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逃离(2/2)
好!
闷酒最容易醉人,这两个苦闷的青年喝了几杯,都有了醉意。王睿开始说起父亲在世时的各样好来,声泪俱下。伊远坐到他旁边去,安慰他。王睿像个小弟弟一样趴在伊远的怀里痛哭着,伊远自己心里也难受,无声的陪着他落泪。
好容易止住了悲痛,王睿去后厨洗了把脸,清醒了些。已经到中午,半瓶白酒喝完了,王睿还想再开,伊远说不喝了,就说说话吧。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王睿发烟给伊远,伊远没有拒绝,他原来不理解人为什么要吸烟,现在自己却也是一样的抽起烟来了,才明白这样不过是为了麻木自己的思想,不再去想那些令人心痛的事情。
原来总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可是自从那天办完我爸的葬礼回来,空落落的家里,除了我妈的低声叹息,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大了,以后,我的事情再没有人来给我操心了。王睿慢慢地说。
你不是还有你妈呐?
我妈就是在家里做主,支使我爸做事情,其实我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都是我爸操心。我妈只管店里的事情还整天抱怨我爸不帮她。现在,只有我了,我妈现在什么事情都问我该怎么办,以前她总是问我爸。我忽然间就要考虑很多我从来都不想的问题,包括给亲戚的回礼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懂,只能去请教叔叔们。王睿苦恼地说。
其实谁都会长大的,每个人都一样。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像你这样的事情早就知道该怎么办了。看也看会了。就是你们家条件好,所以父母才不让你操心的。
我爸就这样一句话都没有的走了,有时候想,人,生命,都真的很脆弱,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啊!我在矿上的事情,没给你说过。
什么事情?
我的同学和我一起在矿上做工,就一秒钟的时间,在我的眼前被炸下来的石头砸死了,血肉模糊。伊远看似平静的说出来,内心里却依然震颤着,在这一瞬间里,他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成熟了。
啊?王睿吓了一跳。
我难受了很长时间,简直是接受不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前面还在和说话,后面转眼就成了一滩肉泥!
别说了,你一定比我还难受。我爸死看起来还是很安详的,车子坠下去没有把他抛出来,只是五脏六腑被震碎了,到没有多少外伤。
一时间,他们都不说话,各自想着过往的事情。
王睿忽然说:不然一起去看看静华吧?
伊远沉默着,王睿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不是关系一直很好的吗?现在她生病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总可以吧?
伊远说:我知道她在哪里,我不能去。
王睿说:你知道?她生病了还能去哪里?肯定在家里啊?我来给她打电话,我家的事情也没给她说,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
伊远想阻止王睿,张了张嘴,没有开口,他也希望静华没有去仙子峰,这样的天气,这么冷,她还在病中。
接电话的是方树敏,王睿问静华在家吗?树敏马上说,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等了半会儿,没有人来接电话,王睿正着急呢,树敏在电话里说:我姐不见了。我妈叫我看着她,不许她出去的,她感冒还没好。这可这么办啊?树敏显然很着急。
王睿哥哥,我姐不是去找你了吧?除了你,她会去找谁呢?
王睿语塞,只能说:你别急,我再帮你给别人打电话看看,我也出去找找看。
挂掉电话,王睿想起伊远刚才的话,询问的看着伊远。伊远躲不过,只好说静华可能去了仙子庙,她约了他。王睿问仙子庙在哪里,伊远说了。王睿说:走吧,一起去。万一静华有什么闪失,回来咱们再算账。你埋得够深的,我要是不在,你也不打算去赴约吗?你不知道静华的脾气吗?她怎么可能不去呢?难怪你今天会出现在我这里!你就不算是个男人!王睿气急了,口无遮拦!
伊远什么也不说,任由王睿怎么说他。他一听说静华不在,就知道情况不对,后悔自己没有去仙子庙赴约,王睿说的对,自己也许真的错了!
下午下山的人很多,他们赶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心急如焚的两个人顺着小路,向山上走去,一些人看见伊远还和他打招呼,笑他怎么今年来的这么晚,人家都要回去了。
方静华趁着留在家里看着自己的方树敏去解手的空隙,偷偷离开了家。她没有忘记,今天是初一,她要去仙子峰等伊远。
感冒还没好透,才到山脚下,静华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她感觉口渴,可是连水都没有准备。看着眼前的仙子峰尖尖的山顶,静华深吸一口气开始爬山。穿过这条带儿河,是最近的路,虽然有些陡。耳边是伊远曾经不止一次和她说过的话,静华默默的走着,草木皆枯,树枝都是光秃秃的,好像章鱼的爪子一样伸向阴暗的天空。口渴,静华觉得嗓子要冒烟了,路边干草上没有融化的积雪提醒了她。她走过去,抓起一把来塞进嘴里,被冰凉的雪水激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雪水真的很凉,却是甘甜的。
一个多小时后,静华终于看见高高的仙子庙了。好像伊远正在庙里等着她,静华忽然来了精神,疾步爬山去,几乎是手脚并用,最后的石台阶坡度很大。天很阴,没有太阳,山顶的风呼呼的吹着,庙里的没什么人。来祈福的农人们大部分都下山了,赶回去做中饭吃。静华在山顶的庙里转了一圈,什么人都没看见。为了避风,她只好一直站在庙里。仙子庙不大,上下两层,沿一个扶梯可以上到二层,四面有一米见高的方口,可以俯瞰远处起伏的山脉。静华烧了香,颤抖的手点不着火柴。她虔诚的跪拜着,耳边是伊远教她磕头的声音,静华的头有些晕,就势坐在拜团上休息了一会儿,拿出口袋里的点心,放在菩萨的面前供上,伊远说过在庙里食物要先供了菩萨自己再吃。等了一小会儿,静华拿起点心吃了起来,没水,又去庙外的草上抓来把雪来就着点心吃,吃着吃着,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滚落下来,带着热度滚过.......静华继续吃着,任由热泪流淌着,按伊远的说法,他会每年初一的一大早来到仙子庙,几乎年年都是第一个到这里祈福的人。菩萨的肩上披着崭新的被面,显然祈福的人们留下的。他们都已经心满意足的下山了,其中也许也包括伊远,自己来晚了。静华很伤心,很失落,还有一种真正的挫败感,都合着她的眼泪被她咽下去。
伊远和王睿遇到下山的人,有心想问问有没有像静华这样的一个女孩在上面,终于还是没有问。快四点了,他们才看见仙子庙。冬天的天黑的早,远远望去,仙子庙好像毫无人迹,也没有声息。王睿的心一直往下沉,他担心这样的天气静华的身体,她如果真的来了,她怎么爬能上得来?伊远的心揪在一起,曾经的那种窒息感又袭击了他,往常说话间就走完了的山路,如今是那么遥远,伊远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到山顶去,飞到庙里去。
王睿和伊远直接进庙去找静华,一眼就看见靠着廊柱坐在地上的静华,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脸上的泪痕犹在。却满脸通红,面若桃花。
伊远一把抱起来静华来,地上多凉啊,她怎么就坐在地上呢?静华,静华,伊远叫到,声音颤抖。王睿也在旁边喊着:静华,静华!
没有回应,伊远慌了,急忙去摸静华的额头,烫的他手一缩,静华发烧了,鼻息粗重。
王睿,帮忙,把她扶住,我背她下去,得马上送她去医院。伊远说。
王睿一句话不说,满脸的愤怒,他很想现在就狠狠的揍伊远一顿。不是因为他,静华何至于会变成现在这样子?这么多年,自己小心守护着的女孩,眼看着被他伤成这样子。他气的握紧了拳头,眼泪都要落下来,可是现在只能先把静华送去医院。王睿推开伊远说:你让开,我来背,你别碰她!
王睿,别赌气了!还是我来,我体力比你好!为了静华,求你了!
王睿气的大声说:是谁,是为了谁?静华现在在这里?你明知道她一定会来的,你知道,可是你却跑去找我喝酒,都是你!是你害的静华变成现在的样子!我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曾经是多么活泼可爱,看着她为了你一次又一次陷入痛苦的深渊,我就不明白了,如果你喜欢她,你怎么忍心这样伤害她?
王睿,我们别吵了,走吧。不管怎么样,先送静华去医院吧。等静华好起来,我保证,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再伤害她了!
伊远笨拙的转身,把静华转到身后,蹲下身子,背着静华出了仙子庙。台阶太陡,伊远只能先放下静华,王睿跟了出来,两个人合力抬着静华下来,伊远又背起静华,脚步如飞,王睿在后面紧紧跟着。天完全黑了,他们才刚出了山。昏迷中的静华说:伊远,是你吗?你来了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呢?
伊远忍者痛,说:是我,静华,对不起,我来晚了。
伊远,我怎么觉得我们在飞呢?你身上好暖和啊!
静华,马上就到医院了,你睡吧!
真好,终于等到你了!静华喃喃自语着。而后,又昏迷过去。
去到最近的镇卫生院,没人,大门紧锁。大年初一,这样的小镇医院连个值班的医生都没有。伊远想到离镇不远的草云村有个老中医,小的时候父亲曾经带自己去那里看过病,现在只能先就近带静华去那里看看了。
老中医看起来更老了,伊远顾不得多说,请老人家给静华诊治。还好,老人家很快就开好了退热的方子,抓好了药。用药罐熬了,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把药给静华灌下去。伊远和王睿忙的满头大汗,两个人坐在炕沿上只喘气。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伊远默默地摸摸静华的额头,些微有些出汗,烧正慢慢地退下去,一颗心这才放回肚里去了。
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啊?你就这样走了?
是啊?我没脸见她,我还是走吧。明天你等着她好些了,带她回家吧,不要说我来过。
伊远,你真的决定了?
是!你说的对,我不能继续再伤害她了,我要从她的生活里消失。明天我就去买火车票,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
现在还不知道,回家去看看亲戚家谁在外面的就一起走了。
伊远,我刚才的话有些重,你别放在心上。你明白的。
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你好好的照顾她,谢谢你!
伊远,我们是朋友吧?
是!
那无论到哪里去,记得写信给我。
好!
伊远,我没什么真正的朋友,一直都很佩服你。我希望你能过得好,那样静华或许还有希望.......
别说了,王睿,答应我,好好对她!
伊远!
我走了。
伊远深深的看了静华一眼,静华沉睡着,他多想再抱抱她,他多想再吻吻她,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伊远忍者撕心裂肺般的痛,离开了。
迈着沉重如灌铅了的腿,步履艰难的离开了,黑夜里,北风呼啸。耳边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王睿看着伊远走远,心里也很难过。惺惺相惜,他理解他的感情和无奈。其实他也明白:没有伊远,静华也不一定会属于自己。只是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努力!完成对伊远的承诺,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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