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靳瑜瑾(1/2)
1998年,我考上了我们那里唯一的一所重点中学——涪川中学。这个中学是我们省首批五所示范点高中之一。那时考大学还不是很容易,但在我们的校门口俨然大咧咧地写着几个大字——今天的涪中人,明天的大学生。也因为这样,所以里面当官的子弟也很多,学生些也就自然比其他几个中学的学生张扬跋扈一些,不过说真的,我倒没觉得在这里面读书有些什么了不起。一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属于那种初中时成绩一般,中考一不小心就勉勉强强混进来了的那种,本来就不好学,所以成绩也就不好;二来说我这人本身就属于对读书这东西看得很淡,觉得好与不好都无所谓的那种;另外我家在农村,家境也比较贫寒,父亲含辛茹苦地把我送到城里读书,很早的时候我就能体会其中之不易了。
这所中学创建于1904年,比清华大学的创建时间都还早,所以占地面积也很大,背靠五脑峰(由于五个山头连在一个山体上,就像一个人长了五个脑袋一样,故名五脑峰)而建,前面是滔滔而过的乌江,进了学校的大门,左边是保卫室,右边种着密密麻麻的一些竹子及梧桐之类的四季常青树,拾阶而上就是一个拱型的圆门,圆门的左边种的是一些花草,右边是簇拥在花草之间的无水三拱桥——这无水三拱桥修建于清嘉庆年间,相传为以前考武状元之用,但是,其实不过就是在一个半月型的池子上修了三座石拱桥而已,因为池子里长年没有水灌溉,故称无水三拱桥。不过这无水三拱桥上倒也是清早起来背英语单词的好地方,因为那周围都是参天的古树,把整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尤其是早晨的时候,这里更是特别凉爽。
沿着水泥甬道径直往上走就是一个牌坊,牌坊前面写作“立志成才”、背面写着“任重道远”几个大字,牌坊的左边依然种的是一些花草,右边是图书馆,据说里面看管图书的老头是浙大毕业的,文ge时被下放到这里来当教师后就一直没能回去,退休了就在这里面看管图书,铁面无私,听说他女儿当年成绩特别好,但因高考时在他监考的考场里作弊被他报了上去,最后只能以一科为零分的成绩考进了一所二流大学,却也因此和他断绝了关系,不过是否属实我却无从查证,但每每听及此事时,总有些感伤,当亲情和法律相冲突时,如何抉择,这是个问题。
再往里走的水泥甬道就成了倒山字型,甬道两旁种的全是万年青,山字型甬道的底部是一个喷水池,每次开学或重大节日以及上级领导来视察时都会把水打开,两条甬道的内侧是两块大草坪,草坪里种着一些果树,左边是教学楼,有六层楼,在水池旁随时可闻里面朗朗的读书声,可见这里的爱学的学生确实占绝对大多数。右边是实验楼,和左边的教学楼一样高,正前方是行政办公楼,办公楼的左边是操场,沿着办公楼右转就是一栋五层楼的学生宿舍,宿舍的左面是成片的桃树——称为小桃园,后面是围墙,围墙后面种的是一大片的芭蕉,另外的两面是成行的橙子树,几乎每颗橙子树下都有一张水泥凳子,每天中午都会看见一些不午睡的同学在这里打扑克牌,有玩耍的,也有不少赌钱的,所以一个学校无论其名声多么好,里面也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物,勤奋刻苦者有之,但像我这种昏昏豁豁过日子的也为数不少。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在这我并不喜欢的地方呆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我也没觉得这里的学生与其他中学的学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过日子嘛,怎么都得过,好也罢坏也罢,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这些似乎都不是很重要。
由于能考进我们学校的女生并不多,所以学生宿舍是男女混住的,下面四层住的全部是男生,仅五楼右边住的是女生,左边则依然是男生宿舍,我住在五楼从左往右数的第二间,寝室里的同学都是从其他县考过来的,家境及成绩都比较好,全在外面租住,里面只摆了几床被子,以作查房时应急之用,因此,就我一人长年住在里面。开始时我睡的是靠近储物台的那张床,因为比较容易放烟灰缸,后来认识靳瑜瑾后,她要我睡靠窗的那张,她说那里不但可以看到滔滔而过的乌江水,还能在雨季来临的时候听到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只有我一人住在里面的原因吧。这里与大多数冒着酸味及烟雾缭绕的男生宿舍明显地不同,显得特别整洁,地板亮得刺眼,异常干净,由于整间房子都是我一人在居住,储物台里除了烟灰缸、饭盒及牙缸外,啥东西也没有;墙上挂着一把吉他和靠门的床边贴了一张镜子,其余一片洁白,甚至连男生寝室里常见的女明星画也没有贴。除了瑾经常光顾这间房间之外,另外一个人也是这里的常客,他叫王俊汉,和我一个班级的,但住在四楼的一个寝室,因为和同寝室的同学关系都不太好,所以当靳瑜瑾没在的时候他就常常跑到我这来玩。
这家伙的长相与其名字是成了绝对的反比,个子不高,满脸的青春痘,眼睛很小,用贼眉鼠眼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每次这家伙上楼来的时候总是先从走廊的另一面把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探到窗玻璃上,看见里面没人,他就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
“晴,晴川兄,靳……靳瑜瑾那小妞今天没来啊?”他总是这么问。
他有些口吃,说话时一般第一二个字会重复,而后面的总是努力着改变,所以就断了下来加重语气。
我笑笑,通常这种时候我都是躺在床上看书。那时的我不太喜欢看电影或电视,总觉得那样看到的只是导演和演员对这个故事的诠释,符合口味的导演和演员还行,如遇到不喜欢的则非常之厌恶,总之,让人联想的空间非常小。而读书则不同,它充分给人以想象的空间,你可以让剧中的人物完全按自己想象的方式来演出,你就是导演,你可以按自己的想象来安排人物的样子及其一举一动。
“那,那小妞你搞到手了没啊?”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总喜欢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做成一个圆状,右手食指则不停地隔空乱捅。从高一时起每每谈到女人时,他就喜欢用这姿势,我称之为“王俊汉式标准动作”。
我斜了他一眼,继续看我的书。
他见我没做声,就瞟了一眼储物台,发现上面只有一个饭盒和牙缸,于是他就在那张墙上贴有镜子的床上坐下,自顾自地挤起自己的青春痘。
“如果你有我这么帅的话,那就肯定没问题的。”他对着镜子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自顾自地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自信,这是我们之间能保持长久友谊关系主要原因,我羡慕那些自信心强的人,他也很享受我对他这种羡慕。
“喂,听说班上有个女生在暗恋你。”我头也没抬,打趣似地笑着对他说。
“是,是王芩吗?晴川兄,你……可别骗我。”他用手往上撸了撸自己的头发。
王芩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一个看上去大咧咧、傻乎乎,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的女人,总喜欢在男生堆里瞎混,所以,基本算是整个女生寝室与男生之间的一条纽带,而且她与靳瑜瑾住在同一个寝室,所以这小子会这么问。
“我怎么会骗你呢?”
“靳,靳瑜瑾那小妞告诉你的吧?”他对着镜子嘿嘿地笑了起来,露出几瓣脏兮兮的大黄牙,一只手按着一颗颤抖着的淡红色青春痘,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挤着。
“其实你真的蛮帅的,如果没那几颗青春痘肯定能排全年级第一。”我偷偷瞟了他一眼说。
这家伙听到了这句话,马上停止了挤青春痘的动作,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哎,易,易晴川,你……知道吗?其……实青春痘是一种美,长……青春痘就证明皮……肤油腻,油……腻的人就不容易老,你懂吗?。”他摇了摇头,不屑似地说,“你,你应该多看一些美容之类的书籍。”
每当听到青春痘这三个字,他总是保持着高度地警觉,并揣摩着你话里字里行间的意图,俨然一幅随时准备把你打倒的样子。
“既然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挤呢?”我依旧看着自己的书,一幅不搭理他的样子。
这小子显得很生气了。
“你……你……”这小子本来就结巴,一生气更是说不出话来,“你,你他妈没长青春痘你还不是搞不定靳瑜瑾。”他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用力踢了一下门。
自信心强的人,自尊心肯定强。
我给靳瑜瑾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她直直地看着我说:“你不应该拿别人的长相来开玩笑。”
“可我当时只是想把他气走。”我说。
“那还是尽量不要拿人的长相来开玩笑吧。”
“那我怎么才能让那小子走呢?你知道吗?当时我看小说正带劲呢。”我继续为自己辩解。
“那也不行,你就算直接对他说,请他走,这样他也会好受些。”她说出这句话后,迅即表现出极不耐烦听的样子。
我默然。
“如果我真直接叫他走的话,按他的性格,他不恨死我才怪。”我心里这样想着,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是读高二时,五月上旬的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那时我们刚结束期中考试,学校放假休息几天,因为靳瑜瑾要回老家,所以放假的前一天我就提议去府文庙走走,她很高兴,说老早就想带我到庙里去拜拜。
我们从学校的后门出发,没有走大路,沿着枫香堡的一条毛路往上走,因为路比较烂而且坡很陡,与其说是走,其实是在往上爬。她穿着淡黄色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t恤气喘吁吁地在前,我则匍匐着跟在后面,她那胸罩的吊带在白色的t恤里若隐若现,圆滚滚的屁股在我眼皮底下直晃悠,她身体上散发的气味搞得我有些心慌意乱,生理上有一种突然的冲动,我忍不住伸手往上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你发什么神经啊?”她转过身来,顺势坐在斜坡上,有些生气地对着我说道。
我赶忙立起身,想给她赔个不是,但是由于在斜坡上,身体立马失去了平衡,就地就打了一个滚。她看着我的狼狈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嘴角现出两个小酒窝,样子煞是好看,虽然是在这么一个场合,但我仍然觉得很开心。
“我有那么漂亮吗?”她笑着说。
我转过身来背对着她坐在了斜坡上。
我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我其实读初中时也交过一个女朋友,虽然未有过肌肤之亲,但也接触过不少次,可我这次却真感到有些害羞。
“喂,你转过头来啊。”
我转过头去不知所以地看着她。
他见我如此,就开口骂道:“你他妈真不是什么好人。”这是她第一次骂我,直到后来也是唯一的一次。她说这话的时候轻轻蹬了一下我的后背,我身体则往下滑了一段。
我迅疾用手按在斜坡上。
她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转身继续往上爬。
见她如此开心,我也轻松了不少,跟在后面继续往上爬。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树林,到达后,她累得瘫坐在草地上,我也累得不行。我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右边,她用手抱着我的左脚,把头放在我的膝盖上喘着粗气。
“累了吧?”她抬起头来笑着问,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点了点头说:“这种小毛路爬起来比走大路费力多了。”
“有句谚语叫‘大路不走,偏走毛坡。’意思是其实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偏要复杂化。”
“故弄玄虚吧,与和尚诓人无异,总说一些莫名其妙,左右逢源的话语,看似面面俱到,其实面面俱圆。”我笑着答道。
“不,你说的是算命的,不是禅语。”她边说边站了起来,然后坚定地说道:“人可以没有理想,但一定要有信仰。”她说完这句话后,向我伸过手来,我抓住她的手,顺势站起了身,替她拍了拍粘在屁股上的枯草。
“或许吧。”我答。
其实那时的我并不赞同她的想法,我不仅没有理想,也没有信仰,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刻意去反驳她。因为我特别羡慕那些有信仰的人,正如我羡慕王俊汉的自信一样,或许人总是向往那些自己缺乏的东西吧。
穿过了树林就是一条通往烈士墓的大路。
沿着大路一直往上走,很快就到了五脑峰脚下的烈士陵园,穿过烈士陵园后,从后门出来就是一个火葬场,沿火葬场的围墙旁边拾级而上就是府文庙,相传其始建于元代,庙前的空地上一个小和尚正在练太极,大概十来岁左右。
我走过去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嬉皮笑脸地问:“小师傅,你在练童子功还是干啥来着?”瑾赶忙跑过来阻止。
那小和尚瞪了我一眼就朝大雄宝殿里喊:“师傅,这个人欺负我。”
一个手拿扫帚的老和尚从里面跑了出来,用扫帚指着我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查你为什么滥用童工。”
那老和尚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拿着扫帚的手不停地颤抖,嘴里诺诺地却作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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