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2/2)
一抹勾魂的玫瑰紫施施然迈进房门,伴着浓而不俗的混合花香,袅袅婷婷朝我们走来。近了,福身施礼,宛若莺啼的声音随之响起,“艳情给三位爷请安。”
“艳情姑娘快请起!”祝枝山赶忙上前亲自扶住那纤柔的倩影,艳情也不矫揉造作,借着祝枝山的力气站直了身子。她抬头望来,正与我好奇的目光相对,彼此均是一怔。我看她有几分眼熟,这样的大美女在哪儿见过呢?
“公子也在啊!”
我看看唐寅,又看看祝枝山,最后随着艳情的视线将手指指向了自己,满脸狐疑的问了声“我?”
“公子真是贵人多忘,艳情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啊!”
“是吗?”祝枝山惊讶的反问,对我道:“嫣儿太不够意思了!原来你早就见过艳情姑娘。”
“呃,不是,我……”我连忙摆手,却不知从何解释。
艳情娇笑一声,走上前来替我解围,“祝公子误会了,是艳情几日前在街上与这位公子偶遇,连话都不及说呢!”
经艳情一提醒,我马上想起金莲口中那个欺负玉凝的“坏女人”就叫艳情。当日只是匆匆一瞥,原来就是她呀,心中感叹着地球真小,不,是苏州真小。我浅笑,“如此一说,在下也记起来了。”她不提欺负玉凝的事,我也懒得开口破坏祝枝山的心仪气氛。
祝枝山笑笑,上前为我们难引荐,“这位是伯虎,艳情姑娘已然认识了。这位是我们兄弟二人的好友,张嫣,张公子。”唐寅向艳情客气的施礼,我也随着照做。礼数是少不得的,纵然是青楼这种藏污纳垢之所,也不能自贬了身份。
说话间,刘妈妈带了另外两个美女走了进来,先与祝枝山寒暄了几句,见我不搭理她,就知情识趣地绕开我,对唐寅道:“这两位姑娘是楼里新来的彩蝶和彩凤,个保个的大美人儿,老身送来服侍两位公子了。”唐寅也不管我能杀人的眼神,笑着点头收下。
这时翠云沏好茶送了进来,刘妈妈看了眼翠云手中托盘,假意嗔道:“这三位爷是贵客,怎么能上这等普通货色,去!换上‘最好’的茶叶、‘最好’的茶盏来!”翠云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刘妈妈又吩咐下人摆好酒菜,与祝枝山眉来眼去地聊着。无非是让他把握机会,如此一番,才乐滋滋的退下。
酒菜齐备,众人纷纷入座。好像是叫彩蝶的美女坐到了我身边,“无微不至”的服侍我。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把头扭向另一侧,却正对上艳情略带玩味的杏眼,无奈把头又扭了回来。实在没啥可看的,只好埋头于桌上的美食,反正没吃晚饭我早就饿了。
“公子、公子,您别光吃菜啊,喝点酒嘛!”彩蝶嗲声嗲气的说着,还轻推了我两下。我一口鸡肉从嗓子眼儿里呕上来,又强咽下了下去。刘妈妈,这俩美女真是新来的吗?就冲这能当林志玲老师的嗓子,也是“调教”多年的结果呀。我无语,低头“奋战”。彩蝶完全没有知难而退的觉悟,依旧嗲着声音说:“公子,您就喝一杯吧!”
我真想问她:你是不是酒吧里的啤酒女郎,卖酒有提层的,要不干嘛没完没了的给我灌酒?
“公子,哎呦~公子,您怎么躲开了?”这个彩蝶真是妓中模范,见我不理她,索性直接往我怀里倒。我灵巧地一侧身,让她扑了个空,险些磕到桌子。我心说:能不躲吗?你要是扑到我怀里,我的“身份”不就曝光了。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姑娘请自重。转念记起这里是妓院,妓女们要是自重的话不就没饭吃了!投怀送抱不正是她们“职业道德”的最崇高体现吗?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无声地叹息一下,低头接着吃菜。
“公子,”彩蝶摇摇我的手臂,“是彩蝶服侍不周吗?让公子如此嫌弃。”
这女人演戏绝对有前途,转瞬就露出楚楚可怜的摸样,再配上那副嗲到家的嗓子,估计没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但是,可惜啊,偶也是女人,而且是个性取向没有任何问题的女人。想当年偶就是这副尊容去对付子夜那座大“冰山”的,所以这招对偶没用。
我淡淡地说:“姑娘只要好好说话就算照顾我了。”我的声音不大,没料到一桌子人全听到了。祝枝山一口酒喷出一半,轻咳了两声艰难地咽下另一半;艳情难掩笑意的为他轻轻捶背;唐寅看向房梁,故作自然,可嘴角的弧度已然出卖了他;他身边的彩凤紧拿手帕遮掩着偷笑不已;我旁边这位彩蝶脸色相当不悦,却不好发作,想来这副嗓子是她得意的杀手锏。
我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不想伤她自尊,于是对她抱歉的笑笑,“我,其实,那个,不是……”本想安慰彩蝶几句,却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拿起茶盏假意抿两口茶来摆脱尴尬,无意间瞥见茶盏底,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一男一女,裸身相拥,交颈相偎,神智□……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吗?!我脸一红,正感慨着居然连茶杯里都有玄机,真是无孔不入之际,彩蝶恰恰这时看出我的神情变化。也不知她脑袋咋想的,大概认为我吃定她刚才那套,就缓和了脸色,恢复成欠扁的可怜样,更是夸张到眼中含泪,哽咽着声音说:“公子不讨厌彩蝶就好,不如公子今夜留下好好疼爱彩蝶吧?”
“扑——”视觉、听觉同时受到强烈的刺激的我,终于承受不住把茶水喷了出来。随后就是几声急促的咳嗽。
众人不理我咳得脸红脖子粗,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同情心可言。我强忍住气管痛痒难耐的不适感,低声骂道:“笑什么笑,没见我,咳,快,咳死了吗?咳咳……”
“哈哈……”仍旧没人搭理我。我气得快吐血,不想再看到这群人的可恶嘴脸。眼风扫向他处,却见彩蝶粉颊滴水,眉梢还挂了片茶叶沫子,顿时明白了众人狂笑失态的原因。
彩蝶脸色红来绿去,眸子闪动着气恼羞愤。毕竟是我造成的,我是想笑不敢笑,憋到内伤,匆忙从袖中掏出手帕为彩蝶擦拭水痕,期望弥补自己的过失。
“咦?这是——”我古怪地盯着手帕上那层像现代粉底液似的浅肤色的东西,一脸无辜的对露出些许真实肤色的彩蝶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茶能卸妆。”
彩蝶再也忍不住了,恼恨地瞪了我一眼,哭着跑了出去。留下一脸歉意的我傻呆呆地看着即将笑背过气的众人。
我撅起小嘴儿,“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们用得着这样吗?”
众人没工夫搭理我,直到笑得再也没力气乐出声才渐渐平静下来。
唐寅揉着眼角的泪痕,笑道:“嫣儿,你真是与众不同!”
彩凤捂着肚子附和道:“是啊,公子真厉害!还没人能把我们碧影楼里的前花魁气跑出房间呢。”
“前花魁?”我问。
“是啊,在艳情妹妹进楼之前,那彩蝶可是我们碧影楼的活招牌,刘妈妈甚至一度冲动要把碧影楼改为彩蝶楼呢!”
“没改的好,碧影楼好听点。”我如实评价,“彩蝶有那么漂亮吗?我看至多是中上之姿,谈不上什么绝色极品哪!”
“嫣儿眼光太高了吧!”祝枝山整整刚才笑时压皱的衣服,“彩蝶的容貌已算美人,加上善于察言观色、声音柔媚多情,把一众达官贵人哄得是团团转。方才刘妈妈唤她来服侍你时,我还吃了一惊呢!”
我冷哼一句,“嗤——你们男人真没品!”
“张公子说什么没品?”艳情娇声问道。
我心下一惊,转念一想谅你艳情的耳力再好,也听不清我的喃喃自语。便信口编道:“我是说以前那些男人没眼光,艳情姑娘才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
艳情浅笑,“多谢张公子夸奖。”
“不是夸奖,实话实说。”
众人也随着我说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经我刚才一闹,彩凤规矩了许多,不再紧紧粘着唐寅不放,只是礼貌周到地为他斟酒夹菜。
祝枝山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个小锦盒递给艳情,说是生日礼物。艳情看也不看,笑着收下了礼物,口中道:“多谢祝公子记得艳情的生辰。”
祝枝山道:“艳情姑娘的生辰,枝山怎能忘记?这礼物我为姑娘足足寻了3个月呢!”看祝枝山激动到溢于言表的样子,倒不像是登徒浪子用来骗女人的下三滥伎俩,想来是真费了心思的。就是不晓得他对自己的夫人是否也这般用心。
“祝公子为艳情如此费心,艳情感激不尽,别无他报,愿吹奏一曲回报公子的盛情美意。”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我们可大饱耳福了。”祝枝山笑得阳光明媚、春光灿烂,简直是欣喜若狂。
艳情自去里屋取了支通体碧绿的玉笛,放在唇边婉转地吹奏起来。天啊!我瞪大了凤眼,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双耳朵,竟然是号称我国古代十大名曲的《梅花三弄》。我在现代学古筝时,曾上过十大名曲的文化赏析课。记得老师说,此曲系借物咏怀,借梅花的洁白、芬芳和耐寒等特征,来赞颂节操高尚的人。整支乐曲的前半阕奏出了清幽、舒畅的泛音曲调,表现了梅花高洁、安详的静态;后半阕相对急促,是为了描写出梅花不屈的动态。前后两段在音色、曲调和节奏上然不同,有着鲜明的对比。同时,曲中泛音曲调在不同的徽位上重复了三次,故此称为“三弄”。
我在心中赞叹,比起我那日自以为经典的《一剪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强上多少倍,说不在一个层次上更准确。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余音袅袅,绕梁n多日吧!难怪祝枝山那么开怀,的确是难得一闻的精品中的精品。
一曲终了,沉浸在《梅花三弄》的悠远意境中,难以自拔。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在妓院这种肮脏污秽的地方,听到这样高洁的曲乐是件讽刺的事。相反,隐隐觉得艳情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唐寅最先清醒过来,带头鼓掌,清脆浑厚的掌声唤醒了其余几人。我们由衷的赞扬着艳情曲乐精妙,技艺超群。艳情对我们的夸赞,始终笑而不语,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听多了麻木了。
不知不觉天已黑透,怕是到了亥时。我偷偷看了眼手表,9点10分了,按古人的习惯,这个点家家户户都睡觉了。我看了眼唐寅,示意该离开了,唐寅收到我的暗示,不动声色,稳稳地坐在那儿。我眉头紧锁,这小子该不会真打算“开房”吧?心中怒道:md!你试试!敢在我面前“开房”,我非把碧影楼拆了不可!顺便把你腿儿打折。因想着,目光随之凌厉凶悍起来。
唐寅看了看我,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对祝枝山道:“祝兄,今日时辰已晚,艳情姑娘也该休息了。我们不如先行离开,他日再来拜会。”
祝枝山闻言看向艳情,目光中该是充满了希冀与渴望,甚至是恳求……奈何艳情全不理睬,妩媚的一笑,“多谢唐公子体贴,艳情今日却有些累了。各位公子请早些回府吧,正月天清冷得很,晚了怕是夜风更寒。”
祝枝山没讨到便宜,反而不软不硬地得了这么个逐客令,只得怏怏地起身告辞。艳情拉住祝枝山道:“艳情一介青楼女子,能得祝公子惦念关怀,心中确是万分感激。”
祝枝山笑逐颜开,一扫之前的失望,借机和艳情又小叙了几句。他倒是好安慰的主儿,或者说是个好骗的。
艳情和彩凤一同客气地把我们送出房门,趁祝枝山下楼买单……结账的工夫,艳情悄声在我耳边说道:“原以为张公子是玉凝的裙下之臣,不会来艳情之处呢!”
“玉凝?”我望向艳情了然一切的双眸,心中越加疑惑,我逛窑子干玉凝什么事啊?
艳情眯着眼,轻笑着吟出个顺口溜,“河东艳情,河西玉凝。碧影天香,绝色无双。公子该不会还没去过河西的天香楼吧!”肯定的语气更坚信了艳情对我无知的判断。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碧影楼的,只觉得心绪迷乱烦闷,仿佛走进了浓雾弥漫的原始森林,不辨方向。难怪玉凝只有名没有姓,那“玉凝”二字怕是她的花名吧。心中纯洁高贵的“小龙女”竟是青楼女子,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我是不鄙视青楼女子,但决不意味着能把纯洁的代言人混淆在污秽之中。唐寅紧贴着走在我身侧,细心如他,应早看出我神情恍惚。我苦笑,安抚他不必担心,一路无语返回唐家。
唐府后门压根儿没锁,我和唐寅很顺利溜进了唐家。我自嘲笑笑,唐家上下怎么可能没发现我们出去玩呢?留下后门,就是为了我们回来晚也能进入。
我向唐寅道了声“晚安”,直接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心潮翻涌,一时间百感交集无从说起,终打定主意明日去天香楼一探究竟。因合计明早唐广德、邱氏会有一场严厉的“思想教育”等着我们,草草洗漱后睡下了。
次日一早,唐广德和邱氏就把唐寅找去教训了一顿。我躲在门外偷听,倒是没说我一个不字,全是在说唐寅不好好读书应付童试,还把“纯洁善良”的我给带坏了。我惭愧啊,自己哪有那么乖巧听话。唐寅笑意吟吟,压根儿不为自己辩解,整个一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得唐广德直要动用家法。
我一听动真格的了,顾不得礼数,急忙推门冲了进去护在唐寅身前。如实解释说我们昨夜是受祝兄之邀,为艳情姑娘庆生去了,只是饮宴一番,别无他事。唐广德这才放平了心事,叮嘱唐寅别再去花街柳巷,要用心于功名前程。唐寅痞痞的一笑,也不立誓保证。我见唐广德又要发威,赶紧打圆场,以上书院读书要紧为名,把唐寅“解救”了出来。哎,我的原则是能拖就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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