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输得彻底(1/2)
二人神态描绘地栩栩如生,众人一见之下仿佛亲眼看到了真人一样,那样的享受,那样的淫欲,那样的暧昧和糜烂,仿佛在面前真真正正地发生着。
更重要的是,垂下的帐幔上,床头精细的雕镂花纹上,乃至地上床上散落的肚兜和华服上,都鲜明地画着一些水仙花,水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正是西陆冥国贵族康辽王瑶家的族花。而图中两人清晰的容貌和神情,更是在在显示出了两人的身份,赫然便是当今冥国的摄政王康辽王,和他那个容貌冠绝一方,号称大胤三大美人之一的,瑶梦岚。
这幅画作与公子夜莲以往的作品不同,并非在美景之旁赋诗一首,这次的画作,只是在图上标出了一幅对联。
上联是,“你赐我骨血,你侬我侬,你中有我”,下联是,“我给你欢愉,你吼我叫,我中有你”,横批,“天伦之乐”。
瑶梦岚“哇”地一声,掩面大哭起来,康辽王肥胖的身子站在甲板上,一边抖一边指着雪澜:“你……你……”
雪澜淡淡而笑:“这一幅天伦享乐图,不知道康辽王是否满意?本公子的画作一向传神生动,写实浪漫,康辽王放心吧,本公子拿捏得很准确,不过康辽王啊,本公子必须说一句,这‘老树盘根’的姿势,您二位可真是玩得新鲜,给世人开辟了新路子啊。”
康辽王气得脸色青紫,眉目都狰狞了起来,肥胖的手指在虚空中不停颤抖,一旁扶着锋亦寒的瑶梦岚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只是低垂的眼眸中却凝聚着一股深切寒冷的恨意。
雪澜继续笑道:“康辽王是想问本公子为何能够描绘得如此生动传神吗?呵呵,夜雪楼知道吧?天底下没有夜雪楼不知道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了康辽王你们父女感天动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凄美绝伦的,父女之情。”
“公子夜莲……”康辽王满面杀气,若不是此刻公子夜莲站在另外一艘船上,他势必要让他血溅当场,“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好人!”雪澜不语,扬了扬手,婉袂走上来,从杏明手中接过画作:“来,把这幅画拿下去去,让夜雪楼的高手名师尽量临摹本公子的神韵,学习本公子的精髓,将这幅画抄画越多越好,本公子要在三天之内,让整个大胤都看到康辽王跟瑶郡主美妙动人的风采。”
“是。”
婉袂笑吟吟地接过画作,转身离开,没过多久,一艘快艇小船从红色大船旁离开,船头上,婉袂笑眯眯地看着在风雨飘摇中肥肉**地颤抖成一团的康辽王,和泪水纷飞各种怀恨在心的瑶梦岚。
忽然,瑶梦岚像是发了疯一样冲上来,朝着雪澜疯狂大吼:“公子夜莲,你不能这么做,不能!公子摇落,你阻止他,你马上阻止他啊,你不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吗?这海岸边不是全是你的人吗?你阻止他啊!”公子摇落眸中冷光一射,狠狠瞪向瑶梦岚,身上的冷凝之气迅速汇集。
雪澜一脸淡笑,不慌不忙地登上他们的船,杏空杏明在身后紧跟着,亦步亦趋。
船甲之上,鲜红的衣袍随风曳动,仿佛凝聚了天下所有的华彩,将她的风采展露无遗,一样的墨发红衣,墨倾宸拥有的,是妖娆,可在她身上,却是凝聚了睥睨天下的傲然和不羁,是使得众生膜拜,众生敬畏的尊贵与杀伐。
甫一登上甲板,似笑非笑地眼神便看着公子摇落,内中的涵义却冷漠若冰霜。
“呵呵,瑶郡主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公子摇落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真是用心良苦啊,要不,叫出来试试吧?”挑衅的眼神,那么明显,别人看不懂,可公子摇落却是一清二楚。
她是在说,我既然能败你一次两次,就能再败你第三次。
公子摇落的脸色有些僵了,之前他有着十成的把握,可自从公子夜莲出现时,心中便有不好的感觉,此刻,到公子夜莲完成那幅震撼的画作,他心中的把握已经只剩下三成。
他真的就是公子夜莲。
那幅内容奇特,但画风却绝伦的图画,便是明证。可这,更让他心寒不已。原本,公子夜莲的死,让他再无任何顾忌,可到头来,这个死敌却根本没死,或者说,他是故意,诈死。
他既然能早早就设下诈死的圈套,说明他对自己早已有了防备,甚至,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到底藏得有多深。这样地知己却不知彼的感觉,实在不好。
“公子夜莲,你不能这样做,不能!”康辽王见雪澜上船,也如同疯了一样扑上来,却被杏空杏明轻松拦住,不能再靠近雪澜分毫,“你不能啊,你不能……”他谋划了那么久的一切啊,他十多年的心血啊,他的荣华富贵皇权势力,一切,都因为这一张画而毁了,这画若是被传了出去,他就会完全失去民心,和百官的依附,甚至,那些人会趁机倒戈,而他康辽王则会成为天下人唾弃的对象。
瑶梦岚再也没有了温柔娴淑的模样,发了疯一般要朝雪澜扑去,只不过她同样无法靠近,除开杏空杏明,还有曜风蟾风风之梅好吧,当他们都是死人么?
雪澜不屑地看了瑶梦岚一眼:“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婉袂那艘小船叫做艨艟,船速之快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靠岸了吧。恐怕康辽王和郡主的**模样,已经被沿岸的百姓欣赏到了。”
公子摇落倏地眯起眼眸:“公子夜莲真以为她如此容易就能上岸?”败过两次又如何?这次他的安排如此缜密,就算只有三成的把握,他也一定要一试。
“呵呵,”雪澜轻笑声中,目光转向了他,“看来公子摇落还是不信。不如发个信号弹试试吧,看看你安排在岸边上的人,能否接应?”
公子摇落身体不由得一晃,眼神滞住,心头一片晦暗,果然……果然又是……
瑶梦岚依旧不抛弃不放弃地大喊:“夜雪楼!夜雪楼!你出来,本郡主给你钱,本郡主向你买下那个消息,买下那幅画,本郡主有的是钱!”她慌慌张张地大喊大叫,却将一旁一脸冰寒下棋的曜风忘了个一干二净,或许对着这个夜雪楼之主大喊大叫,要比对着江风大叫划算得多。
蟾风实在看不下去了,蠢成这样到底是怎么把锋亦寒困住的,一身金黄的衣袍一晃,走到她跟前,告诉她到底谁比较有钱:“瑶郡主,这人笨不是错,可是人笨还要出来丢人现眼那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己藏着好不好?告诉你哈,刚才走掉的那个女人……咳咳……”杏空竟然在瞪他。
“那个美丽的女子呢,是夜雪楼的副楼主,也是花间蓬莱的主人,叫做婉袂,而本公子呢,叫做蟾风,那边,瞧,那个在下棋的公子映日,他叫曜风,还有那个公子罗刹,叫风之梅,怎么样,明白了没?”
瑶梦岚有没有明白蟾风不知道,可那边的公子摇落却一定明白了。
他们的名字,都有一个风……他们互相都知根知底……
一瞬间,仿佛一道惊雷在公子摇落的脑海中炸响,公子孔方,风行商行,公子罗刹,血刹组织,公子映日,威震天下的夜雪楼绝世佣兵团,婉袂,花间蓬莱……任何哪一方势力,都是足以震惊天下的存在。可是……他们居然……居然是互相有联系的!
原来,澜儿跟公子夜莲真的是一伙的,说什么义兄义妹,根本就是属于同一个势力支配下的团体,不对,还是有什么不对。
公子摇落脑海中翻江倒海,隐隐闪过一道光芒,他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已经消失不见。
瑶梦岚呆呆地望着公子夜莲,面如死灰,康辽王颓丧地坐倒在船板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夜雪楼,或许他们还可以拼上全部的力气对抗,可是,再加上大胤的第一财团,不败神话,风行商行,再加上遍迹大胤两陆大小城市,能力不明的花间蓬莱,再加上残忍冷酷的杀手巅峰血刹,这些力量每一个,都足以将他这样螳臂当车的人覆灭好几次。
完了,他的一切,都完了。
雪澜淡淡看了一眼公子摇落,越过他径直走到公子恨寒身旁,一手,抚上他冰凉苍白的俊颜,看着他无神灰暗的眼睛,眼眸中掠过的那一抹心疼,只有他们自己看得懂。
“放心,我要替你报仇。”敢动她的人,敢动她的亦寒,他们一定要死的很惨。
杏空杏明上前,简单检视一番之后,递给了雪澜一个放心的眼神,雪澜心中方才安定下来。杏空迅速从怀中摸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喂入锋亦寒口中,又命人端上饮水,片刻后,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雪澜终于松了口气,突然转身,对上公子摇落,一身的冷冽凌厉:“公子摇落,还记得吗?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公子夜莲,都会阻止。”
公子摇落满身冰寒之气,幽深微眯的眼眸中透出几分危险,他不言不语,回眼敌视地与雪澜对望。
“第一次,你来到云国,策划内乱,而你自己在暗地里蠢蠢而动,打算坐收渔人之利,可惜不巧,你遇上了我,所以,你败了。第二次,你又在奕国滋事,煽动雍王夺位谋逆,可是再次可惜,我正好也在奕国,所以你再度失败。这一次,你说什么要制造和平谈判的契机,可谁知道,这大胤的战乱,全都是你故意挑起的,假借公子聚会一事集合各国领袖,如果我没有猜错,在这艘船上,你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所有人到齐,便一举成擒吧?公子摇落,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算盘打得很响亮。”
公子摇落依旧冷冷的,不言不语。
一旁的公子楚羽却是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望向公子摇落:“公子摇落,公子夜莲之言,可是真的?”若是如此,那他岂不是被他利用了?
天下人常言,公子摇落所到之地,必起战乱,原本以为只是谣传,如今看来,竟果然如此……
公子楚羽焦急的眼神穿梭在公子摇落和公子夜莲身上,急于寻求一个答案,无奈,公子摇落依旧冷冷地看着公子夜莲,对于他的发问根本无动于衷。
雪澜一声轻蔑的冷笑,她替公子摇落回答了:“公子楚羽若是不信,大可跃下水面看看,相信大船之下,早已潜藏了无数人手。”
公子楚羽身体一怔,连忙来到船舷边,朝水面上望去,只见碧波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可是他心中却没来由地,就相信了公子夜莲的话。
公子摇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公子夜莲果然厉害非常,这样细腻的心思,也不枉了大胤第一公子的称号。你猜得对,除了这艘船上到处都是我的人,在船的四周,江水深处,也都是我的人,就连端茶送水的小厮丫鬟,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你料到了又如何?这船远在江心,无法靠岸,在这里,就是我说了算。就算公子恨寒武功天下第一,可一直服用禁制武功的软骨散,就算此刻服下解药,也不可能一时片刻便能恢复。就算公子映日拥有大胤最可怕的兵团夜雪楼,又如何?如今在这傲江之上,只有他单独一人,你觉得我会畏惧吗?就算毒圣医仙用毒厉害,但若是人海战术车**战,恐怕输的未必是我。”
雪澜淡淡而笑,两人的谈话就好像熟识的人在议论今日的天气一般:“说起来我也挺佩服公子摇落的,你在这大胤之上,也算是个枭雄人物了,明明知道自己只有两三成的胜算,却还是处变不惊,如果你不是敌人的话,说不定我倒真的有心结交一番……”雪澜故意一顿,充满挑衅和自信的眼神一挑,“我只希望,公子摇落在接下来还可以如此镇定。”
不再理会心情复杂的公子摇落,雪澜走到一直缄口不言的沉未央身旁,望着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男子,看着他与沉遥津一模一样的容貌,忽然有些可怜他:“既然今日是大胤各国和谈之日,那我想在此问问水皇,水国和灵国一向无冤无仇,为何水国会突然发兵进攻灵国?”
沉未央清俊的脸庞一时僵住,双眼有些无措地望向某个地方,雪澜也不着急,好像很有耐心地等待他回答,可是她心里清楚,他根本不可能给出答案。
“看来水皇并不清楚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要攻打邻国啊,那公子摇落呢,你可以给我解答吧?”雪澜转身,直直逼视公子摇落。
公子摇落依旧不惧不惊:“就不知公子夜莲是以何身份发问?今日的和谈乃是六国一家的皇室中人商议,公子夜莲不觉得自己这一问,有些逾矩吗?再说了,公子夜莲似乎问错了对象,难道你认为水国和灵国的战争,也是在下挑起的?”
雪澜眉头一挑,手中的白玉骨长箫在掌心轻轻敲动,每一下节奏都仿佛叩入了人心一样:“难道不是吗?寂寞侯爷。”
公子摇落的脸色倏然一变,双眸微微眯起,满身攒动着凌厉的杀气:“我听不懂公子夜莲在说什么。”
“呵呵,”雪澜轻笑,“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何不将脸上的面具伪装摘下来呢?你想要谈,那就敞敞亮亮地谈,怎样?”
“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声音冰冷如冬日的寒风,却隐藏着一股盛怒和不甘。雪澜好似听不出来一样,依旧不紧不慢,闲庭信步般走在甲板上,这艘剑拔弩张危机四伏的地狱之船,她却好像走在自家大院一样安然自若,嘴角边自信而淡漠笑容,让公子摇落越发心冷。
“不知道公子摇落是否还记得上一次的大胤九公子聚会?那次,我就说过你的面容是易容过的,而你,也默认了。那次聚会前夕,我让手下的人注意所有进城人员的动向,可是,却偏偏找不到公子摇落一点蛛丝马迹,可到最后你却真的在聚会之上出现了,那就只能说明,你是顶着另外一个身份进的城。而且,这个身份,还不容易被人察觉。寂寞侯爷怀抱寂寞心情,游荡山水之间,走遍大胤六国,这是天下皆知的,这个时候你会因为一次盛会出现在云国昙城,我并没有产生怀疑。”
其实,沉遥津走的每一步,都没有破绽,只可惜,他遇上了生性喜欢算计的她。
“云国摄政王叛乱时,在山林之中我曾经放你一马,当时我问你,你的身上,是否有一朵莲印。你虽然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可是我却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你的眼神是说,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这胎记,对吗?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我问你,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的身份,没想到这天地真的很小,还真的让我撞上了。”
“疯花六祸曾言,拥有莲花印记的人,都是皇室中人,那时候你的反应让我明白,你,公子摇落,就是皇室中人。但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哪国皇室,可后来,却渐渐明白了。这天底下原本只有六个男人拥有着莲印,可是因为帝莲之女是并蒂莲花降世,另外便还多了一个莲印的拥有者轩辕殇。而六朵法莲分别是,苏慕白,锋亦寒,墨倾宸,凤鸣渊,云赤城,他们六人分属不同的国家,却偏偏没有水国。所以,我大胆猜想,你,公子摇落,必定是水国皇室中人。曾经,我一度以为你是水国皇帝沉未央,可惜我猜错了,直到后来你掳走风雪澜,同她交易说可以告知她水国皇室中谁拥有莲印,我才知道,原来公子摇落的真实身份,便是你,寂寞侯,沉遥津。”
“有谁能够知道风雪澜关注帝莲的传说?有谁苦心竭力就是为了从中谋利?你沉遥津顶着寂寞侯的身份,却有着庞大的野心,怎么可能容忍一个莲印的拥有者存活在皇室里,然后给帝莲之女统一天下制造方便?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自己,就是这莲印的拥有者。”
雪澜不待公子摇落否认或承认,凤眸轻瞥一脸苍白单纯的沉未央:“而且,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沉未央见她那样怪异地眼神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什么猜测?”
雪澜美眸一挑,唇畔勾起一抹笑容:“我认为,你们这对双胞胎兄弟,或许搞错了位置。”她又轻瞥一眼微显震惊的沉遥津,眸中精光四溢,“其实,水国真正的皇帝,乃是现在的‘寂寞侯’沉遥津,而沉未央,才是弟弟寂寞侯吧?”
“啪嗒——”沉未央手中一直捧着的一杯暖手的热茶,早已冰凉,雪澜的一句话,仿佛掷地惊雷,茶杯摔落地上,变成粉碎。
公子摇落脸上的震惊已经难以形容,可他最后还是抚平了情绪,双眸中的冷冽里渐渐升起了几分赞许和敬佩,他已经默认了雪澜的猜测,没错,他沉遥津,其实才是真正的水国皇帝,而胞弟沉未央,才是真的寂寞侯,不过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傀儡罢了。
沉遥津似乎想确认另外一件事:“你已经见过澜儿了?她告诉你的莲印之事?”
雪澜很诚实地点头:“是啊,见了,当然见过了。”每天至少见个两三遍呢。镜子里。
“不可能。我明处暗处到处有人监视,你就算是诈死,也不可能见到澜儿。”这点,他一直很自信。
墨倾宸“扑哧”一笑,鄙夷地看向沉遥津,他脸上的自信让他忍不住想要破坏,缓步上前,他轻轻揽上雪澜的肩,那么自然:“我说寂寞侯爷,哦不,水皇,你是想说那个傻头傻脑但却有一双贼精明的眼睛的丫鬟翠儿吗?”
沉遥津眸子微眯,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丝光芒,可是,当他想要抓住,却什么都抓不住,心中渐渐升起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墨倾宸继续道:“唉,也不知道是该说杏空杏明的易容术太过高超呢,还是该说水皇你的眼神不太好?本殿下卑躬屈膝扮了那么长时间的翠儿,你竟然都没有丝毫察觉,可真是让人伤心呢。”
沉遥津脸色大变,看向墨倾宸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鬼一样:“这不可能!”翠儿是他精心培养的心腹,伪装演戏的功夫更是一流,澜儿不可能发现,况且,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澜儿在他那里啊。
墨倾宸得意地看着沉遥津,眉眼微转,唇瓣暧昧地贴上雪澜的脖颈,温热的气息轻轻传出:“不是说要揭下面具敞敞亮地谈么?澜儿。”
声音虽然不大,可对面的沉遥津却听得一清二楚,一声“澜儿”让他身形一晃,差点站立不稳,倒退了好几步,方才站定。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公子夜莲”,双眼中带着极度的震惊和……痛苦。
雪澜叹了一口气,抬头轻轻掠过耳际,将红色丝巾从面上摘下,顿时,沉遥津的瞳孔在震惊中一点点放大,一点点地染上绝望的痛,尔后,面色苍白,薄唇紧抿。遍身的冰冷气息被一股深沉浓郁的幽怨代替,清冷的身姿中,似乎带着无边无际的沧桑。
“不……不可能……不可能……”沉遥津无力地摇头,眼睛却一瞬不眨地停留在雪澜的面庞上,似乎想努力看清什么,可是越看得清楚,他的心就越发疼痛起来。
第57章:算计
不是没有过怀疑,早在奕国的时候,他就曾经试探过,这样说来,她早就看出了他的试探,所以,也早就有了防备。
原来,一直在明处的人,是他,而她,一直身在暗处。他自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却没想到,黄雀在后,她早就将他的一切看得清楚,而且提早算计好了一切,包括他。
雪澜望着忽然间颓丧至斯的沉遥津,心口一阵不舒服,可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她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更不是一个会给自己姑息养奸的人。
“从一开始,你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沉遥津茫茫然望着雪澜,恍惚间似乎找不到她身影在何处,这样巨大的打击,让他最后的一丝自信也失去了,往日里,他藏于暗处,身为水皇却顶着个寂寞侯的虚名四处奔走,除了沉未央再无第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多么自信,多么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他可以站在大胤的巅峰,傲视睥睨世间一切,可是,既生他,又何生她?
对她的爱恨,从前便深深困扰着他,让他感到矛盾不已,此时看来,他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雪澜却淡淡摇了摇头:“没有。一开始,我仅仅知道你别有用心,对你处处提防而已,在奕国的时候,你称自己发现了扶摇商行的秘密,而趁机接近我,那才让我更加警惕起来。我同扶摇商行交手不止一次,知道他们是何等难缠的敌人,你若是真的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岂肯这样善罢甘休?况且,当我询问你到底知道了扶摇商行什么秘密时,你很快便闪烁其词转移了话题。再后来,你出现之后,风行商行就开始不停出现问题,幸好我让蟾风做了手脚,这才掩人耳目遮了过去,否则,风行商行必定会遭受巨大的损失。而更加巧合的是,我刚向世人公布了自己薛蓝儿就是风雪澜的身份后,你就出现了,这连续地巧合,让我不得不怀疑,其实,你沉遥津就是扶摇商行真正的幕后人。”
“虽然表面上我不动声色,可当时我已经非常防备你,可惜,百密一疏,我还是没有算到你能够在防卫森严的大婚之日绑走月儿和傲儿,你知道云赤城必定会心急如焚,前来祠堂找我,而我,也一定会乱了阵脚,中止大婚,让所有要紧的人物倾巢而出去寻找两个孩子,这样一来,我身边就空了,你再趁机将我掳走,那时候,我正值大婚之喜,没有料到这些,所以才中了你的圈套,可是,你却也万万料不到,夜雪楼、花间蓬莱这些势力,都是我风雪澜的人。”
“夜雪楼和花间蓬莱所组成的消息传递机构,效率之高,速度之快不是你所能想象,其实,当初你挟带我一出灵城没多久,他们就已经查到了我的行踪。可正巧,因为我也准备去水国找那个身上有莲花印记的人,所以便将计就计,跟随你到了水国。路上遇到杏空杏明那次,不过是互相装模做样而已,你觉得以毒圣医仙的易容水平,会看不出你的易容吗?从那之后,其实他们俩一直暗中跟在我们身后,于此同时,我让所有该消失的人都消失,该失踪的也失踪,就是为了把戏做足。”
雪澜不疾不徐地叙说,让沉遥津的神情反而安定下来,他静静听着,就好像在听一个饶有趣味的故事一样,只是,唇角那一抹苦涩的笑容,却越发深了。
雪澜看着这样的他,有那么一刹那,居然不忍心再说下去,可是当看到那痴痴望着自己的锋亦寒时,她咬了咬牙继续说下去:“到水国后,你很快跟我提出条件交换,以告诉我水国皇室何人拥有莲印为条件,请我帮你铲除后院里的那些女人。我当然明白你的目的,可是我知道,所谓的铲除那些女人,不过是你绊住我的借口罢了。一个能算计天下的扶摇商行之主,怎么可能处理不了几个弱智的女人呢?既然如此,我也就顺你心意,安安心心在侯府住下,把后院弄得鸡飞狗跳。可是你却不知道,在你眼中无用的那群女人,也成为了我手中好用的棋子。”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永远只能是男人的附属,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女人可以创造男人,也可以毁了男人,就好像那些身在后院却牵涉了朝廷百官的女人们一样。
“后来,你果然开始算计天下。灵皇病重,倾宸因为我的失踪四处寻觅无心朝政,后来水国一路胜仗一直打到灵国国都,可是,你却不知道,这些,都是假象而已。灵皇病重是假,倾宸却早已经到了水国,暗中代替了翠儿的位置,知道为何从那次开始,我便不是风寒就是发疹吗?因为,有倾宸在。”墨倾宸拥着雪澜,狠狠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显然不满,难道我不在你就任由他跟你上床吗?
雪澜没空搭理他,继续道:“除开灵国之外,其余几国的乱象,也是假的,我为了将你引出来,故意让他们遂你的心意,各自乱成一团。而你,以为绊住了我,我的势力便群龙无首如同一盘散沙,可以任你揉捏,却不知道夜雪楼将我所有暗中下达的命令,都完整无误地传达,而你,当你忙于计算全天下时,我却在计算着你的水国。你以为,勾引男人的私塾真的这么有意思吗?那只是我收受贿赂的一个幌子罢了。那些官夫人们为了讨好我,为了帮她们的夫君飞黄腾达,马不停蹄地搜罗各种宝贵的奇珍异玩给我,宝物最多的,除了风行商行还有谁?所以,风行商行随便拿一些出来,我收到礼物再放回去,不但大赚了一笔,也将掌握你们水国财政的那些官员全部掏空。这还得感谢你寂寞侯在朝廷上一手遮天的威势,要不然我这王妃哪有那么吃香。”
“自古以来便是,官压百姓,当官的若是没了银子,自然会变着法的压榨百姓。这几个月下来,各派系的官员为了贿赂我,全部伸手向地方百姓索取银子,泽城和水国各地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心生怨恨。这些,你当然不知道,你以为我向她们伸手要学费只是无聊寻乐子,以为我正变着法地逗弄那几个女人,可是你却不知道,水国的百姓早已对水国的官员和朝廷心生不满,地方上接二连三的暴动,你以为仅仅是暴民而已,其实,那都是不堪忍受苛政剥削的穷苦百姓而已。地方上的官员因为贪污贿赂而急于寻求保护伞,文武百官为了隐瞒各地的灾情和造反,更是在朝中寻求派系靠山,水国素来以兵部尚书杨志和裕亲王,一文一武,两大支柱支撑着水国的朝政,文武百官寻求保护,当然是选择这两个派系,所以,在你不知道的暗处,其实水国的朝廷已经分成了互相对立的两派。”
其实这步棋,雪澜只是行险。若是人心不那么险恶,不那么多贪欲和骄纵,不那么多嫉妒和不满,水国的朝廷真的不会这么轻易就乱成一团。
沉遥津的脸色再度微微苍白起来,如她所说,自己的目光一直在高处远处,却忘了近在咫尺的危机,竟然将她所有的动作和计谋视而不见,不,应该说,他一直就输在太过自信了。若是能够对她有所提防,他根本不可能输得这样惨。
雪澜是胜者,可是她却并没有因此多高兴,若不是因为有沉遥津的宠爱和全部的信任,她不可能这样轻易成事。
“后来,我安排人有意无意地在两派之间制造矛盾,他们本来就各自心高气傲看彼此不顺眼,这样一来,关系更是恶劣。而在侯府后院之中,裕侧妃先是流产失去孩子,在各位夫人之中,兵部尚书的女儿嫌疑最大,这是我在中间搅合的,后来兵部尚书的女儿晴夫人,又死在了裕夫人的侍卫们手里,很快,这两派势力,因为亲女的死亡,而彻底撕破了脸。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你离开水国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沉遥津面色苍白地挑起眉头,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沉未央也皱着眉头,身体轻飘飘的,只觉得面前一阵茫然。
“你并不知道,其实在你走之后,是由一根发簪引发了血案。因为,姚夫人是我最先安排进入你侯府的人,她仅仅用一根发簪,就挑起了后院里女人们的全副争斗。在连续死了几个夫人之后,兵部尚书杨志一系和裕亲王的斗争正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他女儿死后,杨志深夜带兵将裕亲王府灭门,裕亲王死后,派系中人自然不服,领着兵符同杨志展开混战……”
沉遥津的双眼不可置信地一点点放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唇色惨白惨白:“不可能!不可能!”虽然杨志出身绿林草莽,虽然裕亲王矜高自傲,可他们都是爱国护国的人,绝非奸邪,怎么可能自相残杀,引起内乱?!
“没什么不可能的,他们的战乱直到我拿出玉玺,才完全停止。不过,不幸的是,兵部尚书在最后一次战乱中被乱箭射死,水国文武百官群龙无首,纷纷向我投诚……”
沉遥津高大的身体“嘭”地一声摔落在地,不甘的眼神满是绝望,颤抖的身体,无一不现出沧桑和悲痛……
沉未央一脸悲伤地上前,将双腿瘫软支撑不住身体重量的沉遥津扶在自己身上,清脆无邪的声音微微颤抖:“皇兄……算了吧,输了就输了,反正那些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沉遥津对自己孪生弟弟的话充耳不闻,缓缓转过头去,双眸中满是血丝:“你……你怎么会知道玉玺……”
雪澜冷冷看着他,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在我以公子夜莲的身份进入你书房那天,佯装被人刺中要害倒下时,我瞥到一个青花瓷瓶的位置有些奇异。风之梅和风之兰是机关暗器,工程建筑的高手,皇陵的机关都难不倒他们,何况一个小小的密橱。他们只是奉我的命令一查究竟,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重大的发现,一方玉玺好好躺在暗格之中,至此,我才知道,为什么皇帝对‘寂寞侯’言听计从,原来,你,寂寞侯爷沉遥津,根本就是圣旨的发出者,玉玺的拥有者,水国真正的皇帝。”
“而在水国发生的一切,我都派人阻断了消息,即便是你当时还身在水国边界,也同样收不到任何消息,所以,沉遥津,你输了。”
“呵呵……”沉遥津忽然笑了起来,放声而笑,声音却嘶哑难听,直到笑出了眼泪,他还在不停地笑,“呵呵……是啊,我是输了,我输得彻底,我输了,我连水国都输出去了!十多年的忍辱负重,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我就这么输了……哈哈哈,我输了,彻底输了……”连我的心,我的爱,都输了。
“你说得对,全都对,我身上是有莲花胎记,”他蓦地伸出右手,将洁白的衣袍揭开,只见左臂之上,一朵莲印赫然其上,宣黄的颜色充满了生机,如同蝶羽一般柔美鲜艳,莲苞早已盛开,一片片莲瓣栩栩如生,闪着点点莹光,仿佛随时会随风飞走一样。
“既然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雪澜凝望着他,和他臂上的黄色莲印,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从没想过要杀你。”倒是你,三番五次派人来刺杀我。
沉遥津一惊:“可是我却一直是要杀你的,自从知道你是风行商行的主人之后,我就想要杀你,对,四年前,我就派人追杀你了。”
“可是,你似乎都没有成功,不是吗?你每一次都有犹豫,若是你真的想要杀我,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困在寂寞侯府,而该一剑要了我的性命。”
沉遥津再次垂下眼眸,胸腔中发出低沉闷闷的笑声,只是,这笑声,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有太多心酸在里面。
忽然,沉遥津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了扶着自己的沉未央,高大的身体朝着雪澜激射而去,腰间的银制腰带到手,居然成了一把锐利无比的长剑。
沉遥津这一下用尽了毕生功力,一瞬间发生得太快,谁也没有预料,谁也没有防备。
剑锋犀利,剑风寒冷,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羁绊,甚至带着狠绝的同归于尽,直直朝雪澜而去。
“澜儿——”
“不要……”
“不!”
“主子!”
数道声音同时响起,可是,却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很远,很远,远到来不及阻止这致命的一剑,远到来不及上前救她。
杏空杏明手中铁链上的两支神器同时飞出,朝沉遥津狠狠飞去,可是却依旧晚了一步,沉遥津身形太快,他们无法挡下他手中的剑,神器只能朝着他的后背刺去。
轩辕殇手中的长剑也同时出手,可是能够抢至的,也不过是他的后心。
墨倾宸离雪澜最近,他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下这一剑,可却被一股极强劲的力道推开了,只能满眼惊恐地看着沉遥津的剑,朝着雪澜靠近。
公子映日和公子罗刹也是同时出手的,可是,想要挡下这一剑却已不可能,武器只来得及触到沉遥津而已。
蟾风几乎从来不随身携带的金瓜重锤在仆从身上带着,他慌乱中焦急从两个健壮的仆人身上拿过锤子,还没来得及出手,沉遥津的剑已经刺到了雪澜跟前,而他,也只能站到沉遥津身后的位置,将目标对准了他。
锋亦寒的身体还未恢复,若是他恢复了,说不定是唯一一个可以赶到雪澜身旁人。可惜,此刻他武功再高,轻功再妙,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遥津手中那明晃晃的长剑朝雪澜刺去。
其余的人都被眼前这闪电一般变化的一幕惊呆了,苏慕白、凤鸣渊和墨倾宸一样,本能地想要为雪澜挡下这一剑,可是他们站得太远,根本赶不上,就连楚羽,都不自觉地朝着雪澜奔了过来。
雪澜呆怔怔地看着朝自己刺来的一剑,其实她是最先看到沉遥津动作的人,因为她的五感比常人要敏锐得多,可惜她不会武功,即便是看清了他势如风雷的动作,也没有办法躲避。
那一剑挟带了强烈的剑气,还没有触及她的身体,就已经先刺破了她的衣衫,可不知为何,那么猛烈强劲的剑气,真正到了她肌肤的时候,却如同石沉大海,骤然消失无踪了。
而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刚才还双眸冰冷的沉遥津,忽然在眼中绽放出一抹笑容,一抹既苍凉又释然的笑,他唇角微开,朝她说了一句什么,可是却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可是,雪澜却明白了。
他说:我爱你。
也在几乎同时,她看到了从后面侧面袭卷而来的长剑、玄铁重棍、金瓜重锤和铁链神器。
“不!不要,住手!”她面颊旁的青丝缕缕飞飞扬扬地飘落,紧接着便传来刺穿皮肉的声音,不是一下,而是,好几下。
雪澜抱住倒向自己的沉遥津,身体快速旋转着,脚下踩着八卦奇门步法,凭借着自己的直觉,瞬间爆发出极高的潜能,躲开了蟾风的金瓜锤和轩辕殇手中的长剑。
众人在听到雪澜那一声喝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情况有变,可无奈刚才太过担心之下,用力太猛,根本收不回来,此刻终于才收住了攻势,再看时,雪澜已经扶着沉遥津站到了甲板的另一侧。而此时,沉遥津满身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后背上,腿上,到处鲜血淋漓,他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滑落在甲板上,雪澜只能抱着他的头,面上是无比的急切。
雪澜虽然抱着他躲过了致命的杀招,可曜风的武功何等厉害,攻势凶猛之下,玄铁重棍还是重重地打上了他的双腿,他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雪澜知道曜风的力量,不用看也知道,这双腿此刻必定是残破不堪甚至骨肉模糊了,而双腿的经脉也保不住了。
杏空杏明的神器打中了他的双肩,此刻鲜血正汩汩奔涌着,两把奕剑山庄的神器,还牢牢地插在身上,而后心,才是最致命的伤,风之梅的巨型梅花镖飞起来速度很快,此刻,黑色的巨刺扎在他后背上,剧毒沾血即溶,恐怕再也没有了活命的希望。
曜风等人一见雪澜的样子,就知道自己错了,杏空连忙上前“啪啪”几下封住了沉遥津身上的几处大穴,杏明也上前从怀中摸出几颗药丸喂入他口中,防止毒素蔓延至心脉,可他身上的伤口太深太重了,血不停地流出,一滩滩红色的血水,已经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衫,变成一个血人了。
“杏空,快!救他!”雪澜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多么焦急,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没有想杀我,一开始就没有。”他不过是,想死得有尊严一点而已。
他那一句无声的言语,轻轻开口,没有声息,却奇怪地让她觉得心好疼,好疼。
杏空杏明早已经忙成一团,帮他救治,将插在他身上的利器拔出,虽然穴道被封,可因为伤口太过大了,所以鲜血一直在流。
雪澜急了,看着那鲜血像潮水一样涌出,她心中忽然担心,他的血会不会就这样流干了。
“沉遥津,你会没事的,你别闭眼,求求你,别闭上眼睛,我没听到你说什么,你睁开眼睛再说一次,好不好?……”
她真的,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让他死,他是水国皇帝没错,他是处心积虑的寂寞侯没错,他是苦心经营的公子摇落也没有错,他是扶摇商行主人,曾经绑架过自己,刺杀过自己好几次,也没有错,可是,他不能死,他身上还有她的莲印,他是她的法莲之一,怎么能就这样死?她不想让他死,不想。
“主子,你别急,他不会有事的,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他有事。”杏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慌张的主子,悲戚的脸上没有泪水,可是却有比泪水更悲痛绝望的表情。
他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从里面倒出一颗紫色药丸,化作药雾逼入沉遥津口中,杏明很快撕下了衣袍,在上面撒了些粉末,包裹在沉遥津的伤口上,很快,血止住了,可是他的脸色却依然苍白得可怕。
“澜……”
“儿……”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让他用尽了一身的力气,可是,他却是在笑着。能让她将自己这样抱在怀中,心甘情愿地,他想了多久啊。他多少次梦到这样的美梦,多少次有过这样的渴盼,如今,竟然真的如愿以偿了。可是,他却没有时间去感受了。
雪澜见他开口,猛地看向他,脸上满是惊喜:“沉遥津,你不会有事的,杏空杏明都在这里,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不会让你有事。”
沉遥津淡淡而笑,苍白的嘴唇却带着无尽的满足:“澜儿……我……我已经无颜面对你……可真的见不到你,还不如……死去……澜儿,或许死……是我最好的归宿吧。”
“不。”雪澜果断阻住他的话,“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
无神迷蒙的双眼忽然一窒:“你……说什么……”
“我有了你的孩子,就是那一晚,已经三个月大了。”
墨倾宸猛地别开眼,眼睛忽然有些生疼,喉咙也忽然有些哽得慌,哽得难受。锋亦寒吃了杏空的药,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这下至少能站得住,可却将双拳握得紧紧地,几乎要掐出血来。凤鸣渊的眸子先是一暗,但接着却恢复了光亮,看向雪澜的目光充满了信心。
苏慕白的脸上自始至终便是那一抹笑容,那抹似有如无的笑,虽然他此刻心里同样不太好受,但他看得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轩辕殇使劲攥紧了眉头,身上的冰寒越发浓郁起来。云赤城苦涩地一笑,身子一个踉跄,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
沉遥津的嘴角终于晕开了一抹真心的笑容,但却依然无力。这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十多年都没有听到过的心跳声,那么快,那么真实,那么响,然而,又那么微弱。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公子罗刹那一支巨镖,已经伤到了自己的心脉。
留恋又如何,舍不得又如何,奢望又如何?他终究是给不了她任何啊。
“澜儿……”
“嗯?”
“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吗……”一旁的楚羽脸色也黯然不已,思绪跟着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天。
她粉雕玉琢的模样像一个小仙童,可却纨绔不羁,将所有坏事做尽。那时,他视她为小恶魔厌恶不已,在酒楼之中的相遇,她摇晃着双腿坐在自己表弟身上,撒娇,勾手指,还说长大后要娶他。
沉遥津的目光仿佛一下子拉得很远,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初见时,她那幼稚可爱纯洁无瑕的模样。
她说:“美人,跟了我,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你要是真的愿意,咱们就勾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啦!”又软又糯的声音,带着娇还带着几分奶气,散入空气里,仿佛是春初时刚出屉的年糕,带着暖暖的香。
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头,轻轻勾住,小小的指拽着自己的手指,摇来晃去,摩挲得他有些痒。
然后,他就真的被她勾住了心,变不了了。
……
“那我是不是也要留个记号?”
肥肥嫩嫩的小指上,粗糙微茧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一笔一划写上“沉遥津”三个字。
“美人,你果然有意思。记住了,以后,你就是我风雪澜的人喔,哈哈哈”
……
薄雾渐渐散去,弥漫在江面上的浓云终于也缓缓散开,天际,微光渐露,一轮红日映在空中,雾气将它显得几分黯淡。
沉遥津望着那红晕缠绵下的太阳,瞳孔一点点失去焦距,唇畔,却始终带着那一抹欣慰释然的笑容。
澜儿,原来你早早就在我指上设下圈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的心,被你套得紧紧牢牢。
这一生,这一百年,都是为你而活……
若有来世,我还愿意再与你相逢,再为你束手。
澜儿……
缠绕在我小指上的情丝,我斩不断。你呢?上面可还有我的痕迹。
澜儿……
再见。
来生再见。
晨阳再起,光辉映照着还未晒干的薄露。窗花上结了厚厚的冰凌,美丽而又梦幻的颜色在映上冬日朝阳的一瞬间,变化莫测,洁净又灿烂。冬日渐渐撤离,春天又近了。虽然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可春天回暖的气息,已经在大地上点燃了勃勃生机。
院外的杏子林又有了催发新芽的征兆,空气中渐渐有了若有如无的清雅香气。
灵国皇宫,一如她离开之时,威严依旧,尊贵华美依旧,丝毫没有因为战争的颓势而丧失一分属于它的美丽。
大胤土地上的烽火战乱,因为那一场九公子聚会,而怪异地平息。
那日,大胤九公子聚会结束时,载着各国皇室谈判的大船靠岸,等在岸边的百姓翘首以盼,谁知道,却等来不可思议地画面。
公子夜莲顶着一张绝世倾国的脸,一张属于风雪澜的脸,下了船,虽然是完全不同容貌的两个人,甚至连性别截然相反,可风雪澜那张脸安在公子夜莲身上,却那么地和谐优美。后来,后知后觉地人们才知道,原来公子夜莲,不过是灵国皇太女风雪澜女扮男装的另一个身份而已。
这个早已成为传奇的女人,又在她传奇的生涯中,新添了绝伦的一笔。
所有目睹的人,都忘不了那一幕。夕阳西垂,大船之上一抹红衣迎着残阳,当风傲立,青丝散乱地飞扬着,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霸绝之气,那样的气息,那样的威势,那样的杀伐之感,仿佛在傲视众生睥睨天下万物,等待众生膜拜。任何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从心底升起一种膜拜,甘愿臣服于她脚下。
红影身后的几个男子,全是人中龙凤,个个俊美非凡,倜傥无双,尊贵优雅。
冥国新皇锋亦寒,轩辕家霸主轩辕殇,冷漠冰寒,确实英气外露。雾国皇帝凤鸣渊,灵国三皇子墨倾宸,一个邪肆一个妖娆,集天地之精华,绝世风采却那么相得益彰。奕国皇帝苏慕白,云国皇帝云赤城,温润如玉,如沐春风。
水国皇帝沉未央清灵透彻,仿佛不染凡尘。公子孔方,一眼精明却又一脸灵动皎洁。公子映日沉默稳重,冷酷无比,公子罗刹杀气森寒,心无旁骛。公子楚羽温和亲切,内敛潇洒,毒圣医仙,光华外放,傲慢冷清。
无论哪一个,都是笑傲一方的霸主,可是他们,却都愿意站在她的身后,成为她的陪衬。
而大胤九公子聚会那天,震惊的远不止此,公子夜莲,不,是风雪澜,居然一下子拿出了灵国、奕国、水国、云国、轩辕世家的玉玺,并宣布,从此以后,她风雪澜就是四国一家之主,而五国君主不变,只是代她掌管国事而已。
天下百姓再次哗然,瞠目结舌之余,四处感叹着这个传奇中的传奇。
灵国揽雪殿一张雕花大床之上,一名男子倚靠床梁,仿佛一只慵懒的猫儿,俊雅的容颜略显苍白,但却带着深深的满足。
雪澜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放在口边吹冷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口边,而他,听话地张口,喝下,朝她淡淡笑着,眼神中的爱恋之情,如此明显。
墨倾宸立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只是,就算是吹胡瞪眼的动作,也带着一股妖魅的诱惑。
“沉遥津,你不要太过分。”咬牙切齿。
沉遥津低垂的眼眸中,流过淡淡的心伤:“澜儿……我自己来,可以的。”然后眼眸中的晦暗更加深了,“就算腿残了,手还是可以动的。”
雪澜手中的动作一滞:“我来就行,你刚醒来没多久,身体弱,不要乱动。”
这个男人,不得不让人心疼,特别是听过沉未央那些话后。
“皇兄和我,都是皇后所生,可母后却不得宠,我一生下来就给别的妃嫔献谗领养去了,只有皇兄陪着母后一起生活。父皇一向不喜欢母后,因此也不喜欢皇兄,反而是对我很好。但皇兄天性淡薄,一直与世无争,虽然在他幼年起,母后就一直告诉他,他将来将会是大胤之主。在我们十岁那年,后宫嫔妃联合陷害母后,我后来听宫中的老公公说,我皇兄眼睁睁看着宫中侍卫将母后轮jian,而父皇盛怒之下,更是将母后在皇兄面前凌迟,足足割了一千零六刀。母后临死前,叮嘱皇兄,再也不要以前放荡山水的心愿,一定要争,要抢,不争不抢,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说皇兄身上有帝王印记,她的儿子不但要争,还要争整个水国,整个大胤,甚至,母后还逼皇兄立下誓言,一生,都要为天下而谋,一生,都要想尽办法夺取天下。所以,皇兄争夺天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母亲的心愿,和自己立下的誓言,我的皇兄,一直很苦。”
听了沉未央这一番话,雪澜只觉得,从前的一切,都成了过往云烟。她再也不会在意他曾经的伤害和算计,而他,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也终于看破了一切,当得知自己的双腿再也无法站立起来的时候,他只是淡然地一笑。
这样的男人,怎能让人不心疼?
沉遥津vs墨倾宸,第一回合,沉遥津,胜。
墨倾宸愤愤地瞪着沉遥津,可转眼间,咻咻的怒气全数隐去,妖娆的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澜儿,你有了身孕,不宜操劳,喂药这种事儿,就交给我吧,我怎么说也是老大,要照顾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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