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十十三、面君(1/2)
时值夏天,虽然上书房下学时天色仍亮,但是胤祉随梁九功来到乾清宫时,见到里面已经点燃了烛火。
蜡烛燃烧的时候总带着一些奇怪的味道,火光又不是很明亮,偌大的宫殿中,光影隐隐绰绰,让人不觉心中压抑。
胤祉走进殿中的时候,康熙正在低头批阅奏章,烛光从桌案角处照过来,映得康熙面上半明半暗,本就无悲无喜的表情又多了几分难测。
胤祉走到御案之前,悄无声息地跪了,轻声道,“胤祉给汗阿玛请安。”而后,叩首。
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得到康熙的任何一点儿回应。
当初借着算学课上的事儿拐弯抹角地提示康熙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事情一共会有三种结果——第一种,便是康熙压根儿只把那天的事儿当成了一个闹剧,那自然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尽人事,听天命,他能做的已经做了,自然也不会遗憾。第二种,便是康熙在议事时想到了自己的话,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乃是故意。这样诚然最好,既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又没什么大的风险。而第三种,便是眼下这般——康熙的确想到了,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乃是故意为之。针对这种情况,他虽然也想了许多应对之策,可说到底,生死祸福,都只能看康熙的心情。
可即使是这样,这十余天的等待之中,这压抑沉闷的大殿之上,他都没有产生过一丝名为“后悔”的情绪。
膝盖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泛起针扎似的疼痛,可胤祉的思绪却在缓缓飘远:穿越之前,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社会个体,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能自食其力,平安终老;刚穿越的时候,他也曾信誓旦旦地跟孝庄说过,他这辈子的念想,只是护所亲所爱一生顺遂。在宫里这些年,他做的最多的就是看书和与胤禛搞好关系,为的都是后半生可以无灾无祸。
可当一段鲜活的历史就这样突然间被摆在了他的眼前,他第一瞬间想到的,不是如何保护自己平安,而是如何去改变这段历史,哪怕是为此要付出至今为止的平静生活,也在所不惜。
若不是场合不对,胤祉几乎就要笑出来——他从不知道,原来他竟是一个有着英雄情结的人。
康熙虽是在批阅奏折,不过暗中也已经观察了胤祉许久,见他不卑不亢地跪在那里,周身一派清净平和,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但同时又有一种几不可查的满意悄然而生。在又看完一本奏折之后,康熙似是不经意般地开口道,“胤祉,朕看,你的兵法学得不错啊。”
“不敢当汗阿玛如此夸奖。”——若真学的不错,又怎么会被你察觉到呢?
瞬间理解了胤祉话中的含义,康熙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朱笔,执了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又轻飘飘地将茶盏放回了案子上,而后,盯住胤祉,半晌,才道,“罗刹国的事儿,你怎么看的。”
胤祉闻言,抬头看了康熙一眼,却没听从康熙的话,而是低声答道,“儿子尚未成年,怎敢妄议国政。”
康熙摩挲茶盏的手指顿了一下。而后,他鼻中轻哼一声,嗤笑道,“你要是不想说,那就跪安吧。”
抬头看了康熙一眼,却实在是难以分辨他此时神色中所含意味。胤祉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开口缓缓道,“儿子认为,罗刹国,实乃我大清东北心腹大患。”
“罗刹国地处荒蛮,未通教化,比我大清多有不及,你此言未免危言耸听了。”
听康熙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胤祉顿了下,问道,“汗阿玛可知罗刹国地处何处?方圆几何?人口多少?何人执政?以何治国?”
康熙微微皱了一下眉,道,“朕曾听南师傅等人提过,罗刹国本土位处泰西,后来吞并西伯利亚汗国千里冰原,如今在东北与我大清毗邻。虽然地广,但人口稀少,不过我大清十一之数。罗刹来使称自己统治者为沙皇……至于以何治国,朕实不知。”康熙直率地说明了他对罗刹国的了解,连不明之处,也丝毫没有隐瞒。
胤祉心里委实没想到康熙竟然知道这么多,毕竟他的后代道光被英国人打到门前了还不知道英国到底在哪里的事迹还明晃晃地写在历史课本上。可康熙知道这么多,却仍然认为沙俄不足为虑,就实在是让胤祉不能不感慨历史局限性的存在了。向康熙郑重地磕了个头,胤祉扬声道,“请恕儿子不孝,但想我大清,百年前不过只是白山黑水中小小部族,人口比之前明千而不足一,又未通教化,比之前明多有不及,可如今,又如何?万里汉家江山,尽是我大清疆土。”胤祉顶着康熙猛然间变得似乎能把他吞下去的目光,依旧不急不躁,一字一句道,“如今罗刹比我大清兴起之时不知强了多少,而且其东侵我领土之野心,人人皆知,因此儿子说,罗刹实是我大清心腹大患,不得不防。”
胤祉说完,又伏身于地,默不作声,寂静的大殿之内只能听见烛火哔啵的声响和康熙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然北方噶尔丹来势汹汹,危及漠南乃至京师重地,稍有不慎,便会动摇我大清国本。此事,又将如何?”过了半晌,康熙才复言道,可却是把刚才那一段话都揭了过去。
“噶尔丹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汗阿玛的处置方略十分英明,儿子并无异议。”
“兵非善事,此前三藩之乱、荡平台湾皆是连年征战,于民力多有消耗,东北与罗刹国纷争亦非一日两日之事,东北新满洲诸部早生疲惫,若两线用兵,于民生息不利。”
“汗阿玛说的是,所以这与罗刹国的事情,还是要在谈判桌上解决的。只不过,”胤祉抬头看向康熙道,“儿子认为,与罗刹国的谈判,我大清万不可轻易退让,否则罗刹人一旦得了便宜,必然贼心不死,从此东北遗患无穷。”
“罗刹人生性狡诈,如今更是千般万般拖延谈判,若不退让,恐拖延日久。”
“他们现在有余力拖,不过是仗着汗阿玛对他们宽宏大量,若我们想不让他们拖,他们自然就拖不得。”胤祉顿了一下,对康熙叩首道,“儿子斗胆,请汗阿玛向东北增兵。”
“增兵?”康熙眉头刚是一抖,突然瞥见刚直起身来的胤祉脸上带着的狡黠笑意,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于是挑眉道,“罗刹毕竟是外邦,如此行事,有失大国气度。”
胤祉微不可见地一撇嘴,又道,“依儿子看,臣服于我大清或是于我大清交好的,才叫外邦;罗刹这样的,叫做外敌。既然他们侵扰我领土、残害我边民,又是败军之师、丧家之犬,汗阿玛何须给他们脸面?而且就算给了,他们怕也不知,只当我们傻呢。儿子听说康熙九年罗刹使节进京,汗阿玛对他们百般礼遇,可之后结果,这二十来年下来,汗阿玛还不清楚?”
话音落地,殿内又是一阵寂静无声。康熙半垂着头,用手指点着案几,沉思不语。胤祉这会儿腿早跪得没了知觉,他也没心思去管,就直挺挺地竖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康熙——他能想出来的他都讲了,最后怎么决断,还得看眼前这个男人。胤祉心里只能祈祷,他能比书上写的再英明那么一点儿,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犯了什么“仁德圣君”的毛病,白白送了土地给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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