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失魂(1/2)
惊鸿载着樊雨然赶到时,天将亮未亮,万物还陷在沉睡中来不及醒来,天地交接之际泛出鱼肚白,犹如一大块青灰色的幕布包裹住整片无云的天空。
四周一片死寂,明明是芳菲的六月,樊雨然却觉得冷的蚀骨。
惊鸿忽然住了马蹄,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樊雨然不言不语,呆愣愣地从马背上滑下来,像木头人一样,一步一顿,艰难地前行。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她闻到了。
眼前还有最后一处高地挡视线,樊雨然差点以为那边有一条鲜血凝成了湖泊。
惊鸿低嘶着挡在她身前,她一次次笨拙地避开,颤抖的双腿终于在踏上高地时猛然一颤,那一刻她好像踏进来最深层的地狱里。
眼前是一片横尸遍野的海,猩红的血化成的海水,浸软这层地狱每一寸土地,她数不清有多少折断的戟,如一根根刺斜插在横七竖八的尸身上,破碎的血肉,残损的铠甲,和一道道以血为墨的画。
原来扭曲不堪的肢体是会说话的,她不知道,原来人的躯体还可弯折到这般畸形,这般诡异的姿势,原来垂死前的苦苦挣扎,如此可怖,如此瘆人。
绝望。
这片海上处处都漂浮着绝望,让人心如死灰的绝望,樊雨然呆呆地望着,仿佛她也成了这片地狱的亡魂。
惊鸿低哼蹭在她身边,低下头颅,在这时挡住了她的眼睛。惊鸿在担心她,担心她看不得足以让人崩溃的场景。
樊雨然伸出冰凉的手拍了两下惊鸿的脖颈,一步步,踏了进去。
她竟没有倒下,没有退缩,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气力,抬腿再落下。
“阿毅,你不在这里,对不对?”
寒意从脚底升起贯彻全身,像一条条吐着芯子的蛇沿着她的血脉往上爬,钻进每一层骨缝,每一根经脉,每一个细枝末节。
她一身白衣是成了这片战场上唯一未曾染指的净土,她的绣鞋深深陷进被血泡的发软的泥土里,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仿佛有一只只勾爪要将她拖进地狱里。
“阿毅……!”
樊雨然抑制不住,冰凉的泪水肆虐而下,慌乱的眼眸红的像只兔子,一颗心死命地撕扯。
漫无边际的血葬场,目光可及之处尽是血淋淋的骸骨,她强撑着走下去,心越跳越快。
樊雨然阖上眼睛,她又看到了乐毅深陷人群中喋血的画面,刀光剑影全朝他砍去……
阿毅!
玉手团缩成拳,愈攥愈紧。
有什么东西再冲破桎梏,阴郁狠厉,逼仄的压迫感愈演愈烈,在她血脉中爆裂开来。
忽得,似有一根弦“砰”一下崩断,所有的惧意如同潮汐般瞬间退了下去,樊雨然昂起头,她的身躯依旧冷的像块冰,可眼底,却涌上陌生的狠意。
仿佛顷刻间换了一个人,深藏在她心底的魂终于醒了一般。她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力量,却能做到所有想做的事情。
樊雨然苍白的小脸上没有更过的表情,仿佛猩红的血液已经让她麻木,寒凉的玉指拾起一把染血的长剑,目光深深。
“阿毅,你若死了,雨然随你而去!”
如同踩在针尖上,笼在水袖中的手愈攥愈紧,迈过一具又一具的尸身,樊雨然像被人下了降头的木偶,手中长剑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
樊雨然忽而听到一声微弱的喘息,长眉半舒,朝那声响寻去,只见一浑身是血的士卒仰躺在同伴的尸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救……救我……”
他的盔甲已被尽数染红,想来流了太多的血,却也足够辨认出他敌军的身份。
樊雨然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起伏的喉结上,淡淡地说:“想活?那你告诉我,乐毅在哪?”
那人挣扎着动了动,却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复躺了回去。
“你,你是何人?”
樊雨然眉眼不抬,整个人像冰雕出的一般,阿毅若有事,她也不介意双手染满血污。
“同我左右而言他,你只会死得更快。”
她的声音仿佛是从空谷传来,直贯人心,仿佛一瞬间冻住一声血。那人愣了愣,许是求生心切,艰难地说。
“昨天夜里,我三军,中了乐毅奸计,自相残杀、直到魏帅阵亡、我等才发觉上当……”
“所以呢?”樊雨然审视着手中长剑,淡淡地问。
“彼时,我五万大军,仅剩不足两万,将乐毅百余人,围困于,于陵山之上……”
那人咽了口吐沫,脸上显出愤愤之色,接着说:“我们的人,待天亮,便要放火烧山了!呵呵,乐毅区区百余人,必死无疑!”
“烧山?”
一把大火,山上万物皆化为灰烬,谁也无法幸免,樊雨然反而抿唇笑了笑:“倒是个不错的注意。”
“咳咳!”那人说了太多的话,一口气喘不上来,咳了两声,急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是不是……”
“嘘!”樊雨然伸出葱白的食指放在嘴边,轻声道:“自然要救你,只是止血需要药草,可知哪里生有?”
那人气息喘得愈发粗重:“陵山脚下的淮水镇,村民以贩卖草药为生,种有,大片白芨,我三军均从……”
那人还没说完,樊雨然已然起了身,她想听的,都已经知道了。
翻身上马,樊雨然再没看那人一眼,一抻缰绳直奔淮水镇。距离天亮不过个把时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
当朝阳的第一缕霞光冲散夜色的余韵,众人预料之中的大火并未燃起,樊雨然面无表情,拖着那柄长剑踏上入山的小路,目光决绝而坚韧,小路两侧尽是躺在地上痉挛的敌军。
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站都站不起来,有的口吐白沫,有的抱着肚子来回打滚,有的直接昏迷,毫无战斗力,俨然是中了毒。
一个时辰之前,明明应在梦乡中酣睡的五经,淮水镇的千户居民,不论男女老少,全部被胁迫聚集在一处空地上,将药草捣烂成泥,倒进一只又一只陶罐里,一刻也不敢歇息。
樊雨然拘了一捧白芨,默不作声地混入人群,亲昵地接过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药钵,低低唤声“阿婆,我来”,便熟练地低头捣起了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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