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欢 情意绻（2/2）

潋滟索性一把拉开门，牵着和露的手走到床边，拉着她一同坐下道：“露姐姐，潋滟心里烦的很，你陪潋滟说一说话可好？”

和露无奈地笑了笑，示意潋滟上床，然后给她盖好被子，将玉瓷牡丹青莲香炉里的安神香埋了一埋，又从床边小几上的小暖壶里倒了一小碗建莲红枣汤递与潋滟笑道：“六娘先喝点这红枣汤罢，养血安神的。想和婢子说些什么？”

潋滟小口啜饮着红枣汤，迟疑着问道：“露姐姐，你可曾有过意中人？”

和露支颐侧躺在潋滟身侧，闻言微微促狭一笑：“了不得了，我们六姑娘到了思春的年纪了，居然知道意中人了？”

潋滟羞得不得了，将汤碗塞给和露，转身背对着和露躺下赌气地道：“露姐姐！人家跟你说说心事，你倒取笑人家。”

和露笑着拍了拍潋滟道：“婢子何曾敢取笑六姑娘。说来六姑娘今年十二，再过几年也是及笄的时候了。只怕庄主和姑太太已经给姑娘寻摸婆家了呢。”

潋滟闷闷地道：“昨个儿在姑姑家，姑姑的确这么说过。可是潋滟还小，没有想过那些事情。再说了，为什么女人都要嫁人呀。”

和露闻言忍俊不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就有的理儿。六娘若是问婢子这是为什么，婢子也不晓得。”

潋滟慧黠一笑：“露姐姐，潋滟若是没记错，你比我要年长四岁，早过了及笄的年岁，你可有相宜的人家？”

和露本来言笑晏晏，闻言却微微转了脸色，淡淡地道：“婢子哪能自个主张婚事？原来是夫人做主，将来跟着六娘到了未来的郎子家，就是六娘做主了呢。”

潋滟微微一怔，喃喃地道：“那和露姐姐，你就没有自个喜欢的人？”

和露眼神澄澈淡然：“记得五六岁初记事的时候，婢子觉得邻居唐家的艾彦哥哥很好，我们一起骑竹马、抓子儿、摸鱼儿。长大了些，婢子的哥哥外出投军，家中没有男丁，艾彦哥哥便常来婢子家帮爹爹干重活，婢子的娘便将艾彦哥视若亲生。”，涟漪着急地抓着和露的手问道：“艾彦的母亲呢？是不是对你也很好呢？”

和露咬唇道：“艾彦哥哥的家境小康，婢子家稍稍次些，他的母亲郑妈妈嫌弃婢子。艾彦哥哥年轻气盛，与郑妈妈大吵一架，负气离家投军。后来，后来……”和露澄澈淡然的眼神泛起一丝丝的涟漪，“那年朔州一战，灵州军队伤亡惨重，”她顿了顿，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艾彦哥哥，也尸骨无存……”

此言一出， 气氛倏尔凝固下来，潋滟歉然地道：“露姐姐，对不起……潋滟，潋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伤心事，”

和露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哪里。婢子还要多谢六娘。有些事情在心里存着久了，就会腐烂发臭，倒不如及早的说出来。噩耗传来的时候，郑妈妈疯了一样，非要婢子给艾彦哥哥殉葬……幸亏，有夫人体恤，否则婢子哪有福气像现在这样和六娘促膝而谈。”

潋滟默然半天，忽然举起右手起誓道：“我，慕容儇，对着天生诸仙发誓：此生一定要为我的和露姐姐寻觅一个如意郎君，让和露姐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这样方不辜负和露姐姐远离故土，对我的照顾呵护！”

和露不禁展颜而笑道：“得了得了我的好姑娘，这可看出来六姑娘的功课进益不少呢。只是六姑娘只怕要先顾着自个儿的姻缘，不要被小人算计了去。”潋滟闻言不依，拉着和露的袖子撒娇。和露千哄万哄，方把她哄睡了。

许是昨夜不曾睡好，今天一早起来潋滟只觉得头昏沉沉，更有些鼻塞声重，和露忙回了慕容景请了大夫来瞧病。不一会苏攸宁便陪着大夫进来，和露倚云忙放下床帐。这大夫乃是太医世家出身，诊了一阵脉，便笑着对苏攸宁道：“二公子不必担心，令妹乃是风邪外感，营卫不和。老夫开个方子，六娘子若是愿意就煎一剂，若是懒怠吃也就罢了。另外饮食要清清淡淡饿一饿，去一去火气。”苏攸宁笑应了，又递上诊金，送大夫出去。

和露揭起床帐子对潋滟笑道：“六姑娘，可听见了，太医嘱咐姑娘清清淡淡饿一饿呢，婢子去准备些清粥小菜罢，可委屈咱们姑娘了。”潋滟忙道：“好和露，你莫要逗我了。还记得前一阵子我风寒感冒，你炖的牛肉汤又解馋，又治病。今个儿还要劳烦你再炖一碗呢。”

苏攸宁送完大夫，转回来看一看潋滟。上楼听见她这样撒娇，顿生一种颇为无语的感觉：“大夫才走，你就嘴馋？”潋滟见是苏攸宁，撇了撇嘴道：“攸宁哥哥你管的真多。和露做的牛肉汤，加了许多葱白姜丝，对妹妹的感冒好呢。”苏攸宁玩心大起：“和露做的牛肉汤好？我看是你的馋嘴病又犯了。正好大夫没走远，不如请回来给你瞧一瞧这馋嘴病可好？”潋滟闻言大怒，拎起手边的雪缎刺金线蜻蜓纹靠枕就冲苏攸宁抽了过去。苏攸宁没防备，被抽的呲牙咧嘴。见潋滟作势又要再打，苏攸宁忙举手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为兄此次来是有话对你说！”潋滟不信，又举起靠枕，苏攸宁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道：“六妹妹你瞧，大师兄今天一早被师父派往长安去了。临行匆匆，他托我把这信交给你。”

潋滟闻言急道：“大师兄真的走了？他为什么不来和我说一声？”

苏攸宁“嗤”的笑了一声：“唷，怎么着？大哥走了，你这小媳妇挂念着了？”

潋滟作势又举起靠枕，苏攸宁忙正色道：“好妹子好妹子，动怒对身体不好。二哥不逗你了，行不行？”

见他不再嘻嘻哈哈，潋滟便放下靠枕理了理鬓发闷闷地道：“二哥你说吧，大师兄为何匆匆而去，连和妹妹说一声的功夫都没有。”

苏攸宁叹了口气道：“最近朝中和边疆颇为不太平。秦妃惑主，连着贬谪了边疆的几员大将，然后换上了秦家的子弟，这不相当于自毁长城么……接着老南海王忽然驾崩，北疆沙陀为了联合南海王庭犯上作乱，选了他们的大公主朱邪氏为和亲之人，准备嫁到南海王庭。今上好歹醒转过来，要让秦妃所出的四公主和亲，秦妃怎会舍得？哄劝今上在各世家大族里选择适龄女子作和亲之人。呵，今上居然同意。师父担心，故此派大哥回京城探听消息。”

潋滟闻言不禁蹙眉道：“世家大族的适龄女子……那，纯熙姐姐岂不是在备选之列？王家是故皇后的母家，纯熙姐姐又是嫡出的……”

苏攸宁闻言，揉了揉潋滟的额发道：“小丫头不担心自己反倒担心起别人来？说句实话，若不是担心你，师父怎么会派大哥回长安？”

潋滟撇了撇嘴：“那只怕是因为我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罢！”说罢挥挥手对苏攸宁道：“二哥哥你有事情忙去吧，妹妹看看这封信。”

苏攸宁闻言却不走，严肃地对潋滟道：“潋滟，你可要跟二哥哥讲实话，你和大哥之间，是不是……”

潋滟的小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嗫嚅道：“二哥哥，你瞎说什么。我，我只把大师兄视作兄长。你可不要乱讲。”

苏攸宁更加严肃：“这种事情二哥会乱讲么？前几天大哥和你从师姑家回来，我就觉得大哥有些反常，常常一个人喃喃自语，昨天更是连早课也不做了跑来清月舫看你。今早临走时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命我好好照顾你。和露去报你生病，大哥差一点就扔下马不走了。这么明显，还要二哥再说下去？”

潋滟侧转了头羞道：“随便你怎么说罢！潋滟，潋滟和大师兄之间绝对清白。”

苏攸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妹子，哥哥说什么你不听。但哥哥要跟你细细讲一讲，我和你大师兄是姨表兄弟，自幼一同长大，他家的情况哥哥我最清楚。大哥的母亲刘氏是我的亲姨母，是我姨丈的继室。我姨丈的前头夫人留下了个长子，便是现在裴家家主，中书舍人金紫光禄大夫裴翮。说来惭愧，我外祖家出身不高，外祖父是个商人，后来捐了个儒林郎。而裴家呢，想必妹子你明白，于外出了尚书宰相数人，侍郎俯拾皆是，门生同年广布；于内来说，裴家出了多少位皇后、嫔妃？远的不说，今上的养母积善皇太后、德太妃，都是裴家的人。这样一个根基深厚，门第显赫的家族，做他家的媳妇不比做皇后简单。我姨母当年是拼了命才给我姨丈做了继室，可惜，裴家瞧不上商人出身的姨母。姨母便发誓要在裴家立身扬名，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潋滟，不是二哥不积德，你自己想一想，这样的情况下，你和大哥真的能走很远么？”

潋滟越听脸色越变得苍白，和露见状，忙上前福了一福道：“六娘的药奴婢已经煎好了，六娘吃了药也该歇一歇。”又对苏攸宁施了一礼笑道：“大公子走了，还请二公子拨冗多来陪陪六娘。只是今日六娘也该歇息了，请二公子改日再来陪六娘罢。”

见潋滟脸色苍白的吓人，苏攸宁也有点自悔失言，又不好说，只得道：“潋滟，你好生歇着罢，哥哥刚刚说的话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哥哥明日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下楼走了。

和露忙推了推潋滟唤道：“六姑娘，六姑娘，你倒是说句话？”

潋滟失魂落魄地道：“和露，你说，二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么？”

和露拍了拍潋滟的手道：“六娘，婢子说句冒犯的话，二公子虽心直口快，只怕说的都是腑肺之言。大公子，大公子只怕非娘子良配……”话未说完，潋滟便挥一挥手，命和露退下。和露虽心有不甘，也只能依命退下。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潋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手打开了苏攸宁送来的信。这不看倒还好，一看潋滟笑疼了肚子。只见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上，，裴子鹤先是方正大楷大大的写了“六妹妹台鉴”五个大字，接着便用密密麻麻的小楷一丝不苟地列明了潋滟饮食起居所必须注意的各类事项，最后的口气颇为凶恶：为兄回长安省亲，来来回回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个多月没办法照顾你，我心里很不安。但是你也要记好了，这一个月好好照顾自己的生活，好好修习武功。待为兄回来，一样样的检查。若是有一丝一毫不好的地方，看羽哥哥怎么收拾你！

潋滟看完不禁吐舌而笑。她仔细地将信纸叠成方块状，然后放在床柜中的紫竹箧里，用錾银双鱼锁仔细锁好。心下泛起踏实的甜蜜，无论他人如何评断，她已认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