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2/2)
车厢东摇西晃,璃琴本能的抓住矮几,可那桌子本就不是固定在车板上的。被她一拽,连带着一起撞上车厢璧。后脑磕在车厢木板上,疼得她叫出了声,一边使劲揉着伤处,一边大声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未得到回应,车身又是一晃。她被抛向了另一边,看着离自己额头越来越近的车壁,沮丧的闭上眼睛,心里直呼:毁容了,毁容了……
月夕岚本想到外面制止受惊的马儿,眼角瞥见这一幕。此时来不及多想,身体就沿着车厢倒下去,伸手接住撞过来的人儿。
璃琴感觉到额头一痛,却不是撞上了木板,耳中传来一声闷哼,鼻翼间萦绕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混合着淡淡的桂花酒香味。她睁开眼,入眼处是一片蓝色的布衫,马车仍是颠簸的厉害,她苦笑一声,“二哥,今日出门应该看一看黄历,是不是不宜出门啊”。
月夕岚搂着她费力的坐了起来,一手横在她腰上,稳着她的身子。一手揉着胸口,刚才被她一撞,真的是很疼,不禁抱怨,“你的脑袋是铁做的吗?”
璃琴惊惶未定,虚软的趴在月夕岚胸前,喘息不定。后脑勺还很疼,她右手按压在痛处,左手揉着额头,闻言便反驳一句,“我看你倒像是豆腐做的”。只是撞了一下,她的额头难道就不疼吗?车外传来玉欣急切的声音,“二少爷,快带小姐出来。马儿中箭了,我们控制不住”。
月夕岚笑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听了玉欣的话,他也不敢耽搁,手臂一收,紧揽着她的腰飞蹿出马车。甫一落地,周身被一股阴冷杀气笼住。璃琴半睁着眼,看着眼前的形势,皱起了细眉。
二十来个身披铠甲,手执长刀的汉子围成了一圈,看穿着应是一队兵士。包围圈里站着三个人,一男两女,皆是神色狼狈,衣衫上也是破了口子,满身血迹。他们身边不远处躺着三匹骏马,都是中箭而亡。
那男子二十三四岁,长相俊朗,身材高壮。此刻长刀横胸,将两个女子护在身后,戒备的盯着那些将士。他握刀的手臂受了伤,灰色的衣袖上一条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还在往出渗着。在这样下去,就有可能失血过多而死。
璃琴微微偏头往后探看,那两个女子应是主仆关系。穿着讲究的女子十七八岁,一张清秀的鹅蛋脸,此时眼含泪水,小脸苍白,神情绝望悲伤,她手里紧握着一把利剑,却没有受伤的痕迹,只神色疲倦了些。那丫鬟也就二十来岁,亦是拿着一把长剑,身上倒是有了不少伤口。虽如此,她却也是护在主子身旁。
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丫鬟!
璃琴四人正好也在包围圈内,她刚想提醒月夕岚,闲事少管!却先听到一个声音,阴沉沉的,“我说怎么胆子这么大,原来是有人接应”。随着话落,那些士兵让开一个小道,一个身穿暗青色锦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一双细长的眼睛阴鸷的盯着那持剑的粉衣女子,眼底是熊熊怒火。视线扫向璃琴这边,杀意尽显。
有人接应?璃琴眼珠子一转,突然感觉好笑,貌似这路上再没有别人了,就他们四个算得上接应之人了。“呵呵!”她还真的笑了出来,看着月夕岚,无辜的问道,“二哥,他说的接应之人……是我们么?”她指了下那锦衣男子,再指指自己这边。
月夕岚仍是搂着她的腰身,眼含笑意,点了点头。璃琴摇头直叹,“今日不仅是不宜出门,还有无妄之灾啊”。看这些人应是官府之人,他们可惹不起,想了想便要解释,“这位公子,我们只是路过之人,和他们……”。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却是那个丫鬟疾步跑到跟前,拽住璃琴的衣袖,“姑娘,我知道你嫉恨我们姑娘抢了你的心上人,可你们到底是同门姐妹,怎么能见死不救?”她眸带哀求,泪光闪闪的看着璃琴。因背对着那个男子,他自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果然是一伙的”,那男子声音冷冰冰的,大手一指那粉衣女子,薄唇启动,“除了她要活的,其余人……”。阴冷的目光扫过,“杀无赦”。
璃琴抽了几次衣袖,都没有挣脱,心底微微一叹,看来这女子当他们是救命稻草了。她不想多管闲事的,更别说是得罪官府的人了。刚想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听见那冷血的敕杀命令,心生厌恶。这个男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没有问清是非缘由,只凭这个丫鬟的两句话,就认定他们是一伙的。
看着剑拔弩张的众人,转头亦看到月夕岚皱起的眉头,心里更是气恼那男人了。眼见又要刀兵相向,她蓦地笑了,笑声甜美清脆,看着停下动作的士兵,又把视线移到那男人身上,右手朝左面一指。正好是那辆马车翻倒的地方,马儿已经气绝,“那支箭是你射的?”这一群人中,只有他手里拿着弓箭。
“是爷射杀的,谁叫它挡了爷的路”,男人无所谓的说道,那样的理所当然。
璃琴眼底闪过怒意,冷声质问,“你可知,你射了拉车的马,马车里的人都有性命之忧?因一自之私,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就不配为人”。
见那男人面露狠色,眼中戾气慑人。她又是一笑,嘲弄的扬起唇角,“本姑娘不怪你冲撞马车之责,你竟想要本姑娘的性命”。接着她语气一变,转为冷厉,嚣张的仰起头,“想要本姑娘的命,你还没有资格!”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情语气,令得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那男子先回过神,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对这个小丫头心生惧意,心里不禁又是愤怒又是气恨,此时看向璃琴的眼神便又冷了三分,冷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在本将军面前胆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
将军?璃琴神色鄙夷的打量着他,语气轻狂,“就是皇帝老子,本姑娘也照说不误”!她还怕他找上门不成,有本事进了不归林再说。
月夕岚俊面含笑,眼神却冷如冰,声音懒懒的,“谁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不消一夜,便叫他九族尽灭!”最后一句话,凌厉如冷剑出鞘,让人不寒而栗。
璃琴猛地回头看他,动了动唇,无声说道:要不要这么狠?灭人九族,她又不是公主,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二哥说大话比她还狠还嚣张。
月夕岚垂目看了她一眼,无声回道:吓唬人的。只在心里暗暗叹息,他说的可是实话。她哪里知道,祈盘山那伙土匪已经被雪墨翎连窝端了,几个当家的被折磨的惨不忍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璃琴眨了眨眼睛,眸里是跃跃欲试的神色。这人害得她撞到了头,现在还疼着呢。还弄破了她的马车,不好好出口气怎么对得起自己。
玉欣看着两人挤眉弄眼的样子,心里暗暗替那人捏了把汗,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兄妹,不倒大霉才怪。
“杀”,那男子一声令下,被两人的话语挑起了一腔杀意。
璃琴被月夕岚护在身后,那些士兵连他身边五步都近不得。她对着那人一挑眉,满是挑衅,“二哥,玉欣,不可杀人”。她这话一出,月夕岚左手揽住她的腰身,抱着她一个旋转,躲开了背后偷袭之人。剑光泛着冷寒的银光,偷袭的那个人被剑气震开,衣衫尽碎。
紫玉伤势刚好不久,但对付这些人还是游刃有余的。玉欣脸上闪现冷杀之色,温和的眸子也布上寒霜,一把银剑在她手里挥舞,就像有着生命的灵蛇一般,毫不留情的刺入敌人的身体。璃琴不喜欢杀人,玉欣也就避开了那些人的要害,没有伤人性命。
璃琴从月夕岚怀里退出,看了眼那受伤的男子,皱了皱眉,“你们过来这边”。等三人近前,她从袖子里拿出伤药,递给那个丫鬟,“先包扎伤口”。
“姑娘,实在对不住,是我们连累了你”,粉衣女子一脸歉疚,对璃琴鞠了一躬。璃琴偏过身子,受了半礼,“姑娘不必觉得愧疚,是他们太过分了。若是我们想走,他们还拦不住呢”。
她皱了皱鼻子,那人要自讨苦吃,可怨不得他人。
月夕岚瞥见那个将军弯弓搭箭,箭头直指璃琴,当下眼神一冷。右手聚气,将那支疾来的箭粉碎,一旋身,形如鬼魅,眨眼间一把大刀架在了那人脖子上,大喝一声,“都住手”。
士兵见将军被擒,一个个都停住了,面面相觑。
月夕岚用极低的声音说话,“早说过了,你不该动她的,魏阙”。声音低得只他们两人听得见。闻言,魏阙浑身一震,他刚才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璃琴慢悠悠的靠近魏阙,笑盈盈的看着他眼底隐藏的惊讶之色,她挑了挑眉,看来也不是一个草包。刀架在脖子上还能保持镇定,虽说只是表面的。
“这位将军,其实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本不该如此刀剑相向。可你欺人太甚,我们只是过路人,你却不顾我们的性命射伤我们的马。如此枉顾人命,怎配为官?”
她手摸着下巴,轻蔑的看着他,“你知道将军是做什么的?那是保家卫国的,可你的箭却指着自己国家的百姓,不觉羞耻么?”
“二哥,就让他们在此睡几个时辰”,她淡淡说道,等月夕岚给那些人喂了迷药,才牵了他们的马匹离开,被这么一闹,璃琴也就没有去桂花岭。
路上,璃琴才知前因后果。原来被救下的女子是一个山寨寨主的女儿,叫蓝琪。男的则是女子的表哥,叫做李晨。而那魏阙奉命剿灭山寨,他混进山寨一年多,摸清了里面的情形后,便率着部下攻下山寨,这其中自是死了不少人。
其间,发生了谁也无法预料的一件事,就是魏阙和蓝琪相恋了。然魏阙已有妻儿,又隔着如此血海深仇,两人根本就没有可能在一起了。蓝琪原本想要手刃仇人,奈何下不了手。对魏阙,蓝琪又爱又恨,最后只能离开。不想魏阙不放弃,软禁了蓝琪。李晨得知后,就冒死救出蓝琪,躲了几日,还是被魏阙找到了。也就有了璃琴见到的那一幕。
听完了蓝琪的故事,璃琴唏嘘不已,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我对不起爹娘和那些死去的兄弟们”,蓝琪哽咽,又悔又恨,却只是怨恨自己。
可这又怎么能怪她呢?爱情那玩意儿,总是来的不合时宜。璃琴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头发,淡淡说道:“蓝姐姐,这不怪你。我想,放下仇恨重新开始,才算是真正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就算杀了魏阙又如何?大家各为其主而已。天下间的父母,哪一个不是希望儿女平安幸福”。
劝慰的话总是苍白无力,却又不能不说。放下仇恨,说着简单,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
璃琴私下找来蓝琪的丫鬟阿木,给了她一粒药丸,“阿木,若你家小姐愿意忘记过去,你可以将这药给她。吃了能够忘却前尘往事,但必须是她自愿的。若她不愿,吃了只会害了她”。后面这话是她编的,她担心这丫鬟不忍主子伤心,会自作主张给蓝琪服药。
阿木拿着药丸,忽的跪地,给璃琴磕了一个响头,“谢谢姑娘”,璃琴坦然受了她的礼。
目送着三人朝北而去,璃琴叹息,“这世上有太多的伤心人”。
月夕岚冷不丁的拍了她后脑一下,语气严厉,“以后少管闲事”。
璃琴疼得跳开一步,伸手轻轻碰触撞到马车的地方,那里已经肿了起来,一触就疼痛难忍。她倒吸一口凉气,“二哥,我的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会不会撞坏了?”
月夕岚皱眉,“过来我看看”。璃琴乖乖的把脑袋伸到他跟前,月夕岚拨开那柔顺的发丝,果然见后脑肿了一大块,“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不早说?”他眉间的褶皱更深,见她要偏开头,轻轻呵斥,“别动,我给你上药”。璃琴自知理亏,就乖乖的不再动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她皱皱鼻子,感觉后脑勺触上一片清凉,月夕岚手指的动作很轻很柔,却仍带起微微的疼痛。璃琴呲呲牙齿,没敢躲避,紧紧咬着牙关。
“回去,还是去桂花岭?”月夕岚收起白色精致的瓷瓶,看着披头散发的璃琴,微微摇头。
璃琴努努嘴,遗憾的看着桂花岭的方向。今日肯定是不能去欣赏桂林了,“明天再来吧”。她耸耸肩膀,看向一旁原地打转的三匹棕色战马,时不时打个响鼻。骑这样的马进城有些招摇了,“二哥,那个魏阙会不会通缉咱们呢?”
月夕岚眼底是冷冷的嗜杀之色,面上泛起薄凉的笑意,“他已经不记得今天的事了”。
璃琴听他如此一说,猜想是他给魏阙吃了失忆的药物,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殊不知,月夕岚给魏阙下的药,令他后半生都痛不欲生的活着,每日受着头疾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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