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期末的最后一周里，周一至周五的课程都很紧张，老师们有时要连夜批改完试卷，第二天一早就要去课堂上讲解错题。林小天倍感扫兴，不是因为工作的忙碌，而是因为自从上周末他与陈丽愉快的聊天后，本以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有更多机会接近陈丽，却被这忙碌的考试周打破了一切幻想。不过令他欣慰的是，有时在教学楼的过道里和陈丽打个招呼或是简短的聊几句，陈丽的态度明显发生变化，那种不熟悉的同事相互间的客套似乎完全消失了。比如陈丽有时会开他玩笑，说他懒得像只猫；有时为了请他帮个小忙，会故意夸他帅或是聪明；有时在工作间隙相遇时，会向他使个可爱的眼神。

一周的课程很快结束，学校定在周末进行期末考试。林小天感到压力沉重，他想证明他是块当老师的料；他以后想从事这份职业，这次实习成绩将会影响他的信心。虽然他在这才实习半个月，可这半个月的复习课程与期末考试成绩有着很大关系。林小天发现学校里除了学生，每个老师也多少受到期末考试压力的影响，毕竟最后学校不仅给学生的成绩做个排名，还会给老师的工作搞个名次，老师的工作成绩当然就是所教学生的考试分数。和所有老师不同的是，陈丽依然从容大方，甚至和以往相比更潇洒自如，这在林小天看来，鹤立鸡群的陈丽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他对她更加崇拜了。考试一结束，老师们连夜将试卷改完，成绩统计出来，陈丽所教的那个班语文的最高分和平均分在同年级内都是第一，林小天倒是没之前那么惊讶，当他在考前见到陈丽从容不迫的样子时，在潜意识里已经确信陈丽定是个优秀的老师，所以当成绩出来时，林小天也不觉得惊讶。至于他自己的教学成绩，可真有点打击他的自信心。林小天教的英语平均分在同年级排名倒数第二，当英语的排名出来，他都想马上离开办公室，就连那位只有高中学历的老师，年龄和他妈妈一般，英语发音甚至还夹杂着新水镇方言的腔调，教出的学生比他的学生还优秀，真是个羞辱，他面红耳赤，颜面尽失，说话已略显哆嗦，不知如何面对屋里的同事。陈丽看到林小天局促不安的站在办公桌旁，像失了魂一般，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悄悄的说：“这个班期中考试时英语平均分全年级倒数第一，你才来半个月，他们就进步啦。”这句话的作用太明显了，林小天像是个病患吃了一颗解药重获新生，他恢复自然，却羞涩起来，真经不起夸赞，尤其这赞美来自于陈丽。看着陈丽那黑色的眸子，明亮透彻；那张俏脸上的皮肤，紧致光洁；五官和身材像是被雕刻出的那般精巧、匀称；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裙裾上镶着浅蓝色的波纹；她，美若天仙，又是那么的气质出众，站在她身旁还能闻到淡淡的薄荷清香。“哦，都是因为学生们都挺刻苦。”林小天摸摸脑袋说着，他想表现得自信一些，却怕这自信被别人视为自大，于是表现出怯生生的样子。还真是个职场菜鸟，那些老教师们听到赞美，总是会说自己这学期多么努力，改进了多少教学方法，等等，林小天这样子把陈丽逗了乐起来。

第二天，林小天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新水镇，他要回到学校参加他的期末考试。新水镇小学鉴于林小天半个月的工作表现，领导们都希望他能在暑假时继续来这里实习，毕竟学校还没招到合适人选，如果林小天离开，暑期的辅导班就缺一名教师。学校的教导员徐老师已经亲自找林小天谈过话，校方决定在暑期给予林小天正式员工的工资待遇，林小天当然欣然接受，他喜欢上了这里。

那天早晨他离开的时候，陈丽正在她的班上开班会，她言谈之中偶然抬起头瞥见窗户外林小天拖着行李箱，背着包，走在学校那条主干道上，便放下手中的所有材料，让她的学生们安静的等一会，她快步走出教室。

“嗨，现在就走啊？”

林小天闻声回头，见陈丽在明亮的晨阳下典雅端庄、清新脱俗，头发在阳光下黑的发亮，整个人像是下凡的仙女，他根本不想离开。

“是啊，要回去考试，”林小天回答的垂头丧气，像是要失去自己一生的挚爱一般，停顿片刻，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倏然变得兴奋起来，“最多再过两周，我就又回来了。”

陈丽点点头，亲切安详的从上到下打量着林小天，像是在送别一个远行的孩子，眼神中满是柔情与依依惜别的不舍。

“路上注意安全，记得赶回来，等你上课呢。”

这话陈丽也许会对另一位将要离开的同事说，可林小天听了这一句，却感到异常甜蜜，她兴许真的喜欢他，因为她要在这等他回来呢。

“那是一定，回去吧，我得走了。”说完，他们相互招手，林小天转身向校门口走去。当他走到一半，回头发现陈丽依然伫立在那，一股温暖的热流涌入心田；当他走出校门，再次转身，走向校外的马路时，回头才发现陈丽离开的背影。感动与甜蜜在他心头惊起一层层涟漪，这次行程将不再孤独，他会坐在车上幸福的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想起那次从车站离开来这里的情形，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当时他上车后，本以为叶敏芝已经离开，当汽车调转了一个方向，才无意中瞥见叶敏芝一直站在月台上，目送着汽车离开，可他没任何感动，心静如水，甚至拉起了防晒窗帘。想起叶敏芝，林小天稍稍有些畏葸，他们快有十天没有联系，她肯定在恨他，她会跟所有人说他是多么无情无义，同学们肯定会用鄙夷的眼神迎接他回校。可毕竟是她自己提的分手，他会和所有人说明情况；更何况他只在学校停留两周时间，考完试他就回新水镇，再见到陈丽就好了，忍耐两周的风言风语只是件小事。

于是，沿途四个多小时，林小天的内心世界在两种状态间不停转换，一会儿沉浸在与陈丽依依惜别的幸福之中——他觉得陈丽目送他离开就像热恋中送行爱人一般；他一会儿又因马上回到学校不安起来——害怕叶敏芝指责他的无情和同学们奚落他的轻浮——但他又转念一想，同学们不该听叶敏芝的一面之词，他也有反驳的权利，他可以推掉所有责任，因为是叶敏芝先提分手的。他不停的安慰自己，却总是不安，有些心烦意乱；当心思犹如一团乱麻的时候，他决定不再自我安慰了，这个大三学生坚定的认为自己没什么好心虚的，爱情嘛，本就是自由的，更何况是她提的分手——他又想到这一点。然后，他开始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整个人舒服的坐在那，像以往坐长途客车一样，欣赏着窗外高速公路边上的风景，同时反复回忆起刚刚与陈丽甜蜜而幸福的恋恋不舍的样子，就像反复的咀嚼、回味一颗清爽甘甜的薄荷糖。

林小天下了车，拖着行李，朝他大学的门口走去，午后的阳光热烈似火，照得他昏昏欲睡，身体的疲倦让他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他有些犹豫不决、畏畏葸葸，可烈日当空，他只得缓缓走入校门，找阴凉处。此时的校园里人不多，大部分都在宿舍里睡午觉或是在图书馆里准备考试呢，没人会在酷热的马路上闲逛；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林小天可不想遇见某个熟悉的同学，也许只要一见到，别人就会问些关于他和叶敏芝的事。路的两边是高大的小树林，那些苍劲有力的树枝层层叠叠的靠在了一起，遮住了天空中的骄阳，只能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抬头看去，疏影婆娑，像是一片晃动的碎玻璃挂在空中一般，别有一番意境。可林小天无意理会这一切，他加快步伐，偶然抬头会从树林的空隙看到几个学生在阳台上说笑或是打电话，他怕哪个人见到他回来就在楼上嚷起来和他打招呼，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不一会儿，他走到宿舍楼下，停了片刻，为了不想被人发现他古古怪怪的站在楼梯道口，只得上楼回他的宿舍了。走在楼梯上的时候，他决定要友好的对待每一个同学，他想象中的友好近似于讨好的样子。

六个人的房间里只有李泉在，李泉是个憨憨厚厚的胖子，平时内向少言，只与同寝室的几个人说几句话，这会儿见林小天推门而进，便兴冲冲的站起身打了个招呼。等林小天收拾的差不多时，李泉问起话：“听说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林小天怔了怔，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表情冷静，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就是吵了一架。”李泉似乎不罢休，眯起小眼睛又追着问：“他们怎么都传是你女朋友自己说你们分手的？”实际上，李泉只是因林小天刚刚回来，宿舍里就他们两个人，如果什么话也不说就显得太尴尬，现在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比以往多了些，让刚回来的林小天有些不适应，于是很乖巧的低下头，默不作声。林小天转过头，依然平静、轻声细语地回道：“不会吧。”林小天意识到叶敏芝和所有人都说了他们分手的事，肯定还添油加醋的把他说成无情无义的坏小子，现在人人都会对他口诛笔伐了。林小天变得畏惧起来，他随便收拾几本书放进包里便离开了。

他一晚上都坐在一个空空的教室里，每当进来一个人，都会抬头看看那人是否认识自己；没有人出入的时候，他便平静下来，这时又想起陈丽，想起她平时说话和早晨离别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端庄优雅、楚楚动人、风姿绰约，他完全着了迷、入了魔。就算给叶敏芝一百年，也学不来陈丽身上的一星半点，林小天对叶敏芝太了解了，她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也许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还能装出小孩那般的可爱。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林小天才托着压抑、沉闷的步子返回宿舍楼，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晚上天气开始转凉，一阵阵风吹得越来越有力，天空不见一颗星斗，偶尔还能传来沉闷的雷声。只有微弱的路灯伴随着他夜行，孤独的林小天又想起以前晚上学习结束都会和叶敏芝一起回去，而此时他形影相吊、茕茕孑立，略显凄凉。他想起叶敏芝的好，想马上见到她，跟她聊聊他的实习，再跟她说说那位漂亮的女教师；如果叶敏芝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他的好朋友就再好不过了；他明知这些想法荒唐，可还是在脑子里想象着和叶敏芝分手后，他们成了好朋友，还在一起分享各自有趣的事情。他又想到如果与叶敏芝和好如初，又得花一番精力哄她、安慰她，他可不想再折腾了，他已经确认不喜欢叶敏芝这样的女孩，脑子里的荒诞想法又戛然而止。

林小天推开门，几个室友都回来了，有的在玩游戏，有的还在复习，还有的已经躺在床上；见到林小天，个个都亲切地打声招呼，还开了大学室友间常有的无厘头玩笑。夏烨放下手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向林小天并搂着他。

“你小子真行啊，把那经济系的妹子说甩就甩了。”

夏烨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平时说话就很注意分寸，林小天也知道他在说笑，也咧开嘴，陪着笑：“哪来的事啊。”

“你少来，我们在球场上听经济系的男生说的，说我们外语系的小子真牛，把他们系花给甩了，那姑娘在寝室里还哭的稀里哗啦的。”

林小天听着觉得自己像是个情圣一般，他又自信满满的环视四周，室友们都在哈哈的笑着。

“感情破裂了，那又能怎么办呢。”林小天装着无奈逗趣的样子。

“肯定在外面又见到更漂亮的了。”坐在一旁的薛志强插了一句。

“那么漂亮的姑娘，都一起两年了，说散就散，有魄力，我喜欢。”

“你小子学坏啦。”

“风流才子嘛。”夏烨和其他人跟着起哄，房间里一片闹腾。

林小天知道室友们都是在开玩笑，都是在说着逗趣的话，他知道不应把这些话当成一回事，只需要和大家一起闹着玩就行。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玩笑话对于林小天来说，句句都直接击中他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那个角落他不曾察觉，似乎一直被他故意的掩盖，现在蒙在上面的一层黑纱被揭开一个小口；那角落里埋藏了一种幽怨的情感，让他有些局促不安，有些茫然，有些自惭形愧。林小天完全失去了逗趣的兴致，于是借口去上厕所，离开了房间。

林小天站在楼梯口的窗户台边，冰凉的晚风吹来，清爽宜人，可以望见校外马路边上的两排霓虹灯，笔直的延伸向远方，灯的光晕越来越大，最后变得模糊，路上偶尔出现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如果现在有一辆车，他也会开着车，打开所有窗户，加速奔向远方，任自由的风吹乱头发和衣服。林小天站在窗口，想起刚才室友们的玩笑话，那些话现在让他隐隐觉得对不起叶敏芝，他是不是要重拾旧爱？他为什么不再爱叶敏芝？究竟什么是爱情？他爱着陈丽，这会有结果吗？脑子里一下子跳出太多问号，该来的总会来，那些被掩盖的问题总会一股脑儿全部袭来，把你的心思搅成一团乱麻折磨着你。如果把问题理清楚，便是长进了，也是体验生活的一种方式；如果忽略一切，硬着头皮往前走，那么对待生活就像囫囵吞枣一般，总会有一颗大的枣卡住你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