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 心腹（1/2）

( ) 当激动之情稍稍平息，齐靖安便全心投入到了“与心上人之父初次相见”准备大业之中：他向夏侯宣仔细询问皇帝陛下喜好和习惯，又加以严密分析和谨慎推断，务求从衣着打扮到言行举止、从表情气质到文章策论统统做到好……

看着用心准备面圣齐靖安，夏侯宣忽然生出了几分微妙感觉：他敏锐地觉察出齐靖安对皇帝态度似乎有些过于积极了，就仿佛这哥们已经知道这是要去“见家长”了……不至于吧，他公主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

眨了眨眼，夏侯宣试探性地说：“靖安，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此番面圣，你能得父皇赏识是锦上添花，不得他眼缘也无妨，力而为就好。”

齐靖安原本正奋笔疾书，把明日进宫注意事项一条条地记录下来，态度专注、认真至极。闻言他微微一顿，放下笔，淡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其实我并无太多紧张之情，只因感激殿下举荐一场，唯恐自己才疏学浅，有损殿下英名，这才想着以勤补拙，量做到有备无患。”

齐靖安看来，这本来就是“见家长”啊！他一点儿也不想给心上人父亲留下不好印象，那样不仅会让举荐他“三殿下”丢脸，还有可能会让心上人对他失望——那岂不是太糟糕了么？！

听了齐靖安那听起来像是套话、但感觉上还挺真诚解释，夏侯宣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是觉得有点微妙，不过对方这么认真地准备，对他“驸马攻略”也是很有好处，所以他便不再深究了，反而提点道：“靖安不必妄自菲薄，你才学如何我是清楚不过了。而且我父皇不擅诗词歌赋，对经史子集亦是毫无兴趣，他提问题肯定跟国事军略有关，正中你长处，所以明日之试，你当是十拿九稳。”

听闻此言，齐靖安眸光一亮，颇为欣喜地说：“听殿下这么一说，我心安矣。”本来他还打算连夜压迫卢秀才给他写几篇花团锦簇“考试模版”出来，然后他头悬梁锥刺股地硬背下来以备万一呢，现看来……嗯，可以放过卢秀才这一马了。

夏侯宣扬了扬眉，越发觉得今天齐靖安跟往常有些不一样，无论是一开始热情相迎、交谈时眉飞色舞、得知要面圣时诧异不解、方才激动积极，还是现这眼睛亮亮小模样，都显得非常“生动”，似乎还带着几分小荡漾——这哥们到底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心里“咯噔”一响，夏侯宣干脆直接发问：“对了靖安，我记得你先前与我说过，因你年少离家、漂泊游学，所以你一无婚约、二无心上人。而至如今，你来京也近半年了，有否相中哪家姑娘，起了成家之念？”

早他们刚相识不久，夏侯宣就确定了齐靖安是个才能卓越、理想远大、性格豁达、有胆气也讲义气好青年，而且对方既没有家室拖累，也不好女色，一心就想辅佐明主、实现治国安邦人生理想——这是多么好驸马人选啊！

但如果齐靖安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么夏侯宣就绝不会做棒打鸳鸯缺德事了，所以他必须问个清楚明白。

而齐靖安呢？他原本心情轻松，哪能想到夏侯宣会忽然这么一问，顿时神情一滞，心跳加速——他赶忙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这才强作淡定地说：“殿下说笑了，我现一心所想，就是报答殿下知遇之恩，对儿女情长之事毫无兴趣。”

夏侯宣露出一个恍然理解表情，微微一笑，打趣道：“如此甚好，我还真怕靖安你得了我父皇赏识之后，直接提出要回乡做官、娶妻生子，那我就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无语泪先流了。”

齐靖安本来还有点心慌慌，不知道心上人引出这个话题究竟是何打算。但听了对方这般有趣说法，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悠悠然道：“能得殿下如此看重，靖安感激涕零，此生不忍相负，不舍远离……我心日月可鉴。”

齐靖安说就他真正心声，所以语气中暗藏着丰富情感，令夏侯宣听得心头微颤，不禁摇头失笑道：“靖安口才实了得，我都被你感动得要落泪了……要是某一天你真看上了哪家姑娘，非把人家哄得晕头转向不可。”

“暂时来说，我只想把殿下哄得晕头转向。”齐靖安“非常诚实”地回应道。

“哈哈，先生大才，我早就被你哄晕了！”夏侯宣笑了一阵，复又想起了明天事，便说：“希望你明天能够大发神威，把我父皇也给哄得晕头转向，那就万事大吉了。”

“万事大吉？”齐靖安略生了几分疑惑，却也没多想，只笑叹道：“殿下真是高看我了，若我真有那个本事，岂不早就做了丞相了！”

“以你之才，本就可以做丞相，只是少了机会而已。”夏侯宣倏尔收敛了笑意，淡淡道：“你看那徐奉，为相三朝，功绩却是少得可怜，早些年他还能哄住我父皇，近来连我父皇都哄不住了……就凭他都能霸占相位几十载，你又如何不能？”

齐靖安微微一惊，便听夏侯宣又说：“好教你得知，我父皇其实比我好哄得多了，他外强中干，只有守成之胆，没有进取之心，是一只拔了牙老虎，肉嘴边都不敢下口……徐奉党徒渐多、尾大不掉，那又如何？只需于勤政殿暗伏刀斧手数十人，趁上朝之时将徐党头目斩杀绝即可！身为天子，朝堂不稳时犹且畏畏缩缩，真是何其不智，令我怒其不争！”说着他嘲讽一笑，摇头叹道：“只可惜，我父皇连几十个完全忠诚于他刀斧手都找不到，只怕这厢才设了埋伏，消息就传到宫外去了，保管教人倒打一耙，或是逼他退位，或是毒杀他于后宫之中！”

“殿下你、你……”一时间，齐靖安瞠目结舌——他印象中，“三殿下”一向小心谨慎，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手段也趋于温和稳重，一点都没有十几岁少年人冲劲。对此，他原先还有点发愁呢，因为齐靖安本身是趋向于内肃朝堂、外开疆土激进实干派——谁成想“三殿下”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似，说了这么一大通讥讽皇帝话！

不过夏侯宣所表现出来这种独属于年轻人气性，却是让齐靖安非常喜欢。他也不觉得“三殿下”讥讽皇帝是为不孝，因为圣人有云：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皇帝陛下作为君父，所作所为多有不当，甚至连皇位都坐得不甚稳当，“三殿下”心有不平之气也是人之常情。

“我，我怎么了？”夏侯宣蓦地站了起来，走前一步弯下腰，凑近齐靖安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敢说如此大逆不道话？”

齐靖安感觉到耳廓一热，心里顿时漏跳了一拍，却是不等他有所反应，夏侯宣就直起腰来退后了一步、重坐回到位置上，淡淡笑道：“靖安，放轻松些，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以后我还会跟你说多体己话，甚至包括一些真正算得上大逆不道隐秘，你可明白……我对你心意？”

夏侯宣说这些，明摆着是做铺垫：说皇帝几句算得了什么？而且他说都是真话，多算是诤言——欺君大罪才是真正大逆不道，他已经“犯”了十年！

如无意外，齐靖安很就会成为夏侯宣“从犯”了，这个活计，没有强大心理承受能力是做不来。即使齐靖安胆子本来就大、十几岁时候就敢单枪匹马地跑到匪祸频生边境乱晃，但夏侯宣还是打算好好地铺垫一番，以期达到循序渐进效果。

那么齐靖安呢，他会意夏侯宣“大逆不道”么？当然不会，他心里自有一套评判是非对错、忠孝节义标准——单看他选定明主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就知道他对“天子权柄”根本没有什么敬畏之情了——所以，听了夏侯宣所言，齐靖安只微微一怔，便连连点头，非常认真地说：“君以诚待我，我必以忠义相报！”

何止是忠义呢？还有赤诚一片仰慕之情啊……齐靖安这样想着，心情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好，因为经过此番交心，他就是“三殿下”真正心腹、自己人了，他与心上人之间距离也近了几分。

感受到了对方满腔真诚，夏侯宣心下满意，点了点头，说：“靖安，我当然是信你，要不然也不会与你交心了。”说着他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之前我确实对你隐瞒了一些事，绝非故意欺骗，皆是因为时机未至……等时机到时，你我终将坦诚相待，只盼到了那个时候，你对我之心仍能一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