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雨欲来(1)(2/2)
清婉坐了纳兰宇给她买的那辆新车,这一年,她也学会了开车,本就能自己开车过去,可是纳兰家规矩,主子出门必得要派了司机保镖一起过去,两辆车就已经是最简单的排场了。
刚到王府花园,王爷早已迎了上来,后头还跟着一众的丫头小厮,密密匝匝的站了好几排。清婉只是觉得她阿玛老了,那眼角皱纹不知多了多少,两个眼窝也有些发暗凹陷。这几年,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省长参议着实干的辛苦,可谓是劳心劳力的苦差。若非纳兰家在后头做后盾,只怕,他这个官衔早就换了人来做。大清朝的时候,他本就是个闲散王爷,皇太后心眼儿里知道,体恤他是先帝之子故而放了外任,只让他去江南做个富贵闲人。
官场如战场,阿玛放不下那王爷的架子倒贴着曲意逢迎拍人马屁又不肯退职离去做个闲云野鹤,只能这样撑着,每次回家,阿玛都要把清婉领去书房说话,无非是让她在纳兰家好好过,旁敲侧击的给纳兰宇说说他岳父现在境况,看看有没有希望高升大官之类的。
这些俗事,她早已听的不想再听了,只说,他家里规矩,女眷不能过问外头的事。
王爷急的拍桌子,脸色紫涨,“清婉,你还是我女儿吗?你知不知道,我把这一辈子的希望都系在你身上了!你——你竟然敷衍着不帮我,我升迁不过就是他纳兰家一句话的事啊,这都不帮?”说罢,又握拳咳嗽起来。
清婉拍着他的背,又拿了水喂给他喝,“阿玛,官场黑暗不如及早抽身啊!如今,您已是六十几岁的人了,还图那些个虚名干什么?”
王爷气的大喘粗气,他这一辈子不肯示弱,骨子里头就是一派贵族习气,又不肯服软。这会子,早就一甩门出去了。
清婉嘴角噙泪,自己的阿玛,她又能怎么办?想当初,把她这个女儿派去纳兰家,目的在明显不过:就是等着她在纳兰家站稳脚跟,再向他们家讨官做!她这个女儿就是个筹码罢了。没成想,这个筹码偏偏是个不会筹划的,连个一官半职也要不来。白白的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思。这北洲官场上的黑暗绝非是他阿玛这种前清遗老能适应的,若是真的有了实权,只怕他这性子早晚被那些人算计了去。这些心思,偏偏她这个阿玛一点也领会不出。
却说清婉刚到戚姨娘屋里头,便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药味儿,丫头梅香正端了汤药过来,远远的从廊子那头过来,走至跟前儿正要给她行礼问安,却被她一把拉住,将那放药的案子接过。
梅香惶然,“格格,使不得,这是下人干的活。”
清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端了案子进屋。
戚姨娘正病着,面容憔悴,连那最喜欢的黑色蔻丹都没了光泽,清婉轻声唤道:“戚姨娘——姨娘。”
那戚姨娘闻声睁眼,无力扶着她的胳膊坐起来,“姨娘,来,喝药。”
梅香顺势拿了个枕头搁在她身子后头,酸苦的中药一口口的喂到她口中。一碗药已经尽了,又拿了冰糖圆子含着。戚姨娘眼角有些湿了,倒是清婉只是微笑着,不肯流泪。唯恐病重之人不宜听见哭声。
她握了清婉的手,喉咙一紧,便落下泪来,“清婉,我——我对不住你啊,没成想你还能来看我。我——我这”话还未及说完,便猛烈的咳嗽起来,梅香忙递了绢子上去,又喂水。清婉拿了那绢子面一看,上头竟是一滩骇人的鲜血!又恐她看见伤心便悄悄掖在棉旗袍袖口里去。
清婉拿了自己身上的素绢为她揩去嘴角余泪,“姨娘,都过去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和碧珠枪一个风车,您见了,还说了好些话,还记得说了什么吗?”
戚姨娘勉强笑了笑,“我说了什么?真是记不得了。”
清婉笑道:“您说啊,我和碧珠可是一家人,即是一家子就无分彼此。谁玩都是一样的。姨娘,过去的事情,我真的忘了。”
戚姨娘歪在床头叹了口气,“我这个姨娘可算是坏事做尽,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是老天爷让我赶紧去找姐姐,好让她好好骂我一顿,我只是盼着,盼着能见到碧珠那丫头最后一面啊,清婉,清婉,你帮帮姨娘,把碧珠那小蹄子给我找回来,我想她!”说罢,眼泪又簌簌落下。清婉只以为戚姨娘这次是微恙,看着脸色倒是像沉疴痼疾,不觉又红了眼圈。
清婉对呆立一侧的梅香道:“梅香,没听见主子想见碧珠格格吗?还不快去叫来!”
戚姨娘却一把又拉了她的腕子,哭道:“不怪她,是碧珠那没良心的,整天跟着一群人在百乐门瞎混,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人了,你阿玛也带人去找过,都被她身边那些纨绔子弟轰出来了!如今,我只剩下半条命,只有这么个孽障祸胎,只想着闭眼前能见她一面。”
清婉错愕,印象中碧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她怎么会,怎么可能会去百乐门那地方玩乐?清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她对百乐门并没有看低的意思,可是碧珠她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孩,整天在那地方瞎混确实危险之极!
要知道,那些纨绔富家子弟整日混迹在百乐门就是为了猎奇,碧珠这种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很轻易的就能进入他们的视线!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拧眉,“姨娘,你和阿玛好糊涂,都好几个月了?碧珠那样的——哎,算了,我现在就去把她找回来,梅香,好好侍候姨娘,我先走了。”
熙熙攘攘、香粉阵阵,她独自开车去了传说中的百乐门,果然是个高级地方,不过,她早已无暇欣赏这靡靡之音,站在一楼的大理石地板上往上看去,浮华美好的旋转楼梯映入眼帘。她拢了拢棉旗袍外头的淡紫色妮子大衣,深吸了口气。毕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总是有些紧张不安,可是,一想到她那年幼无知的妹子,那心悸便也去了一半,剩下的只是愤怒和痛心!
一眉目清秀的侍者横臂拦下了她,“小姐,您是来找人还是?”
她一转头对着那侍者说,“我是纳兰宇的老婆,回头,我给军部挂个电话!”她已没有什么理智,只恨不得马上找到碧珠,把她拖到她母亲的床榻边去,让她大小姐看看,她母亲变成什么样子了!而她却在这儿轻歌曼舞,乐得逍遥!
那侍者接着放了手躬身行礼,“夫人好,刚刚得罪了。小的实在是不知道——”
还没等他把请罪的话讲完,清婉早已失去了耐性,径直奔了二楼舞厅里去。只留给那侍者一串高跟鞋踏地板的声响。
烟雾缭绕间,她看不分明,只得一个一个的找。
“小姐,出局多少钱?啊?”一个大掌拍了她肩头一下。她转身过去,几个衣冠楚楚的男子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上下打量着。
“问你呢,出局多少?我们几个都能侍候的来吧?啊?”一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邪笑着问她。
她恨得咬牙切齿,喝道:“滚!滚出去!”
“吆喝,小娘子还挺有脾气啊,大爷我——”
须臾,那邪笑变成了求饶,清婉抬眼一看,刚才调笑她的那几个人都齐刷刷的跪在王允面前求饶。
“王公子,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您的女人,要是——”
那些人竟然误以为她是王允的女人,这——
“去警察局找王局长领五十棍子去!滚!”
几人闻声遁逃。
王允依旧是面上含笑,一副纨绔模样,似乎每次见到这人都是她最为狼狈的时候,可是这狼狈却偏偏都被他轻易化解,也许,这也是冥冥中注定的。
“您来这儿,是为了?”他似乎有些惊讶,印象中,他这个三嫂可是大家闺秀。这会子,偏偏出现在这声色犬马样样俱全的百乐门?
“我——找我妹妹。王允,你见过一个叫碧珠的女孩吗?身量和我差不多,嘴角有一颗美人痣……你见过吗?”
他的确知道,最近这百乐门来个了漂亮小姐,名唤黄英,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妹妹。可是那黄英俨然是一副交际花做派,北洲有些权势的人都能拥有她!那种人怎么可能和她妹妹扯上关系?
“现在,夜场还没开始,我领你去后头化妆间看看吧。这儿的女孩子一般都在后头化妆间里头梳妆打扮。”
她点点头,跟着他去了化妆间。从舞池到化妆间只是一点的路程,她却是像走了好几年那样累,她怕,怕一推开化妆间,碧珠就坐在里头,浓妆艳抹的出现在西洋镜里头。
王允已经推了门把手,化妆间大门大开,她咬咬嘴唇,强装镇静的看进去。
莺莺燕燕中,她赫然出现在眼前,好像还改了名字,只听别人叫她——黄英!
她腿脚顿时软了下去,扶在一旁的门框上。止不住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碧珠俨然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交际花!丰满的嘴唇上涂满殷红、酒红色的蔻丹映着头顶上的玉兰花灯闪闪发光。还有她身子上套着的那一袭粉色低胸长裙,胸口大腿露出大片的雪白!
清婉指甲抵住手心的肉,陷了进去。疼的没有知觉。
王允见状,早已命众人回避下去。浓浓的脂粉香味笼在姐妹俩的头顶上。
她抓着碧珠胳膊问:“你怎么了?啊?到底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你告诉姐姐!”
碧珠轻松一笑,食指中指夹了一根女士香烟,轻吸一口,迷迷离离的吐出撩人的烟雾。清婉一向闻不得烟味,这会子便送了手,那绢子捂住鼻子咳个不停。
“我说,姐姐,你也真是的,连个烟味也闻不得,哎——真不明白,你这样的女人,那姐夫怎么还爱的跟那眼珠子似的。”
她抬眼看着碧珠,“你说什么?”
“我说,他纳兰宇怎就看上你这样无趣的女人?”
她举手欲掌掴过去,只是那手却怎么也打不下去,她心疼的妹妹,怎么就变成这样子?
“碧珠,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被什么人骗了,还是什么人逼你,你告诉姐姐。”
碧珠笑道:“没人逼我,我现在挺好的,要房有房,要车有车。我要什么他们就给我什么。”
清婉苦笑,“没人逼你?”
“是啊。我自己想要这样的生活。”
她抓起碧珠的腕子,“戚姨娘得了重病!你知道吗?你这个做女儿关心过吗?你要是还有些良心就跟我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碧珠不屑一笑,抽了手回去,“笑话!跟你回去!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阿玛的钱都花光了,我们王府已经是个空壳子了,瓜尔佳氏败了!彻底完了!怎么?他纳兰宇连这些都不告诉你吗?他可真是个好丈夫,好男人,什么都不告诉你,我的好姐姐,清醒清醒吧,我们没有家了!知道吗?王府花园都被父亲抵押在银行了!知道那老头拿钱去干吗了吧?去贿选去了!结果呢,还是个挂名参议!哈哈哈哈。不久,那房子就要被银行公开拍卖掉了!而我,瓜尔佳.碧珠,只能靠着自己的脸蛋混饭吃!懂吗?”
“什么?不可能的,你骗我,是不是?”她脚底一软跌了下去,大理石地面上的凉气侵入膝盖,滋滋的痛疼。
碧珠半蹲着身子,笑道:“姐姐,外头不是说你是什么第一才女,上学的时候我就不服气这个,我样样都不比你差,凭什么人家都只喜欢你而不喜欢我?老师学生如此,两宫皇太后也是如此偏心眼,我可是实话实说,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的丈夫,我那好姐夫,问问他都对我们瓜尔佳氏做了些什么好事?只有阿玛那个傻子被人家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姐姐,难不成你还天真的以为他纳兰宇对你是真的?”
一句惊醒梦中人,可是这个梦太美好,她真的不想就此醒来,哪怕是为了这个梦毁掉一生一世!可是,事实偏偏就是这般残酷,残酷到让她猝不及防!就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心在不停的滴血!阿玛是前清遗老,按道理来说属于败选的窦治黄一派,眼下,保皇派败下阵来,纳兰敬德自然是要重新洗牌,而阿玛也在被清洗之列!
纳兰宇竟然就这样看着别人把她阿玛推向悬崖!她觉得自己简直愚蠢的可笑,竟然相信了他那些有口无心的承诺和誓言!西洋镜里头映出她苍白的脸颊,依旧是那么美。就像是透明的绸缎上头晕染了淡淡的胭脂。纵横的泪水泅湿了眼睛,迷迷蒙蒙的,辨不清楚方向。
他真是太狠了,先是拆散她和陈成昱;然后让她糊里糊涂的爱上他;最后,竟是一丝希望也没有留给她!他一定觉得耍她这个傻子很好玩吧!就像是骑在高头大马上追那瑟瑟发抖的小兔子一样,猎人玩腻了太过于容易得到的猎物,却选了一只一丝威胁也构不成的小兔子,快抓住的时候又放了去,享受这打猎的乐趣。
她疯了似得开车,简直是横冲直撞,幸而是半夜,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偶有几个也早早的躲开了。嘴里还不时骂骂咧咧的骂车主混蛋。窗外冷气凝结在车窗上,蜿蜒逶迤如冰蛇。路边泛黄的梧桐叶飘然落在车窗上旋即飘落下来。她伏在黑色的方向盘上啜泣。
开车还是他手把手教会的,大手握紧她的手左右转动。
忽然,十二束光线把她的车照的雪亮雪亮的,映着冷冷的月华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她抬眼一看,那几辆车足足将她的车围了个小圈,包的严严实实的。她已然认识到事情的不妙,便只是愣愣的坐在原处。双手紧紧捏着帕子,生生的捏出一层汗来。
只见他锃亮的皮鞋落地,摆了摆手,那六两汽车便依次驶离往军部方向去了。
‘咔’那车门把手就应声大开,她心里一哆嗦,不敢抬头看他。
他关了车窗,于她并肩坐在车上。
“怎么不回家?还是想学小孩子跟我玩失踪?嗯?”他声音依旧柔和。
这大冷的天,她竟然一整晚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不由得心头一紧,会不会是刚刚撞伤了人?可这些顾虑都不如眼前这个人可怕。
他板过她那娇弱的身子,用车上的纸巾擦去她眼角余泪,“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为她擦泪的时候,指尖触上她的脸颊,她无意识的往后一缩,哆嗦了一下。
她紧紧捏握着车内的门把手,满眼的惊恐无力。脸色暗淡了下去,嘴上的那抹粉红也变成了乌青。不知怎么的,小腹却开始隐隐作痛,越来越疼,她吃痛的双手交叠捂住小腹处。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下。
纳兰宇惶惶然大叫:“你怎么了?清婉,清婉!”
她嘴角竟然带了一丝庆幸,申银着一字一顿的说:“我——们的——孩子——保不住了。”胸口不断的起伏,涌上丝丝的血腥味儿。
他疯了一样的开车,幸而路上没有人,要是有人必是死伤惨重!后半夜,医院的大夫也都下班了,这孩子命里无福。泪水、怨恨、委屈、欺骗、还有那可笑的爱情!她冷冷一笑,像是一朵开到荼蘼的桔花。
似乎那撕心扯肺的疼痛与她无关似的!
北洲医院内,顿时人声鼎沸划破这寂静的夜,老院长带着六名医专家进了急救室。她只看见头顶上那奇怪的灯光不断的淌下来。像是月光一样。不一会儿,便没了意识,睡着了。
他冲进急救室把她慢慢的放在那洁白的床上,又拿起医院的电话不知是跟谁说了什么,院长竟然在凌晨三点火急火燎的赶来了。那老人着实有些步履蹒跚,这样的大冷天被叫来,只怕心里也是要骂娘的。再说,他打电话的时候也以用吼的方式开始以骂人的方式结束的。
并且还抓了那老头雪白的衣领威胁说:“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听懂了吗?”
那老头硬着头皮问:“三公子,要是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是保大人还是孩子?”
“别他妈的问我这些废话,没了孩子,我让你们跟着陪葬,没了大人,我让你们全家跟着陪葬!”
众人皆是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半句,生怕惹恼了他立时毙命!
她已经在里头呆了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时间滴滴答答的划过,他紧紧捏握住双手,上面沾满了她的血,还有孩子的血!那潋滟的红色就像是一把把钢刀扎得他痛不欲生!
那刺人的门把手缓缓大开,
“三公子,大人孩子都无恙,您一会儿可以进去看看。医生护士24小时看护,您放心。如果没旁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无力的摆摆手,缓步进了那间独立的病房。她躺在那儿,鬓上的汗水浸湿了瀑布般的发丝。走进去看,可以听见那绵长微弱的呼吸声,她的脸白的吓人,许是失血过多。他还没来得及擦干手上那殷殷血迹。黏糊糊的粘在手心,仿佛那余温还未曾散去。他竟然还有些心有余悸,心砰砰跳个不停。原来,这女人已经长在他心上!
手术的时候,他害怕极了,怕失去这个女人,他纳兰宇竟然怕失去一个小小女子!他不敢相信,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再不就是他自己疯了,竟然让他的心滴滴答答的流血!左胸里头突突跳的厉害,控制不了的疼痛蔓延了整个身子。
他坐在病床旁边,死死的握紧她的左手,一滴滴近乎绝望的液体落在锦被上。泅染了一片的深色。她阿玛是保皇派,力主恢复旧制;而他父亲是革新派,力主重组内阁!双方斗争相持不下,最后还是父亲一句话拍板定夺:对于满清遗老,能拉过来的就保;实在冥顽不灵那就杀之!国家存亡之际,切不可意气用事!
阳光射入窗棂,温暖的照在她脸颊上,金灿灿的颜色。很是明艳美丽!
<!--div class="center mgt12"></div-->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