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走是留愁更愁（2/2）

农闲时候，大哥跟着二哥出去做木工，三哥那年学油漆。农忙时都回来，都又下地，一切家务活都落到我一个人的肩上。我不光自己烧锅自己做饭，还得照顾母亲。给她梳头喂饭......我上下午还去放牛，忙的没有一点点闲空。

从三四月里母亲就不能走了，一直到到十月底。父亲从来没有让她去医院看过。有时候让赤脚医生看两回。有时候叫阴阳先儿或者巫婆来瞧瞧。有时候，在街沟里的地摊上，买点几个大力丸。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治好的。八月，二哥结婚时候，她扶着墙就能走几步了。十月间，俺姐用架子车给她拉去住十来天，回来很快就会走了。但四肢还总伴有麻木感。可是妈很勤劳，她能走了以后，除了蒸馍和擀面条，让我继续干以外，其它的她都要自己做。农闲季节，我有时在家玩儿，她带着病自己烧锅自己炒菜，除了来客人了让我帮忙，平常连火都不让我烧。她说，落灰，把你衣裳弄脏了。你帮我摘摘菜洗洗都中了。我刷碗她也不让，她说，我闲着干啥？我能弄的都不叫你弄。你能替我蒸蒸馍，擀擀面条，都好得很。你有空了学着做点针线，打打毛衣，学着做点莛子活。（高粱杆上段做的锅盖、菜筐、面筐，躺筐、蒸笼等。）别等长大弄啥啥不会，用啥啥没有。等你花钱去买，或者请人帮忙，都没有你自己会做方便。我就喜欢方便，你学会了，将来成家了啥都难不住你。

母亲在瘫痪期间，她有时候硬爬到厨房去帮我烧锅，她的手不能抓柴禾，她就用两只手抱着火钳夹。那一年的大米很不干净，因为头年打稻子时候老下雨，稻场里光爆出来沙子，黑黑的。如果做饭之前不摘摘米的话，一碗饭里头都有好几个沙。那年米里稗子也多，每次大米下锅之前都得先摘摘。俺妈觉得我小小年纪，就慌这忙那的，心疼我。就帮我摘米，她的手捏不住沙子和稗子，就用锅铲子慢慢地，一个一个的铲。妈让我深深的体会到，世间最美的心灵莫过于母亲。

一般的母亲都不是这样，有的妇女懒，身体好好的，坐门口拉家常也让小孩儿去刷碗做饭。也不管弄得干净不干净，好吃好吃，只管叫做。当然，女孩子长大替替母亲是应该的。不过也不能光学个做饭，其它要多东西要学很多呢。有的母亲好多活自己都不怎么会。我觉得我母亲比别人母亲有远见，也更细心，更勤劳，更会疼爱孩子。

如今，我却要背弃母亲，背弃我们一大家子人。可是，不走我又不甘心。我走了以后。擀面条谁擀？馒头谁蒸？妈可怎么办呢！？

我怎么就那么心狠，那么自私呢？平常和伙伴在田野里放牛时候，人家都打老鼠、打长虫（蛇），我不但没打过，还给老鼠和长虫求情，玩伴们都说我黑白不分。我真的狠心吗？真的很自私吗？也许是吧。可平时无论哥哥们穿什么买什么，我除了羡慕从来没有争过一回啊。啊，天哪！我这一回怎么了？我一遍遍的环视着生养我的大地，一遍遍声讨着自己，一眼又一眼的遥望着渐渐远离的村庄。想着妈妈，想着哥哥，想着我的每一个玩伴儿。还想着我们家的牛，我们家养的猫和狗，及每一个小动物，我都是那么的揪心和不舍。可是，不舍得也没有办法呀。尤其想着，我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再回来。大哥娶不上媳妇，我哪里还有脸面回来？父亲那个脾气，怎敢回来呢？也许这就是永别！想想我走后，妈将会痛楚难过的情形，更使我肝肠寸断，五脏分裂，泪若山洪爆发般倾泻。我咬咬牙，甩甩头，想把眼泪擦干，可是，江河决堤般肆意泛滥的泪水，又怎能擦得干呢？

离别犹如一把锐利的钢刀，刺伤了我的心肝，剁碎了我的脏腑，撒了一路的鲜血。到了堂舅家，灯光已经被夜幕笼罩，不足十里的路程，我走了整整一个下午。舅舅家早已是宾朋满座，热闹非常。奉上我的礼物之后，很快就入席吃饭了。别看礼不重，还让我坐上席，不坐还不行，非得让我替我妈坐。偷眼看见舅妈对我的不悦之色，我心里很是惭愧。

次日，表姐被迎亲的四轮车一接走，客人们就各回各的家了。我也说回去，可是，一出了舅舅的村庄，我就放开脚步，向着梦想和避难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