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远的距离(2/2)
如言便静静躺在竹塌上。一个人,寂寞地躺在这片陌生的雪白中。
即便是合眼躺着,如言依然是孤洁出尘、寂寞如雪的。
烛火下,他长长的睫毛如扇般投下一小片青影。薄薄的唇紧抿着,颊边轻淡得近于无痕的酒窝露出一丝纹路,就像窗外那轮弯弯的月。
我走过去,慢慢跪下,习惯性地伸出手抱住他,把脸埋入他怀里。如言的怀里依稀似还带着一丝暖意。
如言,你终究是舍不得我吧?
我的腿跪麻了,但我无意动弹,**上再多的苦痛抵不过心中根植的悔意。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如言,为什么我爱上的那个人不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偏偏选择独自清醒地看着我沉沦?你的寂寞我如今是懂了,可是我往后的寂寞你还能懂吗?
如言,你说过如果二十五岁我还嫁不出去,你便要娶我。可是你看,我才十三岁,便已经有大好的姻缘求上门来,你看你看,你当初便应该许诺说第一个要娶我,否则哪还轮得到你?我是谁啊,丁丁小妖,我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如言……
我把头埋得更深,一粒粒无色的水珠从如雪的白衣中渗入,染上了夏末秋初的凉意,扑上我狼籍的面颊,那凉意便寒浸浸地透到了心里。
如言手指与白衣纠纠缠缠,再难分解。
“唉,痴儿……”一声细若蚊鸣的叹息在空中袅袅飘荡,那声音恍若琴弦拨动般在空气中带着颤音一圈圈扩散。
“谁?谁在那儿?”我惊跳起来。
空屋寂寂,我惊惶的声音在屋中嗡嗡作响,发出奇怪的声波。
屋内空得藏不下一只老鼠,屋外西门岚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任何人靠近我。那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
我的视线极缓极缓地移到屋内除我外的另一个身体上。难道?……
下一刻我便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我已经发现了这个如春风般清越的声音究竟来自哪里。
它,竟是从我心底发出的。
我在一片空白中沉睡,时间无知觉地流逝。依稀听到爹大力敲门的声音,但我醒不过来。
好倦啊,似乎这个身子里十几年来积下的倦意一并地涌了出来,让我连抵挡的意念都没有。后来听到有人砸窗,有人进来,然后就是长久的安静。再没有人打扰我,我睡得酣畅淋漓。
梦里的那声轻叹太过真实,我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依然执着地愿意相信如言回来过,他不曾离开。他曾答应过,他永远不会离开我,如言他绝不会失信于我。
睁开眼的时候,觉得手脚发软,肚子空前的饿,但精神却健旺之极。我只是略略发出一点小小的声响,门外有人推门进来。
我讶异地微微“咦”了一声,凤郎笑起来:“你都睡了三天了,估摸着你也该睡足了,我就候在门外了。”
“有那么久了?”我不可思议地问。
如花的少年放下托盘,把碗盘一样样端出来。不过是些清粥小菜,但对我三日不进水米的肠胃来说正是最合适的。美丽的脸庞绽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可不是。你睡得昏沉沉的,叫都叫不醒,我们都吓坏了。”
我风卷残云地消灭着食物,边吃边口齿不清地问他:“这几天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
他柔柔笑答:“你心中的重要事情便是如言。放心吧,凌少爷已经发话,没有你的意思,谁也不能动如言一根手指。”
“哦,那就好。”我不由想起那日丁维凌转身而去时的背影,沉重得让人不忍背弃。
“静王府不来闹事?”我顺口问,温如柳应该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郡主来过两次,王府的总管也来过两回。都被凌少爷打发走了。”
“温如柳也还罢了,王府总管怎么会来,难道是静王的意思?”我喃喃自语,刹时间想通了关节。没有了如言,静王府到哪儿支取银子呢?哼哼,活人利用完了,他们却连死人都不放过。
“还有事吗?”
“老夫人来传过两次话了,让你一醒就到她那儿去。”
我吃完最后一口粥,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你去答复上房,说我不去。”
凤郎也不问为什么,只是淡淡点了下头。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这个和他平常的作风完全不同!
他似是看出我的疑问,淡若浮云的微微一笑:“人总归是要变的。”
不错,人总归要变的。每个人都有了变化,如凤郎、如丁维凌、如我、如……
老夫人已经接连派了三批人来传我了。
二伯母是最新的说客,她连夜赶来,担忧地在房内不停打圈,口中念叨:“丁丁,你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大,老夫人传唤你也敢不去?”
我悠然自得的为二伯母倒茶,顺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二伯母不用担心,去了是挨骂,不去也就是挨骂,那还不如不去。”
老夫人震怒便震怒吧,我还在乎什么呢?在此刻,我心里已经再没有什么顾忌了。
“你啊!”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自从我这次回来后,大家看着我的眼光全是怪怪的,我心知肚明,是为了如言的死、为了连累了丁家。只怕从今以后,我在众人的眼里更是迹近于妖孽的存在了。但这一场混乱我又能奢望谁能够了解?我苦笑,就连我自己也不过是局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送走了二伯母,我趁夜独自一人去了客院。张之栋便住在这儿,那个绑架了我最后又救了我一命的黑衣人。
上次混乱之中西门家并没有带走他和丁维凌,所以重伤的张之栋便被一起带回了丁家养伤。
因为他在丁维凌面前救了必死的我,因此丁家给他找了洛安最好的大夫,待若上宾。
他对我的星夜来访并不惊讶,似乎早已算到了。指指床前的座椅,礼貌地请我坐下。
我打量他一番,重伤失血的面容还有点焦黄,眼角的尾纹也似更深了。“身体好些了吗?”他淡然答道:“还死不了。”
“我听凤郎说,你的功夫废了?”
他面无表情地道:“嗯。琵琶骨断了,手不得力了。”
“我很抱歉。”对于这一点我是真心感到抱歉的,学武之人废了功夫会是怎样的处境,我可以想象得到。
“不必,这与你无关。”他皱眉,略有点不耐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可是你的武功……”
“我轻功不错,以后就算没了武功,只要跑得够快,还没人能要了我的命。”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紧紧盯着他,如果他要说是为了报答我的赠金之恩,我会毫不犹豫地砸断他的骨头。这种理由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沉默了下,双眼紧盯着床幔,沉声道:“因为西门风。”
“西门风?”怎么又是这个阴恻恻得总是站在西门岑背后的人,我厌恶地轻哼一声。
“不错,就是他。”张之栋神情木然,眼中却慢慢浸出了彻骨的痛意。
我迅速在心底盘算了下,老实说这个张之栋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事情与西门风有关,整件事就更有意思了。“既然和西门家族有关,这事就复杂了。”我故意叹口气,“西门家族与我的关系你也知道一二。”
张之栋嘴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地:“不必试探我。我敢在你面前说这件事,就是因为知道你和我一样恨他们。亲人在你身边死去,你却不能喊不能叫只能活受着的滋味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我咬着牙受了他这句扎我心窝子的话,老实话,的的确确让人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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