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八六。名侦探周御史(2/2)
三人忙上前行礼,本朝宣抚使不比前朝,有指挥地方军事作战那样高的职权,只是临时性派遣,只管安边抚民,多说有协管军事之权,对地方庶务不得插手,更同审案这种事儿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这次富青云原也不是宣抚洛城,只是借道洛城,刚好遇海盗事,便暂时停留安抚民众一二(安抚美人一二),过几天便走了。但说到底,他也是三品官职,比知府还高上两级,又是带着圣命而来,这礼节自不能少了。
宣抚使富大人再三推却,不肯上座,到底只在知府上首放了一张椅子坐下,还是宁通判坐在当中主审。
富宣抚使落座后,笑道:“本官恰在街上见了几个差役去取证,听闻事关重大,便一同来看一看,也好让人护送他们回来,免得物证有什么闪失。”说着朝外头一摆手。
谭知府心下冷笑,什么街上遇见,分明是白日宣淫,跑去醉香阁寻美,不然怎么这么巧能碰上去醉香阁取证的衙役?狗屁护送,怕是押解吧。
看来,这手脚是动不了了。
谭知府眯了眯眼,果见外头几个护卫拥着派出去的衙役进来,把人盯得那叫一个死,衙役中那个得了吩咐要毁灭证据的,面色灰败,几不可察的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谭知府还有什么不明白,心下骂娘,却也知道如今必须要抽身出来了,魏家事儿没办明白,谁替他们擦屁股去?没得弄一身脏!
宁通判心思也是转了几转,他虽得了知府吩咐要关照魏家,也吃了魏家的银子,但到底和魏家没什么关系,审案本身也没什么纰漏可被人抓把柄,此时证据确凿,那正好甩开手,魏家也好,知府也罢,谁也赖不上他——谁叫你们伪证做得不够完美?!
堂下魏掌柜听得明白,如五雷轰顶,强力支撑才没瘫倒,方才宣抚使大人进来已是心惊胆战,如今是彻底绝望了。
衙役们把取来曲谱呈上,周御史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又叫呈给其他几位大人看,宁通判和谭知府也就罢了,富宣抚使忽的一笑,故作惊讶道:“哎,毅文,这是誊抄你的谱子呢!这是怎么回事?”
周御史颔首一笑,“大人请往下听便知。”转而收起笑容,着书吏拿了曲谱证据在魏掌柜面前展开,让他看个仔细,随后一拍惊堂木,喝道:“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魏掌柜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这铁青都从肠子透到脸上了,可如今只能咬着后槽牙道:“草民……草民着实不知啊!!!草民……这个……这个曲谱莫非……莫非有错?那程旭在草民店中多日,莫非叫他换了?!”
他本想说谁知道是不是周御史你自己造假,可到底不敢说,只好全盘栽到程旭头上,祈盼能脱罪一二。
“事到如今你还敢含血喷人!”程旭忍不住骂道。
展振武在那边又要上去踹人,被闫管事等慌忙拉住,如今局势正好,要是当堂伤人可就不好说了,尤其堂上这么多高官……
展振武被架着,不住踢踢踏踏,去够魏掌柜,口中兀自骂道:“老贼奴,证据确凿你还敢反咬一口!看小爷不踹掉你的狗牙!”
宁通判忍无可忍,大声喝道:“展百户!你也是官身,怎地这样不懂规矩?再要咆哮公堂,本官可要依律治罪!”
富宣抚使却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语气颇为轻松调侃道:“展百户?可是那剿灭水匪首功、枭首百余悍勇无畏的展振武展百户?我在京中都听得你战功卓著,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
宁通判鼻子再次被气歪,可官大一级就压死人,何况这位搭茬的比自己官大n级?!只好闭嘴当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谭知府在一旁却冷冷道:“富大人惜才之心下官佩服,只是国家法度不可变,公堂规矩不可乱,还请富大人明察。”说罢喝道:“展振武!再要胡言乱语,意图行凶,本府严惩不贷。”
富宣抚使被他顶了,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
那边周御史却是开口岔开道:“魏旺财,看来你还是不服,本官便让你心服口服。我方才看到取笔墨纸砚的差役归来,怎的不见东西呈上来?”却是方才这拨差役便回来了,只看到宣抚使大人那排场,没敢进来。
差役带着东西上来,周御史依旧让魏掌柜确认,魏掌柜留了个心眼,推说平素只看账目,并不看这些笔砚。
周御史冷笑一声,道:“你推得倒是干净。”
因契小说,因此提审中人时账房也是到案的,周御史便直接拿东西给账房认。
账房汗都下来了,他倒是想说不认识,但这些都是从他单间账房里取来的,取得那叫一个全,所有毛笔连带笔挂笔洗、匣子里没动的新墨统统放在眼前,他能说什么?只好认了,说都是自家物什。
周御史又问他拿哪一只笔,哪一枚墨写的契书。
账房支支吾吾说不记得。
周御史喝道:“你日日用这些记账书写,难道要写一个字换一只笔换一枚墨不成?你这匣子里的墨块都是劣等扈城墨,最是耐用,便是天天写账,一枚也能用个一年半载!”他捡起半枚旧墨,道:“这一枚已用了一半儿,短短一个月前,用的不是这枚还是哪枚?”复又丢下墨块,拾起三支笔来,继续道:“这三支笔竹竿下端磨得最为光滑,显见是惯用的,这支极细,想是写账目补录小字的,这两支则同你这售卖胡琴台账笔迹粗细相同,不是其中一支,难道还会是那大狼毫不成?!有什么记不住、认不出?!”
账房几乎汗透衣衫,只能诺诺称是。
周御史丢下笔墨,又问道:“你既是老帐房了,应知笔墨价格,我且问你,你这扈城墨多少钱一枚,寻常松烟墨、油烟墨又多少钱一枚?”
账房摸不清头脑,却也不敢再弄鬼,只好按时答了,“草民这墨是广丰街源澄斋买的,因常去他家,只收草民三百钱。他家寻常松烟墨也要一两银子,油烟墨倒要一两二钱。”
周御史点点头,道:“若是上等桦州秦城麝香油烟墨,多少银子?你一月薪俸,可买得几枚?”
账房忙道:“莫说几枚,草民一年薪俸多说买上一枚。不用说别处,源澄斋卖便要三十几两银子一枚,重还不到二钱,怕还是有价无市——近年来桦州古松少了,好墨也不多。”
周御史道:“你倒是识货知道行情的。”
账房见他语气缓和,心下便是一松,刚堆起笑想客气一句。
谁知周御史又是一拍扶手,喝道:“这契书上字迹光润黝亮,有隐有异香,正是那上等桦州秦城麝香油烟墨!你也知油烟墨贵重,自言一年薪俸都买不起,如何会在写契书时,不用平时用惯了的墨块,反而特特去用那等好墨?!若真是用了,为何刚才说不出来用的什么墨?!”
账房傻了眼,张了张嘴,却辩无可辩。
魏掌柜气炸了肺,写这契书是肖管事找的人,他并不认得,也不知道人家会用什么墨,但想起自家三爷那脾气——字写得未见得多好,家什一定要一等一的好,笔墨纸砚都是上乘,想来这帮自诩才子的都是这样的秉性,而且甭管写啥,都是这德行,这不由恨得要死。
虚荣奢靡害死人啊!
周御史又继续道:“那指印也大有玄机,若是肉指按上,除了斗、纹之外,还会有微小细纹断续不等;可若为印章,无论木质、石质,都是纹理清晰干净。你且看你这契书上的所谓手印是怎样的?!这三桩证据确凿无疑,魏旺财,你还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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