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2)
下得轿来,迈步朝内走去,两侧的下人们躬身请着安:“奴才给王爷请安!”
脚步不停,继续走着,叫起声留于脑后,“都起来吧!”
管家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一起朝正厅走去。
段飞星在狐皮躺椅上坐下,身子靠后,懒懒的闭上眼睛。
“王爷,让丫头们先侍候您沐浴更衣吧!热水里泡上点提神的药材,可以舒缓劳累。”管家在一侧看着段飞星劳累过度的模样,忙道。
“嗯,一会去,本王先躺躺。”段飞星淡淡的接道。
一个丫头端了茶轻手轻脚的进来,管家接过,递到段飞星面前,“王爷,先喝点茶,润润吧!”
“好。”
温热的清茶滑入喉咙,令原本干涩的唇和喉头变得些许湿润,段飞星舒了口气,睁开眼,看向管家,“对了,商姑娘如何?”
“回王爷,商姑娘这几日进膳情况还好,右臂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奴才看着……心情似乎不大好。”管家低头回道。
“哦?是因为玲儿去了“栖凤阁”的原因吗?”段飞星有些皱眉,轻声问着,放下了手中的茶。
“奴才猜测有这方面的原因,可能还有……还有……”管家抬头看一眼段飞星,吱吱唔唔的说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段飞星口气已然不悦,微抬起了下颚。
管家一惊,忙道:“回王爷,奴才问了侍候商姑娘的丫头白荷,说是李小姐去“栖凤阁”对商姑娘说了前几日她歇在您屋里的事情。”
段飞星闻言,两道星眉拧成了一条线,低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管家见状,更不敢再言语一声,静静的立在一边,听候吩咐。
宽敞的大厅,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到,压抑的气场令管家紧握着的手心不禁沁出了冷汗,偷瞄一眼他的主子,那张俊脸满是阴郁,薄唇紧抿着,看不清眼眸,亦猜不出此刻在想些什么。
良久,才听到一声低语,“叫丫头们准备吧!回松院。”
“是,王爷。”管家忙应声道。
这边白荷守在“栖凤阁”院门口,不停的张望着。
中午的时候就听管家说王爷下午要回府,这几日小姐一直郁郁寡欢,还说要走,她和雨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就盼着王爷早些回来呢!
远远的,过来几个人影,白荷眼尖,一眼便认出走在前面的段飞星,不由大喜,忙开心的朝纤云屋里奔去了。
“小姐!小姐!”
正埋首在书中的纤云郁闷的抬起头,“白荷,你影响到我看书了!”
“小姐,王爷回府了!这会儿正往松院去了!”白荷喜不自胜的道。
纤云怔了怔,他回来了?那正好,去找他帮忙吧,早点了结,也好早些回家吧!
“我去找他。”纤云放下手里的书,说了声,便径自出去了。
“希望王爷能说两句好听的让小姐高兴!”雨双望着纤云的背影,叹道。
“就是,趁这会儿李小姐不在府里,咱们小姐正好能和王爷单独呆一会儿。”白荷道。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尽数传到了慢步走着的纤云耳中,心中浅笑一下,这两个丫头还真是处处想着她呢!
只是,她和他,只是逢场作戏吧!
一路想着心事,栖凤阁和松院只一墙之隔,转个身,便到了。
守卫见是纤云,马上行礼,然后恭敬的让进院子,便要去通报,纤云摆摆手,“不用了,我直接进去。”
虽不合礼数,但整个贤王府的人尽知,他们王爷待这位商姑娘的不同,便不敢二话,退到了一边。
纤云站在松院的前厅踌躇了良久,下人们请过安之后,见纤云表情淡漠,均不敢上前询问,便低垂着头站在一边。
他这会儿不知在做什么?忙吗?既然不在书房,应该不是忙公事吧!她要不要现在进去?
纤云想了一会儿,伸出手揉了揉眉心,低笑自语,“既然来了,总得办成事吧!”
然后信步转入后堂,可惜纤云没来过这里,一时分不清哪间房是段飞星,便楞在了原地。
原地站了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右侧的一个房门开了,一个丫头提着水桶出来了,看到纤云,忙福身道:“商姑娘好!”
“噢,请问你们王爷在吗?”纤云讷讷的开口问道。
“王爷在房里呢!”
“是这间房吗?”纤云一手指着,步子便随着问话移了过去。
那丫头先是楞了一下,眼见纤云径自推开了门,才反映过来,忙喊道:“商姑娘!商姑娘,王爷正在……”
然而那丫头还没说完,纤云已转入了屏风后!
段飞星躺在浴桶中浸着身子,头却靠在边缘上,像是睡着了。两个丫头正在用棉布为段飞星擦拭着光裸的上身。
整个房里水气缭绕,空气微湿,纤云透过水雾看到了正在沐浴的段飞星,瞳孔逐渐放大,待反映过来,立即羞红了脸,忙要退出去,但那两个丫头却瞧到了她,先是惊讶不已,然后马上低头请安:“商姑娘好!”
这一声问安,让纤云顿住了脚步,也让眯着眸子的段飞星倏的睁开了眼,看到背对着他视线的那一抹白衣,心中竟有些欢喜,不觉出声唤道:“纤云?”
纤云闻言身子一震,却不敢回头,尴尬万分的道:“对不起,我太冒失了,我不知道你在洗澡,对不起,对不起,我去外面等你。”
纤云说完,几乎逃也似的奔了出去,回到前厅,在椅子上坐下,脸颊依然潮红不断,一颗心狂跳着,在嗓子眼儿里蹦来蹦去,心里懊恼极了,都怪她没让人通报,才会弄出这么窘的事,当真是没脸见人了!
而段飞星怔楞了半响,刚刚是幻觉吗?真的是纤云来过?她说去外面等他吗?
想到此,豁然起身,“更衣!”
“是,王爷!”
两个丫头应着,动作熟练的为段飞星换上了一套月牙白的衣衫。
整理好了发,段飞星便急急地朝前厅走去。
站在厅口,发现纤云神思恍惚的坐在那里,慢步走近,直到近前了,纤云还是没反应。
段飞星挥手免了下人的请安,并示意退出去。
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才轻唤着,“纤云?纤云?”
“啊?”纤云本能的叫了一声,抬头看向段飞星,然后扯出一个笑容,讪讪的道:“你这么快就洗好了?”
“嗯。”段飞星温柔的笑着,点头。
“刚刚我太唐突了,失了礼貌,你……你别生气啊!”纤云红着脸,低下头,贝齿轻咬着下唇道。
“你的对不起真多,以后不要再说了!”段飞星轻蹙眉,唇边依然是温柔的笑。
纤云闻言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段飞星,“你说什么?你不怪我?”
“不怪。”段飞星摇摇头,在一旁坐下。
纤云眼睛微湿,“好像自我来到你的王府,经常做错事,你从来没怪过我。二殿下,你这几天是不是很累?没有好好休息?”
“不累,我很好。”段飞星眼含笑意,心中温暖如春。
“你骗人!我看到你眼睛里都有血丝呢!嗯,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用膳?也没有好好休息?”纤云拉下小脸,言语中泛着些许的心疼。
段飞星怔忡住,楞楞的看着纤云,她在关心他?说明她…….在意他吗?
纤云看着沉默的段飞星,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忙着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二殿下,我……我只是……”
“纤云?”段飞星摇摇头,“你别紧张,我没事。大概昨晚看公文一夜没睡,才看起来是这样的,刚才沐浴过,现在感觉一点儿都不累了。”
“真的吗?呵呵,李小姐在的话,一定会心疼的不得了。”纤云轻笑着揶揄道。
段飞星敛眉,紧抿了一下唇,轻声道:“纤云,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
“二殿下指哪方面的?”纤云心下一动,疑问道。
“玲儿那夜歇在松院……”
段飞星小心的说着,却被纤云急急的打断:“二殿下多虑了,纤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李小姐怎样,那是你们的事,即使你和她成亲,纤云也只是个局外人,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不是吗?”
“纤云!”段飞星的眉蹙的更深了,心却在下沉,原本以为她不高兴是因为这件事,那么他便可以猜测她会不会是吃醋了,会不会有一点的在乎他,而她的回答却是这样的坚决,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分的那样清楚!
“真的!纤云承蒙二殿下委屈身份,接入府中,已造成了你和李小姐的不便,李小姐侍奉二殿下,天经地义,纤云原本就是个外人,又岂有资格生气?逸哥哥说我不懂礼数,起码这一点纤云还是明白的。”纤云莞尔轻笑,那笑里只有她自己明白,参杂着自嘲的味道。
段飞星眸中的光茫因纤云焦急的解释,不断的黯下去,放在膝盖上的大手也在逐渐的收紧,他想说,他自从把她接进贤王府的那天开始,就从未把她当做外人,他早就承认,他逃不开她对他莫名的吸引,或许从柳州城外官道上她的无赖,俏皮,桀骜开始,或许从那一夜她的琴,她的舞开始,也或许……种种的开始,他似乎越陷越深,只是,她的身后早就站了三个优秀的男子倾心守护着她,他如何介入?
即使他贵为皇子、亲王,于她淡泊名利的性子来说,又算什么?何况她口中的秦中玉和秦空逸的身份亦不简单,他虽没有派人去查,却也猜的出来,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对上那双清澈如泓的眸子,他想说的话,最终咽回了肚子,喃喃的开口,“纤云,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戏中的……情侣吗?戏过就……真的散了吗?”
纤云的流波翻转的眸子倏的定格住,一眨不眨的盯着段飞星的眼睛,“难道我们不是吗?逸哥哥来此就是要帮我找人的,一旦找到那个人,我便会跟着他回北燕,在北燕的家里,我生活了十三年,那是让我重生的地方,东旭虽是我的母国,但这里于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我呆在这里还有何意义?”
段飞星垂下眼睑,唇抿了又抿,终是带着些许颤音的问道:“纤云,回去了北燕,你还会不会记得我?或者会不会有天再回到这里来?哪怕只是来游山玩水?”
“我可能不会再来天都了,我娘亲的坟地在柳州城外静心庵,所以,柳州是一定会去的,天都,到时你定是跟李小姐成亲了,我怎能再来打扰你?”纤云摇摇头,浅笑怡然,“记得,纤云怎会忘了你?一生都会记得的。”
眼睛微涩,段飞星慢慢的起身,背对着纤云,看向门外。心,止不住的颤抖。
时间静静的流过,将两颗已互生情愫的心紧紧的纠结在一起。
然而,又因种种的种种,一步一步相背而弛。
终是要错过吗?
静默了良久的空间,终被纤云打破,“二殿下,你愿意帮纤云完成心愿,找一个人吗?”
“找谁?”段飞星没有回头,淡淡的接过话。
“一个给了我生命,却让我恨之入骨的男人!”纤云亦淡淡的口吻。
却令段飞星豁然转身,“他是?”
“他是我亲生父亲!也是我要手刃的仇人!我来东旭国要办的两件事,这就是第二件。”纤云说道。
“纤云,你要找的人便是强.暴了你娘亲的男人?”段飞星讶然道。
“是的。一个我永远不会承认的父亲,在我的认知里,他就是一个禽兽、畜生,我娘亲因他死不瞑目,我要他跪在我娘亲的面前赎罪!而也因为他,整个商家一夜之间被宋三灭门,没有留下一根香火,宋三知道他是谁,那么很有可能是他一手导演了这场惨剧,我要找出他,问个清楚,若这一切都是他所为,他就是死一百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纤云说起这些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片冰冷,眼前恍惚闪现着那场大火,浓烟滚滚,火势冲天,恍惚听见清见师傅被困在火中时惨叫的声音,商素素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那是种绝望与恨入骨髓的不甘,是缠绕了她十几年的梦靥。
“纤云!”段飞星看着失神怔忡的纤云,轻唤道。
“嗯。”纤云抬眸,“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心肠狠毒?竟想弑父?”
不待段飞星回答,纤云又自顾自的道:“五岁以前,我从不知父亲是何物?因为这个父亲,我没有得到一丝温暖,承受的全是侮辱与欺凌,那一夜的大火,是有人要置我和娘亲于死地,我从单亲变成了孤儿,处处遭人唾弃,因为我克母,以后还会克夫、克子,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除了我的脸可以给他们带来笑话。我想追寻真相,又怕待真相浮出水面后,竟真的与那个人有关,倘若他是幕后真正的凶手,我杀他,还有说不过去的吗?”
心隐隐作痛,为纤云曾经受到的伤害而心痛,段飞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纤云,是不是找到了人,你的心魔就可以放下?”
“或许吧。”纤云的眸中有着不确定,“无数次在恶梦中醒来,身边空无一人,那种感觉很害怕,就像是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一样,娘亲给我的记忆,给我的感情,足以让我为她做任何事,虽然我们在一起只有五年。心魔,恐怕此生都很难走出去了,我的手上沾了他的血,就会变成下一个恶梦,夜夜缠绕。”
“那么,纤云,不要找那个人了,好吗?你可以当他已经死了,不存在了,好吗?”段飞星走到近前,急急的说道,并且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纤云嫩白的小手。
纤云低下眸子,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热度,心中如电波流转,她想问,他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她?可是犹豫过后,依然不敢问出口,轻轻的抽回手,放入袖中。
“纤云?”段飞星看着空空的大手,心变得慌乱,喃喃的唤道。
“请殿下帮我找人吧!纤云一定要找到他!”
掩了眸中隐忍的情感,再抬头,只有坚定与决然。
“好,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答应。”段飞星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浑浊的眸越过雪白透明的面纱,看向那微张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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