有。

在左倪的争分夺秒中，一切都仓促而有序地行进，当然严沫离也从中配合，三个月只觉太短，每一天都过得太快……

又一个严冬即将来临，在这一个冬天，牧野王朝将会完全覆灭。牧靖康看着窗外完全凋落殆尽的梨花树，突然凄凄地一笑。如果真像那份合约履行的那样，百姓保住了，文化传承保住了，那左倪没有失败，败的，只有他，只有他这个失去了王位对不起王室列祖列宗的人。

夜幕降临，这天他赶致潋，致潋却拉着他的手，眼神一再嘱咐，不让他崩溃，怕他做出傻事。

牧靖康深吸一口气，如今只有肖培和蒻儿还会关怀他，一月前得知消息，太后病重，已经去了，她很幸运，在她昏迷的几个月，刚好躲开了牧野走向衰亡的过程。

“蒻儿，孤真的是个昏君吗，为什么王位偏偏在孤这一代丢了？”牧靖康看着致潋，似乎想让她回答又怕她回答。

致潋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不管你是不是，这都是必然的，倪儿说，牧家的王位迟早要丢的，即使你不丢，将来也会丢。”

牧靖康大震，他没想到左倪竟已经想到这么多。是的，即使没有临宇，也有严氏，即使他撑住了，他过世后，那没出息的太子无论面对临宇还是严祤都没有任何分量。也许，真的牧野王朝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的昏可能是一部分原因，却也不是主导原因。

等到失去之时，牧靖康才真正地，为牧氏王朝感到深深的悲哀与不舍。

初雪刚落的时候，凌霄终于进入弥留，传位给了凌橒。临宇公主的墓已经开始迁，马上就可以回归故土。凌霄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他不走了，他要留在西疆，等待女儿回归，纵使看不到牧靖康失败的脸，看不到临宇压过牧野，他只想看着女儿回归。守在妻子和女儿的墓前，然后自己去了，可以去见她们。

凌霄继位后，即刻带兵入关，所有的关节都已经打通，一路顺畅到了王城，抚宁将军左倪在路旁下跪迎接新王，身后凛凛的西泽军在风雪中伫立，此刻不必下跪，这是左倪特地请求的。

凌橒一身刺绣双龙白袍配银色盔甲，惊若天神。民众见了先是愣怔，之后长长叹息，这样的人，若是严祤还可相提并论，岂是牧野的太子可比拟的？这王位早晚要丢啊。

左倪的手足仿佛冻的麻痹，她木木的，凌橒已经骑马过去她也不知觉一般，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在风雪中似乎有些呆愣，就那么站着，看着牧野要变成别的王朝。

王宫内。

宫女们四散而逃。大殿周边的精致物也遭到哄抢。

牧靖康知道自己的王朝真的完了，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他突然一凛，伸手摔碎大印，用宝剑乱砍一气，把所有的爱物尽毁。然后冲出去，走到自己的后宫，来到一个最为清静的宫殿，纱帐内，偌大的床榻上隐约一抹倩影，纤细婀娜，光这一个侧影，足以让人顿足流连。

宝剑挑开纱帐，那女子正跪坐在床上搓麻绳，转过头来，眼光颤颤地望着王上。

看着昔日自己最宠的皇妃，美的犹如冬日初雪，她的一双水眸，似乎会波动，那样荡人心弦，丰唇颤颤如发亮的鲜果，铺了满床的乌发。

牧靖康掉了手中的剑，看着她的脸终是不忍用刀，他忽地一纵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

必须杀了你，我一定要带走你！否则，你肯定会沦为下一个王者的掌上物。

没有人会拒接接受你的……

蒻儿，我是为了永远能保护你啊——

牧靖康的眼睛湿了

突然殿门被闯开，昔日的御前护卫和抚宁将军左倪，她一身戎装，冲过来一脚踢开牧靖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