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动容（2/2）

“姜小姐需要我为您推荐吗？”沈经理微笑地看着久久。

久久一边思考着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姓什么，一边紧张地眨眨眼：“眼肉有什么做法？”

“浇汁，木烤，烩番茄，焗蘑菇。”

“焗蘑菇吧。”久久随便挑了一种。

“好。”

唐绍抬头问沈经理：“今天特色菜是什么？”

“香煎鹅肝蓝莓汁。”

“我就要这个吧，剩下的按以前的就可以。”

“好的，我这就让厨房准备，祝您两位用餐愉快。”沈经理收回菜牌，礼貌地鞠躬离开。

程越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

“绍哥，您看看这些账，这几个地方果然有问题。”程越指给他看。

唐绍翻了几页文件，皱起眉头：“这几个老狐狸真是得寸进尺。”

“绍哥，我觉得你该亲自去十一店一趟。”

“知道了，先不要拨款给他。”唐绍把文件夹递给程越。

“嗯。”程越点点头，回到了窗边。

久久偷偷看着稍显烦闷的唐绍。

即便每天那么多人跟随他，可他看起来依旧那么孤独。他周身的空气总是掺杂着细碎的冰片，把所有的人隔离在外。

他的目光总是如此清冷，让人不敢靠近，又难以捉摸。就算此刻享用着极其美味的食物，却看起来如同嚼蜡，毫无感受。

良久，唐绍抬起眼睛看了看低头思索的久久。

“明天和我去香港。”

久久听到他说的话，大吃一惊。

原来，这才是他要说的事情：“香港？”

“明天就走，大概去一个星期。”

所以今天他带自己去了商场，久久知道，他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去做什么？”

“谈生意。”唐绍慢慢抬起头，语气柔和下来，“留你在这里不安全。”

久久呆呆地看着唐绍。因为这句话，她的心脏一下子跳快了好几拍。

唐绍没有再说什么，端起精致的高脚杯抿了一口酒。

久久很明白，自己只有听从的份，所以干脆不要问太多。

这时！从餐厅走廊里突然蹿出一个年轻男子！

他情绪非常激动，直直地往唐绍这边扑来！

唐绍闻声，立刻站起来！几乎只用了半秒钟的时间一步迈到久久身前，一手护住久久，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手枪！

久久吓得手脚冰冷，发不出声音来，她看着唐绍紧握手枪的手，似乎他随时都会朝对面开枪！

“绍哥！绍哥！”那男子一直大声喊着！

随行的几个保镖，早已拦住男子，程越上前利落地把他按在地上，那男子依旧不停地喊着。

久久从唐绍的手臂间看了一眼那男子，她感到那个人并不危险。

“绍哥！我是你前些日子在这救下的男孩的哥哥！我是张辉的哥哥！”男子流着眼泪，情绪一直很激动。

唐绍仔细看了看他，然后放松下来，慢慢站直了身子，冲程越点点头。

程越吩咐保镖们放开男子，然后纷纷退后。

男子立刻站起来，往前迈了两步：“我听说今天绍哥来了，就立刻跑出来找你。绍哥，谢谢你救了我弟弟！”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要不是你替他挡了一刀，我想那天他就死在那些债主手里了！”

久久感到十分震惊。原来，那天深夜所受的伤，竟是为了救人性命！原来，她一点也没有了解这个男人，她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罢了。

唐绍慢慢坐回座位，眼神淡漠。他没有看那男子，而是轻轻端起杯子闻了闻喷香的红酒，慢慢喝了一口。

久久以为他会安慰男子，可他却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男子说：“他竟蠢到和李凯做交易。”

“你说完了没有，赶快离开！”程越用力拽住男子。

“张子！你找死啊，快给我回来！”从走廊里跑过来一个厨房的人，匆忙把男子拉走了。

唐绍从头到尾都没有往那边看一眼，他一直专心吃着饭。

久久看着冷漠无情的唐绍，内心纠结而混乱，当时他明明出手相救，那么他现在为什么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呢？

“绍哥。”程越走过来，轻轻叫他。

唐绍直起身来。

“总觉得那天的事会带来麻烦，需不需要”

“不需要。”唐绍知道程越要说什么，于是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久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要找到他隐藏住的情绪。

程越还是想劝他，可犹豫再三没有再说什么。

“明天下午两点我会来接你，一会儿程越会送你回去。”唐绍冰着一张脸，抬头看着久久。

久久回过神，连忙点了点头。

唐绍的眼中好像有一丝尴尬和烦闷，久久觉得他似乎很不想让别人提起他救了那个叫张辉的这件事。

难道他觉得救人是一件丢脸的事吗？

5.

出了餐厅的花园，便看到程越驾驶着一辆白色的别克驶过来，他把车横在花园门口，然后下车绕到唐绍和久久这边，打开后车门。

唐绍和久久走过去。

这时，一辆红色的奔驰跑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一声清脆的开门声之后，一双修长性感的美腿映入眼帘。

久久目不转睛地盯着走下车子的这个女人。

她有一头妩媚的红发，身材高挑，曲线魅惑。双眼明艳，嘴唇的轮廓性感至极。她踩着靓丽的名牌高跟鞋，扭着窈窕的身姿，光彩照人的走过来。

身后的保镖并没有上前阻拦，久久明白，唐绍一定认识这个美丽的女人。

她走到唐绍跟前，利落地挽起唐绍的胳膊，用身子靠着他，满脸妩媚的笑容：“唐绍，这么巧在这遇见你。”

唐绍极为配合地笑着：“叶老板，别来无恙。”

“叶老板？”女子仰头笑起来，抬手拨了拨美丽的卷发，“你还喊我老板，你才是我的老板啊。”

久久呆愣地站在那，无法把目光从这个艳丽的女子身上移开。

“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我的姑娘们天天盼着你来喝酒。”女子开心地偏着头，“要不今天去我那吧？”

“改天吧。”唐绍轻轻推开女子挽着自己的手。

女子保持着微笑，那细长的眉眼扫过久久，她的眼神锐利，让久久不禁紧张起来。

女子慢慢走到久久面前，香气撩人：“呦！这清纯小妞儿是谁啊？”

唐绍垂着眼睛微微笑了，伸出手臂轻轻搂过久久：“当然是我的女人。”

久久猛地抬头看向唐绍，脸颊瞬间通红。她虽然想到唐绍会这样介绍自己，但这句话真的从唐绍嘴里冒出来，还是让她不知所措。

对面的女人眼神暗了一暗，随后发出淡淡的嗓音：“她就是姜久久。”

原来唐绍说的是真的，从他出现在夜市的那晚起，自己便和他的人生紧密的交织在一起。

女人继续走近两步，仔细打量着久久，仿佛想看清她的五脏六腑。

“叶琪。”唐绍叫了她的名字。

她慢慢扭回头，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我不是开玩笑，你懂我的意思。”唐绍的双眼炯炯有神。

久久看着这个叫叶琪的美丽女人，她的神情没落，目光幽冷。同是女人，久久已经明白，她喜欢唐绍。

叶琪浓艳的双眼含着泪，鲜红的双唇变得暗淡：“程越跟我说，你有了女人……我还不相信……”

突然，她轻轻笑了，闪烁的泪光不翼而飞，看起来那么愉快：“唐绍，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多多带出场吧，给足你面子！”

唐绍低下头，转移了话题：“我会出去几天，五号店有事的话直接给我打电话。”

话毕，唐绍把发呆的久久推进车里，没有再看叶琪。

“送她回去。”唐绍冲驾驶座上的程越说着。

随行的保镖也迅速坐上了停在路边的两辆黑色轿车里，一前一后和程越的车子离开了这里。

久久静静地坐在车中，她扭头看着依旧站在路边的那一对男女，七彩华灯映衬着他们高挑的身影，男的英俊，女的艳丽，看起来那么般配。可是他们的影子却离得那么远，那深暗的阴影仿佛在诉说着两人各自的孤独与悲伤。

车子渐行渐远，她只能看出他们在对话，却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她扭回头，心里百感交集。她很想知道那个夜晚这间餐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很想知道叶琪和唐绍有着怎样的牵绊。

但是，她有什么立场去好奇呢？她不是唐绍的任何人，他留她在身边，只是想要报答她爷爷的恩情而已。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一种失落感，这令她自己也感到困惑和诧异。

6.

久久回到唐绍空旷的邸宅。

她披着羊绒披肩，捧着书依靠在卧室墙角。她发觉自己无法投入到《荆棘鸟》的字里行间，不一会儿就感到很疲惫，可躺下之后又无法入睡，脑海中不停地在回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依旧很怕唐绍。

可她又迫切地想要了解他。可能人就是这样，永远抗拒不了未知的吸引力。她第一次见到有人生了一副神情如此复杂的眼睛，他把所有真实的情感都包裹在冷漠和无情之中，他的防备从来不会松懈，这样做虽然保护了自己，却也把他推入了孤寂的无底深渊。

每次在唐绍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的忧伤与孤独，都会令她的心隐隐一痛，因为那双眼神像极了自己。如果唐绍流露出的情感是真实的，那么她可以感同身受，忧伤与孤独会有多痛，她再清楚不过。所以每每看着这个男人，才会有那种明明知道很危险却无法控制地想去了解的心情。才会异常地想要探寻他隐藏在那无比冷漠和决绝的阴霾中的，真正的样子……

转日下午，阳光金灿。收拾好行李之后，久久站在一楼的窗前浇灌花朵。

这些花是前几天，程越拿来的。

这一定是唐绍的意思，因为程越从头到尾一脸的不情愿。他拎着这几盆花走进屋子，把它们随意地丢在窗台上。板着脸一句话不说，杵在那好长时间。

久久站在他对面看着他，不禁感到背后冒出一层薄汗。正当久久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猛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跑。

久久想，大概他不想告诉她，唐绍怕她无聊才弄了几盆花给她摆弄。可是，程越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唐绍又为什么会在意她会不会无聊呢？

久久不由得晃了晃头，最近让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她打起精神，把花盆移到阳光充足的地方，然后蹲下身去拿洒水壶。

这时，她隐约听到门外有唐绍和程越的声音。他们似乎正在因为唐绍在饭店里救了那个叫张辉的事情争吵，她不由得站起身往窗外望去。

程越跟在唐绍身后，略带踌躇地叫住他：“绍哥。”

“张辉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唐绍的语气冷冰冰的。

“张辉那小子才进唐家半个月而已，你怎么能因为他冒这么大的险？你不是说要他自生自灭吗？现在我们根本自顾不暇，打仗的话一定会输！”

“你闭嘴！”唐绍转过身瞪着他。

“绍哥！我十七岁的时候差点死在一条臭水沟里，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成了只冤鬼，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为你做任何事！所以，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张辉和他哥哥被李凯的人骗了所有积蓄，是他们自己活该，认命就好！在餐厅你救了他就算他上辈子积德了！可是他竟然敢以你的名义，私自带兄弟去砸李凯的场子？李凯要他的命也是应该！为什么还要帮他，李凯知道的话一定会来找茬！”

“我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唐绍慢慢转身，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绍哥！就是因为张辉那小子像极了唐骏你才非要趟这摊浑水对不对！”程越十分激动地喘着粗气。

唐绍握着门把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程越的话重重刺痛了他的心。

久久往前走了一步，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唐绍。

唐骏。

久久猛然想起了这个人。那天夜里，她见过他，唐绍的弟弟。

唐绍透过玻璃看见久久。

他的目光依旧淡漠，只有久久才能察觉出那眼神中隐隐的晕染出一片苍凉与孤独。

“你那天替他挡了一刀，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他赚来的。不要再管他了！绍哥……他不是唐骏。”程越的双眼微微泛红，他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些话。

“我没把他当做任何人。”唐绍微微垂下眼睛，“我只是想救他一命而已，按我说的做。”

程越依旧在后面苦苦哀求。

唐绍走进屋里，关上门。

久久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情绪波动，原来只有他的弟弟会令他动容。

他低着头，手指微微颤抖，呼吸也紊乱起来。他咬住牙，似乎想把所有的情绪吞回肚子里。

久久的心脏带着疼痛怦怦跳动，她站在那动也不敢动，面对唐绍脆弱的一面，她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唐绍一失神，把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他慢慢蹲下来，伸出手时发现已经有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捡起了钥匙。他顺着这只手往上望去。

久久双膝枕地，长长的裙摆铺展在地面，柔软的阳光均匀洒落在她娇美的面容上。

女孩的目光温柔而温暖，她默默地望着唐绍，轻轻抿住双唇。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也不清楚唐绍与弟弟之间有怎样的过往，可她想要安慰他。因为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没有人来对她说一句没关系，所以她很明白一个人默默承受是多么辛苦难耐。

但是，他们只是陌生人，她找不到立场来给予唐绍安慰。

“你回来的早了一些，吃过饭了吗？”久久能做的只有分散他的情绪。

唐绍单膝跪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专注的眼神似乎可以把她吸入其中。

她把钥匙递给唐绍。男人的目光从未离开她，让她不自在地侧过脸。

片刻，唐绍慢慢站起身来，低头，伸出手。

久久抬头看着那只宽厚的大手，脸颊瞬间发烫。她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变作了她的心脏，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让她的大脑开始麻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竟发现自己已经抬高胳膊轻轻拉住唐绍，站起身来。

“我吃过了。我去收拾一下，马上去机场。”唐绍慢慢松开久久柔滑的手指，转身离开。

久久调整了呼吸，慢慢扭头看着唐绍高大的背影。他永远是那个样子，不声不响，深沉淡漠，可是他的背影如此悲凉，那股孤独的气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7.

唐绍站在浴室里，花洒冲刷着他背后触目惊心的条条伤疤。雾气腾腾之间，他不禁回想起往事……

他从小就孤身一人。

母亲死得早，父亲常年奔波，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也没人敢和他做朋友。在他十岁那年，无意间听说自己有了一个弟弟，他起初很开心，但又立刻愤恨起来。

他知道当年他的父亲只是想借助谢家庞大的金钱势力来撑起唐氏，在感情上并没有背叛他的母亲。但是，年少的他依旧无法接受父亲和母亲之外的女人生了一个孩子，所以，十五岁那年，当他第一次见到五岁的唐骏，他想好好欺负欺负他。

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小唐骏面前，狠狠地瞪着他，可是没想到这个小孩子却给了自己一个甜甜的笑脸。少年的心瞬间融化，那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小模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深深打动了他。他无法不喜爱这个弟弟，可他每每想起为父亲而死的母亲，他就恨唐骏，恨他和自己眉眼相似，恨他天真无邪的笑容，恨他血管里流着父亲的血。

他看着唐骏一点点长大，越来越像父亲，越来越像自己，他多么想抱抱他，陪他读书，同他打球，但是只要对上弟弟那双清澈的眼睛，就会令他瞬间觉得自己愧对母亲，也愧对母亲曾受过的苦难。

母亲永远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一条鸿沟。所以后来，他尽可能地疏远唐骏，即使他那么爱这个弟弟……

但是，如果不是谢曼这几年总对唐氏虎视眈眈，他也许早就放开了以往的挣扎，像小时候一样对着弟弟笑，握紧弟弟的手。可谢曼是不会放过唐氏的，和唐骏的母亲开战，总有一天会发生。

血缘的牵引令他彷徨无措，痛苦不堪。

是的，半个月前，见到张辉第一眼的时候，唐绍就把他看做了唐骏。那些多年来无法表达的亲情，唐绍都想给他。所以，在听说他惹了麻烦才会第一时间独自一人来找他，唐绍想听听事件的缘由，想给予他所需的帮助。所以，在发现李凯的人潜入餐厅要伤害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替他挡住。

唐绍没想到，他所有的心思竟全被从十七岁开始跟着自己的程越看透。这个小子已经变得太了解他了。

只是，现在似乎还有一个人开始看穿自己，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久久。

想到这个纯净温柔，内心特别强大的女孩，他的心就会涌过一股暖流。

他跟着父亲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早已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习惯凶残和黑暗，因为只有站到最后，才对得起他死去的母亲。为了唐氏，他心甘情愿把自己推入万恶的地狱。长期浸泡在黑暗之中，他已闻不出血腥，觉不到疼痛。可当这个美丽的女孩触动了他封藏已久的心，他惊讶于自己仍旧能够感受，仍旧期望温暖，仍旧想要寻求安慰……

可是，如今的他，沉沦在黑暗中的他，还可以奢望光明和温暖吗？他还有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