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逆鳞（2/2）

他该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不是拿她当坐稳王位的工具么？她何不拿他也当成一把利刃？

樊雨然眼中泛出冷意，心下暗道，想报樊家之仇，想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她必须先在宫中站稳脚跟，大树底下好乘凉，或许她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同姬晟相处。

吉安小跑着退了下去，姬晟淡淡道：“用膳罢。”

压下诸多心绪，樊雨然抿唇一笑：“清儿此番来是瞧瞧殿下是否需要解酒劲，若同殿下一道用了膳食，后宫嫔妃还不将清儿洗洗干净，煎煮烹炸了去！”

岂料姬晟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奕笑道：“你在怨我？”不及樊雨然回应，姬晟一敲长案，急道：“不如我现在就封了你！”

樊雨然没在意姬晟眼中翻涌的期待之色，只当他又在卖弄权势，淡笑着摇头，将话题刻意往她想要的方向引。

“夕儿未必过得自在。”

言下之意，是要姬晟能多关照林夕儿。可落尽姬晟耳朵里，却又成另一番意味。

姬晟一愣，苦涩的笑意在他脸上缓缓绽开，整个人想陷入了沉重的阴霾里，是经历了某种巨大的悲痛才有的神情，樊雨然疑惑地凝了眉，半晌才听他缓缓开口。

“你说的对，我给了清荷天大的荣宠，可那又如何，她还是死了。”

清荷？抱着小王孙的尸身跳了莲池的清荷良娣，不过是后宫争斗的可怜殉葬者，她的确没做错甚么，只是身为齐国嫡公主的身份便足以要了她的命。

樊雨然敛了眼底的神色，在这个王宫中死活无关于对错，只在于你够不够聪明。

姬晟深深地望着樊雨然，哑着嗓子道：“我很庆幸她不是真的你。”

什么叫她不是真的你？

樊雨然疑惑地蹙眉，没能听懂这句话，清荷是清荷，她是她，她俩之间并无半点关系，姬晟这是甚么意思。

樊雨然眨了下眼睛，说：“她自然不会是我，至少，我不会凭白送了命。自尽，只会是亲者快仇者痛罢了，甚么都改变不了。”

姬晟听了她的话忽而精神一振：“说得好！清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叫我失望！”

“不妨告诉你，国相郭淮越来越不安分，竟想弹劾我另拥新王，呵！两个王弟身边都是我的人，谁动谁死！”

姬晟恶狠狠地说：“郭淮最好给我安分些，不然只会有更多的人为他陪葬！我即位在即，不想横生枝节。清儿，你不是极在意林夕儿，我许她荣华富贵，你替我剪掉郭婷，如何？”

郭淮之女郭婷，她不是姬晟的郭良娣么？后宫与前朝同气连枝，打压郭婷就是变着法自打压郭淮，姬晟借她的手，是为不落下口实。

借刀杀人，姬晟的招数总是足够阴毒！

樊雨然能拒绝么？夕儿在他手上，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况且，她与郭婷并非无怨！拿绣有梨花树的手帕引她上钩，她若是不慎泄露了樊雨然的身份，此时约莫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罢！

“殿下说笑了，清儿不是一直都在为殿下做事么？”

姬晟满意一笑，朗声道：“我采薇宫由你出入，瞧你能不能给我演一出大戏！”

章华台的内殿里跪满了人，放眼望去一片素白麻衣，一众人呜呜咽咽地哭，女眷最甚，一人一条帕子拭泪，竟还有实在哭不出来，偷偷拿帕角沾水往脸上抹的。

樊雨然远远瞧着，抿了抿唇。看那女眷跪的位置，还是大王的妃嫔，这后宫之中的虚情假意，果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乐毅从殿外走了进来，樊雨然的目光即刻被黏住，他同样身着一身素衣，可是神情哀悸悲伤，眼底泛红，难掩郁色。

有小厮上前扶正了跪榻。乐毅上前，向大王遗体上香祭拜。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一举一动规矩板正。樊雨然瞧得出来，阿毅是真伤怀了的，为大王的算计，也大王的离世。

樊雨然叹了口气，替乐毅难过，更替他不值。

乐毅跪地三拜，起身之后腿部素白衣裳上竟显出一抹渐渐扩大的红痕，樊雨然凝了眉，他进来时还没有的。

樊雨然不放心地悄然退下，从偏门绕道追上，不料却正巧碰见郭良娣迎风放了手中锦帕，那帕子飘飘忽忽，好巧不巧落在了乐毅脚边。

“毅哥哥！”郭婷柔声一唤，迈着摇曳生姿的莲步缓缓走近。

乐毅顿了顿，眉眼冷寂，俯身替她捡起帕子，站在两步远外，侧身单手递向她，疏离地唤了声：“郭良娣。”

郭婷不接帕子，脸上却浮现出委屈的神色，似是撒娇道：“毅哥哥这样唤婷儿，可是要与婷儿生分了？是在提醒婷儿，毅哥哥现在是昌国君，怪婷儿没有向毅哥哥施礼么？”

那一句三折的语调着实催人泪下，樊雨然没想到平日里冷冷清清，一言不发的郭婷也能这般柔肠百折，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怨不得她从不在姬晟那里争风吃醋，心思不在，自然什么都瞧不进眼里。

可她既然已经嫁了人，还想打乐毅的注意，不怕姬晟知道么！有这番思量和勇气的，也不是寻常之人。

乐毅不为所动，脸上淡漠的神色一丝一毫都没变，只将递帕子的手转向郭婷身后的菘蓝。

菘蓝一惊，为难地望了郭婷一眼，却又不敢不接，只得怯懦地伸手接过，又往后退了两步。

“郭良娣严重了。”乐毅并未多言，话音冷漠，犹如万年堆雪不化的寒山，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了她那么多委屈含情的话都没让乐毅有一丝动容，郭婷一双含情的眼睛都快溢出水来。

樊雨然啧啧地摇了摇头，她记得即便是军营之中与乐毅初见那夜，他似乎也没这般排外罢。

那时的他虽冷漠却是色厉内荏，望她的眼神是含着一团火的。樊雨然还以为是乐毅心善，面上冷清，实在是乐于助人。

她还记得那时的乐毅极易失控，一言不合抓起她的衣襟就吼，仿佛她动不动就能触了他的逆鳞一般。

对了，还叫她甚么来着，妖女！

樊雨然噗嗤一笑，乐毅很久没这么叫过她了。

郭婷一步三回头地领了菘蓝离开，恋恋不舍的样子见者动容，乐毅却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待到身侧再无旁人，寻了一个隐蔽的岔路口，倏尔转了个身，朝更偏僻的院落走去。

一个小石子正在此时“噗”一声砸在乐毅后背上，乐毅顿了身，不回头，却勾唇幽幽笑道。

“怎得，又要谋杀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