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下）（1/2）

我们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在婆婆的引领下往偏殿走去。我抱着阿罹的脖子，偷偷看景朔，他正在白先生悄声说着什么。

“小伙子很懂礼貌嘛。独孤氏是沅国皇族，你不是皇子就是郡王，居然一点儿也不摆架子。”婆婆没有回头，拐杖在青石板上敲打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朝元宫内回响。

是在跟阿罹说话。他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娲皇宫供奉女娲大神，我一介凡人，岂敢亵渎神祇。”

祭司婆婆对他的回答不予置评，话题一转，像是责怪似的对小萝说：“你这孩子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瞧瞧，这株紫藤啊，二十年都没开过花了，那些香客总是抱怨说再也吃不到阿婆我做的紫萝饼了。”

顺着婆婆拐杖指的方向，看到在殿外的一座亭子上攀附萦绕着一株紫藤。“怕是你回到邯郸，心情激荡，这株紫藤感应到你的心绪，也不顾还是料峭春寒就尽情盛开了。唉，明日必定有人要来缠着阿婆做紫萝饼啦。”

二十年不曾开花，应是花魂被封印了吧。在场的人都是心照不宣。

小萝在婆婆面前很是乖巧，给我们端上热茶之后，就跪在婆婆身边。虽然外面很冷，但偏殿里却温暖如春，我们几个席地而坐，景朔正对着祭司婆婆，白先生在他左手边，阿罹在他右手边，我自然是守着阿罹。

“婆婆，不要怪款冬唐突。隋姑娘说要我们帮她寻找这位男子，已过二十年，只怕——”

“小萝这么肯定，定然是感应到了文旭。是不是，景朔长老？”

景朔轻轻点头：“景朔略有察觉。恐怕是小萝姑娘魂魄曾散过一回，后来经人重塑。”

魂飞魄散还是重塑？我瞪大眼睛。

他接着说道：“虽说人死不能复生，或是魂飞魄散不可再集，但是若肯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也能达成逆天的心愿，像注灵血珠续命——”他微微停顿，我似乎觉得他的目光往阿罹和我这边挪了挪，我一紧张不由地握紧阿罹的手。

然后他的目光再移向小萝：“又像以人的魂魄碎片作为基础来塑灵。我猜，小萝该是这种吧。”

“没错。小萝这孩子，便是用文旭的魂魄重塑的灵。”婆婆把小萝的刘海儿拢了拢。“文旭的一魂一魄与她相融，其他二魂六魄转世为人，小萝与他因缘未结，又渴望再遇，要找他也是在情理之中。她和文旭的故事不长，你们耐心听我慢慢讲。”

“小萝虽然叫我婆婆，但是她的岁数比我不知道大多少呢。娲皇祭司须得通灵的凡间女子担任，直到寿命终结。我十六岁那年成为了娲皇祭司，那时候，亭子那儿便有紫藤萝了，上任祭司也不知道她的年纪。我每年都用她开的藤萝花做些食物，留给朝拜的香客们。就这样过了五十多年，突然有一天，也许是修为足够了，紫藤花幻化成一个小姑娘出现在亭子里，活泼可爱，衣服上绣满了紫藤萝的花纹，管我叫阿婆。那个小姑娘啊，就是小萝。”

“香客们都以为我们是祖孙俩，后来有一天，她告诉我自己喜欢上了来娲皇宫给病重的母亲祈福的一个孝子，就是你们要帮她找的隋文旭，并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嫁给他。隋家母子是被同宗赶出家门，住在这凤凰山下，生活很是清贫，家里全靠文旭在衙门做主记，偶尔也卖卖画。因为母亲的腿需要这宫里的圣水擦洗，文旭便每天上山来给母亲提水，那时候小萝老爱凑热闹，还时常会捉弄他。我总是说她不懂事，原来不经意间，小姑娘已经偷偷长大了。”

“小萝是娲皇宫紫藤萝所化，乃是灵物，所以不必担心妖气伤人，我也就没有阻拦。可是成亲这种事怎么是自己能做决定的，当然得两情相悦。文旭是个腼腆内向的孩子，小萝女孩子家一点儿也不矜持，居然主动向男方提亲。幸好，文旭对小萝早有好感，而他母亲也很喜欢这个常来家里帮忙的女孩子，两个人就简简单单地成了亲，在凤凰山下住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她和文旭还会常常到娲皇宫来看我。我实在没想到，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小萝竟然有一天也能操持家务，做个贤惠的媳妇。”

“可惜好景不长，文旭的母亲去世了，临终时想让他把灵柩运回老家沧州，小萝就陪文旭一起去沧州，从此音信全无，一年后亭子那里的紫藤没有开花，我担心他们，便摆阵感知小萝的近况。”

“小萝，要我讲下去吗？”婆婆叹口气，满眼心疼地看看身旁的小萝，她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婆婆，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我们的目光聚集到小萝身上，她和文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旭他——怎么了？”我小声问。

她双手抱住头，脸上全是痛苦之色：“他们要抓文旭，我——我杀了他们！”

我震惊，双手冰凉。

阿罹扣住我的手，缓缓说道：“历天元年六月，沧州顾家三十二口死于非命，顾家上下唯长子顾伟与幺女顾瑛尸体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外，其余人除颈部有诡异勒痕窒息致死，全身无一伤痕。事发前夜曾有人目睹一女子踉踉跄跄离开顾府，欲跟随之，却不知所踪。那个女子就是你吧。”

他的声音平稳，却让偏殿瞬间像是冻结一般，三十二条人命！真是终结于眼前这个女孩之手？

“沧州从属于河间府，我刚接手的时候为了更好的了解情况，曾阅读过府衙里近二十年的卷宗，顾氏灭门惨案案情诡异，且一直悬而未裁，因此我印象深刻。”

“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小萝抬起头，眼光迷离，似乎沉浸于那段血腥回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爆开，有数不清的藤蔓晃来晃去。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兄妹全身是血倒在我面前，瞪着双眼看我，我好怕好怕！呜呜——我是坏人！”她痛苦站起身，撞翻茶杯，跑了出去。

“小萝，小萝——”我欲追出，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无助地喊她。

景朔移至我身前，“我去看看，你放心。”

婆婆闭上眼，继续说道：“我在阵法里看到的事情的始末。当年顾家太过霸道，逼文旭入赘，文旭不从，顾伟率家丁竟将其打至重伤。小萝虽是灵物，却因修为尚浅，只能维持人形，如同寻常女孩。仇恨蒙心，灵力激发失控，才酿此惨祸。可惜文旭最后还是不治身亡，三十二口性命也换不回一个人。”

“那老前辈，这魂魄塑灵是——”白先生继续问道。

“这其中缘由阿婆我却不甚清楚。只是模糊地看到有一名白衣道人见小萝杀人，要将她收伏。魂魄快散之时，奄奄一息的文旭愿以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一魄换回小萝。她这才能活到今天。之后怕是神智恍惚四处游荡时被其他高人封印便失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