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离歌（1/2）

忙活的士卒皆换了便于骑射的玄色行装，樊雨然敏锐地注意到，有人已背上了行装，腰缠饭袋水囊，一条手掌宽的皮裘斜挎在身上，那是用来固定弓箭跟背篓用的束带。

重装束甲加身，难道今日便会有所行动？竟这么急？即便开战也该让人有个准备，若是大军开拔，上将军此刻更该在军营点兵，可是怎得还老老实实地在府上待着？

不寻常！府上的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

樊雨然收回焦虑的目光，心下暗想，乐毅愈是闭口不谈，她愈是揪心。别说她身上有伤，就是活蹦乱跳的，乐毅也是绝不会允她跟随。联想到乐桐愤愤的神色，再加上府内异常的举动，樊雨然已然肯定，乐毅要在今晚丢下她不告而别。

忍住慌乱的心跳，直到傍晚十分，乐毅在房内沐浴，樊雨然才冷着脸截住乐桐。

“乐将军打算一直躲着我？”

乐桐自知憋不住话，看见她就跑，却被逮了个正着，一张脸拉成了苦瓜样，悻悻地咧嘴说：“嫂夫人，你就别为难我了……”

樊雨然神色一凛，直接亮出腕间玉镯举到眼前。

乐桐抽了口气，往周遭望了半天，确认没人，才苦巴巴地说：“我只能说，要打仗了……”

“是个人都瞧得出来！”樊雨然并不领情，幽幽地直戳重点：“原来乐将军一直脸色不善，竟是畏惧上战场了？”

乐桐经不起激，樊雨然一句话就让他入了套，只见乐桐挺直了胸脯一脸不服，瞪眼道：“嘿！我哪里是畏惧上阵，分明就是替上将军不值！”

“不必解释了，漂亮话谁都会说。”樊雨然故意偏过头去看向别处，一脸地淡然。

嘿呦！他可听不了这个！

乐桐瞪圆了眼睛，憋得脸红脖子粗，再也不用樊雨然套他，恨不得把知道的全吐露出来。

“哪里的话！三国连纵伐燕，战书未到，嘿！两万兵马兵分三路，悄没声息的，已快兵临城下了！太子晟点名要上将军应战，哪能不从！”

樊雨然不动声色地凝了云眉，两万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燕内里再虚，也不至于两万兵马都对付不了，能把乐桐气成这样，其中定有内情。

不需樊雨然问，乐桐已经压不下狂躁的心绪，含胸弓背像是炸了毛的公鸡，掰着指头一通比划：“这两万敌军是先锋，说白了是试探蓟城守军虚实！若是败了，只会让那些狗贼更肆无忌惮，这一仗只能胜！可那太子晟欺人太甚！你猜给了上将军多少兵马？”

乐桐严肃地伸出五个手指，樊雨然下意识地猜测道：“五万？”

“呸！”乐桐突然恨恨地朝一边啐了一口，吓得樊雨然打了个机灵，王澈那两下子全让乐桐学会了！

只听乐桐犹如磨牙的声音自喉见传来：“五千！他奶奶的，济水三十里外就是伏牛山脉，车马粮草全送不上去，本就是个易攻难守的地儿，这五千兵马还是戍守在哪里的兵将，没多派一兵一卒，单单把上将军遣去！五千对阵两万，还他奶奶的只能赢不能输……我……”

乐桐那个气啊，声音也愈来愈大，眼瞅着就快狼招来了！

“以少对多的仗咱不是没打过，可这回他不一样啊！蓟城明明有三万守军，济水周边县邑也有兵马，可太子晟偏偏说甚么防范敌军偷袭，愣是不肯动！这分明是成心把上将军往刀尖上推啊！”

“上将军什么秉性？那是宁死也不会把一寸国土让出去！太子晟就是晓得这一点，借刀杀人！”

乐桐越说越起劲，樊雨然一急，只得重重踩了乐桐一脚，嘘声道：“小声点！生怕上将军听不见么！”

“哎呦！”乐桐梗着脖子，大脚趾头被踩的生疼，只得怪叫一声，单脚原地跳了两下，望樊雨然的眼神那叫一个委屈，跟谁们家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得，苦脸说。

“坏了坏了……我怎么说出来了！你这哪是嫂夫人呐，竟会坑我！上次给上将军下药也是你坑我，这回又是我！”

樊雨然赶紧按住他，她找乐桐而不找王澈，确实有找软柿子下手的嫌疑，心虚地转移话题：“朝中大臣不是傻子，姬晟虽与上将军有嫌隙，但危难关头只分五千兵马，怎堵得上悠悠众口？”

乐桐一拍大腿：“还真让你说着了！太子晟明面上说要上将军领兵前行一步，随后派遣大军增援，可别人不晓得，咱还不清楚？他就是想等五千兵马杀尽再冲上去捞好处，到时候功劳是援军的，卖命的却是咱！太子晟这招忒阴狠！”

樊雨然长叹一口气，葱白的玉指纂成一团，道：“你说的没错，危亡之际，姬晟不顾大局，还借机打压上将军，倘若一日他为大王，有此等君主，还会有谁为大燕效忠……”

“嘿呀！”乐桐忽然睁圆了眼睛，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显然并没有听樊雨然说话，而是涨红了脸，自顾自懊悔道：“我怎么全给说出来了！”

樊雨然歉疚地看了他一眼，只得干干劝慰道：“我装不晓得还不行么？上将军若要怪罪叫他来找我！”

乐桐瞪她，咧嘴说：“嘿，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上将军能罚你？不过话说回来……”乐桐咂咂嘴，面罗难色：“战报紧急，我等今夜便要动身了，嫂夫人你怎么办？”

她怎么办？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乐毅迈进姬晟设下的圈套。可乐毅会弃王命于不顾？弃大燕于不顾？显然不会！

樊雨然敛神，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苦笑道：“此行凶险，上将军同我只字未言，定是要与我不告而别，我便听他安排罢，免得他战场分心。”

“也对，你要是跟着去了，上将军悬着心，定会心神不宁。”乐桐不疑有他，闷闷点了点头。

樊雨然却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眼底清绝忧虑之色顿显。

此战非同小可，五千对二万，地势易攻难守，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胜算微乎其微。

上将军又绝不是为了自身安危弃阵脱逃之人，此番临危受命，怕是要负隅一战，以命相搏？

不行！

樊雨然不得不多想，或许这场战事，根本就是姬晟要除掉上将军的幌子呢？姬晟的手段她知道，战场瞬息万变，谁能料想还有没有更糟的变故？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上阵杀敌她不拦着，但她要他活着回来！

光是想象着乐毅深陷在重重刀光剑影里，浑身染血的场景，樊雨然就忍不住心头一抽，她忧心忡忡，无边的恐惧在心头疯长蔓延，她担心那些锋利的箭矢、闪着寒光的利刃，下一秒就会洞穿乐毅的身体，剥夺他的生命，她害怕他会倒在人群里再也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