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一百十八回魂之拷问柳暗花明 心有善根平湖秋月(1/2)
数十年人生经验告诉艾椿,老党希望入住栀子办的养老所,必须慎重考虑。 他暂时将遭遇党医生的事先压一下,他明白党医生之所以强烈希望栀子能接纳他,更多的是出于他灵魂的某种救赎。人的灵魂比身体更需要救赎,痛苦更多的是精神痛苦。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月。每当傍晚,吃过晚饭以后,只要天气晴好,老人们照例相邀外出散步。有意思的是,这散步也有小团伙,栀子家已过甲的女邻习惯同秦根一起,栀子表妹当然习惯扶着奶奶出门,栀子则陪同艾教授闲步,三三两两,三波人不远不近的在小区院内的小路上漫步。
因为艾教授前天脚下楼时,不慎崴了,栀子就陪着老人家在屋内说话。房子里静静的。
栀子拿出一封信,递给艾教授。信封上的字,是碳水笔写的,字迹珠圆玉润,很得精通书法的艾教授赏识,展开信页,同样是一笔好字,欣赏了一会,艾教授便看内容:
我很冒昧的给你写这封信,但是要不要写这封信,我思虑了几十年。
我已是随时可以离开世界的年龄的老人,人说死而无憾,但是对我来说,是死而有憾。这并非是因为我背负了一顶贪官的帽子而进入坟墓,而是因为我对一位纯洁的少女犯下几乎是难以洗刷的罪。罪与罚应是相连的,但我至今没有因这件罪受到惩罚,为此一颗心没有放处。
我知你已经放弃了对我的惩处,为这,先前还有一阵小庆幸,以为躲过了一次重击。但逐渐感到沉重,挥之不去的沉重。后来因所谓贪污罪到了牢房,虽然这受贿罪觉得有点屈,但觉得罪有应得,这罪,就是冥冥中因为是玷污了某种纯洁。任何纯洁都是不能玷污。
如今成了出牢人,而且意外的邂逅你,如果不趁着我还活着而还债,那难道死后到地狱去赎罪吗?时不我待,时不我待!
我希望能够对你的平凡而高尚的善行有些微的帮助。我已孓然一身,我希望能将我的住房无偿的供你们使用,我还有一百多万存款供你们支配。
俗话说,大难以后无顾忌,临终之前有真话。我也算经历了不算小的人生波折,离生命的终点已经不远。而面对曾经被我严重伤害的人,我不能说半点假话。
恳乞你能接受我!
艾教授面对这没有开头称呼的信,久久不能平静。很明显,写信人的这一生,自从铸错以后,灵魂一直没有停止过拷问,这种拷问使他从阴暗中艰难走出,迎来了光明,使他认识到,唯有向善,唯有拷打自己,方能使心有安处。
这世上的人,要说一生无错,那也是白活。有错有罪不可怕,怕的是隐恶不扬善,或者是麻木不仁。而党医生能取的是不隐恶,主动拷问灵魂,使他能过有柳暗明的境界。
艾教授相信,写信人是真心想来栀子的养老所,而如果来的话,是绕不过很多年前那次道德沦丧的坎。事情其实已经被岁月的尘埃掩埋,犹如古城在地质变迁中被掩埋。老党可以不提这件基本上是天知地知的往事,受害者也是不会再去揭这伤疤的。而他为何要这样主动的自揭呢?原意拷问灵魂?
其实,他有还算比较丰厚的存款,又算得上宽敞的住房,还有一手令人信服的医技。这一切他可以安渡余生,不必来养老所么。
然而,人是有灵魂的动物,是习惯追问灵魂的宇宙中星球上的稀有物种。他的灵魂一定是难以安定,因为他欠的道德之债没有偿还。
“你的意见呢?”艾教授望着栀子,多年的相处,两人已是真正的忘年交,都知道对方精神的韧性,什么别人看来不忍讨论的问题都能面对。她把这信平静的给他看,说明她决定面对。
栀子没有马上回答。
“人的内心也许是存在兽性和人性,二者的间隔膜可能比较脆弱。许多人之所以没有弄破那层膜,让兽性进犯人性,是因为其经历了良好的教养,加固了那层隔膜。相反,生活在糟糕的环境中,缺少教养和关怀等原因,使其突破了那层隔膜,兽性一时侵犯了人性。而凡是曾经兽性侵犯了人性的人,有的人能够通过忏悔修补那层隔膜,有的人则不能。”
栀子知道艾教授的学究性发作,微微一笑:“这屋里有点闷,我扶着你,还是去散会步吧!”,栀子拉着艾教授的枯瘦的手,慢慢下了楼,一阵晚风拂面,顿感清醒。
“艾伯,你还记得,那年我十九岁的时候,你带着我和我妈去省城,有次晚饭后,我们在郁医生住的小区园内闲步,那时像今晚一样,月光明亮,你给我打个谜: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好记忆,有这回事。”艾教授重复着那个谜: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后来,我把这个谜语给一些朋友猜,竟很少有人能很快猜出来,但是我的小表妹,很快猜了出来。我时常为小表妹惋惜,很聪明的一个女孩,只是因为父亲贩毒出了大问题,不得不上完小学就跟我打工。记得当初,我带她去南方时,旅途劳累,我很担心照应不到,丢失了小表妹,一路上,我用一根结实的红线绳摔在我和小表妹的手腕上。”
“好主意,怎么想起来的?”
“记得我妈是这样的方式疼我的,我小时候,母亲带我赶集,就用一根红头绳系在我们母女的手脖上,担心走散么。”
艾教授叹息一声,天下母亲心啊!然而终究紫蛾还是没有保护好她的女儿。想到这一点,艾教授理解老党对自己的兽性那次入侵人性的往事不能完全自我谅解。只是岁月渐渐洗白了天地间的污秽。
“艾伯,我小表妹跟我学了一手美容技术,我还想让她干这一行,因为搞美容的人,悟性很重要,表妹聪颖,人又倩丽,很能赢得顾客。跟着我在养老所打杂,实在是人才浪费。另外,还希望能通过办美容,为养老所提供经济支持。”
“这倒可以考虑。”
“只是地方一时难物色。前天,我在市里,看到一个门面,挂牌是中医个体诊所,但听周围商家说,经常关门,说老医生多数时间是在家里看病。我觉得在那地方办个美容点,很有前景。搞经营,选点很重要。”
“要人家转让门面,怕很难。”
“我托一位熟人打听,这门面是哪位医生在营业?”栀子停了下说,“没想到那人就是他。”
“还有这么巧的事?”艾教授停下来,“假如他知道我们的想法,他会让出来的。”
栀子摇摇头:“回去吧,起风了。”
艾教授的喉咙不知何故,疼了几天,去市医院看了专家门诊,愈看愈疼,栀子姨妈说,他要带艾老去个地方,保证能看好,反正当散步闲逛,艾教授便跟着栀子姨妈去了。
栀子姨妈虽然是农村人,但在农村,她算是比较精干的女人,也许是家族血统原因,她的身材和面相都是不错的。记得紫蛾曾说,她的母亲同姨妈好像好像亲姐妹,而栀子同她表妹,许多人也都以为是亲姐妹。看来美人是有血统的。
栀子姨妈来城里以后,年轻了许多,看上去并不像六十多岁的人。艾教授欣赏的是栀子姨妈虽来自农村,却特别爱干净,这是很难得的。艾教授这一阵的眼也不太好,一路上栀子姨妈,有时就拉着艾老的手,看上去就像一对老年情侣。
艾教授没有想到,栀子姨妈把他带到了老党医生这里,他正在聚精会神给病人开药方。艾教授悄悄坐下,栀子姨妈也挨着坐下。
艾教授注意到,这是家庭的楼下客厅,因为拐角还有个楼梯。应该是党医生所言,是他的楼上楼下的家,他经常的在家里看病。好酒不怕巷子深,此之谓也。这时,还有三四位等着看病的,每个病人大约要占近半个小时,望问诊切,几个环节都没有少。
这间房子靠墙壁摆了几个竖柜,里面有一个个小木盒。这是药柜无疑。
药柜上的墙壁上挂着几面锦旗,什么“悬壶济世”、“虎守杏林”、“扁鹊卢医”等,尽管是民间传统对医生的褒词,但凡能够得到这样的褒奖,起码不是庸医。但是庸医变成所谓的“医中聖手”,一定离不开文人的吹捧,那位害了多少人的所谓“神医”胡万林,不正是靠文人著书,登上了飘飘然的云路?这里“文毒”甚至胜过“医毒”。
党医生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揉了揉疲倦的双眼,看到了坐在靠墙椅子上的栀子姨妈,有点惊奇:“你什么时候来的?病又犯了么?”
栀子姨妈说:“来了有一时了,我好好的,我是带人来看病的。”这时,艾教授小解后从卫生间出来,党医生一见艾教授,不免大惊。
艾教授说起来这里的原因。
“那你坐下,让我把下脉。”
党医生照例认真的进行一番望问诊切,然后站起来到药柜配了几幅中药。
这时,栀子姨妈的手机响了,是她孙女找她,说老家来人了。栀子姨妈就先走了。
“敢问,走的这位老大姐是内人么?”党医生问。
艾教授笑着摇摇头,说是一起住养老所的。
“艾老,你是请也请不来的客人。”党医生给艾教授泡上淡淡的一杯龙井,“这茶很好,茶叶放得很少,上午老年人可以喝一点淡茶,但最好不喝浓茶,尤其是在下午,怕会影响晚上睡眠。你少许喝点茶,可以去火,你的喉疼和眼病,是内火所致。”
“先前,还爱喝点茶,前两年因为一场大病,好了以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就不爱喝茶。”
“再试试,上午喝点淡淡的茶,这龙井是茶中上品,只是真品不好买了。”党医生叹息。
闲话一阵后,艾教授问起为何不在街面的诊所行医?
“有一阵没有去了,只要一去那里,就走不了。毕竟到了年龄,一天下来,就很累。完全挂壶又难做到,这样,每天上午,有病人来家。就看半天。”
“那街上的门面何不退了?”
“那门面是我早先买下的,那时考虑,等我退下来,晚年开个私人小诊所,不至于闲得无聊,老年人有些病是闲出来的。”
“不好意思,我有位朋友的女孩,待业在家,但是她爱好美容,本人也学了一手美容技术,想开个美容所,你街面的诊所如果确定不开了,能否出租呢?”
“既然艾老你说了,就这么定下了。拿去用,不要说租金。已经有几位想动我那街面房的主意了。”
“那我就代朋友谢谢你了。但是租金还是要的!”
“艾老,坦率的说,我对金钱已经不感兴趣,这到并非是我坐过大牢的原因。你知道,我原是孤儿,至今身世不明,或说是私生子被遗弃,很小就在儿童福利院渡过童年。福利院的孩子,姓党和姓国的比较多,因为的确是党和国家把我们培养成人。尤其是我,上了大学,成了医生,后又当院长和书记。”老党激动了,突然自己抽起耳光,“我是真的对不住党和国家,对不住我这个姓。”
艾教授不知如何平息对方的自虐。
还好,党医生很快平静下来:“艾老,因为你是能理解我的,我并非随意不分场合,在人前自虐的。我已经给栀子去了一封信,很希望能同她见一面,到并非是为了要她原谅我。”
“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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