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动容（1/2）

1.

久久一个人在家里又度过了好几天，她除了看书，现在还会思考一些别的事情，例如如何学会游泳，例如，唐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唐绍回来的时候依旧是晚上，他似乎非常适合出现在黑暗之中，月色与他宛如一体，同样的神秘，同样的清冷。

久久正要去唐绍的书房换一本新书，下到楼梯口，便看见唐绍开门进来。

久久呆愣地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手指捏了捏书角。

唐绍看见面前的女孩，才慢慢从刚刚在大门外与唐骏的对话中回过神。他的脸上已经变作了平日里的淡漠，可那双英俊的眼睛里还蒙着一层心伤。

他慢慢走过来，疲惫地抬起手臂，刚想脱下外套，却想到腰里正别了一把枪，于是拽了拽领子，垂下双手。

刚刚悲伤的恍惚间，让他突然忘记了这个家中还存在着除了自己的另一个人。一个美丽且异常坚强的女孩。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他慢慢走到久久面前。

久久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与唐绍几乎平视，这个角度看着他英俊的脸，令久久面红心跳。

她怔了怔，小声说道：“什么事？”

唐绍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明天再说。”

他转身打算离开，却听到身后女孩温柔的声音：“你肩膀的伤，好些了吗？”

久久的声音轻畅而微小，却令唐绍冰冷的心重重裂开一道缝隙。

他慢慢转过身，听到自己说出了极为陌生的话语：“已经没关系了。”

久久点点头，脸渐渐红起来，她颔首抿唇，不知该继续说点什么。

唐绍竟感到此刻有些尴尬，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看到久久手里拿了一本书，便开口问道：“你在看《沉思录》。”

久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是。已经看完了。”

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微微笑着：“你有很多好书。”

唐绍眼中有一瞬的灰暗：“我已经很久没碰过书了。”

“你……可以给我推荐一本吗？很多我都没看过，不知怎么选好。”这是她第一次向他提出请求，她很紧张。

唐绍稍稍有些吃惊地看了看女孩，然后转身往书房走去。

久久跟在他的后面。他的背影那么高大，一双宽厚的肩膀总是散发着冰冷而忧伤的气息。

进了书房，唐绍站在左侧书架前，静静地看着最上面一排的书籍，稍微思考了一下，他伸长胳膊拿下一本精装书。

他抬起胳膊的一瞬间，久久看到他腰间发出一道银色的光，在夜市初见他的时候，她见过这种光芒。有这么一段时间，久久似乎忘记了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而就在刚刚那一道冰冷的银光刺入她眼中时，才如梦初醒。

她仔细看着唐绍英俊的侧脸，他被月光镀上冰层，看起来孤独而寒冷。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是危险且不可靠近的。但是，她总会在他淡漠的眼神中寻到一丝熟悉的感觉，她说不上是什么，只是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这个男人并不可怕。就如现在，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挑选书籍，犹如一位文质彬彬的学子，若不是那一道银光划破幻境，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男人是一个生存在阴暗与暴力漩涡之中的危险头目。

“这本你也许喜欢。”唐绍走过来。

久久迅速停止了混乱的思绪，她接过书，仔细看着封面上的书名：“《荆棘鸟》！我一直都想看看这本小说，放在高处，我都没注意到。”

“很早的书。”

久久抬起头，脸上挂着动人的笑容：“你会相信荆棘鸟的传说吗？”

唐绍微微一震，看着美丽的女孩，没有说话。

“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歌……它们不远万里去寻找荆棘树，然后用力把自己刺入最粗壮的一颗荆棘上，它会流血会感到疼痛，但是在放开喉咙尽情唱歌的一瞬间，所有的痛苦就会消失……那歌声无比动听，任何一种声音都不能与其相比。它们尽情歌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久久抬起头，目光中有暗暗的水波流动，“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真的是这样吗？”

“那就是命运。”唐绍的嗓音清冷。

久久心头涌起一股苦楚：“就像我失去了爷爷，注定孤独一人……”

唐绍轻轻皱起眉毛：“久久……”

久久抬起忧伤的眼睛。

“你恨那些害了姜泰的人吗？”

久久微微睁大了双眼，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怨恨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我没有任何力量去抗衡伤害爷爷的人，我的愤恨，不会给他们带来一丁点的损失，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痛苦和憔悴。”

“如果，你有这份力量呢？”

久久怔了怔，出神地看着他。

唐绍走过来两步，目光异常冰冷：“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久久紧张起来，她知道这个男人口中的代价是什么。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还不清楚唐绍和爷爷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问：“爷爷……是怎么救了你？”

唐绍眼神有些许的凌乱，片刻，开始了回忆：“我九岁那年，被父亲的对手绑架……我逃了出来，他们拼命追赶我，甚至不惜在街头开枪招人耳目。”

他扭头看着窗外：“我以为我会死在那条胡同里，没想到，跑出胡同看到了你爷爷的车开着车门，我一头扎进去……我抬头看着这位老人，告诉他我被人追杀，他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关上了车门。”

他重新看着久久：“追我的人跑过来，他们觉得我一定在车里，但是姜老爷子说什么也不开车门……然后警察赶到，他们不得不离开……”

久久没想到他和爷爷竟然有过这样的经历。

唐绍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浓郁的夜色中，他低着头，眼中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光亮：“久久……我会找到陷害姜泰的那些人。当你不再有危险，你就可以离开这……从此，再也不要和我这样的人有任何瓜葛。”

久久静静地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晚安。”

他冷峻的双眸中永远透着孤独和忧伤，一如他的背影……

2.

转天早上，久久果真在餐厅见到了唐绍，他说过有事和自己说的。她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吃着早餐，等待着他开口。

可唐绍和她打了招呼就一直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对于这个男人，她是无法猜透的。

可就在她以为唐绍忘记昨天说过的话时，他突然开口。

“下午和我去商场。”他依旧不是询问的口吻。

久久拿着勺子呆呆地看着他。惊讶之余，她想起了他曾说过这周会带她去买一些需要的东西。原来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唐绍微微抬起眼睛，并没有看她：“我下午五点回来。”

“……好。”久久没有选择的，她很清楚。

唐绍慢慢咀嚼着食物，然后慢慢抬头看了看久久：“告诉王妈今天不需要准备晚餐。”

话外之意是，他们会一起在外用餐。

久久的脸颊刷一下红了起来，她没有看唐绍，轻轻点了点头。

3.

唐绍带久久去了一家高级商场。

久久以为这次出行又要弄得像上次学游泳那样招摇过市，她做好了要被八个保镖围住，然后保持这个队形逛几个小时的准备，可事实上，从头到尾都只有唐绍一个人开着车载她到商场。

下了车，唐绍慢慢走过来，低头看着她。

久久望着那双英俊至极的眼睛，感到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跟在我身边。”唐绍抬起手臂轻轻搂住久久的肩膀。

久久的脸瞬间蹿红，心脏怦怦直跳。

唐绍的手掌宽大，出乎意料的温暖。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紧扣自己的肩膀，这使她似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用心。

上次去学游泳，他没有同行，所以才会派了保镖护她周全。而这次连程越都没有跟随，应该是因为他一个人就足矣吧？虽说如此，他还是很在意她的安危，所以才微微用力捏紧她的肩膀，并告诉她要跟在他的身边。看来，他果真很在意她爷爷的恩情。

是啊，肯定是因为爷爷当年的救命之恩，才会令这个男人那么在意她。不然的话，以他们两人的交情，他怎么可能那么细心地保护她呢？

久久努力让自己的脸颊降下温度，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地下停车场。

他们直接乘坐升降梯到了顶层的贵宾接待间。

几个笑容亲切的服务员围了过来，替久久量了尺寸，还询问了久久喜好的风格和颜色以及兴趣爱好。她们会把适合久久的衣物送到这里供她挑选，就算是姜泰破产前，久久也没来过这样的接待间。

一阵忙活之后几个服务员便礼貌地鞠躬离开了。

久久被刚刚周到的服务员晃得有些晕晕的，她轻轻坐在沙发上，扭头看见一旁一语不发的唐绍，才意识到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唐绍静静地翻动着手里的杂志，似乎很用心地在看，又似乎正在考虑别的事情。

看着这样的唐绍，久久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见过的面屈指可数。但是，现在这个男人竟带着她来到商场，为她挑选衣物。

久久虽然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这样的事情不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吗？

久久觉得自己应该停止胡思乱想，因为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她能猜透的。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推来了满满一衣架车的衣服。

唐绍看到后站起来，走到跟前，用手指轻轻拨弄了整排的衣服，仔细端详了一遍后，慢条斯理地挑出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递给久久。

唐绍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件会适合你。”

久久瞬间面红心跳。她低着头，接过那件漂亮的裙子。

“那就先试试这件吧。”服务员微笑着。

久久羞涩地点点头，然后跟随服务员去了试衣间。

久久是个美丽的女孩，见的第一面唐绍便知道。可是他没有想到只是稍稍做了打扮，这个女孩就能焕然一新，惊艳至极！

他站在试衣镜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久久，被久久温柔可人的模样深深吸引。

“这件裙子真的太适合姜小姐了，唐先生觉得如何？”服务员微笑地看向唐绍。

久久悄悄从镜子里看着唐绍的表情。

唐绍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仔细地从衣架车上挑出了两件裙子，走过来递给服务员。

他的眼中又恢复成淡漠的样子：“除了这两件，剩下的全部装起来。”

久久被他的话吓一跳。

服务员也楞了一下才赶快应声：“哦，知道了，唐先生。”

紧接着另一个服务员推来了一车鞋子。

久久有些发蒙，顺从着服务员帮她一双双试穿。

唐绍慢悠悠地来回踱步看她试穿鞋子，然后同样挑出了几双后，剩下的全部装起来。

包和首饰也是一样。

最后服务员推来了内衣，久久见了，一下子面红耳赤，羞涩地低下头。

唐绍倒是极为镇定，他语气淡淡地对久久说：“我一会儿再进来。”

久久一直是傻掉的状态，不记得有没有回答唐绍的话，便被服务员引到试衣间去试穿了。

服务员看起来非常开心：“这件还喜欢吗？”

“哦，很好看。”

“这件白色的很舒适，是我们商场销量最好的。也试一试吧。”

久久点点头：“好。”

服务员笑容灿烂：“姜小姐是唐先生带来我们商场的第一位女士呢。”

久久回过神，惊讶地张了张嘴。

服务员一边帮她挂好内衣扣，一边继续说：“唐先生是我们商场的vvip贵宾，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他带女朋友来，还买了这么多名贵的服装首饰给您，真是煞羡旁人。”

久久心中一阵小鹿乱撞。她微微露出笑容来。

试好了内衣，久久从试衣间走出来。

她看见唐绍在接待间门口正在和一个经理样子的人说话，她第一次见到那样谈笑风生的唐绍。

在她的印象里，唐绍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举止稳重，谈吐得体，唯一令人惧怕的是他那冷峻的气质。他的眼神阴郁，如宇宙黑洞般不可捉摸且极度危险。他的语气淡漠，仿佛深秋时节的雨后寒风，冰冷刺骨。

可此刻，他勾起唇角，侃侃而谈，他的嗓音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梧桐，优雅而亲切，再也找不到一丝黑暗的气息。谁会相信面前的这个人竟是那么危险的帮派首领？

但是，久久足够细心，即便此刻他把自己全副武装，却无法掩盖住他那冰冷凉薄的眼神。那种眼神好似看透了世间所有的丑恶与虚伪，凶残与欺骗，仿佛长久以来，他都是站在世间以外的地方看这个世界。不然，他怎么会在堆满笑容的脸上流露着如此锋利又淡漠的气息？

可是，这一定不是全部的他。

久久分明还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忧伤，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有着孤独的影子与哀愁的呼吸。这个名叫唐绍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久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这时，唐绍稍稍扭头往门内张望，正巧迎上久久的目光，他直直地望着久久，慢慢收回刚刚堆出的笑脸，目光淡淡的。

久久看着他英俊的面容，渐渐感到眩晕，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似乎看到唐绍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4.

晚上七点，天空还算明朗。

久久换了一套新衣服，剩下的全部由商场送到唐绍家中。

她扭头偷偷看着驾驶车子的唐绍，车子开得很稳，车内静悄悄的。

这是她第一次坐唐绍的车，是一辆气派的黑色宾利。车内整洁如新，没有任何装饰物品，时不时会有唐绍的气息卷入她的鼻腔。

他开车的样子非常专注，可依旧不知道他那严肃的表情是不是出自对驾驶的谨慎。他穿着一件亚麻色休闲衬衣，一条藏青色长裤，佩戴了一只黑色皮带手表，衬衣袖子挽到小臂。他有好的着衣眼光，加上出众的气质，挺拔高大的身形，以及英俊立体的容貌，实在是一个动人心弦的男子。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他那双冷峻而深邃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悲伤与孤寂。只要看上一眼就会不禁打个寒颤，然后不如自主地替他难过，为他心疼……

华灯初上，斑斓的光线掩饰着城市中的悲伤。车窗外转瞬即逝的影像如同迷幻的宇宙，令唐绍过于俊朗的脸变得不太真实。

怕唐绍发现自己在看他，久久慢慢把头转向另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一会儿，唐绍把车停在了一家高级西餐厅的花园里。

久久竟看见程越和一名服务生跑过来替他们开车门。

久久慢慢走下车，向为自己开车门的服务生轻声道谢，然后转头看着唐绍和程越。

“绍哥，都已经安排好了，放心用餐吧。”程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

久久一直都在想，要有怎样的机缘，才能让程越如此忠于唐绍。

唐绍点点头：“辛苦了。”

程越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后退一步让开道路。

唐绍扭头看着久久，目光平静：“进去吧。”

久久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跟随着唐绍进入餐厅。

餐厅中的装潢高档又惬意，气氛非常好。

他们坐在中间的位子，程越带着几个保镖靠着窗边站作一排。右边远一点的地方有一桌客人，见到程越，便伸长脖子往唐绍这边张望。

久久看得出这家餐厅一定不是普通人会来的地方，远处的那桌客人既然认出程越和唐绍，应该也是身份特殊的人物。

“唐董，好久没来了。”一个穿着体面，气质出众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把设计精良的菜牌轻轻放在他们的桌子上。

“好久不见，沈经理。”唐绍极为礼貌地微笑回答。

“周五恰好新到的波尔多，您要不要试试？”

唐绍点点头：“开一瓶吧。”

“好。”

久久看着他们的对话感觉到唐绍一定经常来这里吃饭。

“你来点餐吧。”唐绍把菜牌推到久久跟前。

“我吃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