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一百二十回断桥偶遇长路相送京城一诺千里探望(2/2)
汪苏见脚后的孩子没醒,便摇醒他,因为必须赶去滑县的车。途中,见有家小吃店有龙须糕,他忽然想到。有回同恩师艾教授的通话中,说到他去郑州时,很爱吃那里的小吃龙须糕。但遗憾的是只剩两只,就付了两只的钱,一人一只,味道还算可以。
车到滑县,已是下午四点,再去谢庄,必须在明天了。
在县城,汪苏选择了一家中等旅馆住下,然后去市面解决辘辘饥肠。因为起身迟,又要赶车,早餐没顾得上,老少只各自是吃了一只龙须糕。
汪苏打开电视,还好电视机很正常,不像郑州车站旁边的小旅馆内的电视机,是粉粉的雪飘飘。屏幕上正在重播《等着你》,这档节目首播是在星期三正午。节目上有主持人倪大姐仁慈的面容,她正在问一个男孩寻找谁?男孩说是找妈妈,妈妈在他七岁的时候外出打工,就一去没有回来,第二年就没有音讯,至今已经六年。
“你妈妈有什么特征?”
“她个子矮,额头上有个疤,但妈生的很美。”
“怎么个美样?”
男孩就说不出了。在孩子的心目中,妈妈是很美的。
不一会身后的希望之门打开,出现了孩子的母亲。
赵明明可能还没有看过《等着你》这挡真实的报告性的公益节目,他看得入迷,而且满眼眶是晶莹的泪水。节目结束,赵明明还没有回过神来。
“伯伯,我也要去那里找妈妈!”
“可以,你把你妈妈的特征以及什么时候你同妈妈走失的情况写在纸上。不忙写,现在我们下去吃饭,吃完了饭,再说找妈妈的事。”
汪苏带孩子去了一家门面看得上去的饭店,要了滑县名吃道口烧鸡和万古羊肉卤,又添上一碟青椒炒土豆丝和一碗番茄鸡蛋汤。这平常的一炒一汤是汪苏百吃不厌的。
孩子睁大了眼,身为滑县人,他至今尚未尝过这两道家乡名菜。也许因为终于到达心心念念中的滑县,孩子失而复得,汪苏放松了许多,一向没有酒瘾的汪苏,忽然想喝酒,他见柜台里有酒,便要了瓶地方名酒“道口大曲”。
汪苏在孩子面前也摆了个小酒杯,给他斟上半杯酒。也许因为饿了,荤素菜口感都可以,孩子更是吃的津津有味。
“来,碰杯!”汪苏微笑着同孩子举杯,孩子只是举杯,但没有喝酒,他说妈妈从不让他沾酒。
汪苏也不过喝了一两,便拧紧了酒瓶,他一向严格遵循喝酒“适可而止”。青年时人生跌了一大跤,同这酒有关。那时毕业班喝分手酒,大家都喝得云天雾地,宴罢后他怎么就去了家教的那家,其实已经告别了,完全可以不必再去的。结果演绎了一番师生激情相拥,被一向对汪苏并无好感的女孩的父亲逮个正着。
自那以后,汪苏基本不沾酒,即使逢酒场,也一定浅尝则止。
往事如烟,想它则甚?
离开饭店时,赵明明把剩下的大半瓶白酒带走了,他说带给他爷爷喝。
回到旅馆,孩子给汪苏倒上一杯水,然后拿来一个盆,倒上热水,端到汪苏跟前:“伯伯,我给你洗脚!”
醉眼朦胧的汪苏为孩子的这些举动大为感动。他这辈子记事后,只有三个人为他洗过脚,一是母亲,二是没有血缘的女儿,三就是眼前这个孩子。汪苏本想说,等会要洗澡,不用洗脚,但他不能拒绝孩子的要求,便靠在沙发上,任由孩子给他认真的洗脚。
这孩子的手似乎特别的柔软,抚摸在脚上可是特别地舒服。
“小赵,昨晚哪里去了?让我好等。”
“找妈妈去了。”
“你见到你妈妈了?”
“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我到旅馆外面溜了一会,忽然见到不远处有个阿姨,特别特别的像我妈妈,我就跟了上去,可是她走的很快,人又多,天又黑下来,我总是追不上她。”
“妈妈不是在杭州不见的吗?”
“我想妈妈找不到我,就可能回家了,一定经过郑州,先前妈妈在郑州打过工。”
“你就一直跟着那位阿姨?”
“是的,后来跟不上了,可是我再回旅馆的路忘了。好在我记得旅馆在汽车站附近,记得旅馆名字,终于找回来了。”
“你要是找不回来,我可是急了!昨晚的梦里我还在找你。”
“我回来后,见到你靠在床上,一定是等我等累了。我哭了。”
“路上没有哭?”
“想哭的,没时间。但是见到你伯伯,我忍不住哭了。在杭州,我同妈妈走失,要是在郑州,再同伯伯走失,我可是真苦了。”
汪苏靠在沙发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这几天也确实累了,因为今晚方算放松,加上酒意阑珊,不觉进入梦乡。
汪苏这一觉竟睡到天明。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是睡在沙发上的,而孩子则是斜靠在他脚边的沙发背上睡着。他想起了一个成语:相依为命。
汪苏记得昨晚是孩子给他洗脚时,他靠在沙发背上睡了过去。那一定是孩子给他擦干脚,然后将他的下半身平移到少发上,又将他的上半身放平,做这一切时,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一定很吃力。他也真是累很,竟没有醒来。
孩子没有上床睡,而是靠在他的脚后沙发背上,真是相依为命的样子。只见孩子脏兮兮的长裤松开,露出半个白皙的臀部,这孩子的皮肤这么细腻!那裤腰上的腰带竟是一截细草绳,已经断开。
汪苏叹口气,这孩子再这样流浪下去,快衣不蔽体了。
待孩子醒来后,两人出去吃了早点。回到旅舍后,汪苏先到卫生间洗了个澡,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很快就要到赵庄村,见到孩子的亲人和乡亲,得干干净净见人家。
汪苏拿出给孩子买的一套新衣:“今天就要到你家,你去洗个操,再把这身衣服换上,现在就脱衣服进澡堂。”
可是孩子扭捏着。汪苏想,难道这孩子不愿当着他脱衣服?十一二岁的孩子可能是害羞了。便说:“我到下面买点东西,半个小时回来,你在这里慢慢洗个痛快澡。”
汪苏到市面上转了一会,见有一处卖皮带的店面,大都是成人的皮带,他想给明明买一条皮带,代替他身上的草绳腰带。见有女式皮带中有条红皮带,这一般是少女使用的,少女的腰都比较细,中国以女人的腰细为美,所谓“细腰楚姬丝竹间”“细腰宫外清明女”,乃至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汪苏十五元买下了这条红色女用皮带,反正是男孩,总比他用草绳当腰带强得多。
待到汪苏回来,见孩子似乎换了个人似的,仿佛是带着泥土的大白萝卜清洗净后的那种光鲜样。这孩子原本生的清秀,在杭州断桥边一见到他,汪苏就对他印象不错。“你要是头发长一点,人家以为是个女孩呢。”
孩子羞涩一笑。
“把你那条裤带换掉!”汪苏拿出买来的女色红皮带。不想孩子不仅没有嫌弃它,反倒眼中放光,说明他很喜欢这条柔软的红皮带。
“你把上衣束在裤子里,要精神的多。”汪苏提议。
明明颇有些羞涩的照办,果然是陡生精神。
离开县城时,汪苏买了两瓶道口大曲。他想孩子能想到他爷爷,把喝剩的酒带走,带着喝剩的酒去赵庄村,不是笑话?
一路上故事不断。汪苏总算带孩子回到了滑县谢庄村。奶奶见到一身新衣的孩子回来后,高兴得什么似的,老人家热泪盈眶,搂着孩子:“我的妮儿,终于见到你了。”
汪苏一惊,怎么这个孩子竟是女儿家?旅馆三宿,竟没有发现这孩子是女孩,他只见孩子是短发和男孩装束,真是见山是山,而不能见山不是山。
“她妈外出时,就把妮儿的小辫剪了,剃了个男孩头,换上男孩衣服,说这样在外安全些。因为我妮儿生的漂亮。”奶奶说。
“你媳妇现在有消息?”
“一直没有,她说每个星期给我们一个电话,可是快两个多月没有音讯。”
汪苏本来当天要回滑县城,但是孩子奶奶和邻里一再挽留,只好在谢庄留宿一晚。
下午,汪苏独自渡步到了他心仪已久的曾是现代中国执政党历史上当过总书记的故居,民谚“要吃粮找紫阳”尚在民间记忆中,可见人民没有忘记他。汪苏在其遗像前默立一会,以示追思。执政党历史上的历任总书记,除了那个叛徒外,每个人都有其对中国革命的贡献,至于缺点甚至错误,那是作为人,都难以避免的,人间没有圣人,圣人只在百姓的心目中。
当晚,奶奶炒了几个自家母鸡下的蛋,炒了自家院中的蔬菜。赵明明拿出喝剩的道口大曲。
爷爷说:“今晚不喝,没有下酒菜,明天我陪你伯伯喝两杯。”
是晚,汪苏对明明爷爷奶奶说孩子的上学。奶奶说:“妮儿爸出事后,不久她爷爷又病了,没有钱再供妮子上学了。媳妇说要出去打工,我的身体又不好,要照应老伴,媳妇她就带着妮儿外出了,谁知这一走人不见了,幸亏遇到你活菩萨,救了我妮儿,真的太谢谢你了。”
“孩子愿意上学就一定让上”汪苏一进门,就见墙上张贴了几张赵明明的学习优秀奖状。汪苏知道许多农村的孩子不愿意上学,现实是许多念了大学的青年,出来后照样打工,那还不如早点打工挣钱。
“我妮儿可愿意上学了,她的成绩也好。老师还问到妮儿为什么停学,可是,再去上学哪有钱呢?”
第二天,汪苏找到村书记,把孩子能否继续上学的问题提了出来。书记说:“你不远千里送孩子回来,我们很感动的。孩子继续上学的问题我们一定同学校商量,已经读到四年级了,起码应该小学毕业吧。”
落实好孩子上学的事,汪苏便要离开赵庄村。但是明明的爷爷无论如何一定留汪苏再住一晚。晚上,桌上的菜算是丰盛的,有腌腊肉,有红烧羊肉,还有老母鸡汤。
汪苏要打开一瓶道口大曲,爷爷说:“别开了,就喝明明带回来的开过瓶的道口大曲。我自从那场大病后,也基本不喝酒了。要不,一斤酒对我来说不费事。”
按照农村的规矩,女人孩子不上酒席,桌上只是两个酒杯。
“恩人,我不知怎么感谢你,我先敬你!”老人说。
一通礼仪小酒喝后,就进入杯中议论。
“赵哥,你要相信,你媳妇能回来的。”
“恩人,我媳妇能回来更好,她不回来,我们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我儿子,他不该参与盗墓,挖人家的老祖坟太缺德,他坐牢应该。我的这辈子活的艰难,现在儿子又在牢中,媳妇又离家不归。我能想通,这是因我祖上可能杀了人。我的祖上有人在袁世凯手下扛枪,项城袁世凯来我们滑县招募新军,我祖上去了。后来袁世凯下台,我祖上拉了几根枪当了土匪小头目,杀人放火,这祖上作的业,儿孙辈要还的。”老人同汪苏碰了杯,继续说,“我今生的遭遇,可能是祖上作业的结果。细想我自己,这辈子没有干过坏事。”
汪苏想不到眼前这位老人还是释家信徒。
几两酒下肚,老人的话放开了:“当今的反腐可是最得民心,中国难得出一个中兴领袖。他老人家当年有眼光,让一批年轻人放到民间受苦受难,真正的中兴领袖都是少时受过苦难的。我看这大批贪官都是我儿子。”老人有点语无论次。
“贪官们也是挖地三尺,盗的是国库,盗的是民脂民膏,比我儿子盗墓更可恶,不是我儿子是什么?当我儿子还不够格呢!”
老人醉了,汪苏也醉了,他醉的不是酒。
第三天上午,汪苏离开赵庄村时,赵明明哭成泪人似的,赵庄村的一些乡亲也来相送。
光阴荏苒,一晃到了旧历年关。年前,汪苏给老伴上坟回来,见村口有个女人,不像是本地人。自从大学毕业那年遭厄运后,他对女性有种莫名的警觉,避而远之。他低头经过那位女人身边。
“汪老师,你好!”那女人喊他。
汪苏这才抬起头用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在京城相见的素娘。不过这回她穿的是淡青的羽绒服。他不知怎么同她对话,因为不清楚她因何来这里。
“你们这里的公路不是太好,我从县城到你们这里,公交车好颠簸。
“这里是我们的集体迁居地,一些设施还很不完善。”
“到你这里我走了两天一夜。”
来所何来,去所何去?很快汪苏这才明白素娘是不远千里冲着他来的,她是专程探访他的!那时在京城分手时,她只是说,有机会一定要来他的家看看,汪苏以为她是说说而已。但是她真的来了,真的狼来了,内心不免生出一丝惶恐。
“京城我说要来看望你一家的,许诺的话是不能隔年的,所以我在年前赶来了。”
欲知素娘千里探访的遭遇,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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