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望（1/2）

第三章 相望

黑夜不请自来。

夜幕笼罩下的校园是迷人的。恋人们结伴而行或相拥而坐，旁若无人地喃喃私语；湿湿的草地上，到处有皮鞋跟叩地的声音；湖边，灯光飘忽，音乐**，一场迷人的舞会又要开始了。

湖东岸的长亭里，小沫静静的坐着。身后是幽幽的小树林，前面是雾气氤氲的湖水。大家都去了舞场，这里一时间很静，很静。静的让她心里发慌。

今晚她原是准备在办公室写点东西。燕子她们的文学社成立了，她想代表团委写一份贺词什么的，可是她的顶头上司——新任团委书记刘旭非要拉她过广场来跳舞。

她讨厌陪领导跳舞。因为那样或让人以为她擅长“走上层路线”。她是一个正直的女孩子，一心想靠自己的才华立足于世。

她更不愿意陪着刘旭这样的领导跳舞。

刘旭自己是靠巴结领导上来的，在他心里，任何人都会把巴结领导，投领导所好当成大事。所以，他总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自己的部下。

实际上刘旭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原来在农场当民办教师，后来靠关系混了个党校文凭。要不是“草包”书记有心招他当东**快婿，拼命地扶他，恐怕他连个普通教师都干不下来。

为了不和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走在一起，她已经打报告给学校，要求调离团委。

今天刘旭死拉活拽的把她领到广场，正赶上舞会没有开始。她便找个借口逃到了湖边，一个人静静享受长亭静穆在夜色里的静谧。

白天充满生机的校园，此时被夜色吞没，零零碎碎的灯光在夜色里懒懒的闪烁，好像一个困顿的人在打呵欠。

她感到了夜的悸动。

远处，婉转的舞曲已经深情地流淌，似在倾诉青春的秘密。

她想起了他。

清风徐来，裹着花草的清香，让人有积分迷乱。少女的心不知不觉在迷乱中走失。往事如烟，在眼前涌现——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他和她相遇在校外的小河边。河水清清，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他吹响了一支竹笛，声音时而嘹亮如欢快的晨曲，时而低沉婉约如在诉说心中的郁闷。

小河有名字，它的名字很好听，叫做小月河。小月河位于元大都遗址公园里面。远大都是元朝王国的首都，后来被战火烧毁，遗址位于现在的北京城北二环与三环周围。小月河原来是元大都北门的护城河，现在被修葺一新，配置了许多的景点，以文化的独有的视角解读了元朝时代的北京人生活习俗，也从侧面歌颂了蒙古人的英雄业绩，成了人们瞻仰、旅游和休闲的地方。

呼仑小沫是蒙古族姑娘，蒙古人最崇拜的当然是创立大元朝的铁木真。周末的时间她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徜徉流连，试图透过时空隧道，谛听数百年前那金戈铁马的嘶鸣，寻找数百年前蒙古汉子们攻城略地、一统天下人的英勇身姿。

这一次，在这里遇见他，让她意外，也让她惊喜。

她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对她却知之甚少。

她曾经多次在心里临摹过他的身影，他确是第一次将她的美好尽收眼底。

他坐在人工湿地河对面的草坡上，身后是历经风雨和炮火却依然高耸的古城墙，前面是一河清流，有几颗参天大树如绿云遮住了阳光。再往前看是花台、湿地和茂盛的芦苇青纱帐。他手里捧着竹笛，一曲曲吹响林莽，在水之湄激越。

草坡下，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常会有戏剧爱好者在这个平台上业余演出。但是，今天没有。或许是不到时间。因为现在是半下午，公园里行人很少。她本来是想通过小桥到对面的湿地去看鹅的。想不到在拐角处遇到了他。

她一看到他，就情不自禁地走向前去，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站定。当然，她满脸微笑，眼睛里充满喜悦与幸福。

他虽然专注，但也看到了她的到来，也看到了她惊喜的神色。

他依稀知道她是自己的校友，但是叫不出名字来，也弄不准是哪一个院系、班级。一开始他也不敢断定她会冲着自己走来。然而她来了，而且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神情，她不像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愿意为他驻足一小段时间。这样的围观者他见到很多，多数是离开他有一段距离站着，听一曲两曲便悄然离去。但是，她径直走到他的身边。

凡是径直走到你身边的，而且随时准备与你交流的，要么是一个知己，要么是一个同行，或者是一个朋友。她是哪一种？知己？同行？

他挥挥手，说声：“嗨！”算是打了招呼。

她也挥挥手，说声:“嗨！”微笑着回答。

他接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你想听什么？”

她说：“你随便来，你吹什么我都愿意听。”

他笑笑，挑几曲自己拿手的曲目开始激情演奏。

他的笛声开始很明快，继而激越嘹亮，让她想到了春风拂煦，蓝蓝的天空下，辽阔的草原百花竟开，清清的河水边莺飞蝶舞。一个少女正在欢快的笑着，奔跑着，放飞手里的风筝。那五彩斑斓的风筝在蓝天白云上飞呀飞，同时飞起来的还有少女绚丽多姿的梦。

那个少女其实就是她，中学时代的呼仑小沫。那时的她纯真烂漫，无忧无虑，只想考上大学，走出草原，到大城市去追寻一份憧憬。

如今她实现了自己最初的愿望，考上了大学，在都市生活了四年。可是她却忘了自己当初的梦是什么了。即将毕业，要走向何处？要干什么？让她一时找不到答案了。只感觉自己的心在白云间飘呀飘……

她闭上眼睛，扪心自问，自己梦在何处?梦该落哪家?恰在此时，一片乌云罩住了自己。欢快不再，飘飞不再，自己在黑暗中上下求索……

原来笛声变了，低沉起来。

笛声凄婉、哀怨、**，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旅人，历经了人生艰辛的跋涉后，正站在高高的山头，深情的向大自然倾诉着对于家乡的眷恋和对**的思慕。

这时，她想起了阿爸，一个饱经沧桑的老牧民，夏天顶一轮烈日，冬天踏着厚厚的积雪，赶着羊群在茫茫的草原上不断地转场。一根旧竹鞭，一辆破牛车，拖着一家老小和一顶帐篷，吱吱呀呀的在没有路的草地上蹒跚而行。

一个小姑娘，有时跟在车后，有时坐在车前，随着家的迁移和四季的变迁，在风雨中受尽颠簸与流离。

……

她感觉他的笛声都是为自己而吹响。所以她情不自禁的更靠近他，用眼光和大脑研究发自他的手边的每一只曲子，每一个音符。

他边吹边微笑着看她，一个肤色有点黑，却五官端正，有几分秀丽的女孩子。她的眼睛虽然好看，与普通女孩子有所不同，身上的衣服有点异族的情调，透出少数民族少女特有的韵味。

吹了一阵子，他停下来。说：“美女，咱们是同学吧？“”

她说：“我叫小沫，中文系四年级的。“

他说：”我叫叶笛，中文系三年级的。“

“师弟！”

“师姐！”

两个人相似而笑。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是她心里的惦念了。

因为他第一天跨进这座都市名校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热情的师姐帮助他找到了自己的班级与寝室。那个热情的小师姐就是她。每一个新生报到的时候，都受到过高年级的同学的热情接待与引导，他可能对那个曾经向他伸出过援手的小女生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她却就此对这个略显忧郁的小帅哥产生了好感。

蒙古族由于长期生活在一种放任、充满野性的环境里，意识里没有封建思想的束缚，都是直爽、热情和敢于追求的。蒙古族的小姑娘一旦喜欢上了谁，就敢于为谁付出热情和行动。

她后来不止一次在暗中观察过这个男生，发现他是一个深沉、稳健、富有才华的男孩子，而且喜欢文学。一次他们在图书馆擦肩而过，她分明看见他手里拿的是泰戈尔的《飞鸟集》，与她喜欢看的那本一模一样。还有一次在餐厅吃饭，她听到他在给几个文学社的同学讲解诗歌，那飞扬的神态，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那诗一样美丽的语言，让她再次折服。

后来，她从校报上偶然读到了他写的古体诗词。在诗词里，她读出了古文人笔下的杨柳飞花、晓风残月、浅酌低歌，也看到了忠良义士的豪迈洒脱与壮怀激烈。

她就继续留意校报上的作品，终于也读到了他写的现代诗歌。在他的诗歌里，有少年花团锦簇的狂想，有青年热情如火的奔放，有成熟少女般的清新雅丽。

闲暇时刻，她发现他总爱在图书室里阅读文学作品，于是她偷偷躲在图书室的一角，窥视他深邃的眼睛。在他的双眸里，有一双清澈的湖水，宽阔而澄碧，波光粼粼，令人心驰神往。她多少次想走进这汪湖水里，踏波逐浪，亲吻浪尖上欢乐的浪花。

她有时有一种冲动，想径直走向他，向他说明自己喜欢他，然而，当她真正想走进他的时候，又赫然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浓浓的雾气，把一湖碧水笼罩在神秘的气氛里，让人琢磨不透。

时间就在她的迟迟疑疑中度过。

转眼之间，他们已经生活了三年了，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两个人再也没有直接联系过。要不是这次在河边偶遇，估计他们此生就此相忘于江湖了。

大胆、热情的她曾经多次设计过与匆匆的他在走廊“不小心碰撞”或者在校园的一角“巧妙”擦身相遇的场景，却由于种种顾虑，未付诸行动。偏偏是没有设计在校外“偶遇”，却偏偏邂逅在这清清的流水边。难道古人说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中的伊人也包含男人？

他试探着邀请她说：“你也来一曲吧！”并把竹笛递给了她。

她惊喜，她又害羞，她接过他手里的竹笛低头把玩着。说：“我不会！”奥！原来不是同行！看来她是真的欣赏自己的演奏的，他感觉很自豪。

她没有研究他的心理活动，一个劲的把玩手里的竹笛，一脸微微的羞涩。

他看着这位有点异族风情的小姑娘，感觉她既美丽又诗意，让他情不自禁的想了解她。

他说：“你是汉族么？”

她摇摇头。

“回族？”

她依然摇摇头。

他说：“那就是维吾尔或者哈查克名族了？”

她说话了：“蒙古族。”

他为自己的多次判断失误发笑起来。说：“你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蒙古族呢？”

姑娘笑笑，显得很妩媚。

他说：“你真漂亮！”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半是出于恭维，一半是发自内心。他盯着她看，发现她双颊上飞出了红霞。

他心里有种情愫开始蠢蠢欲动。从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让他始料不及。而更让他始料不及的还是这位“林妹妹”对他这个“贾哥哥”似乎是一见倾心。

他感觉幸福来得有点突然。晕！

他说：“奥！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在系团委组织的一次舞会上，你跳民族舞，跳的特别好！“

她说：“是么？你注意到我了？”她说话直接、干脆。心想：难道你忘啦是谁第一次把你接到这个校园的么？这话当然他不能随便说，因为那样的话让人听着好像要求人回报似的。

他优雅的笑笑。

但是他回避了她的问题，没有说当时是注意了还是没有主意她。外人都知道，当初注意还是没有主意，其意义是不同的。尤其是对那些多愁善感的汉族小姑娘，自己心仪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自己魅力尽显的时候，注意自己与否，意义更是重大。然而，蒙古小姑娘心直，想不到那么多。他一笑，她就认为答案已经很明朗了。她感觉他的笑非常动人，像明媚的阳光在少女的心理灿烂开放。

蒙古女人是热情的，她们对于朋友，对于身边的人，都真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