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谦谦君子(1/2)
“我想到,”云华悠然道,“银子被卷走后,不一定是装在舱里、车里运走,还可能照样藏在水底,等待风波平息后运走。奶奶好像在考我们的机智呢!谁如果把这话告诉奶奶,在奶奶面前能拔头筹吧!”
云柯发呆:“你想叫我拔头筹?”
“随便你!你想给谁,就叫谁拔去。”云华道,“总之我把人情做给你了。”
“多谢多谢,”云柯忍笑,“然则你自己为何不去领这头筹呢?”
云华叹口气,苦恼道:“五哥,我长大了。”
云柯道:“哦?”
“不只七妹妹,我怎么觉得四姐姐、珞姐姐有时都要欺负我似的?”云华的表情,就好像有刀抵在她后背上。
云柯只好道:“啊?”
“五哥,我不信你不知道!”云华生气道,“我卖这人情给你,只为叫你帮我防一防,她们要开什么过分的玩笑,你一定要帮我!”
“我又不是她们肚里的蛔虫,”云柯把草茎上的叶子都择净了,硬表皮也搓掉,“她们做什么,我哪能都知道?”
“你尽力就好,”云华叮咛,“真的力所不及,我也不会怪你。”
“那末,我先卖你一个情报吧:小心廊下的木屐。”云柯把草茎放在嘴里,一吹,吹响了,草哨声清亮如初春的鸟雏。老夫子之一的老脸,就拉得很长、而且很臭的出现在窗前:连他都听见了逃课孩子在玩草哨!云柯一缩脖子、一吐舌,跑了回去,云华还是继续倚着栏杆透她的气,看也不看课室、抑或回廊,只看着枯黄的、微湿的秋叶。
这个秋天的雨水并不多。
除了重阳那场大的,再就是昨晚,秋雨绵绵下了一夜,到早晨,又敛住了。
地面还是湿的。
“应怜屐齿印苍苔”,为了这份雅趣,谢府里很多路径,并没有铺僵硬平整的石板,而是保留为砂土路、泥草路,就是给屐底走的,更何况,即使铺了石板,石板上也很有可能积水,布鞋一踩可就坏了,于是小姐们出闺房来上学,绣鞋外头还是套双木屐比较保险。
回廊外头,廊檐下的木条板上,摆着一溜雨屐,每双都可爱。主人脱下它们,就走进干净的屋子里上课。从这里,一直到二太太院子里各处用得着的房间,都有长廊相联,除非想同云柯一样跑到草丛里玩耍,否则是不用再套屐了。
再套屐时,除非是散了学,要回去了。
那时一定夕阳已西斜,草木都拖了长长的影子,雨屐也笼在廊檐的影子里了。六小姐出来,把脚往自己的雨屐里一塞,恐怕就要哭了。
因为那雨屐里一定有一粒石子,一定尖得跟锥子似的,尖的一头一定朝上。谁如果把脚往里头一塞,除非鞋底厚厚纳了千层,否则一定会被锥得当场哭出来。
谢府里别说小姐了,哪怕稍微要好的丫头,都不会穿穷苦力的千层底。
所以可怜兮兮的六小姐,刚在老太太面前讨论船舶问题时露了个尖,马上又要可怜兮兮的哭了。食水不再动手脚之后,难道没别的法子整她吗?
云舟满意的看着日影。日已西斜。
丫头来送汤了。二太太亲自吩咐厨房给小姐少爷们炖来补身体的牛肉汤,是用牛身上小花卷腱子肉、三分肥的牛肋条、再加一点儿顶顶细嫩的白腩,合在一处炖上四、五个时辰,炖得浓如羹,盛在保温的棉草套子细砂窝里端来的。筱筱给福珞奉了一碗,福珞却亲手把这一碗让到云舟跟前。云舟推让着,忽然面色一变。
她看见砂锅保暖的棉草套子上,钉着一粒石子。
石子的头一定要很尖,像锥子似的,才能“钉”在套子上。这样的石子,不会很多,云舟跟筱筱作园艺时,恰巧发现了一粒有资质的,经过加工,才放进云华的雨屐,怎么又会有一粒在棉草套子上呢?
筱筱顺着云舟的目光看过去,面色也变了,便去把那石头拈起来,看着,果然是她们加工过的那粒。送汤的丫头吃惊道:“嗳哟,怎么有粒石子儿?”看着它尖,有点意外,倒没往心里去。筱筱掩过了,道:“可不是嘛?”回到云舟身边,交换一个眼色,福珞还不知就里,也没看清筱筱手上动作,只问云舟:“怎么了?”云蕙在旁边帮着分汤,不敢插话。云舟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回答福珞:“刚刚我看差了,还当是只虫子呢!”一边瞄向云柯。
往云华屐里放石子,云柯是知情的。适才云柯吹了草哨回来,云舟就悄问云柯:“跟六妹妹说什么?”云柯恼火道:“她讲草木也有情,不能妄加摧毒,噼哩啪啦一大堆,哪个理她!”云舟听下来,并未起疑。如今石子易位,云舟望向云柯,云柯莫名其妙的耸了耸肩,云舟想想,是没理由怀疑云柯告密,视线就又移往云华那里去。
云华还在栏边透气。她这个人,从以前起就这样,呆在屋里久了嫌闷,呆外头久了又怕着凉,窗前窗下、栏里栏外,就看她磨来转去的。如果把屋子比作一条鱼,她就好像鱼里含着的水泡,吞吞吐吐、叽叽熬熬,总没个痛快。云舟讨厌她,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可今天,汤从外边来,还没进门,就先经过了云华。云华那二愣子明雪丫头,把汤锅截住了:“这啥呀?哦汤!我们小姐在这儿呢,来一碗吧!”端汤的不好意思说偏不给你们小姐先吃,便只好给她舀了。这会儿,乐芸正给云华吹汤呢!主仆几个,看也不看屋里,好像从没干过拿出石子、钉在布套上这种事。
如果真是云华指使的……云舟心往下沉:如果真是云华指使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没把石头放在汤碗里硌云舟的嘴,已算含蓄留情。云舟怎能不作个聪明人,听懂这粒石子说的话,还个人情?
先前云华饮茶吐血,只是以柔弱姿态,缚住云舟手脚。这次石子事件,已经是个很严肃的警告了。云舟不得不决定,从今起,对云华不再作小儿科的欺侮。
下次出手,就一定得是蕴足力道的一击,可别怪云舟下狠心了!福珞,是云舟一定要捧去宫里的人,老太太主意未定,云华休想在此时盖过福珞风头去!
云华低头饮汤。这汤,厨房报上来的本金是一十一两十足纹银,并没有太大的虚浮成份,而街头脏兮兮大锅里煮的老牛杂,只要两个钱就有一大碗,卖主仍有赚头。对云华来说,那种老牛杂汤,味道不见得比十一两纹银熬出来的浓汤差多少,因为那种汤更烫、更辣,可以让你从舌尖开始、一直连整个灵魂都燃烧起来。那是来自街头的智慧,更便宜、直接、灼人。从明珠到云华,就像十一两银子的白腩料,懂得了怎样用两个大钱的辛辣手段去熬。云华不怕云舟。
福珞要进宫,博个一生。云华要搏老太太欢心、探听宫中秘辛,也是要为自己的人生有个交代。谁的一生,都是一生,云华不喜欢伤人、但也不准备再让路。
忽路那边许多人,欢欢喜喜、咋咋呼呼、拉拉提提的涌来,就差没敲锣打鼓了。光看她们的神情,很像要请状元公游街似的。
她们确实是来报喜的。
“报四姑娘喜!太守公府来提亲了!老爷已经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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