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六回 当代倩女独标风格 先贤达人难望其背(2/2)
椿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老南怎么提出霜姐和自己搭配?他见南书记似有点失落,便说:“我同霜姐是不可能的,霜姐当然是不错。”
“老艾,我们不是一年的交情,先前你们把霜姐介绍给我,后来分手同我没有处理好矛盾有关系,没有矛盾的两口子是没有的,问题是要善于处理。现在你能同霜姐在一起,我为你们高兴。过去你有师生恋,从长远来看,普通人的师生恋有困难,过日子还是老头找个老太婆好,少年夫妻老来伴么,是千古真理。你同霜姐的喜酒我去!”南书记的语调带有悲情。
弄半天,南书记的拉郎配是因为女儿的误传消息,原来南书记的女儿是同艾椿霜姐乘同一列火车到的省城,她在车上看到艾椿同霜姐在一个包厢。经过艾椿的解释,南书记苦笑说:“你的脾气比我好,如果你能同霜姐在一起,我倒是欢迎的。我同霜姐其实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那结已经没有了,我还是记着她照顾我的那些日子,你再看到她代我问她好。”
艾椿看到茶几上有本书,是杨绛的散文,他拿起来翻了翻。南书记说;“是女儿买的,我一般不太喜欢女性散文。老人的身体已经很软,不宜再看阳性不足的女性文章。这本书上的题词就软了些。”
艾椿看了题词: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周走了。
南书记说:“真正与世无争的人没有。问题是站在什么角度争,我接触的老人,几乎没有一个不争钓鱼岛的,这岛是我们的中国的不是日本的。至于涉及到个人的有些利益就不必争了,难得糊涂好些。”这一代的中国老人深受开国领袖和儒家思想的影响,不知中国以后的老人还是否爱国爱人民,因为现在中国以钱为本在蔓延,极端的利己主义抬头,声色犬马,这样的环境中过来的人还有家国情怀?
“没有什么困难吧?我有个老朋友在医院。”
“没有,打算同女儿一起回去。手术么,以后再说,想到手术麻烦的事太多,能拖一天是一天。比如説,总有个人来陪我,女儿女婿没时间,我也没打算开口向学校提出派人陪护,退休之人,少开口为好。请个保姆,价钱贵还在其次,问题是请到一个合格的太难。”
这时,南书记一位病友过来:“南老,这书还给你。还是全本看的过瘾。”
艾教授看那本书是兰陵笑笑生写的万古流传的那本书。
“对了,你有什么问题,问我这位朋友吧,我校的一位知名教授。
“病重看这书,消遣而已。要说问题,就是这书写的真到位,为什么我们现在的作家写不出这样对现实入木三分的书?我看,我们的现实中假丑恶的事和人,比这本书中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丑人丑事好像越骂越红,成何体统?”病友说完,扬长而去。
“四十年代的干部。”南书记望着病友的背影说。
闲话一阵,艾椿回到大艾的病房。郁文快言快语:“哪里去啦?你不用回避的。”
艾椿说碰到了熟人在这里住院,言说病人请人陪护的难处。大艾说:“在省城,请人陪护,一个月没有三四千不行。我现在还没真正老的时候,这回病了,才知道一点老人生病的困难,无论在家或住院,都需要人照应。郁老师,我的女儿现在还小,但她自小没吃过苦,一直是过的小公主生活,不知长大了还懂不懂照顾人。不像晓蕾,你这个女儿真是世上难找,懂事贴心又能干。”
郁文却说:“也许因为女儿太懂事太孝顺,这反倒使我以后走了不安。”
“老师,你一向是乐天派,言走还早。前几年你坐上了轮椅,没想到又奇迹般好转,这说明你的生命力很旺盛。”
“那主要得力晓蕾的按摩和针灸。”郁文递给艾椿一页白色的打印纸:“这上面的文字你看下,我看过了,这文字和见识,比起你的女弟子高下如何?”
艾椿展纸便看:
吾师:见信如晤。
有话闷在肚里,不吐不快。初中时晕晕乎乎看《红楼梦》,很为林黛玉着急,她爱贾宝玉,但不直接的说出来,宝玉也是,喜欢林妹妹,就是不说。人生中的重要问题应该直接的坦率表达出来。
对于感情问题,我有自己的看法。我是刚出生就被遗弃的,也许这是我对男女感情特别警惕的根源,初中时候,班上的男女有的就有感情往来,我不能说反感,至少我是很不感兴趣。高中时,男女们可以公开谈情说爱了,我是远离。我得了个“冷妹子”的外号。进了大学,出双入对的男女多了,我是偏安一隅,除了上课、家教,就是在图书馆或体育场。在老师们眼中,我是好学生,一心一意学习。哪知道我是对感情少有兴趣的女孩。
我的命运还不是很坏,被遗弃后遇到现在的父母收养我,养父母天性善良,给了给我爱,还给了我优裕的成长坏境。因为我是生下几天就被遗弃,而且是早产儿,体质弱,又幸遇另一位善良的妈妈,我称她妈妈,是因为我五岁之前都是在她温热的怀抱中,白天大部分时间她抱着我,晚上整个儿抱着我睡。她就是一位叫霜姐的好女人,在我养父母家中做了五年保姆,我们一家视霜姐为家庭成员。
但是,霜妈妈的感情生活却很糟糕,尤其是第一个男人,政府部门一位科长,他因为没有善待妻子,妻子生第二个孩子时得了产后抑郁症自杀,十八岁的霜妈妈从农村到了这个丧妻的家庭,同大她十四岁有两个孩子的男人生活,霜妈妈主要是看那失去母亲的婴儿太可怜。她带大了孩子,身上却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那是科长男人家暴的结果。
霜妈妈的感情遭遇,是我警惕男人的又一个原因。
事情的变化,发生在受聘去您家做家教。你的读中学的女儿其实不需要请家教,她很聪明。倒是我在您家受到了教育。你们父女的感情令人炫目,你更多的是女儿的朋友。您爱女儿,您是为了避免女儿孤独,才请我当家教。我可能同您女儿有缘,我们很快成了好友,没有大学生同初中生的文化隔阂。一年多来,我们之间的友谊与日俱增。您女儿说:“你留在我们家吧,自你来了,我爸爸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你当我的姐姐,也可以么当我的妈妈,因为你的气质很像我的母亲。我很希望你留在我们家,我会很快乐的生活和学习,我自信能够考上我理想的大学。假如你毕业后走了,我会陷于孤独,生活可能变得槽糕。”
慢慢,我觉得您女儿的建言是可以考虑的。你的女儿真是现代的阳光女儿。我正是受到她的天真坦率的感染,能够平静而坦然的交出自己的心。
同样,您对于我,不知哪一天开始我觉得不可缺少,在您的身边我感到踏实自信。我自问这是什么感情?是爱么?是也不是!是您启发我该忘掉什么,该记得什么;该怎样快乐,该如何避开消沉。
我这样说,并非是爱情的表白,也并非把你看成我的救世主。巴金说:“没有神,也没有兽,大家都是人。”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感到我同你以及你的女儿,应该“类聚”。假如您也觉得是这样的,那我们就聚集在一个屋顶下,而聚集在一个屋顶下的男女就一定得是夫妻吗?您觉得还有别的更合适的形式吗?人同人生活在一起,形式可以是多样的。男女、男男、女女,这双边的结婚、同居、合居等形式,我觉得都可以,不必拘泥那种,不必因为破了传统而大惊小怪。
不其然,我的愿望被我的父母理解为我要嫁给你,也一定为许多人作这样的理解。人与人的沟通原很困难,而我同您同您的女儿能够做到心的沟通,实在是难能可贵,因此我格外的珍惜。
您可以拒绝我的愿望,拒绝并不就是无理无情,而且我能平静的接受您的拒绝。顺祝
平安您和您女儿的朋友三哥。
没有写日期。
艾椿读完信,内心震动。这是独标风骚的文字啊!对于年轻的三哥,他觉得只有仰视的份。离开医院回到郁文的家后,两人还在议论三哥的信。
晓蕾下班回来,见到艾教授很高兴:“艾叔,几年没见到你,你老了。”艾椿一惊,这孩子说话这么直截了当。郁文笑道:“外人不说假话,我们是老了。”
“艾叔,你别怪我不会说话,其实在你的眼里,我也不再年轻。过三十了,按时下的说法是剩女了。我看到你报纸上发的一篇文章,是评论《红楼梦》编导之一的周岭先生写的旧体诗,周岭《挽陈晓旭》写的好,你的文章感叹:最是世间留不住,颜辞镜人辞去。这两句对我很触动,人的成长慢,身体老得快。”
“晓蕾快成哲学家了。最是世间留不住,颜辞镜人辞去。前一句是李后主的,可见人生易老,古人就在感叹。”
“老不一定就是朽,我爸同你都还挺精神,你还在写文章,我爸在研究中医。”晓蕾说完忙着做饭去了。
“晓蕾被市里一家民营医院聘去针灸,工作比较忙,有时还要值夜班。”郁文说,“你看了那位大学高级护理专业的大学生三哥的信,有何感触?可以进入你的《别情钩沉》一书吧!”
“当代范儿啊!有新一代人的风貌,我们是老了,读她的信有高山仰止之感,一种精神享受。感情生态确实应该允许多样化,尊重这个领域中的多元价值观。男女、男男、女女的结合都可以,可以有个形式,也可以不要形式。这才是真正的万物霜天竞自由。”艾椿抒情的口气说,“多样化比单一好。就说社会政治生态,也一样,对某个问题有共同兴趣的人,结成个研究社,有何不可?不必要经政府审批批准,过多的审批是执政党缺乏自信的表现。从长远看,权威体制以后是多党制,其实多党制没什么可怕。谁能给大多数国人谋利益,能遏制贪腐,这样的党派夸不了,执政党如果不能为大多数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反而贪腐丛生,又不能大礼反贪腐,那么,实际上这个党已经失去执政能力。”
“多党制的乱象也不少,执政者的贪腐也难遏制。都说制度重要,可是在中国什么制度是好制度?说政治制度要改革,怎么改?这个问题可是比感情问题难上千万倍。”郁文摇摇头,“现在贫富悬殊,底层怨气大,政改是必须的。我以为政改不是执政党的下台,现阶段改革比革命好。权力转移在中国往往引起大的烧杀抢劫的动乱,在十几亿人口的国家里,乱起来不可想象。我是稳步改革派,不是革命派。中国一乱,外人乘机而入。”
“你是中医派,不是西医派。”
“我是中西结合。但是思想领域内可以放宽,多些包容。美国法律如麻,某方面的约束也多,但是宽容的地方也很多,允许个性的叛逆。乔布斯的成长中伴随着叛逆,处处独立特行。他对大学课程不感兴趣,家长允许他退学,他想旁听,学校说可以。他说要将他的苹果做的与众不同。像乔布斯这样的人,美国不是一两个。让创造的思想逍遥游,让荒诞不经的想法视为正常,多多包容异类,这也许就是一个发达国家之所以发达,并且显示持久活力的动因。”
“我常为我们的大学生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悲哀,为循规滔距的教育而无奈。中国的教育严重的拖了中国改革发展的后腿。教育这一块的僵化后果之严重,执政党还没有切实意识到。”
晓蕾做好晚餐,摆好饭菜时说:“爸,你可知道老院长明天在殡仪馆火化?”
“我等通知呢。”
“我也是从她女儿口中知道的,她明天请假去殡仪馆,说是送她父亲,不开追悼会了,只是亲戚家人挚友送行。”
“老院长是民主人士,也可说是大家推上院长位置的。文明国家里,大学和大医院的一把手一向要求很高,因为都是“治人”的地方。大学校长和医院院长必须是:德才兼备、包容中庸。我们的老院长中西医均有造诣,为人慈悲。正是他,决定录用小尹,这使小尹的生命延续了几年。也是老院长,让栀子调入省院,栀子因为怒拒某省极干部骚扰,愤然离职,有人提除名,老院长说,事出有因,应与同情,表示栀子可以来去自由。她还可以回来么!院长没有派别门户之见,是人才就用。他还是业余天文爱好者,他说,从广袤的宇宙来看,地球不过是一粒尘埃,人就更渺小的不计,不要斤斤计较名利,不囿于一党一派门户之见。对于有本事的医护人员,老院长一定给予相应的职称。他唯一的女儿是中医院毕业的,按说进省院没有问题,但他没让女儿进自己掌门的地方,后来女儿被一家民营医院录用。这个人有公无私,威信很高。”
“这样的贤人才真正是达人。脱离了党派囿见,心胸似海,后人难望其背。”
第二天吃完早餐,郁文说要去殡仪馆给老院长送行,艾椿说他也去。“那好,你们互相扶持,我就放心了。”晓蕾送两位老人上了出租车,并记下了车号,这都显示女儿的细心处。
虽说老院长生前医嘱有三不:不贴讣告,不开追悼会,不受丧事礼金。但是自动前往殡仪馆的人还是不少,这叫酒香不怕巷子深。活着的人,都希望最后一次去瞻仰老院长实体,领略他的人格之芬芳。
追思会结束,艾椿颇为感慨,上次陪紫蛾母女来省城修补所谓处女膜,见到的院长,给人的感觉是和蔼可亲,潇洒自如,时隔数年,不意赶上他的送终。一个胸襟博大的人,视生死如等闲,天地也有生死,可况人乎!他是希望静静的走,但是活着的人记得他的种种好处。对于奉献、无私、善良的品德的崇尚,是人类社会有别于动物界的根本区别。历史,除了记载人的恶,更多的要记下人的奉献精神。
省里的殡仪馆,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像蚂蚁样多,就是个大闹市。来的永远不走的还是少数,来的要走的人是大多数。追悼会结束打道回府,艾椿和郁文在殡仪馆门口等了好一会,就是打不上出租车。正在这时,艾椿听得有人喊:“艾老师!”,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是自己的老学生杨兵。
“杨兵,你怎么来这里?”艾椿见到学生还是很高兴的。
杨兵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身伸手握住郁文的手:“郁大夫,您好!”
“你好,还记得我?”因为杨兵只是同郁文见过一次面,那是多年前在郁文前妻的葬礼上。
杨兵拉着两位长者向殡仪馆行政楼走去,上了二楼一个办公室:“这是我的办公室。”
艾椿已经注意到办公室门口上方的牌子:副经理。
落座、泡茶。艾教授对老学生笑说:“杨兵,你这是重操旧业。不过说是重操旧业,不够准确。你的本业是新闻么,什么时候离开省晚报社的?”
“在报社干了不到三年。是我那本小册子的出版引起了牵动,这里的领导亲自上门找我,还带上我新出版的书。而我那时因为一篇监督性新闻稿,上面处理不当,我满心的气。那一篇揭露某企业污染的新闻调查,涉及到官方的利益链,文章被压住不发。我一生气,离开了报社。”
“那是《论殡仪馆人员的修养》一书吧,应该出版。”
杨兵从书架上取下《论殡仪馆人员的修养》给艾教授,艾椿翻开封面,首页即是自己写的序言?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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