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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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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蒜看他的表情似有未决,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遂又道:“娶东宫正妃不是小事,需小心谨慎才是,不若臣提出来与皇上商议一下如何?”只要他一提出来,李茴必定会反对,文远征这宰相也不见得会赞成,太子殿下一向不爱听从这些人的建议,到那时候娶岳家女就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李芫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李蒜又道:“殿下,要办婚礼又要扩军,国库怕是没有那么多银子……”

李茴斜睨了他一眼,“这有何难?好些年没加赋税了,今年秋季会下旨加赋税充盈国库。”打仗需要钱,他只能想法子捞钱,再说李茴这便宜兄长却是一直不缺钱财为那长姐守住基业,怕是另有渠道,他竟是越想脸色越为铁青。

李蒜瞄了一眼他难看的神色,想必还是因为李凰熙与李茴等人,心中冷冷一笑,嘴上自然是说着恭维太子的话,看李芫的神色也是受用不已,他的嘴角暗暗地撇了撇。

在当夜的宴席上,李蒜果然提出了关于东宫正妃人选的事情,提交出来的名单不但有岳家女,还有另几家的女儿。

果不其然,李茴提反对意见,朝臣也议论纷纷,不过对于太子大婚,他们还是持赞同的意见居多。

李盛基看了眼长大成人的儿子,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这孩子的五官有几分像他,又有几分像孙抚芳,“若你母后仍活着,她看到你成家生子,必定也会高兴的……”

李芫忙安抚父皇几句,也跟着一脸难过,母亲走的时候他已晓事,对于生母自是怀念得很。

一旁十分得帝宠的寿康公主忙给父皇抚背通气,“父皇,十一想大姐了……”

李盛基因而想到那身在北魏的大女儿,眼神黯淡了几分,“不知你大姐在那儿可有吃苦?朕一定要发兵荡平北魏将朕的女儿带回来……”

李芫听到父亲念叨大姐,眼里闪过一抹嫉妒,她还回来做甚?回来夺他的权,分他的利吗?嘴上却道:“那是自然,父皇,儿臣誓要踏平北魏接大姐回来……”

正与静王李蒜争议的李茴听到这些话,两眼凌利地看向李芫,他眼里的权利之光太甚,灼得人双眼生疼,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李芫此时说的是真心话。

“父皇当以龙体为重,凰熙若在,看到父皇这样必会伤心难过,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他起身劝慰李盛基。

李盛基注视了这过继来的大儿子,这两年他待他越发宽和,或许人年纪大了,看他没有争胜之心,也不若年轻那会儿那般厌恶,“茴儿所言甚是,朕还要活着等凰熙回来,朕答应过他们的母后要好好照顾他们……”豪情一起,他抓起酒杯站起来就要痛饮一番以显豪迈。

哪知,他刚一站起来,头上就是一阵晕眩,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滚了几圈,而他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猛然向后倒,跌落在龙椅内。

“父皇(皇上)——”众人惊慌。

宫里顿时乱成一锅粥,群臣满脸焦虑地在帝王寝宫前来回地踱着,泰安帝登基不过数载,莫非又到了驾崩的时候?

对于大齐的前途,他们能如何不忧心?在看到太子渐长的身影时,方才能止住那惶惶之心,但在看到他尚且稚嫩的脸庞,又忍不住叹气一声,太子到底过于年轻了,不由得更想念那远在北魏的长乐公主。

有人小声地道:“若是公主还在,我等也不用如此殚精竭虑,以公主之才……”

这些小声的议论还是传进李芫的耳里,他的拳头握紧,骨头发出闷闷的响声。

“太子哥哥?”年不过十岁的寿康公主轻唤出声。

李芫忍下心中的愤恨,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头顶柔软的秀发,“十一不用担心,太子哥哥没事。”

“若是大姐在就好了……”寿康公主黯然道。

那抚着她头顶秀发的手就是一顿,李芫的神色闪过一抹怨恨。

夜凉如水,静王李蒜没回府,而是径直前往了岳将军府邸,几经通报,方才到达那暖阁,一名妇人装扮的女子半倚在贵妃榻上,看到他进来,慵懒地起身抚了抚秀发,“夜深了,静王爷不回府来这儿做甚?”

“皇上晕倒了。”李蒜一掀衣袍坐了下来,没头没脑一句话。

那名年轻的少妇一听,神色中闪过怨恨之色,摸着茶碗的手轻轻地打颤着,随即,慢慢地抚向心脏部位,似乎那儿有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死了吗?”这声音听似很飘,如果仔细看她的脸色,会发现她是咬牙切齿发出的声音。

李蒜清冷道:“让你失望了,没有。”举起茶碗轻轻茗了一口茶水,“很多人开始想念李凰熙,哦,对了,北魏那边的人没用至今还没整死她……”

那名少妇一听,一张二十来岁的脸庞已经因为恨意而狠狠地扭曲着,那股恨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为阴深恐怖,随即将桌上的摆设全扫落于地,她起身没穿鞋就走在那一地的残骸当中,不顾可能会划破脚的碎片存在,手指骨头噼啪响地握紧成拳,“没死?”阴冷笑了几声,“总有一天,我要她生不如死。”

不然,难泄她心头大恨,她要让她知道,谁才是那个高飞的凤凰。

李蒜一副平静的面容,李凰熙这个堂妹,他自然不会放过,“太子听从我的建议,已经在大齐通往北魏的各条道上都安插了人手,只要她敢回来大齐就必死无疑。”想到这些年被圈禁的苦闷,他的心中自有一股怨气,得到自由后他第一时间就处决了静王妃那个蠢女人。

那名少妇听到他的话阴阴笑出来,“你可别忘记了你能有今天是谁在帮你?我亲爱的堂兄。”

“我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李蒜道,若没有眼前的女人与岳将军为他在那太子李芫处找着机会,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翻身。

“你只要记住一条,承诺过我的事将来当你有能力时一定要全部兑现,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南齐风涌云动,各系斗争不断,北魏倒是相对平静些,至少在表面看是这样的。

入冬的时候,李凰熙怀孕已有三个月了,好不容易才熬过了头三个月最危险的时期,此时的她难掩一脸喜色。

小平安趴在她肚子上,小小的肉手摸着那大起来的肚子,“干娘,这里面有小宝宝吗?”

“嗯,我们平安要再等等,小宝宝才能出来与你一道玩。”李凰熙轻轻地刮了下他的鼻子,这孩子长得与他爹娘不大像,小小面容可见极其清秀,长大后必会是美男子一枚。

小平安一听,顿时拍掌高兴笑出声,好一会儿,又趴在她肚子上,“我喜欢妹妹,干娘,是妹妹吗?”

他这一话一落地,他那坐在一旁正做着孩童衣物的亲娘就狠狠地朝他后脑勺一拍,“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这孩子仗着主子宠他,连她也不怕。现在居然敢说是妹妹,应是弟弟才对,都不对,那是主子,他是下人之子能称呼妹妹或弟弟吗?想到这里,朝儿子狠狠一瞪视。

小平安不惧他娘,与他娘大眼瞪小眼,甚至还倔强地道:“是妹妹,我说是妹妹就是妹妹……”

夏荷见他还不改口,心里一怒,脸上也险些气哭起来,竟拿针威胁他,“再乱说我缝了你这张臭嘴……”

李凰熙护犊地把小平安抱在怀里,朝夏荷瞪视道:“好了,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别吓着我们平安,他还小,哪敢这些个?再说就算你主子我生了个女孩,那又如何?我的女儿谁敢小视。”

此时气势一开,她的脸上威严并露,屋子里的丫鬟没一人敢再吭声,全部跪在地上。

“主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夏荷抹着泪解释。

从门外进来的拓跋晏进来道:“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动怒?”抬手示意夏荷起来,听到小平安欢快地唤他干爹,他伸手抱过孩子,看了眼妻子开始有些隆起来的肚子,“凰熙说得对,就算是女孩,我的女儿也没人敢轻视。”

李凰熙轻抚了下肚子,她从来没有操心过孩子的性别,男孩也好,女孩也罢,只要是她的骨肉,她一样当眼珠子来疼。

夏荷嗫泣了一会儿,最后李凰熙挥手示意她出去换身衣物,小平安看到他娘下去了,也不安地挣脱开拓跋晏的怀抱,“干娘,我娘笨,她没做错事,你别处罚她,好不好?”他拉着李凰熙的手。

李凰熙轻笑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娘又没做错事,干娘不会罚她的,好了,赶紧去看看你娘。”

小平安得到了李凰熙肯定的话,立马就撒丫子追了上去。

李凰熙看得好笑,眼尾朝丈夫斜睨一眼,“就算是女儿也不介意?”

拓跋晏起身揽她在怀里,“女儿好啊,不是常有人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吗?凰熙,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必定会尊贵无比。”这话他说得极其肯定,没有半分像是安慰她的意思。

李凰熙眨了眨眼看他,丈夫的心思她一直是知道的,夫妻二人在这一方面没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毕竟还没到谈的时候,她的手轻轻地摸着肚皮,想到收到的消息,嘉元公主设计她的事情背后果然有芫弟的影子在,她的心神就是一阵黯然。

拓跋晏一个旋身让她骑坐在他的身上,看到她低垂的眼里有了自己的身影,怜惜地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凰熙,听我的,现在什么也别想,安心把孩子生出来才是正道。”

李凰熙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上一个孩子就是因为她忧思过重的原因才会胎死腹中,现在这个她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他健健康康地来到人世,就算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也影响不到她的心志。

一时间,夫妻二人就这一问题前所未有的意见一致。

冬天的到来在缺少衣少物的小镇上格外的寒冷,嘉元公主拉紧身上的厚厚皮毛大氅,因俸禄的减少,收支的不平衡,一向过惯了奢侈日子的她也不得不收敛一些,看了眼那炭盘似要燃完了,她不悦地吩咐身边的侍女赶紧添加。

那侍女为难地道:“公主,今儿个的份量已经用完了,若是破例,炭很快就会用完的,管家再去买也来不及。”

嘉元公主的神色一紧,她什么时候连盘炭都要节省了?想来就觉得可笑心酸,她用不惯这小城镇出产的炭,花费人力从开阳运来,途中更是耗费了不少的银两,更经不起她的奢侈,思及自己过着这节倨的日子,她对拓跋晏夫妻的恨意又上升了不少。

杨朵朵到来的时候看到母亲脸色阴沉地坐在炕桌上,而那一盘精贵的炭已经燃得七七八八了,她上前道:“娘,让他们到镇上买些回来吧,开阳离这儿毕竟路途比较远,来回一趟出不容易。”

嘉元公主没理会她的话,而是抬头看向女儿,眼里有着一股急切的光芒,“怀了吗?”

杨朵朵的脸色颇为难看,最后还是咬紧牙根道:“大夫刚验过,已有二月了。”

嘉元公主的脸上顿时放出光来,一骨碌地从炕上起来扶着女儿坐下,“怀上就好,娘就是怕那小子过桥抽板,好,只要有了他的孩子,等事情成功后,你就会是大魏的皇后。”而她只要有这个外孙在手,还有什么可忧的?这是她被皇兄驱逐后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杨朵朵的脸上也泛着了些许亮光,回开阳是她们母女心心念念都在想的,只是一想到母亲要做的事情,她与拓跋晏真的要站到对立面去了,她的心又疼痛起来。

嘉元公主无暇理会女儿的心思,她已经三个来月没有见到皇兄了,这三个来月里近一百天的日子,她过得有多煎熬他是否又知?不,他一定不知道,他正抱着那个贱女人冬日取暖,等着那南齐女人给他生孙子,他如何还记得有一个她在这儿受苦受难?

“来人,给二皇子送信。”她吩咐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快意与阴狠。

杨朵朵面无表情地拨了一会儿香鼎里的灰渣,随后看到母亲又哭又笑又骂的疯颠样子,叹息一声,爱,果然使人不像人。

在黑暗的廊下,她遇到父亲杨浦,“爹。”

杨浦转过身子看她,目光很快就锁定在她的肚子上,他面无表情道:“朵朵,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子,你真的要生下他?你娘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吗?”

杨朵朵伸手接了一片飘下来的雪花,“爹,我不糊涂,我想回开阳。”她坚定地看着父亲道,“我不爱这孩子,只要他对我有利我就生下他,没了五表哥,什么样的男人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管他孩子的爹是叫拓跋渊还是拓跋圭,她一点也不在乎,此时,她笑得凄凉而疯狂执着,一如她的母亲。

杨浦看着自己惟一的女儿也要步上嘉元的后尘,他的手紧握成拳,为何就不能过安生的日子?为何就是这么难?

杨朵朵又道:“爹,您帮帮我,只要这次举事成功,您就还是那人人羡慕的右相大人,爹,到时候娘也会是你的,爹,我真的在这儿过不下去……”

冤孽啊,杨浦独自走在那白茫茫的雪地上,希望可以洗清自己一身的罪孽,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如果当年他没有爱上那个叫嘉元公主的女人,如果他没有为了一尝私欲从而与白妃合作强上了她,他一定不会过得如此艰辛与郁卒……

冬日暖阳也照不暖开阳的人心,李凰熙的肚子已经渐渐很大了,虽没有孕吐的折磨,但脚更是浮肿得厉害,加上天气寒冷,她没少受罪。

拓跋晏每天都要抽时间陪她在廊下冒着严寒走上两刻钟锻炼身体,然后晚上还要给她捏脚让血气流通,她却揽镜自照,觉得整个人都似肿大了一圈,遂推了推给她捏脚的男人,“我是不是变丑了?”

“怎么会?凰熙,你现在最漂亮了。”拓跋晏不惜言辞赞美她,白头神医说孕妇都爱胡思乱想,他以前不觉得,现在却深有体会,不然依她以前的性子哪会在乎皮相,现在隔个两三天就要问一遍他。

李凰熙一副受用的样子,若他敢嫌她,看她给不给排骨他吃?

二皇子妃时不时打着嫂子的旗号来探望李凰熙,更送来了无数的补品,只是每每看到他们夫妻恩爱,她都会在心里嫉妒得恨不得上前分开两人。

开春时分,李凰熙的临产期近了,二皇子妃又去看望了一通,回到府里时已是华灯初上了,问了一通才知道丈夫在书房。

她卸下厚厚的披风,然后提步往丈夫的书房而去,哪知在接近时却听到里面有声响传出,她提步正要进去,守门的小厮却挡住她,说是王爷吩咐了这会儿不见任何人,包括她在内。

二皇子妃神色一凛,丈夫是在与何人说话?居然连她她不给进去?心中的疑问一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表面上转身离去,实则一过了拐弯角,即甩开侍女,提起裙摆往书房的后面而去,那儿有一个小矮坡,平日里不会有人到那儿,所以防守一向比较松散。

她小心绕过去后,倾身靠近那窗前,头往下一低,摆出一副偷听的姿势来,做完这动作,随即无声一笑,自己堂堂晋王府的当家主母做这动作未免有**份,正要起身离去,这会儿她却听到——

“你把信交给姑姑,再告诉她,我必不会毁了我俩的约定,他日我若登上大宝,必定许诺表妹予皇后之位,让她转告表妹好好安胎,我迟些日子若是抽到时间再去看望她……让表妹不用在意那蠢女人,他日不过是一杯鸩酒的事情……”

这是她丈夫的声音,她焉能听不出?

二皇子妃眼睛都瞪大了,丈夫的不臣之心她早已知道,私下里也是他配合行事,哪知他待成功后就踢开她?还想用一杯鸩酒送她上路。

她的心揪得很紧,紧得生疼生疼的,她待他如青山明月,他却打着这般如意算盘?

一时间她撑不住身子,整个身体滑倒在满是白雪覆盖的墙面上,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他要害她,他要害她……这个念头一直在她脑海里如沸水那样来回翻滚。

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回到了自家住的院子,她的身上被雪水打湿了显得有几分狼狈,丫鬟侍女忙上前服侍她更衣,她的丈夫也皱着眉头挑帘子进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你不是到书房找我吗?也不让人进去通传一声……”

二皇子妃想到通传二字,突然心生怨忿,她想大声质问他到底将她摆到什么位置?那个杨朵朵就那么让他那么上心,除了比她长得出色点,家世比她好点外,她占了什么优势?

只是在她的目光触及到他的眼睛时,她登时什么也问不出口,一旦撕破脸皮她的处境会更不妙,这是女人的本能察觉的,感觉到他正奇怪地看着她,她勉强挤出一抹笑,“让王爷担心了,在雪地里滑了一跤,并没有受伤。”怕他再追问,她忙又说,“五弟妹那儿我去看了,我悄然带去的稳婆也说她怀的八成是男胎,只怕这孩子一出生,皇上眼里就更没有我们的存在,王爷,这可怎生是好?”此时,她表现出忧心忡忡。

拓跋圭一听到她提到这件烦心事,顿时就不忘记了要关心她的话,眉间紧皱,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她什么时候生?”

“听她说是在四月间。”二皇子妃这时候已能如常说话,那语气神态与平日无疑。

拓跋圭也没有起疑心,这个女人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他是半点也不会疑她有异心,看来事情要抓紧才行,随后他吩咐她好好歇息,转身就离去。

二皇子妃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肉里,把好好的手心都弄出血丝来,好一会儿,她才松开自虐的行为,朝心腹丫鬟招了招手,“悄然出府,给本王妃家中的大哥传信,让他秘密进府与我会面。”

汹涌暗流在开阳的城下,今年开春得早,天气却是一反常态时常阴沉,雨水也多了不少。

李凰熙挺着大肚子在廊下看着雨丝从空中飘落,声音和缓地朝那丰公子道:“皇上的病情不严重吧?”

丰公子已经回了一趟南齐,这回也以办货为名又回到了北魏,身上更是带有文远征、秦衍寒的秘信,本想掏出给她的,私下里却受了别人的阻扰,犹记得那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转动着佛珠与他道:“她正值生产之际,无论大齐发生什么大事,切记都不要向她提及,一切都等她平安生产后才能说。”

拓跋晏私下也是这般神色凝重地叮嘱他,加之他刻意看了眼她浑圆的肚子,袖下的手已经碰到了那两封秘信,很快就把信往里推了推,“回公主的话,皇上的身体是有些包恙,不过无大碍,草民此次贩马回去立下功劳,私下里受到了皇上与太子的召见,草民观之皇上的精神头甚好,不似有大病的样子。”

李凰熙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甚好,对了,太子如何?”

“草民来时,似乎为太子选妃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她脸上放出光来,伸手接了一手掌的雨水,冰凉冰凉的,“没想到芫弟也到了大婚的年纪,算来他已十六,是时候了,”顿了顿,转头盯视丰公子,“可知是哪家女子为他正妃?”

“草民离开的早,这倒未听到有定论,只是听说岳将军的小女儿与杜太傅的孙女儿呼声最高,另外还有公主舅家的小姐似也在遴选当中……”丰公子在这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悄然打量李凰熙的神情,看到她的神色没有异样,心下方才稍安。

李凰熙的心下早已是万马奔腾呼啸而过,难以得到平静,这场正妃争夺站就是李芫身后势力的一场厮杀,他果然离她越来越远,岳将军的小女儿,那是能迎进后宫为正妃的吗?

杜太傅曾是他的老师,自家表妹入选亲上加亲怕是父皇的意思,这些都不会让她心中生疑,可是他什么时候与岳将军打得火热?他不知道岳将军背后就是前太子的儿子静王吗?

“静王可还好?”她笑吟吟地道,“我记得以前在大齐的时候,纪妃这大伯母对我就多加照顾,只是可惜当年她行事得罪了皇祖母才会落得被圈禁的下场,当时本公主人微言轻想救她也没这本事,想来还是心颇为难过……”抽帕子轻轻地按了按眼角。

丰公子见到她这副样子,只觉得美人垂泪是多么的伤感,加之他不了解当年静王被圈禁的详细内幕,所以急忙出声安慰李凰熙,“公主莫要难过,静王爷早已解了圈禁,家产什么的都归还了,现在颇得皇上与太子宠信……只是可惜静王妃身子孱弱,刚得了自由就病逝了,留下稚子让人堪怜……纪妃娘娘的身体倒是不错……”

李凰熙只觉得耳膜处似有声响,却再也没能留心听他在说什么了。

拓跋晏在她与丰公子会面后即急忙地转回屋里,看到妻子正躺在贵妇榻上看着远方出神,连他进来的声响似也没有听闻,那丰公子失言说出的话他早已听阿三禀报了。

他上前蹲下身子握住妻子的手,“凰熙,你不高兴打我骂我都可以,但在这节骨眼里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危来开玩笑,你这儿还有一个孩子……”他的大掌覆盖在她隆起的腹部。

腹部传来一阵热感,李凰熙方才回神,如黑夜般的眼珠子盯视在他的脸上,似乎想要寻找出一丝言不由衷的珠丝马迹,但是寻了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她轻轻道:“阿晏,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还知道自己正怀着孩子,只是这样的事情你为何要瞒我?静王,不,应该说纪妃从来都不是安份的人,只怕建京现在是多事之秋。”

拓跋晏的手掌下是胎儿有力的一踢,他的脸上随之浮现一抹温暖的笑容,“凰熙,我们暂时先不要担心这事,好吗?他是出来了,但是你父皇与太子也不是那般好哄骗的人,再说太子要大婚了,以后就不再是孩子了。”

李凰熙的脸色依然难以舒展,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父皇历来刚惕自用但耳根子又软,而芫弟又不是那种能明辨是非的人,由他们来掌舵大齐这条船,她真怕有翻船的一天。

只是,低头看着那连汗巾子都看不到的肚子,这是她盼了好久才盼到的孩子,她绝不能让他出半点差池,深呼吸一口气,她的手指展开握紧丈夫的手,“我知道轻重,毕竟现在我着急也没有用,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希望这事情不要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好。”

拓跋晏起身拥她在怀里,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秀发,“凰熙,无论有再大的风雨都有我与你一道去扛。”

她埋头在他的颈项中,汲取那令她安心的气息,好一会儿,她才道:“嘉元公主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一提起这桩,拓跋晏的眉头紧皱起来,“她例来不安份,只是她现在行事隐秘得多,很少露出珠丝马迹让我们察觉,不过倒是听闻杨朵朵有孕了,拓跋渊与她却反目成仇了,她在娘家待产。”

李凰熙的眉毛瞬间上挑,拓跋渊为何与杨朵朵反脸,这其中怕是有猫腻,“阿晏,派人与拓跋渊接触,最好从中套出他们反目的原因所在,直觉告诉我事情不简单……”

“你别操心,此事有我,不会让他们乱了这一池水的。”拓跋晏忙安抚她。

李凰熙点点头,现在她的职责就是当一只米虫,然后顺利地生下小米虫。

开春时节,明祯帝携阮妃到处游玩了一阵,日子倒是过得有些许惬意,只是妹妹那儿似有蠢蠢欲动的消息传到耳里,到底令他颇为不快。

为此他下了几道圣旨前去申斥她,让她安份守己,不然他连这最后一点退路也不给她。

嘉元公主为此恨得牙痒痒的,握着圣旨的手青筋都浮凸出来。

四月中旬,这日,李凰熙却在午后开始阵痛,而外面的雨水又偏下个没完,拓跋晏接到妻子要生的消息,急忙从宫里赶回府中。

恰在此时,一身平民装束的嘉元公主出现在开阳城外的古道上,随行的还有杨浦与杨朵朵父女,此时的杨朵朵的肚子也不小了,只是离生产还有数月时间。

二皇子出城亲迎,在马车上与嘉元公主及杨浦会晤,商定最后动手的时间。

嘉元公主眼皮一掀,“听闻那南齐女人就在今天生产?”

“没错,现在有她牵制住五弟,倒是便宜了我们行事,姑姑,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二皇子拓跋圭道。

嘉元公主的眼里放出光来,嘴角冷冷一撇。

开阳城的周围很是不平静,到处都充斥着风雨欲来的气息,拓跋晏身在府里,对外面的事态也时刻注视着,加之里面还时不时地传出妻子喊痛的声音,他的神经遂绷得很紧。

好半晌,里头没有声音传出,他顿时激出一身冷汗,忙想掀帘进去,就碰上夏荷出来,说是李凰熙要见他。

稳婆看到他进来忙呼不合适,他连理都没理就奔向爱妻,李凰熙的额头有细汗冒出,看到他后,她道:“稳婆说我的宫颈未开到足够,怕是要阵痛几个时辰,你先别管我,这孩子我一定能平安生下来,倒是宫里怕是多事之秋,我怕他们会算好今天……”造反二字终没有说出口。

拓跋晏担心妻子生产这当口很容易会出事,他哪儿也不愿意去,“凰熙,宫里有父皇,你别担心,乖,把力气留着生下孩子,我就在这儿陪你。”

“阿晏……”李凰熙唤了他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一阵难忍的阵痛又袭来,一时间她又说不出话来。

拓跋晏握紧她冒汗的手,焦虑地看着她的肚子,一把抢过夏荷手中的巾帕给妻子轻轻地擦拭起来,动作相当轻柔。

稳婆想赶他出去,但接触到他冷冷的眼神,立刻就闭紧嘴巴给李凰熙揉按肚子,好让待会儿胎儿能更快脱脑母体。

正在这个时候,侍女匆匆进来,说是外头有急报,拓跋晏正要大声斥责她,他的手就被又恢复神志的李凰熙握住,他感觉到她的手心一阵温热,那是汗液,“凰熙?”他温柔地唤着。

李凰熙挣扎着起来,他忙扶着她的背心处,眉间满是担忧,她却握紧他的手,“阿晏,你糊涂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若执意在这儿守着我,那就真是爱我吗?就算我生产时母子均安,只怕也逃不掉一杯鸩酒的命运……”

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

拓跋晏定定地看了半晌她坚定的眼神,最后单手紧紧地抱着她,“凰熙,答应我,等我回来时你一定要活着,听到没有?”他松开她,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凑上前在他唇上一吻,“我等你。”

拓跋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生产永远是女人最惊险的一关,他却不能这个节骨眼陪着她,只能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时他对他那些所谓的手足不禁有着很深的怨气,他们要造反就不能选个另外的日子?

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搞笑。

半晌,他起身毅然转身往外走,他怕只要回头看她一眼,他会不舍得走,哪怕外面已经翻了天。

李凰熙目前他离开,嘴角微微一笑,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有时候只能做一些残酷的选择,只为了更好手生存下去,如果可能,她但愿他俩没有这显赫的身份,就算是村夫村妇也是幸福的。

她朝傻愣站在一旁的夏荷招手,“傻站在那儿做甚?不知道我今天要生孩子吗?”

阵痛又涌了上来,她的注意力被腹中的孩子夺去,这种痛与那次被迫引产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惟一不同的是,这次她安心很多,外面的风雨还有那个男人在扛,不是吗?

她能做的,要做的,就是把她怀了十个月的心肝宝贝带到人间。

开阳城里突然出现大量的士兵,平民百姓都不敢在外活动,怕被波及到,这是开阳多少年来没有过的动乱。

皇宫更是乱成一团,阮妃紧紧地把五岁的儿子拓跋勇抱在怀里,两眼惊恐地看着这一群士兵闯进她的寝宫,承后她就被迫给儿子换上新衣服,然后战战兢兢地带着她往金銮殿而去。

宫里的气氛很紧张,不少大臣都被人用刀剑架在脖子上进了宫,他们遇上阮妃母子时都愣了愣,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金銮殿里传出了皇帝的咆哮声,“你这个不孝子,居然敢领兵造反……嘉元,朕自认待你一向宽厚仁慈,你为何这样对我?联合这个逆子一起推我下台于你有何好处……”

嘉元公主痴迷地看着她兄长英俊的脸孔,即使他现在真的狼狈得可以,不顾还有二皇子在场,她上前抱住兄长,眼里有着一抹疯狂,“皇兄,把皇位给阿圭,我们去游山玩水,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她的眼里正做着美梦。

黥脸的杨浦看着已经疯狂的嘉元公主,平静的脸上不禁暗暗抽搐起来。

“你疯了……”明祯帝一把扯开妹妹,眼里不可置信地道。

“不,我没疯。”嘉元公主叫嚣了一句,眼里的爱意与恨意交错出现,“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是你没给我生路走,皇兄,你赶我走,你可顾忌过我的心情?你没有,没有——”此时她的眼睛充血冒红。

明祯帝手中的拳头紧握,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妹妹原来偏执到如此,这回他万分后悔没有听信拓跋晏的话,在明知她可能会有异动时就将她处决掉。人性是自私的,在他还对妹妹有期待的时候,他可以容忍她所有不好的一面,但是当他面临危险时就又是另一番的选择了。

二皇子拓跋圭对于他父亲与姑姑那一摊子乱史没有丝毫兴趣,他在乎的从来只有皇位,只是现在不得不倚重手中有兵力的姑姑,遂道:“姑姑,免得夜长梦多,是不是赶紧举办登基仪式为妥呢?”

嘉元公主看了眼急切的侄子,心里有着不快,脸上却不显,“自然是以此事为重,只是朵朵尚在宫外……”

“等我登基后,再册封朵朵为后也不迟,姑姑莫不是不信任我吧?”

嘉元公主的心事被他点中,嘴角不悦地撇了撇,“自然不是,阿圭怎么会这样想?只要你把立后的诏书写好,他日给朵朵再补一个盛大的封后大典也是可行的。”

听着这两个谋反做乱的人在这儿分赃,明祯帝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再度咆哮了一句,“朕还没死,你以为凭这样就能让朕屈服?你这个逆子,朕就是死也不会传皇位给你的,你这是白日做梦——”

阮妃携着儿子被身后的人推着走进殿里,看到皇帝双眼发红狼狈的样子,她的心紧紧一抽,这回是真的六神无主了,“皇上?”

明祯帝看到他们母子进来,顿时睁大发红的眼睛看向拓跋圭,“你这畜生,你还是人吗?她是你庶母,而阿勇是你皇弟——”

拓跋圭没理会父亲的愤怒,既然被父亲猜到了用意,他也不藏着掖着,“父皇,如果你还在乎这个女人以及她的孩子,那就快点写传位诏书,不然……”

嘉元公主却是走近一脸防备的阮妃跟前,嘴角绽开一抹残忍嗜血的笑容,在阮妃没防备之际,一把扯住她的头发,长长的指甲在她娇美的脸蛋上划下一条深深的血痕,没有这容颜,她看她凭什么争宠?“你这个贱人——”

阮妃吃痛地闷哼出声,眼泪汪汪地看向明祯帝,“皇上……”

拓跋勇哭闹起来,本就胆小的他看到母亲被欺负,本能地哭了出来。

“姑姑。”拓跋圭知道嫉妒的女人都是可怕的,所以赶紧唤她一声。

明祯帝此时看向妹妹的目光里满是恨意,再也找不到此许往日的兄妹情深。在这些日子里,他在阮妃的身上找到了白妃的影子,这个女人带给他的快乐有时候渐渐能与白妃相提并论,他对她越发宠爱,这回是发自内心的。“放开她——”

“那好,签了它。”拓跋圭顺势把传位诏书甩到父亲的面前。

明祯帝一脚把这传位诏书踢开,他是皇帝从来不会受到别人的威胁,接着又再传来阮妃以及孩子的痛呼声,他的面容抽搐,那份恨意险些要将他淹没,最后咬牙道:“好,朕签。”

非他本意的传位诏书最终有了帝王的笔迹以及玉玺的痕迹。

嘉元公主一脸的欣喜,随手就甩开了阮妃,她不急于一时处置这个贱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对了,拓跋晏那个正在生产的妻子,把她也带来……”

“你敢?”有几分頽败的明祯帝朝他的妹妹大喊一声,他的孙子就要出世了,可不能让他遭受到这姑婆的毒手,“嘉元,别让我更恨你。”最后转头以帝王之姿看着忤逆叛乱的儿子,“她一介妇人能对大局有什么影响,阿圭,莫非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怕她一个正在生产的小女人?别让我瞧不起你。”此时他端着强者最后的风范,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着他。

拓跋圭的脸上一抽一抽的,本想将父亲脸上的骄傲全打散,但理智上还知道这是他的生身父亲,而他也不想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王爷,皇上说得对,还是等登基大典办完之后再办了她也不迟?”刚换了身衣物的二皇子妃被宫女簇拥着进来。

嘉元公主看了眼她盛装打扮的样子,脸上的神情越发严峻,严厉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来回睃巡,最后朝二皇子拓跋圭道:“阿圭,请你的女人出去,这是国家大事,她没有资格出现。”

二皇子妃微微一笑,眼里却是一片万年寒冰,“姑姑,我是王爷的正妃,我的丈夫即将是大魏的君主,我为何没有资格出现?倒是姑姑该回避才是。”

“阿圭,你就让她这样对我吗?你承诺过我的话都不做数了吗?”嘉元公主朝拓跋圭严声质问。

拓跋圭安抚地看了眼姑姑,然后朝妻子道:“你先下去,回头该给你的赏赐一样也不会缺……”

“不。”二皇子妃昂着头道。

“你敢不听我的命令?”拓跋圭眯眼狠声道。

“王爷,我们结于微时,现在你富贵了,可不能抛下我,”二皇子妃神情严峻地道,“我是你的结发妻子,这皇后的桂冠只有我有资格戴,那个与你偷情敢怀上奸生子的女人没这资格,她只是一个贱货,凭什么成为大魏的皇后?”因为恨意的上升她的脸扭曲地道。

嘉元公主愤怒地上前欲甩她一巴掌,这个女人凭什么侮辱她的女儿,“你才是贱货,我的朵朵是大魏最美的女人,除了她以外,谁配坐上后座……”哪知她的手才刚靠近她的脸庞,就被对方狠狠抓住。

二皇子妃不客气地笑了笑,两眼狠狠地越过嘉元公主看向她的丈夫,“阿圭,你怎么说?”这回她没有毕恭毕敬地唤王爷。

一直以来她都是温顺的,从来不会忤逆他,拓跋圭看着陌生的妻子,原本他不想这么快快就刺破她的美梦,好歹这女人伴了他那么多年,还给他生了两个嫡子,杨朵朵这女人他其实也不爱,一切都是为了暂时笼络嘉元公主,他还想着以后除去嘉元公主后,他会考虑将她扶上后位,只是她现在表现得这么着急让他很是不悦。“回去,如果你还想要个名份的话?”嘴角嘲讽地一撇,“或者说你还想要命?”

二皇子妃两眼圆睁地看着他,慢慢走近他,真真是郎心如铁,他果然是想要她的命,好在上天佑她,让她早早得知方才不至于死得糊里糊涂,脚尖踮起来,“阿圭,你的胸口是不是隐隐做痛?”

拓跋圭的瞳孔瞬间张大,两眼死死地看着她,她怎么知道?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阿圭,如果你也想要命的话,那就不能册封杨朵朵为后,只有我才配当你的皇后,”他的耳朵就在眼前,她恨不得一口咬下来,只是现在不得不忍住那口气,“解药只有我有……”

拓跋圭突然狠狠地抓住她的臂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给我下药?”

“别这么说,只是一些‘补’身体的药物,阿圭,只要你不负我,什么事都没有。”她照样神秘地道,“我要的很简单,皇后之位是我的,还要封我们的儿子为太子,只要得到这两样,你我还是人人羡慕的好夫妻。”

拓跋圭一向自负,从来也没把女人怎么看入眼里,哪曾想到就因为他的疏忽与不设防,让这该死的女人有时间有条件给他下药,他的眼里有着一股止不住的怒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的儿子……”

她也冷冷一笑,“杀吧,他也你的儿子,只要你能下得了手,我又有何惧?”她的头微微一昂表现出她的无所谓,“反正我活不了,在后母的手中他们也没有活路,既然这样,我们一家四口都到黄泉报道那也不错。”别以为用这个就能威胁她,想错他的心。

拓跋圭看着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太低估她了,果然还是会遭报应的,忍下心中的怒气,他看了眼一直两眼盯着他的嘉元公主,“我若现在答应你的话,姑姑肯定会背后插我一刀,我一定封你为后,只是你要耐心再等等……”

“不行。”她怕夜长梦多。

“你怎么那么蠢?我若不能称帝,你的皇后梦也就破灭了……”他咬牙说服她暂时配合他行事。

好半晌,这对利益至上的夫妻才达成了协议。

拓跋圭这才松开她的臂膀,走至一边与嘉元公主悄语起来,嘉元公主的眼睛越过侄儿的肩膀狠狠地瞪视着同样睥睨她的二皇子妃,与这侄子讨价还价后,她接受了暂退一步的做法,今日暂不提封后之事。

明祯帝把这几人的行为都看在眼里,胸口涌起的不再单单是怒火,还是悲哀,这几人眼里还有礼义廉耻的纲常吗?把所有的利益都算得清清楚楚,与禽兽何异?

阮妃只一味地抱紧儿子,连脸上的血迹也不敢擦,她怕自己若有异动,儿子就不保。

大臣陆陆续续地被剑指着进来,看到谋反的这一幕,他们都瞪大了眼睛,只是没有人敢公然站出来反对,这让明祯帝一阵的失望,他养的都只是一群废物。

黑脸右相只是愣了一会儿后,即第一个站出来承认了二皇子拓跋圭的篡位之举,跪下称臣。

明祯帝看着这丑陋的一幕,嘴唇抿得紧紧的。

开阳城的街道到处都是士兵,杨朵朵坐着的马车并未驶向她原本所住的杨府或者是鲁王府,而是径直往睿王府而去。

那个女人正在生产,她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灰朦朦的天空,手中的拳头握得咯咯响,低头看到自己隆起的腹部,她的恨意就更深了一分。

若不是她,她就会是五表哥的妻子……

若不是她,她就不会嫁给拓跋渊那个讨厌鬼……

若不是她,她就不会学那下贱的女人那般与人苟合怀上见不得光的奸生子……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把把有的源头指向李凰熙,是她破坏了她的幸福。

马车终于在睿王府停下,她在侍女的搀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牌匾上面的几个金色大字,她的嘴角挂着淬满毒液的冷笑,朝身后的人道:“给我砸开这道门。”

昔日她死活不肯让她过门,今天她就非要踏入这座王府不可,看谁能拦得住她?

她身后保护她的士兵听到命令愣了愣,这可是睿王府,面面相觑,直到她不客气地再次下令,他们才依令行动起来。

很快,睿王府所有的守卫力量就与杨朵朵的人缠斗起来,双方势均力敌,杨朵朵借这个空隙踏进了睿王府,她走在这座新建没多久的府邸里,这里的建筑很新很漂亮,而五表哥与那南齐贱女人就在这儿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她心里的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的李凰熙在又一轮的阵痛中尖叫出声,这个孩子怀时稳婆一直说胎位没问题,现在直到生了,她们才说发现胎位不正,并且由于婴儿的转动,脐带很不幸地绕到了婴儿的脖子上,居然造成了难产。

“这可如何是好?”稳婆也跟着急起来,这可是只能保一个的死局啊,王爷现在又不在这儿。

夏荷一面给李凰熙擦汗,一面急着催促她们快点把小主子接生出来。

就在这时候,外头的侍女急冲进来,“王妃,不好了,有人擅闯府里……”

正死死地抓着夏荷手臂的李凰熙听闻,那本来柔弱的气息瞬间变得强势起来,挣扎起身,“是谁?”

话音刚落,又有一名侍女闯进来,“王妃,鲁王府的杨侧妃气势讻讻地往这儿来……”

李凰熙早就知道嘉元公主母女不会是安份的人,只是拓跋晏一再地向明祯帝进言都被他驳回,所以才会失了打击他们的先机,现在倒好,她们攻进了开阳城。

她的手死死地扣住夏荷打颤的手,两眼紧盯着她道:“你且出去找阿三,把府里的所有的暗卫集合起来,死命守住这院子,直到公子回来,听到了没有?”

夏荷吓得直打颤,但在公主强势的双眼下,渐渐稳定了情绪,忙点了点头,咬了咬唇按李凰熙的命令去做。

李凰熙朝那群停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稳婆怒吼一句,“给我接生,听好,我一定要母子均安,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都要将我的孩子平安地带到这个世上……啊……”阵痛袭来,她又咬牙尖叫。

稳婆们哪曾见过有产妇如此强势的,不过看到她现在还能有力气指挥,心中佩服之下也跟着安定下来。

其中一名稳婆小心翼翼地道:“王妃,老奴看这情形不太妥,弄不好怕连王妃的性命也保不住……”在她看过来锐利的目光中,她硬着头发把话说完,“老奴刚问了神医,他说有一方法能让王妃生下小主子,但是……”最后她又吞吞吐吐起来,想到那白头神医神情严肃地说出方法,她为那么多人接生,自然知道这方法伤身体,所以一直没与李凰熙提。

李凰熙的额头又冒汗了,在这暮春时节竟是汗湿浃背,那痛楚似要把她分成两瓣,只是她的意志一向坚定,在痛呼几次后,她定定地看着她道:“讲。”

“是。”稳婆忙应声,“只是这法子对产妇的伤害太大,如果用了只怕……只怕今后……王妃可能将不能再生育子嗣……”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冒这个风险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一胎得男。

其余的稳婆也跟着停下手来,她们都在等李凰熙的决定,毕竟她这一胎凶险了。

李凰熙愣了愣,眸中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后她坚定道:“照这法子做,我要母子均安。”

她不能死,她的孩子也不能再失去。

至于往后能否再有子嗣,她并不强求,在她失去过一个孩子之后,她就怎么也做不出放弃自己孩子这冷血的决定。

稳婆们得了她肯定的答覆,立刻就动起手来。

“啊——”

尖叫声似要直冲云霄,杨朵朵的脚步一顿,李凰熙正在给她的五表哥生孩子,这念头一起,想要杀死他们母子的意愿比什么都强烈,甚至皇宫里那一场篡位战她丝毫不在乎,也不会放在心上。

正要再往前一步,突然一把长剑向她而来,她吓得立即屏住呼息,好在母亲给她安排的侍卫得力,在他把她推向侍女的时候,刚好把那一剑隔开。

以阿三为首的暗卫倾巢而出,把这院子守得水泄不通。

杨朵朵见到久攻不下,心里不禁开始着急,里面的李凰熙呼痛声越来越刺耳,这证明了她正在生产最关键的时候。

她频频抬头张望,嘴里骂道:“一群废物,还不快给我拿下?”

只是仅仅只过了一刻钟,她的侍卫全数被灭了,她的眼睛瞬间睁大,偏在这时候,屋子里响起一阵婴儿的哭声。

她生了。

杨朵朵的膝盖一软,她怎么就能生下孩子呢?缓过一口气的她起身打算冲进去,“李凰熙,我诅咒你这个贱人,你听到没有?我饶不过你,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过得好,你听到没有……”

她疯狂地用手指甲将拦着她的暗卫都抓伤了,对方一气恼,不顾她是孕妇的身份,兼之她骂得难听,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侍女来不及扶她,杨朵朵想要爬起来,一柄剑指着她的喉咙,她怔愣在原地。

她的侍女尖叫出声,指着她的小腿处的腥红血迹,“血……血……”

杨朵朵没感觉到疼痛,低头看到自己的裙摆已经染上了鲜血,这时候才感觉到下身有汩汩的鲜血似乎从隐秘处流出来,她的孩子似乎要流产了……

她只是木木地看着,似没有感觉的玩偶,奇异地,她居然感觉到松了一口气,这不讨喜的孩子终于见鬼地消失了。

渐渐的,婴儿的啼哭声又起,终把她的神志震回来了,她笑得扭曲疯狂的大骂,“李凰熙,你这个贱人,你害得我流产,还我的孩子来——”

那造成她流产的侍卫一时间愣在那儿,任由她撕抓。

产房里的李凰熙把孩子抱在怀里,眼里一片慈爱,听到杨朵朵的叫嚣,她冷冷一笑,转头看向脸泛笑意的夏荷,“哦,那人请求开门让他进府?”

“没错。”夏荷道,杨朵朵带来的人是不少,但都不敌府里的守卫,现在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

李凰熙伸手轻抚孩子柔软的胎毛,然后在上面轻轻一吻,嘴角冷冷一撇,“让他进来。”

夏荷得令,福了福,立即转身出去。

外面的杨朵朵依久在耍泼,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冲破不了暗卫的封锁线,她的脸色渐渐着急起来。

突然,她的手被人紧紧抓住,“放手——”

猛然,她感觉到身边的气息很阴沉冰冷,猛然一回头,“是你。”

拓跋渊笑得扭曲地看着她,目光下移看到她的下摆裙子上的鲜血,鼻子轻哼出声,凑近她咬牙道:“这个孽种没了?”

“不要你管。”她强硬道。

“我是你男人,怎么叫不要我管?杨朵朵,你他娘的还有良心吗?把我给坑了就算了,还给我戴绿帽,我告诉你,你的奸夫玩完了……”拓跋渊笑得更是凄厉阴深,“还有你那个娘……”

杨朵朵的瞳孔张大,她娘与拓跋圭都失败了?这不可能,她直觉上就予以否认,她娘怎么可能会玩完呢?“你骗我——”她指控。

拓跋渊拖着她的手往府外走,“我何必骗你,杨朵朵,现在来算算我们的账……”

他的行为动作没有丝毫的温柔可言,为了这个女人他失去的太多,她居然还敢怀别的男人的种,非但如此,想到她暗中给他下杀手,他又更恨她几分。

他的力气加重,杨朵朵苦不堪言,这会儿她流产的症状严重了,肚子一坠一坠地疼,那血水似不要钱般地流淌,在地面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拓跋渊,我的肚子很痛,你松开我,听到没有——”

拓跋渊似没有听到她的呼痛声,连头也没回,下意识步子更加快了一些,杨朵朵跟不上,双腿没有力气行走,只能被他拖着前行。

府里的下人看到这一幕都吓得说不出话来,那杨朵朵现在一身狼狈,头发蓬乱几乎遮去她半边颜面,几乎没人能认出她曾是开阳最富盛名的贵女。

她的肚子越来越痛,她的呼痛越来越尖利,突然,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就那样从母体内掉出来,乌黑乌黑的肤色,长长的肚脐带拖着它,看起来相当可怖。

“啊——”

杨朵朵何尝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她尖叫着,用双腿去蹭,不敢相信这玩意儿是从自己体内掉出来的。

一路上看到的侍女都吓得掩面不敢再瞧,真真可怕。

拓跋渊快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冷笑地骂道:“贱货,果然这贱种就是没命来到这世上……”

那个早产数月的男婴本来气息就弱,再经由无情的拖拽,很快就没了气息,连带着杨朵朵凄利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弱,暮春时节的一口春风似想要把那股腥气都吹走。

皇宫里面的局势在没过几个时辰又一面倒,拓跋晏带着人昂着阔步地走进金銮殿,他的身后跟着完颜父子,士兵也迅速行动,将一干乱臣贼子都紧紧地包围着。

正要坐上龙椅受群臣恭贺的拓跋圭看到这里,顿时目眦欲裂,“拓跋晏!”

拓跋晏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二哥,“二哥,你欲当那乱臣贼子篡夺父皇的皇位,那也要问问我手中的剑允不允许?”他刻意握紧了剑把,气息全开。

明祯帝看到最爱的儿子出现了,心里一阵大喜,之前被拓跋圭压制得话都不能多说几句,这会儿看到拓跋晏那一方占了上风,他顿时就挺直背脊,“阿晏,你来得真及时,朕现在就下旨,把这一群犯上做乱的人全关押下牢。”

拓跋圭转头狠狠地注视着他的父亲,他一向偏心,此时他笑得嘲讽道:“成者王候败者贼,我认了……”

“啪”的一声,明祯帝狠狠地甩了这个不肖子一个耳光,只见他的衣袖一振,把儿子从龙椅前踢到地上去,自己站在龙椅前,“朕没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拓跋圭,朕要剥夺你的一切……”

二皇子妃的眼睛睁大了,她以为这次谋反是胜券在握,哪曾想还会有变故?所以她当时只让娘家大哥准备了能牵制拓跋圭的药物,其他的竟没有过多的部署。现在看到局势扭转了,她急忙下跪,“皇上,臣媳是冤枉的,都是他的错,是他拿臣媳的孩子来要胁臣媳,臣媳不想这样的……呜呜……”当庭哭泣起来。

拓跋圭恨恨地看着妻子的举动,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

嘉元公主对于这一场突然调转的变故似一点也不上心一般,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兄长处理背叛他的人,一时半会儿他还没顾忌到她,所以这会儿她还能光明正大的多看他几眼。

她慢慢地向兄长走过去,嘴上却似惬意地问着拓跋晏,“阿晏,告诉你的姑姑,到底你是如何拆穿我的阴谋的?姑姑虽不是那自负甚高的人,但也一向不觉得自己是傻瓜笨蛋。”她斜睨他而笑的那一眼,瞬间风华绝代,把场中大部分男人迷得忘记了现在发生什么事。

拓跋晏仍旧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看着他的姑姑唱作俱佳,既然她想死个明白,那他成全她,他朝黥面杨浦行了一礼,“此事还是多谢姑父深明大义,没有包庇至亲,不然怕是也来不及调兵,父皇,姑父应当记此一功。”

明祯帝没想到杨浦居然出卖了嘉元公主,想到自己的臣子也不全是那狼心狗肺之人,脸上不禁笑道:“睿王所言在理,杨浦,你要什么,只要朕能满足的都会答应你。”

杨浦的倒戈行为出乎所有人预料,有人叹息当日如果想到杨浦还有翻身的机会,就绝不会在他被贬为庶民刺面的时候给他难堪了,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嘉元公主这回全身都打冷颤,没想到她居然是败在自己人手里,顿时她看向杨浦的目光淬满了毒液,“你,好。”简单二字道出了她心中的不忿与不甘。

明祯帝的眉头紧皱,时至今天,他的妹妹仍然执迷不悟,他正要开口斥责。

杨浦却在这时候拱手道:“皇上,草民没别的所求,只求皇上废除嘉元的封号,然后让她与草民当一对平凡夫妻。”

不要高官厚禄,只要回自己的妻子,众人不知道是要赞扬他夫妻情深,还是说他傻好了。嘉元公主涉及到这次叛乱,必定不会有好下场,再要回这样的妻子还有什么益处?

明祯帝也是大吃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他也算是对嘉元一片情深,要他下旨诛杀嘉元,他终究狠不下这个心,也好,成全了杨浦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也对得起母亲在天之灵。

嘉元公主却是半分喜意也没有,她没有再看任何人,而是紧紧地看着明祯帝脸上的变化,随后悲哀地发现他还是要将她往外推,推给她不爱的男人,顿时,满腔的失落与恨意涌上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的眼里含泪,直直上前走到了明祯帝的面前,“嘉元知错了,这次是我不对,不该听信阿圭的话做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皇兄,你不要记恨嘉元,好不好?”

她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似那风一吹就能翻飞的荷叶,瞬间敛去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

明祯帝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当她真的悔改了,叹息一声,“你总算明白自个儿的错了,嘉元,朕也望你日后真的要悔改才行……”

嘉元公主呜呜地哭出声,在明祯帝往前靠近她要安慰之时,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匕首刺向明祯帝。

“父皇——”拓跋晏察觉不对,急忙上前要救明祯帝。

两人靠得太近了,明祯帝一时错愕没能第一时间有反应,嘉元公主手中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右胸处,他满眼惊愕,他千般万般惟护的妹妹要杀他,顿时眼里又涌上了滔天怒火,“你——”

嘉元公主一把抱住明祯帝倒下来的身体,洁白莹润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抚,“皇兄,我们到另一个国度去好不好?在那儿,你我不再是兄妹,你以前赞过我长相过人,十分美丽……”她脸上又现出娇羞一笑,“到那时我给你做妻子好不好?”

她现在完全陷入了自己癔想出来的世界,那脸上的笑意明亮而动人,没有了平时的阴深寒冷。

群臣已经是惊呆了,没人想到嘉元公主居然想着皇上,自己的亲兄长,他们的脸色如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这两人是兄妹,是永远不能在一起的一对。

她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这时候她的手指很是留恋地在他脸上轻轻一抚,感觉到拓跋晏向她靠近,她朝他挑衅一笑,迅速拔下头顶上的簮子指着自己的喉咙,“白妃,你别过来,我不许你再碰到皇兄一根手指,你这个早就该死的贱人,今天我也跟着皇兄赴黄泉,那儿没你的位置……”随后她胜利般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斗不过我的,你以为皇兄真的爱你,哈哈……”

正兀自痛苦的明祯帝脸上突然一热,眼前一片腥红,鼻端甚至能闻到鲜血的腥味儿,嘴唇能碰到那湿热的温度,血,这个字出现在他的脑海,他朝妹妹看去,嘉元公主正笑得甜蜜地倒向他,脖子处鲜血横飞,让人看了既觉得凄美又恐怖。

拓跋晏伸向阻止她的手愣在半空中,他与她斗了这么久,从没想过他这位傲气十足的姑姑会选择自尽,她死不为阴谋诡计被识破,只为那如镜中花水中月的情之一字。

杨浦发出如野兽的嗷嗷声,他冲上去抱住嘉元公主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接受我……”

“放开我……我……恨……你……”恨了一辈子,嘉元公主两手推拒着,艰难地转头向皇兄的方向。

拓跋晏没再看她,上前查看父亲的伤口,似乎还有救,他忙让人宣御医觐见,同时派人把白头神医请来,期间他还小声吩咐,“问问王妃生产完了没有?若神医要助王妃生产,暂时就不要让他进宫。”

那人点点头应“是”,很快就转身出去。

嘉元公主看到皇兄被人抬走,她绝望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留住儿时的记忆,最后那手渐渐无力垂下,双眼的光芒也渐渐消失殆净,最后双眼一闭头一歪,结束了自己可笑可悲可叹可恨的一生。

杨浦抱紧她的尸体,他这一生追在她身后,她却追在她皇兄的身后,纠结来纠结去,他最终也没有得到她,但他仍舍不得放下她,哪怕只是尸体?

他低头在她仍红润的唇上轻轻一吻,“嘉元,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所以,她注定生生世世都要与他纠缠在一块。

最后,没人知道杨浦抱着嘉元公主的尸体到哪儿去了,至于他们的女儿杨朵朵虽流产了,但仍捡回一条命,受到太大的刺激,最后终日恍恍惚惚,连人也认不得,只要逢人,她就甜甜地唤“五表哥”,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

拓跋渊一看到她这样就会下死劲地折磨她,恨得脸上的青筋也凸了出来,可她不管是哭着还是笑着,都能挽着他抱着他唤“五表哥”,这让他爱恨交织却又拿她莫可奈何。

他想撇下她,却又在最后关头把疯傻的她带回去。

明祯帝捡回了一条命,那天在嘉元公主刺过来的时候,他最终下意识的身体偏了偏,那匕首稍稍偏离了心脏部位,只是这一次让他元气大伤,身体大不如前,瞬间老了许多。

二皇子夫妇都没能逃过惩罚,一同被赐予毒酒一杯。

拓跋渊好在最后迷途知返向拓跋晏告密,逃过了死罪,但也没能受到明祯帝的待见,对于他是嘉元公主女婿的身份更觉得膈应,最后让他带疯癫的杨朵朵回到那个县城去,还下旨即使他死了,他也不许到开阳来奔丧,等于不再认他这个儿子。

朝中更是鲜血弥漫,明祯帝对于那天背叛他信任的朝臣都做出了处理,黑脸右相更是抄家灭族,几个相关的大臣也难逃一死,有土地的大贵族们也被清查,一时间人人自危。

硝烟弥漫过后,盛夏来临,明祯帝方才想起他尚有一事没问儿子,“对了,你妻子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这个当了人家数月的祖父一直不知道新添的孙辈是男还是女,论起来是有够失职的,明祯帝此时觉得十分的汗颜,故问拓跋晏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拓跋晏正在给他试药温,听到父亲问及自己的宝贝孩子,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父皇已经忘记了呢。”

他的话里没有讥诮的意思,但听在明祯帝的耳里却是有几分刺耳,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他现在身体不适,脾气也坏了许多,随即瞪视了儿子一眼。

拓跋晏却当没看到,将药碗递给父亲,“父皇,药刚好可以喝了。”看到明祯帝皱着眉头接过他手中的药碗,看也没看一眼,仰着脖子就喝,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微微一动的,至少父皇并没有因为二皇子的事情就对所有的孩子都失望不信任。

明祯帝把空碗放下,药还是要喝的,他现在还不想死。

“是个漂亮的女儿。”拓跋晏把空碗递给了身后的内侍,想到女儿乖巧漂亮粉嘟嘟的样子,他的脸上不禁挂着一抹温暖的笑容。

明祯帝一听,眉头就是一皱,居然是个女孩,难怪没有人向他报备,以儿子现在的年龄生女儿并非是好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生下一胎?”

拓跋晏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很明显父亲对他的女儿不感兴趣,这让越来越疼爱女儿的他非但不适应,心里也有几分不爽,“凰熙的身体还没养好,孩子的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明祯帝看到儿子不豫的脸色,心下也知道自己这样太过于不近人情,脸上的神色缓了缓,“朕不过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儿女成双,才会这样着急的,就怕我等不到这一天。”

“父皇安心休养,身体会有恢复的一天的。”拓跋晏道,白头神医私下里也跟他提过,说是明祯帝的身体状况不乐观,刺虽的虽不是心脏,但离之甚近造成失血过多,要恢复成以往健康的样子怕是不可能了。

明祯帝喝了药眼睛一闭,似乎没有什么精神,拓跋晏看他要睡,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正要行礼退下,却听到他的父亲道:“阿晏,你会让朕抱上孙子的,对吧?现在朕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似敌不过睡意的侵袭,最后咕哝一句,“下次把朕的孙女抱进来给朕瞧……瞧……”

拓跋晏只是握了握他的手,随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南齐皇宫,李盛基的病情在天气转热时越发的严重,现在更是连床都不能下了,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那太子李芫表明上摆出一副侍疾的样子,实际上每正只是循例来看一眼就走了。

即使这样便罢了,李盛基有多名女儿,寿康公主更是想亲自侍疾,太子却说,公主年幼怕会过了病气,连她也不许靠近李盛基的床前,其他想捞好处的已出嫁的公主们更是只能打退堂鼓。

这日夜里,李盛基口渴想要水喝,只是虚弱地喊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宫侍上前,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还没死,这群宫人就开始造反了。

“来人……”他挣扎着起身。

突然,一碗清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想接过,哪知这碗清水却在他伸手靠近的时候,那捧碗的玉手就是一松,随后在他触手可及处掉到了地上,“咣啷”一声,碎成几大块。

“你……”他气愤地想要破口大骂,“……朕还是……皇上……”只是当他看清那站在他面前的人影时,他颤抖着手指,喉结嚅动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名女子一身的青绿色华丽宫装,头上梳着繁复的发髻,插着一朵巧夺天工的翠玉牡丹花,几枝金钿子点缀,看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左右,很是艳丽。

只可惜这些落在李盛基的眼里只留下惊悚二字,“你……是人……还是鬼……”

那名女子大笑出声,俨然是那天府里静王在岳将军府私会的女子,她靠近李盛基,红唇轻启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随后,李盛基的眼睛睁大,他的眼里有着不可置信,可是那名女子却不放过他,纠结在他耳边道:“……别太惊喜,这是你欠我的……我忘了跟你说,给你下药让你的身体变成这样的人是我……还有你的好儿子……”

“你……会有报……应……”李盛基因为愤怒,脸色涨得很红很红,他做势要去掐她的脖子,身全弹跳起来。

哪知那名女子却是往后一退,让拼尽全身力气的他扑了个空,身体更是向前栽倒,他在地上爬动着,想要挣扎起身。

一只精美的绣花鞋踩上他的背,阻止了他的举动。

“想起来?你倒是想得美,我曾经有多痛苦,我就让你尝尝这滋味……”

哈哈大笑声响起,李盛基满身狼狈,身为帝王他已经很多年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更何况这屈辱来自这个女人?一口血喷洒出来,他睁着一双不甘不屈愤慨的眼神看着她,“老、天、会、收、你、的……”这回他说得极慢极重。

那名女子却是笑容一收,蹲下身子看着他年老的面容,“报应?你以为我怕吗?要报也会先报在你最爱的那双儿女身上,他们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人,而你只是一个偏心是非不分的老鬼,你凭什么活着?啊?”

她的面容因为怨恨,也因为当年事而扭曲起来,她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襟,毫不害羞地把那粉色肚兜褪下,只见她的胸口处有一条丑陋的长长的疤痕盘桓在那粉白的肌肤上,显得是那样的狞铮与难看。

“看到没有?这都是拜你与你的好女儿所赐,可是老天有眼,他不收我的命,他让我从地狱里面回来找你们算账,老不死的死东西,你看,你看——”

李盛基的眼睛逐渐朦胧,他看到女子脸上的扭曲恨意,脸上非但没有内疚,反而也涌上了无边的恨意,“……我的女……儿……凰……熙会回来……给我……报仇的……你这个……孽……”

“你给我死——”

女子的脚踩上李盛基的脸,女子使劲全力地踩着他的脸,“去死,去死——”

慢慢地,李盛基挣扎的力道变弱了,最后更是无声无息地一脸伤痕地躺在地上。

他的一生窝囊过,也风光过,只是他没想到当他告别这个世界时是用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还是死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手里。

女子看他已经透不过气来,这会儿她清醒了些许,颤着手轻轻地往他的鼻下而去,果然,他已经死透了……

她开始是低低地笑出声,随后又是大笑,那笑声在雕梁画栋的帝王寝宫里回荡——

等她的笑声停止下来时她已是泪流满面,只是那满是泪雾的眼睛淬满更多的毒,她张唇咬了咬红红的指甲,嘴角冷冷一笑,“李凰熙,我等着。”

南齐的这场变动,李凰熙收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八月秋风起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丰公子,最后仍不死心地问:“皇上真的驾崩了?你没骗我?”

丰公子一脸难过地道:“这是国丧,公主,草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捏造。”

李凰熙这回不得不相信,她的父亲是真的死了,虽然他一生也没做过什么丰功伟绩的事情,行事也以糊涂居多,但这个没有本事的男人终归是她的生身父亲,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干涩的眼里流出泪水来。

好半晌后,她才一把抓住那椅子把首稳住身体,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把痛苦都深埋心底,“怎么驾崩的?”

丰公子不敢瞒,道:“据草民打听来的消息说,皇上之前一直大病不起,这本是事实,不过宫里一直没流言说病情会致命。”顿了顿,“朝廷上给出的结论却是皇上突然病情加重,暴病而亡。”

暴病而亡?

多熟悉的字眼,李凰熙不禁想要冷冷一笑,在史书里,怕是用这四字概况死亡原因的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连她那厉害的皇祖母死因也是用这四个字,这里面能有多少文章,她会不清楚?

她的父皇之死必定不简单。

拓跋晏进来的时候看到她两眼茫然地看着窗外,他走近她,将手上的披风给她披好,“屋子有些冷,怎么不唤人进来添炭盘?”

李凰熙回头看他英俊的面容,年过三十的他更添了几许成熟的魅力,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光,可是此时她的眼里梁满的哀凄,“阿晏,我的父皇死了,他死了……”

拓跋晏不忍看她难过伤心的面容,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凰熙,你还有我,有我们的宝儿……”他只能呢喃地安慰妻子的伤心痛苦。

“阿晏,你知道吗?偏在这个时候,我的弟弟却宣布要迎岳将军的小女儿进宫为正妃,初登大统却封岳氏为皇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依然用着那飘忽的声音说着话。

拓跋晏更紧地抱着她,他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他们才过了一段幸福没有忧虑的时光,他们的女儿才刚刚四个月大,还只是个会流口水一笑无牙的小孩子……他的心越发沉重,似要跌至那谷底。

李凰熙似乎也没有指望他说些什么,她的头依然伏在他的胸膛上,“阿晏,你知道吗?丰公子告诉我,芫弟重用静王,贬理王,任用他的策略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他这是倒行逆施,大齐会断送在他的手里……”

拓跋晏似乎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松开怀抱,顾左右而言他,“凰熙,宝儿怕是要睡醒了,我去看看她……”她接下来的话,他必定不会想听,能避得一时就暂避一时吧。

他环着李凰熙的手就是一松,随后转身即离开,就在他的手要掀起那帘子时,她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地想,“阿晏,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他的步子顿了顿,没有回头,帘子在他身后又飘回原位。

他站在廊下眺望着远方的景致,手却在背后握得很紧,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在想什么,他虽不敢说能知道全部,但起码算个**不离十却是有的。

一声长长地叹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李凰熙开始夜里失眠,每每都会喊着“父皇”二字从梦中惊醒,然后全身都出冷汗,拓跋晏一被她吵醒就会紧紧地抱着她,“凰熙?”好在她这几天情绪不太稳定,女儿交给乳娘去带。

她全身打冷颤地缩进他的怀里,“阿晏,我梦到了父皇全身是身地向我走来,他的死状很可怖,他……”她两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他要我为他报仇,他说他死得很惨……”

拓跋晏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地安抚地吻着,手却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打着,“一凰熙,你这是被那暴病而亡四个字吓着了……”

“不不不”她连连否定,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阿晏,我的父皇不是自然死亡的,他是被人阴谋杀害的,一定!”

哪怕夜里一直睡不安宁,白天,她都会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离开她一会儿都不行,她的眼睛一直都粘在她的身上,低头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

小平安趴在她的身边,本来有些调皮的男娃儿因跟在她身边的时日很多,知道她的情绪低落,故而一直不吵不闹安静地陪着她。

在她有时候发呆忘了吃饭喝水的时候,他都会拉扯着她的衣服,脆生生地唤道:“干娘!”

李凰熙每每回过神来的时候都会轻轻地摸一摸他的头顶,朝他微微一笑。

夏荷躲在暗处看着自家主子黯然神伤的样子,私下里不知抹了多少泪水,李盛基驾崩一事她早已知道,当时还大大的吃了一惊,毕竟李盛基正值壮年啊。

皇宫里的地上满是落叶,即使宫人已经很勤快地打扫也难以避免,明祯帝的身体时好时坏,拓跋晏有时进宫代他处理一些政务,他也借上回嘉元公主与拓跋圭联合谋反的事件大力打击大贵族们,那加强中央集权的措施一条接一条,令到不少大贵族们叫苦连天。

“左相昨儿向朕汇报了一下国内的情况,阿晏,你是不是操之过急了?”明祯帝朝儿子问道。

拓跋晏的眼底有着一圈黑眼圈,这段时日不但李凰熙迅速消瘦,他也不遑多让,他怕时间不够,所以未免行事过急,现在听到父亲问及,方知自己到底失了一个度,这回他答道:“父皇,儿臣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下次不会再犯。”

明祯帝对于这个儿子一向是满意的,看到他憔悴的面容,他不禁道:“南齐那边发生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泰安帝故去了,年轻的康顺帝登基。”

明祯帝的眼睛却放出光采来,他笑道:“这是上天给我大魏最好的时机,那位小皇帝怕是连皇位都做不牢靠吧,阿晏,你可不能心软,这是吞并南齐最好的时机,朕已让完颜左相等人开始商讨战策……”

拓跋晏没有打断他的兴奋,而是面无表情地倾听着他的父亲的宏大理想。

明祯帝很快就发现了儿子的安静,看了看他,心底叹息一声,这孩子过于重情未必是好事,最近他是对这方面越来越不满,只不过还是舍不了狠狠地骂醒他,故而转移了话题,“朕看宝儿都好几个月了,你与儿媳妇打算什么时候再生下一胎?”

拓跋晏有点反感,凰熙正值丧父之痛,现在说生孩子未免太不近人情,“父皇,儿臣以为现在当以国事为重,至于生育子嗣一事不妨搁置,等以后再谈……”

明祯帝似早料到他会这样推脱,他的面容渐渐不悦,语气未免一重,“阿晏,你还要骗我这老父亲到何时?”

“父皇,您这话时什么意思?”

“阿晏,儿媳妇是不是往后都不能生了?”明祯帝紧紧地盯着儿子道,他的话虽轻,但却不容别人拒绝回答。

“没的事,您又听何人乱嚼舌根子?”拓跋晏不悦地眯眼道。

明祯帝的神色阴沉下来,他的腮帮子有些鼓,说明他正在动怒,“阿晏,你还要骗朕?你那媳妇在生宝儿时落了病根,往后都不会再有子嗣,现在朕念她丧父之痛就不给你们找不痛快,但你须答应朕明年一开春就再立侧妃,务必要生出儿子来,膝下仅有一女终归不成事。”

拓跋晏对他的提议相当的反感,他可不许任何人底毁自己的女儿,哪怕是自己的父亲?遂他的声音一重,“父皇,宝儿是我的女儿,成不成事,儿子心中有数,再说儿子不能在这时候找别的女人生孩子,这样是对凰熙母女最大的伤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知道吗?”明祯帝怒吼了一句,“朕对你寄予了厚望,难道你要让朕将来死不瞑目?”

“父皇龙全康健,离死还远呢……”

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父子二人终产生了口角,拓跋晏平日是比较能忍,只是现在一切比他设想的来得更快,导致他的情绪也跟着败坏。父亲的提议在这个时候听闻,怎么听都令人难以产生好心情。

这是第一次,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拓跋晏在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那蒙着面纱的阮妃,自从她的脸被嘉元公主划伤后,她就一直以面纱示人。

他停下来打量着阮妃,直看到对方心里发毛,“睿王爷,你有事要与本宫说吗?”

拓跋晏一整衣袖,牛头不搭马嘴道:“阮妃娘娘,有些事要适可而止才行。”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阮妃的身子却是一软,好在身后的侍女反应快,急忙扶住她,“娘娘?”

阮妃不答,心里已是打起鼓来,他知道她心不轨了?是不是这样?咬了咬指甲,她往明祯帝所在的地方走去。

“爱妃这是怎么了?”明祯帝看到她的脸色发白,一把拉着她坐在身边关怀道。

阮妃破相后非但没有让她失宠,反倒是越来越受到明祯帝的喜爱,那种偶尔流露出来的哀求柔软太像白妃了,他时常能透过她看着那已死去的女子。

“皇上,臣妾该死,不该把睿王妃不能再生育之事向您禀报,臣妾只是想着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臣妾生了阿勇后也是再也怀不上,一时感慨才会如此……”

“阿晏为难你了?”明祯帝皱眉道。

阮妃似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反而更加感同身受道:“臣妾不怪他,他与睿王妃那般相爱,却注定只能生一女,这样的遗憾搁谁身上谁都会心情不好……”她勉强一笑,“皇上,您就网开一面,成全了他们夫妻二人的爱情,可好?”

明祯帝不是不懂爱的人,只是他首先是帝王,其次才是男人是父亲,他要为他的帝国打算,此时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不禁想到儿子为了那南齐女人居然屡次对他阳春阴违,第一次对李凰熙产生了恶感,“他若想当太子,就必要生男嗣,这没得谈,不然,他没资格坐上皇位。”

阮妃听到皇帝如此郑重其事地说,正在抹泪的动作一顿,眼睛往地面上一看,帕子下的嘴微微一翘。

深夜的睿王府,拓跋晏道:“皇上真这么说?”

“没错,公子。”暗卫道,“这是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皇上确说了公子若想要皇位必生男嗣的话。”

拓跋晏挥手示意他下去,背着双手踱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月辉洒落大地,必有男嗣吗?

他不禁冷笑出声,谁都不可以小看他的宝儿,就是父亲也不能?那是他与凰熙最珍贵的女儿,无可代替。

也罢,他从来不留恋皇位。

阮妃真是操之过急,以为没了二哥、三哥、四哥挡路,而他又仅生了一女,这就是她儿子最好的机会,越想他笑得越嘲讽。

等他推门出去,秋风已经吹得老高,带着一股秋风的味道,他回到了寝室,果然妻子正轻轻地推着摇篮,里面的小女儿正在熟睡,才一个多时辰没见,他竟对她们母女挂念得很。

看了女儿半晌,他朝妻子一笑,“让乳娘带她下去吧。”

李凰熙猛然抬头看他,看到他双眼漆黑而明亮,她的眼里突然盈满泪光,起身跑向他,两手紧紧地抱着他,“阿晏……”

这一夜,夫妻二人似回到了往日的时光抵死缠绵,即便凌晨的时候他身上的红莲业火燃烧的时候,他仍没有松开她的身体,而她也瑟瑟发抖地迎合着他。

等到太阳升得老高,拓跋晏才起身梳洗一番,看了眼妻子平和的睡容,低头在她的唇上深情一吻,“凰熙,自己一路小心。”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宝儿就留在我身边吧,她还小,经不起折腾……”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男人的身影已经不在了,李凰熙睁开眼睛时,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也舍不下丈夫孩子,只是归国势在必行,那里有她曾经深爱过执着过的东西,更有着她父亲枉死的真相。

拓跋晏深呼吸一口气,踱步到了外间的厅堂,看着那一身北魏普通男子装束的男人,轻唤一声,“怀恩。”

不再做和尚打扮的怀恩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拓跋晏越发成熟的身姿,“你真的愿意放她回去?”

“由得我说不吗?”拓跋晏苦笑,她吃不好睡不好,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再说,这不是结束,我与她之间永远也不会结束。”

怀恩眉间轻锁,他想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佛珠,手上一空后才知道那佛珠自打踏入北魏后怕太抢眼,已是收起没戴许久。

拓跋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认识那么久,我也只放心你保护在她的身边。至于往昔的恩怨,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此时他的眸子一黯,他的身份就算当时他不说,迟早也会有人提的。

怀恩颇有几分歉疚地点点头,以前在南齐时还会有所怀疑,但他在北魏这些日子暗地里观察,他待她是极好的。

李凰熙早已换下了王妃华丽的装束,换上一身轻便的平民服装,长长的头发用布巾扎了起来,她要神鬼不觉地离开开阳,若是让明祯帝察觉,她就走不掉了。

弯腰抱起仍兀自睡得安宁的女儿,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她嫩嫩的脸庞,最后在她的脸蛋上轻轻一吻,“别怪娘,宝儿,等娘安定后会回来找你的,等娘……”

最终还是要放下孩子,咬咬牙抬脚离开,她不敢回头看一眼,不然她会舍不得离开。

孩子在她踏出房门的时候突然大哭出声,她听得心如刀绞,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夏荷抱起小主子在怀,眼里的泪水也不曾停歇,她提出过要随李凰熙回南齐,公主却留下她照顾小主子。

抱着小主子,她登上睿王府最高的楼上,望着远方归乡的路,终是身在异乡为异客,而小平安两手卷着母亲的衣服,干娘走了,他知道。

之后的日子,拓跋晏把自己关在府里,哪儿也没去,这事瞒不了多久,他的父亲就会知道。

自从知道南齐的皇帝死了,明祯帝就把李凰熙当成奇货可居,所以对于睿王府的监察比往日加强了不少,决不能让那个南齐女人逃回去,她是他制胜南齐的一个妙招。

只是十天后,他却接到了睿王府有变的消息,这回他勃然大怒,不顾龙体欠安,亲自到睿王府去找儿子。

“她人呢?”他向喝得醉醺醺的儿子严声质问。

拓跋晏强打起精神歪歪扭扭地给父亲问安,听到父亲的问话,他随后眼眸黯然地道:“走了……”

明祯帝的神色极其难看,身体都站不稳的他在内侍的搀扶下,上前给了他最爱的儿子狠狠的一巴掌,直打得本就站不稳的拓跋晏跌倒在地,“你看看你自己,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朕怎么放心将大魏交到你的手上?阿晏,你太令朕失望了……”顿了一会儿,他又道:“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拦住她,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拓跋晏没有回答,他只是微掀眼帘看向他的帝王父亲,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液,不但他对他失望,他也同样对他失望。

内心里知道他打的主意,远不如他明确地告知,他一直把他的妻子当成南齐的人质,在战场上必要时可以用来要胁南齐就范的一项工具。什么父子亲情,在利益面前都是虚假的。

明祯帝不知道儿子的念头,只是当即下令命人去追,无论如何要赶在她到底两国边界线时把人拦住。

皇帝的命令没人敢违背,一时间,开阳的民众看到几拨人马烟尘滚滚地出城,他们都在猜测是不是要开战了?

另一方面,拓跋晏装醉在府里麻痹明祯帝的耳目,私下里也派出人马去扰乱明祯帝的部署,父子二人明里暗里斗起法来。

阮妃兴幸不已,李凰熙逃回南齐,这对于她是莫大的好消息,明祯帝对爱子失望,才会真的将她的儿子放在眼里。

李凰熙一直都在赶路,出了开阳之时,她就与丰公子等人汇合了,然后卸下丰盛钱庄的旗号,打扮成普通商贩的样子赶路。

餐风露宿是常有之事,后方有追兵之事她早就知晓了,那是不可避免之事,只得加快速度。

停下休息的时候,她正捶捶那酸得不行的腿骨,突然有一个水袋递到她面前,她抬头一看,就看到怀恩那张俊脸,伸手接过仰头就喝,这次与怀恩见面,他沉默了许多。

看到他转身要走,她出声唤他,“怀恩。”看到他的身体颤了颤,没说话,她又道:“你知道的,我从来没就那件事怪过你,事过境迁,你怎么还糊涂起来?”

“若不是我,也许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怀恩黯然地道,南齐事变的后果也是他当时一念之差造成的,为此他已没脸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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