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二九。最佳主顾展护卫（2/2）

她就露出个八颗牙的笑容。

但很快这个笑容就僵在脸上了，她对上了吴千户的眼睛。那目光没有一点儿温度，又是那样的淡漠，并不像在看人，倒像是无意中把目光落在某个物什上一般，好像，她是死的。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展振武见她面色陡变，也扭过脸去，对上姑丈的目光，他却毫不在乎，又是咧嘴一笑。

吴千户面无表情的转回头，接了何莲茹递上来的酒，浅呷了一口，又去瞧褚百户，见后者有些忘形的搂着双玉娇划拳，不由咳嗽一声。

褚百户闻声猛哆嗦一下，全身的肥膘都跟着抖动起来，双玉娇忙着轻抚上他的后背，他却换了面容，挪开她的纤纤玉手，盯着她微抬了双下巴。

双玉娇最懂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见李三当家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料想几人是要谈正经买卖了，便微一颔首，然后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起身向吴千户褚百户施礼告罪，说要去更衣。

何莲茹忙也起身笑称要同去，两人携手走下席来，只扫了一眼桌上，众姑娘便都理会得，忙纷纷起身告罪，随着她们走出去。

陆心禾也是懂这规矩，更巴不得赶紧离了这里，她这一场都没露出过笑来，见李三当家没缠她，只没口子奉承褚百户吴千户，她更是懒怠搭理，便只偶尔斟酒，菜也不肯布，这会儿只蹲了蹲身便作施礼了，也带上人匆匆去了。

一出了门，双玉娇和何莲茹相携的手臂立时便松开了，各自脸上都挂起了疏离客套的笑容，各带着一队人要往东西厢房舍去歇着。

这几个高级包间院都是三间正房打通了作个大厅，供客人吃喝玩乐，两侧小耳房都是供客人临时歇息更衣的，东西厢房才是留宿之所。

一般客人要谈机密之事，不能上来就谈，总要找倌人陪着酒过三巡才好说话，要说话时便暂时遣走倌人，说完了再召回来继续玩乐，所以倌人们还不能散，便就在东西厢房暂时歇脚。

今日她们也分别往东西厢房去，陆心禾自不会和任何人一路，站在当中正在犹豫要不要干脆就一走了之。然众人未等到厢房门口，便有吴千户的手下过来，客客气气的请她们挪去别处暂歇。

倌人们也就明白了，这是事情十分紧要，不想让任何不相干的人听到，半点隐患不留，回头一看，见漕帮的帮众和千户所的侍卫也都出来了，仅有极少数人还留在厅中，外头守卫森严，她们彼此对视一眼，心底都有些骇然，更怕听了什么不该听到的惹上麻烦，忙不迭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聆竹院外有一池活水，其上有一处水榭，原是供些文人雅士开诗会的地方，如今正好便宜了她们歇脚，便是面和心不合也只好都坐过去。

陆心禾则是一出了聆竹院便头也不回的去了。双玉娇盯着她的背影轻哼了一声，同身旁的凝碧咬耳朵：“就她这点儿斤两还要挖老娘的人？！”

凝碧无奈的摇了摇头，“姐姐，她才多大，哪里比得了您。今儿您整她也够狠了，往后不搭理她就得了。不过，姐姐，今天这事儿，我瞧着妈妈那脸色……”说着眉间不由带上忧色。

双玉娇轻笑了一声，却是扯了旁的问她：“姓展的同你说了什么吗？”

“嗯？啥？”凝碧一呆才反应过来，忙摇头道：“生意上的事儿？没说。只闲聊了两句。”

双玉娇撇嘴道：“瞧你们笑得那样也不像是在说正经事。”

凝碧无奈了，索性不接口了。只等双玉娇道：“今天可是大买卖，一年几百万两乃至上千万银子的出入……”

凝碧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禁啊了一声，忙掩住嘴，冲周围看过来的人呲牙傻笑，直到别人不再看她了，她才回过头来，低声惊道：“洛城一年税收才多少银子？全国税收才多少银子？”

虽然鹿鼎记里韦爵爷经常都是几十万银票揣着，但实际上她记得她看过书说康乾时期全国税收白银也不过就三五千万，清晚期才七八千万到一亿。虽说想不起是资料还是小说家言可不可信，但千万两银子绝对不是个小数字。

双玉娇却一副看乡下人的模样斜了她一眼：“眼皮子真浅。你知道跑一趟海船下来能赚多少？罢了，不说这些。我只告诉你一句，你记得便是，”瞧了瞧左右，才谨慎开口，声音极低，“这块儿生意稳当了，妈妈才能安心呢。”

所以便是为了这份稳当，夏金花也不会动双玉娇。她一手拉着李三当家这漕帮大佬，一手拽上褚百户，又靠凝碧抓住展护卫，便也就相当于联系上了吴千户，不看李衙内，便是这个网，也足以护住她。

这便是她先前说的，人脉才是一切。

看着双玉娇高高扬起的下巴，凝碧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她懂了。双玉娇会心一笑，还是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亲昵道：“丫头，姐不会教错你的。只管按姐说的去做，今日姐有的，来日你都会有。”

凝碧很想笑一下，又觉得这“来日”有些沉重，实在笑不出来。

一时翠凤儿内急，过来拉她去净房方便，她便向双玉娇耸耸肩，跟着翠凤儿去了。

往净房去需要绕过聆竹院的正门，两人知道那院子周围都有吴千户的人守卫，但左右也不进去，便也不畏惧，径直说笑走去，不想快到院门处，却见守卫正在撵人，而那门口三人却似不想走，又是作揖，又是央求。

两人对视一眼，凝碧先道：“那边乱着，不如咱们绕个道，离远了些吧。”

翠凤儿却不在乎，道：“与咱们什么相干。咱们只是路过罢了。这是咱们楼子地方，便是官再大，还不许咱们走路了不成？等抄了咱们楼子再来管咱们吧……”

凝碧忙去捂她的嘴，“我的祖宗！都是我的活祖宗！你这是咒谁呢！这话要传妈妈耳朵里，还不好一顿暴打。”

翠凤儿笑嘻嘻道：“出我口入你耳，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凝碧啐了一口，刚待说话，忽听那边有人高声道：“可是……凝……凝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