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铁马夜嘶千里月 雕旗秋卷万重云(1/2)
新朝元凤元年仲秋,边塞重镇渔阳城边已是一片肃杀的冬景。
自从“假皇帝"王莽宣布灭汉自任“真天子”建立新朝以后,已是六年过去了,渔阳太守阴广却仍然拒不承认王莽这个 “真天子",城头上挂的仍是汉家的旗,城关上站的仍是汉家的兵。也许是新朝皇帝实在太忙吧,对阴广这样的公然反叛,居然迟迟未来讨伐。然而阴太守却并不因此松懈警惕,日日夜夜在等待着无可避免的大风暴。
这天夜间,阴太守照例安坐书房,用心研读孔夫子的《春
秋》。窗外月色溶溶,万籁俱寂,内室鼻息微微,夫人和女儿都已入睡。阴太守看到得意之处,忍不住捻须晃头,却不料忽闻大声喝问,卫士声音未息,一条人影已飞近身前。
“报禀太守,军情紧急!”来人顾不及行大礼,急急报道:
“匈奴大军八千,已离城关不及五里!"
阴太守放下书本,沉稳传令:“马援,你马上传集马军!"
“遵令!”偏将马援立即飞步而出。
阴太守始终防备王莽前来讨伐,没料到匈奴大兵突然来
犯。这匈奴部众自武帝以后,已有多少年没犯大汉边界,近几年虽已较少亲善来往,却也没有大、小事故,此次突然来犯,实在不知为何原因。阴太守满肚疑惑,却也不敢大意,很快披挂整齐,手持青铜大刀,率领三干马队奔出城外,刚刚摆开阵势,匈奴兵已蜂拥而来。
匈奴兵见汉军已有防备,也在近处列开阵势,队形未稳,
一将就昂然而出,只见他手提混铁棍,腰悬黄铜锏,放马到汉阵前三丈远才勒住马头,高声大喝:“南蛮听了,我是蒲奴万骑长,奉左贤王令前来问罪!”
阴广手持大刀纵马而出,脸上一片怒气。这个蒲奴万骑长他认识,不到二年前还是个千骑长,现在升为万骑长,更不知为什么气焰也大涨。阴广性如烈火,岂能忍耐!他大喝道:
“蒲奴且休猖狂!我大汉历来助你衣粮,教你耕作,只有恩惠,
并无亏欠,尔等何故反来滋扰?”
蒲奴冷笑道:“阴太守,你休要装糊涂!我们虽处漠北,
也非甘作你们什么新朝的奴仆!"
“什么新朝?那是独夫叛国!”
“什么?你不属新朝管?”蒲奴不由大为惊奇。
阴广凛然说:“我乃堂堂大汉太守,岂是叛贼王莽走狗!”
蒲奴说:“原来你真不知道。好吧,你自己看吧!”说着,
呼的一声,甩出一封公文。
阴广伸手一招,薄薄的公文平平落到手中。他略略一看,
原来是王莽的一封国书,开端就写“大新皇帝致书于降奴服
于,自后单于称号即改降奴服于,以示降服大新天子”等语,
这才明白,原来是王莽的骄横无礼,才激怒了匈奴将领。
阴广顺手一招,那“国书”又飘回蒲奴面前。
“原来是王莽无礼,这叛贼并不能代表我大汉,请尔等
不用解意。”
蒲奴说:“既然此事与太守无关,我也不为难太守,就请太守借路,我等自去找王莽算账。”
阴广一听,眉毛顿时竖了起来:“蒲将军,尔说话可欠考虑!”
蒲奴瞪眼说:“怎么?”
“大汉国土,岂容尔等随意胡行?”
、蒲奴嘿嘿笑了:“阴太守,你的话才欠考虑。”
“什么意思?”
“大汉国土早归王莽所有,我等岂可无份!”
阴广怒喝道:“放肆!尔等竟敢效王莽造反?”
蒲奴笑道:“大汉已亡,何反之有?阴太守,你要再不知
趣,莫怪蒲奴不客气了!”
阴广忍无可忍,挥刀就迎了上去。蒲奴也忙展开了手中的混铁棍,两人一场好杀!
这阴广的青铜刀乃是武帝时名将霍去病打造的宝刀,说是青铜,却是混有乌钢白金,看似不大,却沉重异常,阴广的刀法更是师承秦时名将白起,施展开来,只见青光闪闪,瞬时就把蒲奴包裹在光影里。但是这蒲奴也不含糊,手中的浑铁棍比阴广的大刀还重,可知其蛮力不小,只见他拼命招架,一时也难分上下。
两人打了二三十回合,阴广大喝一声,一声响亮,大刀把蒲奴的浑铁混竟然削去了三分之一,蒲奴也被震跌在地,手上虎口进裂,心里想跃身而起,却哪还来得及?阴广的刀尖早已伸到了他面前。
阴广举刀点着蒲奴说:“蒲将军,今日之事错不全在你,
所以我不杀你,但你要记住,以后无论何时,不可贪图大汉之地,否则,终将追悔莫及!去吧!”
蒲奴哪还有话好说?爬上垂头丧气的乌雕马,带着八千马队悄然而去。
渔阳城外转瞬又是一片宁静,唯有明月高挂,寒风啸啸。
阴广抬眼望月,忍不住一声长叹。蒲奴虽已大败而去,他心中却无丝毫欢喜,蒲奴的话一直在他心头盘旋:“大汉已亡!”
“大汉已亡!”难道大汉真的就亡在王莽之手了吗?自己坚持了六年,只盼刘汉中兴,原以为那么多的皇室宗亲,决不会听任王莽葬送汉家二百年天下的,岂想至今没有一点复汉反莽的音讯,而且据女儿丽华说,老家南阳的许多皇室宗亲也都纷纷赶往京城,想方设法想在新朝谋个一官半职,看来这汉家天下真的从此不复返了。
阴广回头望望,三千马军早已按他命令由马援带回城了,远远传来阵阵刁斗之声,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他默默无语地骑上白马,单调的蹄声渐渐远去。
阴广刚刚走进书房,忽听窗外又是一阵喧哗之声,他听出又是马援,不由眉头一皱,随即传命:“让他进来!”
马援匆匆走进,行礼说:“禀太守,有客到!”
阴广看看窗外,月将西斜,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客人来呢?
“是何客人?”
“小将不知,只说姓廉。说是从京城里来的。”
“啊,请他们进来。”阴广心里大震,神色却仍平静。
两位富商打扮的客人走了进来,领首的身材魁梧,气概不凡,后随的则瘦小嬴弱,其貌不扬。
阴广立即笑着迎了上去:“果然是廉丹将军。听说将军近来很得意呀,怎么会这个模样来这穷边呀?"
廉丹一边答礼一边笑道:“多年不见老朋友,今天特来拜望!”说着一指那位瘦小客人:“此位是哀章先生,京都名士。”
哀章抱拳行礼:“阴将军好!”
阴广点头还礼,又问:“两位此来,莫非为安汉公作说客乎?”安汉公即王莽,是王莽为汉臣时的最后一个爵位,这以后王莽就先当“假皇帝",接着做“真天子”了。
廉丹尚未开口,哀章却抢着说:“阴将军多疑了。安汉公与我等并无瓜葛,岂会替他作说客呀?”
阴广面孔一板,直视着廉丹说:“老弟休要瞒我,你几年前就当了新朝的将军,怎说与王莽没有瓜葛?”
廉丹和哀章对视了一下,忙说:“老兄的消息可真灵通。我确实是新朝的挂名将军,但只是挂名而已,要不是看在恩师董将军面上,我是不会做什么将军的。”
廉丹的师傅董忠,是阴广的老相识,在朝中为官多年,武艺高强,名满天下,听说现在已当了王莽的大司马。阴广听到这里,就说:“如此说来,两位真的只是来看望我的了?”
廉丹和哀章一起说:“不错。”
“那太好了。”阴广说:“我六年没回内地了,请你们多告诉我一点内地的情况吧。”
这时马援来报,客厅已备好酒席。于是阴广邀客进了客
厅。
一杯酒下肚,两位客人都来了精神。
廉丹捻了下短须说:“阴兄,你离京多年,可知京城已大大变样啦!”
阴广捏着酒杯问:“怎么变法?百姓穷了还是富了?”
廉丹说:“这可一言难尽。”
哀章说:“应该说百姓比过去更富了。当然也有比过去更穷的。”
阴广说:“请你讲得再清楚点。”
哀章说:“可以。阴将军,你知道,过去百姓可是分为五等的。"
阴广点头说:“不错,仕、农、工、商、兵。仕为首,兵为未等。”
哀章说:“现在可不是这样啦,五等人中,商最神气,现在的京城是无仕不为商,无将不经商,如廉将军,也已是个大富翁啦!”
廉丹被哀章说得略有点尴尬,说:“哀章兄好说笑话,我当然不是什么大富翁,京城商人多倒是实。”
阴广说:“除了商人吃香,京城里还有什么新奇事呢?”
哀章说:“最奇的当然是皇……安汉公了,自始建国年起,安汉公一直在招纳贤才,所有的贤才和文武大臣天天在宫里讲说《六经》,还有就是讨论图书,可有意思啦,孔老圣人、孟老圣人都知道几百年后的事,可真神了。”
阴广见哀章说得唾沫横飞,不由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什
么,他对这个人印象极坏,说他像武当然不像,说他像文也挨不上,这到底算个什么人呢?为什么廉丹要带着他一起来呢?他强抑不快,转向廉丹问:“何谓图书?”
廉丹说:“就是讲符命的书,书面是绿色的,里面有文有图。”
哀章说:“你没见过吗,我正好带了一本,你看看。"说着从身上取出一本书来,果然书面是绿的。
阴广接过翻开,只见一幅帝王图,面容有点熟识,仔细一看,竟是王莽!图边的文字是:“知礼者,上大人,代汉者,
安汉公。假皇帝,真天子,登帝位,天下靖。”阴广不看全无事。一看火上心头,啪的一声摔下这本图书,厉声说:“胡说八道!王莽是什么安汉公?他是篡汉贼!”
这一下可使两位客人无法下台了。好一阵,廉丹才强笑
道:“阴兄,你的脾性也太躁了。说心里话,小弟对王莽本也不怎样熟知,可这几年中,亲眼看到他果然是个谦谦君子,待人诚义,京城百官,人人道好,个个称善,再说当年他儿子杀了奴婢,就让儿子抵命,你不也是称赞过……”
阴广打断廉丹说:“现在看来,他当年完全是包藏祸心,
叛国叛君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说毕,他站起身来:“你们还是来做说客的,廉兄,恕不奉陪,我阴广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和王莽这汉贼不两立!请便吧!”
廉丹也只得站起身来,哀章却喊道:“阴将军,你志坚不夺,我很佩服,我交你这个朋友,咱们最后干了这杯酒吧!”
阴广侧过身说:“阴某不想高攀!”
哀章把酒杯塞到廉丹手中,廉丹走过来说:“阴兄,我们就此相别,就借你的酒干了吧!”
阴广仍然侧着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把杯子朝地下一
摔,大喊一声:“送客!”朝自己书房走去。
阴广刚走进书房,忽然觉得头疼欲裂,随之又觉心如刀
绞,他大喝一声,喷出一口黑血,顿时倒地不起。.
这一来太守府内立时大乱。阴夫人和小姐丽华首先赶到,母女都衣着不整,一见阴广惨状,忍不住扑上大哭。马援跟着赶来,一边劝慰夫人、小姐,一边忙同卫士把太守抬进卧房。刚刚躺到床上,阴广已醒了过来,轻声喊着女儿:“丽华,丽华……"
阴丽华扑到父亲面前,只听得父亲用尽气力发出低微的声音:“……记住,毋宁死,不降莽!”
阴丽华哭道:“爹,告诉我,仇人是谁?”
阴广断断续续道:“火……山怪……弟……子哀……章。”说到此,就气绝了。
阴丽华大叫一声:“爹!”哭得个气绝声咽。
马援愤怒地捏紧双拳吼道:“是那两个家伙!马上把他们
抓回来,为太守报仇!”说完带着七八个卫士冲出门去。
阴丽华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看了看痛哭不已的母亲,忽然推开婢女,冲到墙边摘下一把镶满珠宝的佩剑,一言不发地奔了出去。
一位副将连忙带着两个卫士跟了出去,只见人影一晃,竟然失去了小姐的踪影!三个人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紧紧跟随而去。
廉丹和哀章一出太守府,迅速骑上马背扬鞭疾驶而去。不过半炷香功夫,背后就传来疾速的马蹄声。
马蹄声渐来渐近,廉丹脸显惶恐之色,哀章却突然勒马停步说:“廉将军,阴广已除,你我还怕何人?’,
廉丹犹豫了一下,说:“也好,就对他们说个明白。”
说话之间,马援等已赶了上来,立时散开将他们包围起
来。
马援手提长矛,喝道:“哀章狗贼,你还想逃吗?”
哀章嘿嘿笑道:“马将军,休得胡言,你要明白,我们并非商人,而是大新皇帝钦差大臣,阴广擅敢抗命,理应伏诛,你等马上降顺,还可免助逆之罪!”
马援骂道:“放屁!我马上抓你回去,为阴太守报仇雪冤!”
说着,冲上就是一矛。
“当”的一声,马援的长矛被廉丹挡开,马援的手臂震得一阵酸麻,不由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廉丹的气力不在阴广之下。
廉丹挡开马援长矛,正容说:“马将军,哀章先生所言俱是事实,京都大军马上就到,看在我同阴广的交情份上,你还是快带他的家眷逃走吧。”
像是在证实他的话,前边忽然传来阵阵铁蹄声,声响越来越近,震撼人心,势不可挡。
马援不再犹豫,勒马而回,刚要飞奔而去,忽见一条人影如飞而至,只见她虽是步行,速度却似奔马,手持宝剑,直扑哀章而去。
此人正是阴丽华。哀章见他拼命似的扑了过来,连忙举剑抵挡。这哀章人虽瘦小,剑术却很有功底,只听叮叮连响,阴丽华的剑招全被挡住,然而却也逼得他手忙脚乱。阴丽华毫不留情的继续猛剌猛杀,哀章终于招架不住,一个失闪,竟然倒撞下马!
阴丽华见哀章跌落在地,便跃步上前,就要取他性命,眼看剑将及颈,忽然哀章和身一滚,左手一拍,一股腥味直窜阴丽华鼻孔,她一阵昏眩,宝剑脱手,人已倒地。
马援远远看见,大叫一声,回身来救,却见哀章的剑已向阴丽华刺去,眼看无法救援,急得一声大喝,将手中长矛用力掷出。长矛像劲矢一样飞驶而去,没想到离哀章不到三尺,就听得一声轻响,被什么东西打回了头,这长矛改变方向,居然劲力不减,呼的一声,朝着马援掠顶而过!
哀章举起剑来,就要将阴丽华一剑剌死,可剑到阴丽华胸口之前,却突然呆了一呆,原来他看到阴丽华的面容长得十分美丽,是他从未见过的美貌女子,立时改变了主意,收剑入鞘,抱起昏迷的阴丽华,绑到了他的坐骑上。
此时,马援也已被擒,绑了起来。原来王莽的大军已到,
领头的将军叫王涉,年方三十,武艺极高,刚才就是他用铁弹子打回马援的长矛,才救了哀章一命。
哀章不知自己刚从死神门边回来,得意洋洋地走过来对王涉说:“王将军,小弟不辱使命,大功告成。”话音未落,右股忽然一阵剧疼,忍不住仆倒在地上。
原来马援被擒,愤恨之极,正好哀章跑到他旁边,就拼尽气力一脚踢去,正正踢中哀章右股。
哀章忍痛爬起,跳脚大骂:“你这叛贼,马上想死,我就成全你!”
马援骂道:“无耻贼子,谅你不会有好下场!”
廉丹阻止暴跳如雷的哀章,对王涉说:“师兄,看在我同阴广多年交情上,把他的女儿放了吧!”
王涉说:“我原也以为阴广会听言归顺,没想到他还是死了!"对哀章说:“把阴广女儿放了。”
哀章看看阴丽华,说:“王将军,这女娃长得不错,我看还是把她献给……”
王涉说:“我说把她放了。”
哀章很怕王涉,知他和师弟廉丹不同,为人极其刚烈,得罪了他,拼死也要报复,对师兄弟却极讲义气,所以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只好将阴丽华放了。
阴丽华被解了缚,仍没清醒。廉丹又对王涉说:“师兄,把马援也放了吧。让他照顾阴广的女儿。”
王涉点头说:“这小子倒也有点骨气。"又对哀章说:“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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