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林小天曾在电影、小说里见到那些玩世不恭、风流倜傥的男主人公，他佩服、歆羡他们潇洒不羁的作风，甚至将自己想象成印象最深的某个角色，置身于某段电影情节里，过一把花花公子的瘾。现在他从自己身上看到了曾经羡慕的风流角色的影子，可根本没体会到风流带来的快感，却倍感自责，甚至自我鄙视起来；这才认识到那些风流成性的人看似快活、潇洒，但他们的品性和人渣无异，他可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他有知识，有涵养，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但愿叶敏芝已经不爱他了。当一个人因自己的行为而陷入各种矛盾纠缠的问题中时，一般会有两个出路：一种是反省过后觉得做得不对，于是原路返回；另一种是搜肠刮肚的想出各种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寻找根据，并继续前行。

与陈丽相比，在林小天看来，叶敏芝显得幼稚许多，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不停的索取别人的关爱，她根本不会尊重别人的理想与选择；她那被人人夸赞的美貌也因缺乏涵养而显得浮夸。林小天认为即使和陈丽没有任何结果，但他已经知道真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不能在爱情上将就呀；更何况叶敏芝和那些女孩一样，爱的只是自己。想完后，林小天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操心过度，自己只是在做该做的事，和风流沾不上边。窗外下起了雨，几滴雨打在了林小天的脸上，晚风越吹越大，让他打了个寒噤，他抱起双臂，转身离开，离开的一瞬，脑子里倏地冒出个想法——以后在学校尽量离叶敏芝远点。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路面的雨水已经漫过脚面。有些学生不愿雨天出门，就盘坐在宿舍的床上，一边复习，一边和室友打着哈哈，虽然这些考试只需要死记硬背一些知识要点，就可以轻松的获取高分，但林小天不喜欢这种学习状态，不管什么样的考试，他总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认真准备一番。外面的雨下的朦朦胧胧，路上的行人个个打着一把伞，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路，唯恐踩入一个看不清深浅的水洼，这样的天气可没那么容易碰见叶敏芝的。林小天打起伞，背着包，他又去找一个空空无一人的教室。

雨就这么或大或小、断断续续的下着，学校那片低洼的草地成了一个小池塘，几条马路因积水太多变成了一条条小河；有些一楼宿舍里的电插孔偶尔还往外冒起水柱，就像是挂在墙上的小喷泉一般。一场大雨就这样将一所大学给淹了，如果站在高处，放眼望去，诺大的学校就像是一片湖泊，那一座座建筑就像是竖立在这湖泊中的高山。人人都滞留在宿舍里，纷纷抱怨这无能的排水系统，只是偶尔看看书，做个复习的样子；有人埋怨为什么坏天气偏在停课时出现，他们上课的时候就该有啦。

除了一开始，有同学见到林小天刚回校会问起关于他与女朋友分手的事，现在已经没有人谈论了。林小天觉得轻松许多，事情没他想的那么严重。只是有一次，林小天在食堂遇见几个与叶敏芝同班的女生，和其中几个还算熟悉，可他没有去打个招呼，原以为她们会投来鄙夷的神色，没想到她们只是扭过头看看他，甚至有的人还带着浅笑。可是他一直都没见到叶敏芝，她的那些同学肯定会跟她说他已经回校，她一定知道他们现在离得不远，但她从没露面，连一个短信都没；叶敏芝似乎和他想的一样，决定躲着对方不见，这却让他有些失望，可是他又对自己感到失望而吃惊。

水淹路面，难以出行，林小天和其他同学一样就在宿舍里看了几天书，死记硬背着各个老师在考前划出的考点；课本的每个章节都被总结成几段话，都是些空洞乏味的语言，即使背的滚瓜烂熟，也不知其所云，完全为了应付考试；有时会偶然发现有些章节趣味十足，仔细学起来犹如醍醐灌顶，获益匪浅，可考的知识点又没那么细致，况且时间紧迫，只能放弃，继续摇头晃脑背起用黑线划出的一条条考试要点。同学们聚在一起，互不理睬，小声的背着手中打印出的复习摘要，如有人路过，还以为他们在窃窃私语呢；有时背了一段时间，大家在一起又会打打闹闹，稍作放松；如果人群中有几个话多的，那么基本就是一场茶话会，平时话最少的人也会侃上几句，夏烨几乎是每场茶话会的主角，他们聊得话题不外乎是些学校内发生的事情，比如会聊这学期过来上课的几位老师——此时才是真正的学生对各位老师的期末总结，而那些学校发的评价表格，基本都是各个寝室长统一填写的。林小天也会参与这样的小聚会，他也和别人一样被逗得哈哈大笑，他偶尔也会说上一两个经典的段子，把其他人逗得前仰后翻，颇为自信，洋洋得意的认为自己说的笑话要抵得上别人说的五个，总体来看，林小天在同学中属于偏低调型的，偶尔碰到某个话题，才会畅所欲言。

将那些考试范围内的条框背熟不是件难事，可林小天对此深恶痛绝，十分厌倦，背的越熟，排斥感越强烈。他觉得如此复习学不到知识，现在背的滚瓜烂熟，一考完便会忘得一干二净；即使把这些要点永远留在脑子里，仿佛只会占了大脑内存，毫无作用，所花费的时间与精力纯属浪费。他会想起陈丽说她在大学时一心想着努力学习，然后凭着优异的成绩获得理想中的好工作、好生活，可谓是痴人说梦；靠背熟这些空洞的条框唯一能获得的一份好工作就是成为编写这些教科书的教授。厌恶这种考试的人很多，有时几个人聚在一起聊着聊着就一起声讨这种只要死记硬背、假大空的考试制度；不过大部分人似乎已经默认考试就应该这样，如果不背考试要点，还怎么考试呢？可是如果大学考试真的改变一种方式，没有那种僵死的题目，不需要死记硬背，需要学生对所学能够有一定深度的把握，能够举一反三，那些声讨者大概就偃旗息鼓了。因为作为学生，抱怨现成考试制度落后，是因为这种考试几乎是做无用功，浪费青春，既然现在的考试没有价值，那么他们想要的改变是取消考试，而不是换一种比现在更先进的考试制度，让通过率下降。

连绵的雨天，不得不窝在宿舍里，单调乏味的时候，林小天会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和陈丽发起短信。林小天不喜欢用打电话和别人闲聊，如果两人都无话可说的时候，气氛就尴尬起来，电话中的安静似乎将两人的心理距离拉开的如物理距离一般大，他讨厌冷场的感觉；即使找一个理由逃离，也会被对方听出那份心虚——他是在故意躲开我；发短信就会避开这个棘手的问题，如果将离开的借口以短信的形式发出去总比在电话中说出来更自信。陈丽在短信中说自己现在自由许多，学校完全放假了，丈夫的学校已经补课，她只能继续留在新水，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书，日子过得潇洒自在。

林小天多希望能够尽快的回到新水，回到只有他和陈丽的小院里，他会跟她一起看书；还会邀请她一起坐在院子里，用他的电脑看电影。哎，可恶的考试！他们也会通过短信相互开玩笑。一次，林小天跟陈丽说他们学校这边雨下的很大，路面都被淹了，无法出行；陈丽便回道，现在的大学应该加一门游泳课，一旦学校被淹，学生就找不到理由不去上课了。

时间终究过得很快，半个月很快结束了，林小天一考完试就迫不及待的收拾行李离开了，他不准备暑假回家；家里也支持他的打算，他父母的理由是男孩子长大了，出去闯闯也好，他们哪里知道儿子心头真正的心思。

返程的路上，林小天没了过去一路赏景的习惯，他坐在车上不会再端详着那座生活了三年的城市，不再留意高速路边新奇的大幅广告，心头也没了杂念；一心只想着那个小院和住在小院里的陈丽，回想起他第一次走在新水小学校园里，陈丽在和煦的阳光下提水浇花的样子，想起那天晚上陈丽坐在柔和的灯光下同他畅怀聊天的样子；那美丽女人的言语与笑容，让他愈发的归心似箭，恨不得自己坐在驾驶座上，猛踩油门。

林小天推开小院的铁门，兴奋的踏入院子，房门都关着，几棵树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院子门口的花儿娇羞的躲在墙上藤蔓的影子里，依然娇艳欲滴，周围一片宁静，只有从院子后面的树上传来知了的叫唤声。陈丽不在这，林小天有些垂头丧气，他脸上的笑容被失望的心情收了起来，乏力的拖着行李走向自己的房间；林小天早就给陈丽发过短信，说今天回来，难道陈丽在故意躲着他，他现在有些慌张起来，太阳洒下热烈的光芒，照的他满头大汗。林小天收拾好行装，便坐在床边等待，他反复的拨弄着手机，期望陈丽能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在哪里；他不想主动的问，如果陈丽真的故意躲着他，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就会很尴尬了；于是，他就这么坐在那焦急的等着。过了一会，林小天开始胡思乱想，陈丽大概把他当成一个怪小子看了，人家可是个已婚主妇，自己何故总是主动找她，像个缠人精一般；林小天越想越乱，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午后的阳光渐渐暗淡下来，林小天仰身躺在床上，两眼呆滞无神，像是置身于一个陌生环境，无法辨识周围的一切。恍惚之中，屋外传来铁门推开的声音，林小天猛然站起身，朝房门走去。只见陈丽手里拎着几个大袋子，略显蹒跚的走进来；林小天一个箭步走上前，帮陈丽把东西拎入房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到这快三个小时了。”

“学校放假后就一直呆在家里没出门。今天才发现家里什么都没了，冰箱里空空的，出去一下子买了好多东西。”

“可以等我回来，出去也会有个帮手啊。”

“等不及啦，厨房里连一颗葱都没了，去的太晚，菜场都关了。”

“你一下买这么多，一周不用出去了。”

“天气热，懒得出去，你今晚就在这吃饭吧。你不在这住，院子里就我一个人，还显得冷清呢。”

陈丽显得很兴奋，像是很欢迎林小天回来，她的言行举止表明她并不嫌弃林小天，也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怪物。这让林小天舒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决定要和陈丽保持一段距离；对于越重要的事情，他越相信自己的想象；林小天可不想在陈丽心中留下坏印象，只要有机会接近她，他愿意在某些情况下与陈丽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当一个男孩在追逐他梦寐以求的爱情，也会和女孩一样变得敏感多疑。

陈丽在忙着把所有东西收拾整齐，放置在该放的地方，林小天觉得插不上手帮忙，于是他回房间了；他有点累，躺在床上舒服的睡去。

连续过了好几天，学校一直没有补课的通知，林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看书，或是上网看电影。陈丽几乎天天出去，有时去市里，有时去她妈妈那；有时林小天见她回来带着倦意，心情低落，便会安静的坐在一旁陪她一会；有时陈丽说想休息一会，林小天就主动离开，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尽管他是那么的想多花点时间留在陈丽身旁，看着她，陪着她，和她说话，可还是忍住了。

陈丽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了，长时间的呆在小院里让林小天倍感无聊；他真想去这小镇上走一走，可天气实在太热；他曾经在大学里一个人出去逛城里的老街区，他会惬意的走在街道上，欣赏着街边建筑上岁月留下的痕迹，感叹着在时间长河中沉淀下来的沧桑与风情。一天晚上，林小天百无聊赖的坐在房间里，手里捧着书，电风扇呼呼地吹着，空气十分沉闷，外面漆黑一片，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他准备再熬一个小时，有些困意的时候便上床睡觉。忽然外面风声呼啸，窗外的树枝被吹得哗哗作响，气温骤然下降，很快一阵细雨袭来，啪啪的打在树的枝叶和窗户的玻璃上。夏日里伴着雨声最容易入睡了，林小天躺在床上聆听着大自然悦耳的声息；雨声或大或小，不停地下着，房间中不再沉闷，空气变得清凉许多；林小天迷迷糊糊中决定，明天雨停后，便去这小镇上逛一逛。

在这七月初的夏日，一夜大雨过后的早晨，空气清新、干净，柏油路面也被洗刷的恢复了乌黑的原色，衬着白色和黄色的斑马线，显得很美，让人觉得马路就应该是黑色的。人们穿的衣服也似乎更加鲜艳，上班的人群聚在早餐铺买早餐或是在路边等汽车，个个神清气爽。林小天穿着短袖、沙滩裤和一双凉鞋，漫步在小镇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开了门，热闹红火。小镇上有两条长长的主街，两条主街被四条小街道连接在一起，整个小镇被划分为六个街区。有一两片街区依然保持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样子，黑色的瓦片加上灰色的水泥墙，有些墙壁还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一片平房；街区里的房屋间还隔出大大小小的院子，院子里和院墙之间还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雨水过后，显得清晰明朗，像是一幅水彩画；林小天情不自禁拿出手机拍了又拍，他特别喜欢现在住的那个小院中的房子和这些街区的房子，期望有一天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永远的住在里面，女主人就像陈丽那样，多么完美啊！他无法理解他的同龄人们都想着住进新建的高楼大厦的商品房里，多么阴森恐怖啊！镇上的其他街区基本都保留着九十年代的风格，房顶铺着红色的瓦片，房屋的四角尖尖翘起，中间突出，上面放置着各种对称图案的红瓦片，墙壁上镶着白色、长方形的小瓷砖；几乎都是两层的小楼房，整体看上去，布局混乱，但这些街区住的人最多，在这才能看到小镇的整体生活。还有一个街区像是刚刚竣工，街尾的一栋楼还有工人在上面施工，有些房子的二楼窗户才装上没有玻璃的窗棱；屋外的路面上刚刚铺了一层厚厚的水泥，上面洒满了干枯的稻草，以保护松软的水泥浆；街边随意放置着破损多余的砖头和用剩的水泥袋；看上去只有三两家人搬过来居住，刚下完雨，这里弥漫着一股水石泥浆味，倒人胃口。小镇不大，从头至尾花个三两小时便能走遍所有角落；林小天闲庭信步的在街上一直晃悠到中午，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毕竟这地方孕育出像陈丽这样的女人；他有两天没见到陈丽了，可在散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全是陈丽，这有助于让他只看到小镇美的地方，忽略脏乱差的角落。中午时分，空中又飘来乌云，雨又稀稀拉拉的下了起来，小镇的上空与周围弥漫着浓浓的水雾，让这小镇充满神秘与魅力；林小天走了半天，感到饥肠辘辘，找了一家街边的小餐馆，一边吃起午饭，一边躲雨。

雨后的中午，空气清凉湿润，带着一股野花的芬芳，微风轻拂，树枝摇曳，太阳被云层遮盖，但光辉依然洒满大地，视线明亮；柏油路面开始从潮湿变干，尤其是路脊上，一小块干燥，一小块潮湿，整条马路的路面显得斑斑驳驳。林小天托着散漫的步子回去了。院子里坑坑洼洼的地方填满了雨水，树上的枝头还时而往下滴着积水，其中一滴还打在了林小天的头上。陈丽依然不在，院子里静悄悄的，能听见每一次滴水的声音。林小天是个耐得住寂寞的男孩，他在学校时可以一个人呆在图书馆一整天；放假在家，他会连续一周足不出户，用叶敏芝的话说，林小天有时真够闷的。可是现在，林小天无法忍受没有陈丽在的时候，无论网上的电影多么精彩，还是书上的故事多么动人，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他是多么需要陈丽啊，哪怕她把自己关在厨房或是房间里，也无所谓，她留在这院子里，离他很近就够了；他大老远跑到这可都是为了她啊。林小天愈发的感到残酷的寂寞正在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他开始有了不祥之感，大概陈丽不需要参加暑期培训班，她已经去找她丈夫了，或者她遇到什么事让她无法脱身。他胡思乱想了一个下午，想打个电话询问陈丽在哪，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直到饥饿感又一次来临，他决定再去街上散步。

伴晚时分，街上商店里的挂钟指向五点半，天空的太阳还是很亮，但光线变得十分柔弱，可以与之直视，太阳的周围被几团墨色的云包围着。马路上一会儿堆满归家的人群，摩托车马达声、车铃声，还有拖拉机那响亮的、有节奏的引擎声，并夹杂着洪亮的谈笑声，街道上一时很是热闹，像是又到了赶集日；一会儿路上只有孤独的一辆摩托车行驶，只有两三个人走动，又显得特别冷清；但又过会儿，似乎另一波伴晚归家潮袭来，街道再次热闹了。这时候，金黄的太阳有点泛红，白天就要结束。林小天吃完晚饭，还不急着回去，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了，开始畏惧寂寞时的百无聊赖；他准备有些倦意后再回去直接睡觉。这晚上的小镇上，街道两旁的店铺都亮起了灯，路边浅浅的积水倒映着光亮，照到附近的树上；超市门口的小广场上三两个移动快餐铺周围总是聚着一窝人；有些店铺门口算得上人头攒动，他们在聊着天，纳着凉，感受这雨后清凉的夏夜。这小镇的夜市也算得上色彩纷呈，让林小天联想到曾看过的一些电影和图片感受到的海边风情，这些倒给林小天安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