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怪病（2/2）

司马万通笑道：“出来这些天，生意耽误了不少。我毕竟是靠买卖消息混饭吃的，总不能荒废了手艺，哈哈。”

聂人龙先前一直对这奸商没什么好感，心中常存鄙夷，但他今日所作所为却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当即剑眉一轩，朗声道：“好！司马兄，从今往后你我就是朋友了。常言道五湖四海皆兄弟，我聂人龙的朋友，就算到了那七十二湖、一百零八海，也照样不变的是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的虽然荒唐了些，但司马万通与之相处多日，知其性格就是这般佻脱不羁，当即哈哈一笑，拱手道：“聂兄英雄侠义，能把我这奸商当做兄弟，那就是看得起我。”

聂人龙倏一皱眉，起身而立，举起那半壶温酒一饮而尽，道：“我诚心诚意交你这个朋友，倘若有半分虚假、促狭之意，当如此壶！”手掌微微吐力，那酒壶登时“咔嚓”一声，碎了个四分五裂。

司马万通受宠若惊，忙也站了起来，二人相视仰天长笑，又同时搀着坐好。

司马万通道：“聂兄，你我此行分别，不知何时能有再见之日，我送你三条消息，当做临别之际的践行礼吧。”

聂人龙一怔，心想：“无非就是那何处发财，几时为官的消息，我可没什么兴趣。”但又不想驳了对方面子，微笑道：“就承司马兄的方便吧。”

司马万通环顾四周，见客栈里人多口杂，低声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聂人龙见他疑神疑鬼的，不明就里，只好起身跟上。

二人出了客栈转进一条长巷，两排布满了大小买卖家，两步一铺，三步一楼，集市嘈杂，行人熙熙攘攘。聂人龙心道：“这里的人比客栈还多，不是更乱？”

司马万通七拐八转，在一座名为“百花坊”的楼前停了下来。

那百花坊是家青楼，共有两层，十几个风尘女子或持鸳扇，或捏着绣帕在门前溜溜达达，媚眼带春的与那过路行人搭讪，另有几名姿色明显好过她们的歌女翩立二楼，凭栏而依，身姿妩媚异常，想见她们就非得上楼不可。

司马万通领着聂人龙转到百花坊的偏门，旁边种着一棵乔柏，又名“招财树”，烟花之地门前多有此树。

乔柏树下是个无人看管的茶摊，有树荫遮蔽，加之摊位简陋，虽然处在闹市之中，却可谓隐蔽至极。

二人便在这茶摊前坐了下来，但见人群来来往往，却都懒得往他们这边瞧上一眼。

司马万通道：“这里是给龟奴们歇脚喝茶，顺便发发牢骚的地方。此时逢至正午，青楼没什么生意，自然也无龟奴来这儿，咱们正好借此地一叙。”

聂人龙大为不解，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如此神神秘秘的。”

司马万通喝了口茶，将茶叶末吐掉，沉声道：“咸阳的那伙叛军，后唐李家当中，有一人是聂兄的朋友，对不对？”

聂人龙蓦地一怔，叫道：“你是说小李？”

司马万通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点声。”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接口道：“就是那个‘上将李’。他因独挡契丹铁骑，击退辽人有功，深得当朝太祖皇帝的赏识。但叛军终归是叛军，一山不容二虎，你不服朝廷的管理，那怎么行呢？好在太祖念在他抗敌有功，不计前嫌，想要招安后唐李家……”

不待司马万通说完，聂人龙摇头道：“不可能的，唐王李煜固执得很，一心想要匡扶盛唐基业。小李跟他是拜把子兄弟，决计不会应允顺降。”

司马万通道：“没错。正因上将李不同意招安，还唆使下属羞辱朝廷命官，扒了前去宣抚官员的官服。太祖龙颜大怒，已发兵攻打叛军驻扎的咸阳了。此为第一个消息。”

聂人龙知道扒官服一事是长岛四寿背着李承逸而为，但想就算那四个癫人不扒宣抚大员的衣裳，小李不同意招安，还是要被朝廷攻剿。

司马万通继续道：“后来那上将李不愿咸阳的百姓重堕战火，又见辽军已退，便率领李家军撤离了咸阳，居无定所，浪迹四方。此乃第二个消息，只因我当时接了岩碣村驱魔之事，没能打听全面，所以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我是不知道的。”

聂人龙微微点头，沉吟道：“以小李的本事，若非他那不成器的义兄拖累，到哪里不是雄踞一方？”但想无论如何，那“崆峒论道”李承逸还是会去的，想到故人相见可期，不禁心下掠过一丝欣慰。

司马万通见几个龟奴从百花坊里出来，正朝这边探头，急忙压低了脑袋，沉声道：“这第三个消息，虽然与上将李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也是因他而起。当朝大将曹彬，曾因潼关一战与上将李交过手，后有传闻说，明明是上将李赢了他，可不知怎么的，却是后唐李家撤出了潼关，把那兵家必争之地拱手让给了朝廷。当时曹彬向军部禀报说：后唐李家已灭，无需续剿。但这谎言如今揭破，曹彬也因欺君之罪，被迫交出兵符，遭贬入狱。坊间传闻他和上将李是不打不相识，故而生出英雄相惜之意，这才隐瞒了朝廷，做出那忤逆之举。”

潼关一战时聂人龙还在六盘峰下养伤，于外事不甚知晓，他只听说曹彬之子被传遭“天魔子”杀害，而身为“天魔子”的一念显然并非凶手。曹彬不顾丧子之痛率军出征，对朝廷忠义有加，这一点他是极为赞赏的，现下听说太祖皇帝竟如此对待忠臣良将，虽然与己无关，但还是生出不忿之意来。

司马万通道：“我知道聂兄和那上将李是好友，虽然他是叛军，可英雄不问出处，既是聂兄的朋友，这消息我定是要如实相告的。”他将三个消息说完，左右顾盼了一番，便匆匆告辞了。

只因公然谈论叛军，可视为与叛军同伍，煽惑人心。好在司马万通小心谨慎，又常年买卖消息，经验老道，找了这么一处偏所，以至于二人聊了甚久，始终无人来扰。

聂人龙乍闻此信虽然略有担忧，却想：但凡英雄，注定是要孤星入命，寂寞当道，肩负天下所向。其路越险，则雄心愈烈，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与小李是挚友，不相近，无形格，但却交心。我死不了，他也一定没事。”聂人龙如是想。

见出来客栈已有些时候，也不知一念的病痛消却了没有？若不赶紧上路，只怕要被“麻雀四仙”越甩越远了。聂人龙起身要走，忽见两个龟奴鼻青脸肿，口中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朝茶摊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