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藏边喇嘛（2/2）

圆字辈众僧分站在一众师叔身后，跟着趋声附和，躬身行礼。圆颖眼睛最尖，回身偷瞧了聂人龙一眼，越看越觉他身上那条灰不拉几的僧袍，像是本寺烧火僧铺盖的床褥。但他生性谨慎，处事通圆，见别人都没看出来，他也就不出言点破。

禅机堂外面的空地，原本就是僧人们练功的场所，四周打圆，十分开阔。仁钦伫立当中，戟指聂人龙叱道：“癫僧，你冒充我佛门弟子，该当何罪！”

聂人龙嘿嘿一笑，道：“你这大喇嘛好不讲理，没凭没据，凭什么说贫僧是假的？”

仁钦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若真是和尚，在寺庙录有名册，就该知道你所挂单寺庙的佛偈，说来听听？”

聂人龙略微怔忡，心念一转，笑道：“你先说，我瞧你不是假的，我才肯说。”

仁钦见他如此推搪，大有不屑之意，自忖手下的血刀僧人人都是好手，量这小子就是再有本事，也绝逃不出自己的手掌，便即哼了一声，倨傲道：“听好了，本佛爷就让你长长见识。我密宗**活佛的佛偈博大精深，我只挑一段来说！”顿了一顿，他有心卖弄，故意涨了涨嗓门，想叫堂内的落第寺众僧也听见，朗声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仁钦朗声念完，大有得意之色，昂首挺胸，双手背后，微笑盯着聂人龙，意思是“该你的了”。

聂人龙哈哈一笑，拊掌道：“不错，真是不错。敢问你们密宗管方丈都叫活佛是么？”

仁钦哼了一声，讥笑道：“真没见识。活佛可并非只是方丈那么简单，我们西藏是佛教国，活佛的地位就相当于你们大宋的皇帝，我们都要听他的话。”

聂人龙作恍然状，“哦！”了一声，肃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挂单的那座寺庙，其实既不是居安寺，也不是白鹿庵，而是由一个神秘喇嘛所建，立于东海之巅的‘活佛寺’。这寺庙佛偈自然也跟活佛相关，对他老人家甚是恭敬。”

仁钦闻言一怔，他对中原根本不熟，自不知究竟有无“活佛寺”这个地方，但见聂人龙说得有模有样，头头是道，不带骗人的样子，于是将信将疑道：“当真有这座寺庙？佛偈说来听听！”

聂人龙笑道：“听好了，贫僧挂单之处，活佛寺的佛偈便是：‘生平不见活佛面，一见活佛丈八长。不是活佛长丈八，如何放屁在高墙？’怎样，很妙吧？”说罢贼忒嬉嬉地盯着仁钦。

仁钦兀自思索了片刻，他所懂汉语有限，需得掰扯一番才能明白。在他旁边一名血刀僧是个中原通，当即附耳说道：“他这不是好话，是骂活佛放屁的意思……”

仁钦闻言愠怒，脸色青红不定，“啪”的打了那名多嘴血刀僧一记耳光，直打得他嘴角流血，眼冒金星。

仁钦回身怒斥道：“臭小子，你敢戏弄我！”

聂人龙抱着膀子，微笑道：“你可算反应过来了。”

仁钦一声怒叱，十余名血刀僧呼啦一下涌了上来，轩刀疾扑聂人龙，所成阵型蜿蜒夭矫，也如弯刀一般，八人组成刀锋，其余人守住阵尾，形成刀柄，众藏僧位置不同，但动作、频率相谐同步，恰似众人一刀，层层逼近。

聂人龙遭这柄“人刀”连连推进，他虽然生性佻脱狂放，但有了点苍居士的前车之鉴，他不愿在这佛门清地杀人，是以出招徐缓柔和，撇去灭字诀的掌法不使，只用生字诀三式抗敌，如此一来，三生三灭掌威力大打折扣。

蓦地一道金芒袭来，聂人龙架起右掌格挡，但见仁钦飒然冲至面前，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混金短棍，穿过延绵掌风，“噗”的一声顶住了聂人龙心口。

聂人龙只觉得胸腔一阵窒涩，幸亏海餮功将劲力化去三分，不至使他心脾迸裂，饶是如此，那混金棍上附带的真力还是将他震出了数丈开外。

佛教密宗的内功多以修习筋骨脉络为主，又因藏边气候严寒，环境恶劣，人生长于斯多要与造物抗衡、天地相斗，故而密宗藏僧大多力气长足，劲力随着内功精益而越发无穷，可超脱肉身凡胎之限。仁钦身为密宗十戒喇嘛，乃是个中高手，不仅膂力力大无穷，可做到凌空劈刺，还能将真力通过兵器传导，起到隔山打牛的奇效，他先前以此手法，隔开落第寺两位高手掌击禅机堂众弟子，被觉量误当做“如来神掌”便是如此。

不待聂人龙气息平复，血刀阵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刀锋八名藏僧分站两排，四柄血刀向外，另外四柄朝内，便似一趟兽齿吞风来斫。聂人龙分掌抗击，不住地敛风画圆，牵引刀阵，暗中强自调动气息，守住刚才受伤之处，好在海餮功贮气无量，足够他一边打斗，一边自行疗伤。

仁钦瞧出其中端倪，心知不能给对方留余地，长喝一声：“变！”但见十几名血刀僧闻风即行，刀锋八人兀自不变，攻势由猛转快，刀法轻灵了起来，一沾即走，专攻聂人龙不得不守之处，却下手极轻，迂回游虚，来防即撤。聂人龙正自纳罕，忽见前方八人缝隙中，蓦然砍出数柄血刀，聂人龙未及防范，左肩应声中招，登时鲜血长流。

再看那刀阵俨然成了一把有锋无柄的刀刃，刀柄处众僧纷纷持刀移位，倏前倏后，于先前八人的进攻间隙暗施奇手。由于聂人龙疏忽大意，以为这刀阵既然阵型似刀，也该如刀一般，只刀锋能够伤人，却忘了归根结底，此阵是由人组成，而非死物，刀柄、刀锋不过是须臾变幻之间，无一处不可伤人。如今明白过来，只恨自己大意轻敌，他匆忙点了肩臂处止血的穴道，仁钦狞笑道：“中原人只会逞口舌之勇，本事原来都是一般的不济！”手中混金棍呼啸带风，率众直扑而来。

眼看仁钦草菅人命，众血刀僧杀红了眼，啸声连连。而落第寺的僧侣们怕惹是非，纷纷躲在禅机堂里不肯出来，聂人龙生性豁达，才不受仁钦言语激将，心念飞转，顾盼四周，见身后有条幽径直通寺庙深处，当即施展腿法迤逦而上，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