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杀戮与泪（2/2）

“快走！”陈老爷连拖带拽就率先挤出了人群。

顾清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拉着绛珠，厉道：“不要让春桃白死！”

绛珠抽泣着掩面离开。

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就在离开片刻，身后传来了哀嚎声。

顾清和没有回头，咬住唇，努力维持冷静。

陈府的一行人原本还是一起逃的，后来因为人群拥挤，许多人都各自出逃，已经不再一起了。

“清和，都是我……我的错，我……”走到一处小巷的拐角，绛珠终于忍不住颓然的蹲下，任由眼泪横流，放肆的宣泄内心的哀恸。

陈君绮停住了脚步，低低啜泣。

“你没有错，春桃是个好姑娘，至少在死的那一刻，她是无悔。”顾清和闭上了双目，背靠着冰冷的石板，回忆起她最后的眼神。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明明泪水含在其中却格外璀璨，有的不是绝望而是庆幸，有的是欣慰。

与阿保机对视的时候，连她都身子一僵，春桃那个小姑娘该是多么的害怕，却还是将绛珠挤了出去，不着痕迹的顶替了。

她的心是痛的，那张青涩的笑脸大概她永远也忘不了了吧，莫名的鼻尖有些酸涩，眼角渗出了滚烫的泪珠。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赶紧走。”顾清和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恢复了冷静，遏制住内心翻滚的情绪沉声道。

陈老爷点头，“金人的凶残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在这里就是一个死字，既然烟火是从城门口响起的，那里一定是聚满了敌人，我们不能从那里出去，这条路是封死的。现在还有一条路，就是走水路，金人擅骑射，不通水性，我们可以搭船直奔上京，一路有沿江的船舶司镇守，就算是遇到了敌人我们有机会逃生。”

顾清和微蹙眉道：“金人不识水性，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派兵监管码头，我们现在去可能就是自投罗网，在不知道城里到底有多少人的时候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姜医士颇为赞同，“一炷香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要想好了再走，而且金人根本没有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们，我在猜想，他们是不是暗藏天机。”

一炷香大概就是半个小时，若是要出城时间足够，但是外面风险未知，水路不见得就比陆路安全。

这个时候要是能看见整个城中金人的兵力分布就好了。

“城里的最高建筑是什么？”顾清和双眸一亮，陡然开口。

“是鸿胪寺的大雁塔，能一览整个临江县。”陈老爷立即开口。

“鸿胪寺？那岂不是在西南角。”顾清和眉头紧锁，不知道时间能否赶得上。

姜医士看着顾清和，眯眼道：“你这是要去大雁塔查看敌情？”

顾清和微微点头。

“不可！”

顾清和赶忙道：“为何？”

“大雁塔高数百丈，你就是登临，也只能看见零星的几点屋宇，莫说是街上的人，就是这药王庙还指不定能见到多少，这法子不行，除非你是金人，他们常年在马背上长大，又精通骑射，眼力绝对超过齐人，若是他们在，倒是有可能一看。”姜医士略沉吟道。

“你说金人眼力好？”顾清和心下一惊，猛然感觉想到了什么。

“是，他们的箭很准，刚才你也看到了吴知县身边的那个侍卫长是怎么死的，那可是正中眉心！”姜医士点头道。

“金人的眼力好，所以他们是能在鸿胪寺的高塔上看到整个临江县的，假如他们在哪里，那不管我们在干什么，都会有人看见，不管是在躲在哪里都会被瞧见。我们根本无路可逃！”顾清和抬眸诧异道。

陈老爷身子一颤，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哒哒”巷口处传来了几声脚步声。

几人顿时就安静了。

巷子里面只有呼吸的声音。

顾清和的后背冒出了冷汗，这个脚步声如此的轻松且缓慢，要说是逃跑的人群她绝对不会信，十有**是金人士兵！

其他几人未必都想到这是金兵，却也都保持安静，谁都不敢再发一言。

声音越来越近，却陡然停住了。

众人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顾清和紧张的干咽口水。

哒哒的脚步声在片刻后又走远了。

“人走了吗？”绛珠压低声音在顾清和的耳边轻轻问了一声。

顾清和心下怀疑这人怎么就走了，不由的往前挪动了几步。

“铜镜有吗？”

绛珠一愣，随后从怀里掏出了来道：“有。”

顾清和拿着胭脂盒里面镶嵌的微小铜镜，走到另一侧，将稍稍探出一点，眼睛瞥向镜子里面。

铜镜虽然不大，看东西也微黄黄的，当下却没有比它更好的东西了。

顾清和不断的调整角度，愣是没在里面瞧见一个人。

“没人？”她回头对身后几人开口，语气里面满是不相信。

随后她瞪大了眼睛，张口高喊：“小心！”

几人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金兵模样的身影。

陈老爷立刻就反应过来，直接将陈君绮挡在身后，姜医士将目色凛然的看着来人。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吗？”绛珠诧异的开口。

顾清和眯眼瞧了瞧，这人应该是散兵，并不知道刚才阿保机说的话。

她扫了眼绛珠头上的金钗，估测自己能用多大的力气将这人制伏。

“哈哈哈，这里还藏着几个人呢，哟！还有个小娘们。”金兵嘿嘿笑着露出淫荡的表情，猥琐的搓了搓手。

“绛珠你快跑！”陈君绮急的忙开口，却不知这一喊也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暴露了。

“还有一个！”金兵大笑两声，直接扑向了陈君绮。

陈老爷双眉一横，拿起竖在巷子里的竹竿子就迎头而上，猛击他的头部。

“你奶奶的，敢打老子，老子现在就办了你！”金人豹眼一瞪，直接将双臂同出，暴起重击砸向了陈老爷的胸口。

陈老爷砸向了墙壁，面部扭曲，一只手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父亲！”陈君绮吓得扑过去，却被金人拉扯住衣袖，淫笑着扯入怀里，作势就要亲上去。

“哐当！”

一道金闪闪的东西砸了过去，正中金兵的鼻梁。

顾清和眼睁睁的看着他鼻孔中瞬间留下了两行嫣红的鼻血，流的毫无形象，哗啦着淌到了嘴里。

“妈的！找死！”他一抹鼻底的鲜血，舌头一舔，愣是一把推开了陈君绮，立刻双目喷火的咆哮而来，往顾清和的方向猛冲。

刚才砸他的正是之前的铜镜子，虽然小，但是硬度还是有的，砸中了也还是很疼的，更何况是鼻子这种柔软的部位？

头上有帽子砸不得，这就刚刚好！

顾清和眯着眼睛看他扑来，手里握紧了从绛珠头上取下的金钗，她在等时机，等一个可以刺中他的机会。

金人凑到了跟前，一掌就要拍过去，带着骇人的掌风，竟是夺命而来。

顾清和好歹也学过几招防身术，就算打不过，躲个一招还是可以的。

只见她一个侧身，将自己的身体紧靠在墙壁上，又猛地跳转方向，抬腿踢去。

金兵也不傻，哪里能任由她踢过去，直接按住她的腿，扬起拳头就要砸去。

顾清和抓住时机，举起手中的金钗刺向金兵的喉部。

于此同时，姜医士和绛珠一人手里拿着一块砖石，分别从右侧以及脑后砸去。

就在顾清和以为三人要成功的时候，金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直接将顾清和手里的金钗打落，另一手腾出来弯肘横击姜医士的胸口。又一个利落的转身掐住顾清和的脖子，直接将她砸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绛珠。

绛珠的后背重重的砸在了墙壁上，舌尖一股腥味涌上了口鼻，只能伸手捂住。

顾清和倒在绛珠的胸前，脑袋直接撞上了墙壁，一瞬间就头晕了，眼前全是星星。

“以为我没看见你们的动作吗？”金兵肆虐的大笑，一脸看不起的讽刺着。

“啊——”

金兵刚嘲讽完就轰然倒地。

身后站着的是头发散乱，眼神慌乱的陈君绮。

原来她才最重要的那个人。

顾清和晕着头，轻咳了几声，深吸了一口气，揉着脑袋昏呼呼的将绛珠从地上扶起道：“力气还真大，脖子都快被扭断了，现在我头也晕，走都走不稳。绛珠你怎么样？”

绛珠在顾清和的身后，后背撞得也是不清，感觉四肢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清和，去看看姜医士和老爷怎么样了，我不碍事。”

随后偷偷嘴里的鲜血咽下去。

“姜医士你呢？”顾清和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晃悠悠的走到了被撞倒墙壁上的姜医士道。

“我没事，皮肉之痛而已，倒是清和你这个样子需要把脉。”姜医士揉了揉心口，看着顾清和脚步不稳的样子，眉心皱起。

顾清和再三确认姜医士没有问题开口道：“我有数，刚才被扔出去时候我用手搁着呢，头没有受伤。”说着还将已经被压得麻木的手掌呈给姜医士看。

“清和，你快来看看！”陈君绮没有了刚才重击金兵的勇气，泪眼婆娑的上前拉着顾清和的衣袖。

顾清和面色一重，摇了摇脑袋疾步走去。

陈老爷没有昏迷，眼皮有气无力的微微睁着。

“胸口被重击口吐鲜血？不该是腹部吗？”顾清和上前替陈老爷检查，却意外的发现他的手一直捂着胸口。

排除内脏出血的原因，这该不会是——

顾清和猛然想到了什么，双目一亮，直接看向一旁的姜医士。

姜医士的眼神有片刻的闪躲，脸色不是很好。

“君绮，没事，就是皮肉伤，我们回陈府，去开药方，没事的。”顾清和觉得自己说谎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陈君绮显然是相信了顾清和的话，愁容一扫，欢喜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绛珠忙着上前帮忙。

顾清和走到姜医士的身边，压低声音抿嘴道：“老爷咯血的症状有多久了？”

姜医士叹了口气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老爷这症状是已经有大半年了。”

咳血之症原因很多，但是唯一共同的就是没救！

“先回去再说。”姜医士沉声道。

“有人！”

顾清和的身子一僵。

这得是多倒霉才能又遇见一波金兵！

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人，且个个腰圆膀宽，满脸横肉！

更重要的是这四人腰间各有一柄弯刀，森森寒光逼人。

陈君绮和绛珠两人扶着陈老爷，身子微微发颤。

“终于让我们发现了！”一人嘿嘿笑着，眼神里满是阴鸷。

顾清和心里嗷嗷叫，谁来救救她，真要命了！

“让开！”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顾清和诧异的看去。

嗖嗖几声，让人眼花缭乱的飞镖自他的衣袖间飞出，竟是凌厉霸气。

镖口刺入身体，当即就有鲜血渗出。

顾清和不由在心里叫好，真是来的太及时了！

姜医士等人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的白衣少年，目瞪口呆。

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要突然闯进来救他们。

“飞翔，大人怎么样了？”顾清和见飞翔已经收拾完面前的几人，不放心的开口。

“你知道我？”飞翔颇为诧异，一张白嫩的青涩俊脸染上了一抹疑色。

大人特意吩咐了要跟着保护她，所以在她一出门的时候就被飞翔看好了，要不是路上为了甩掉几个金兵他早就到了。

“我见过你，你快说话！”顾清和见飞翔愣住了，不由的皱眉开口问道。

“大人让我来保护你，他没事。”飞翔简单的说了几句话，颇有些效仿无冷的感觉。

“他有什么对策？”得到飞翔这么一句话，她突然就心安了。

“静观其变。”飞翔道。

“你是不是在学习无冷的说话方式？”顾清和眼皮子一跳，这话说的可真是少，要不是她心里放心裴衍办事，她真的要跳起来了！

“谁说的！我没有！”飞扬眉毛一挑，神气十足。

顾清和笑了这才是嘛！

“回陈府行吗？”

“可以。”

陈府。

裴嫣一听到烟火的炸裂声猛地警觉，推门就向天空看去。

“哪里来的炸裂声？”她疑惑了。

蒋妈妈跟着出来，面色大变，紧张道：“金色火焰！”

大齐的火药发展迅速，已经能将色粉加入燃料的底部，只要一经点燃必是色彩缤纷，夺人眼球。

城门口炸响的是金色的烟火，此时天边金光灿烂，宛如霞光。

裴嫣大惊道：“那是只有敌袭的时候才会点燃的金粉烟火，难道外面出事了？临江县只有阿保机这个异族人在，难道是他？”

“如果真的是金人入侵那外面就危险了，大人和清和姑娘都在外面，我们得去救人。”蒋妈妈双目焦急的看向裴嫣。

裴嫣正准备抬步离开，突然顿住了，神色微敛道：“不行，我们现在出去了，外面一片混乱，倒时候我们找不到他们，他们也找不到我们，岂不是难办？而且他就住在药王庙对面的酒楼上，无冷不是一般的护卫，凭着他的机警一定早有察觉不对劲才是，我们要在府里等，等着他们的消息，绝对不能出去！”

裴嫣在这个时候脑子格外的清晰。

“我就怕这样反而不好救了，大人的身边就只带了一个无冷，若是有飞翔在还好，毕竟人多的时候无冷也不占优势。”蒋妈妈一脸的担忧，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无冷擅长刀剑，主进攻；飞翔长于暗器，主偷袭。

二人正好互补，将裴衍护得滴水不漏。

“不对，他有事情瞒着我们！”裴嫣从蒋妈妈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味道，皱眉诧异道。

“就因为没带飞翔？”蒋妈妈开口道。

“对，如果他这次来临江县一直带着无冷和飞翔我反而不会怀疑，他二人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二人时刻在侧，是常事。如今少了一人了，很有可能是奉了他的命令去做什么事情，否则有什么理由将飞翔这个更能隐藏身份的人留在上京？”裴嫣眉头一皱，立刻就反应过来，“而且人说不定已经在临江县了。”

“我们怎么找？”蒋妈妈没有废话，直接问道。

黑风就是裴嫣，那是她的代号，就是蒋妈妈也不知道所以的事情。

“如果他有安排，我们就等！”裴嫣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