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如果天晴，你在身边（3）（1/1）

车子一路开着，时间正碰上了上下班的高峰时期，已经完全黑下来的，赶走了最后的一丝光芒，却赶不走地面上渐渐亮起的华灯。从店的门前，到沿路的店铺，到各种高楼大厦，再到人行道旁的路灯。如果试过从高空或者高楼俯瞰夜晚城市里的高速公路，就一定会发现这个白或许不太热闹的城市里，原来住着这么多人，原来，这么繁华。车子停在了路旁，顾七里跟着下了车，抬起头的时候，少女的脸庞上映着的是各种霓虹灯的光。种种颜色汇聚在一起，又突然间分散开来，一散一聚的，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不会觉得，很乱？”顾七里看向旁边的人，少年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习惯了。”早就习惯了。顾七里的世界里也许是平淡朴素的，可他沈南城不是那样。从，就是被保姆带大的，母亲对他尚好，父亲则总是严肃着脸，要求严格乃至苛刻。他现有的最幼年的记忆仅仅是到三岁，能够张开嘴和别人话的年龄，却没法跟别的孩一起出去玩耍，只能够坐在书房里面，每面对着来了一个又走了一个，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的家庭教师，从语文到数学到英语，从绘画到乐器到书法。宽敞的落地窗前，他只能够扑在玻璃上往下看着区里满脸笑容的伙伴，然后在老师的呵斥声下收回目光，继续上课。在他四岁的时候，母亲的肚子又微微隆起，渐渐变大。十个月以后，家里多了一个婴儿。和他一样，是个男孩，是他的弟弟。那上完课他抱着保姆做好的饭菜拿去医院的时候，在走廊听见了父亲那一声的叹息。唉，是男孩。听管家，以前他是有一个妹妹，刚满一岁的那一年就突然间失踪了。自打家里有了个新弟弟以后，他的生活开始变得更加单调。后来父亲为他请来了烹饪的老师，接着好像生活才有了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色彩。六个月后，他做好的第一个蛋糕，被他心翼翼地放在碟子里，递给父亲品尝。男人用勺子勺起一块放进嘴里，了一句“还好”，便放下了勺子。直到它被清洁的保姆丢进垃圾桶的前一刻，都再没有动过第二口。等到他终于到了上学的年龄，生活才终于变得精彩。他有玩得特别好的伙伴，还托表哥的福认识了一个外国男孩。又因为这个外国男孩，他终于遇到了她。城里的人去到乡下时，通常都会比较嫌弃，但他却不知为何特别向往那个地方。那里的大人都是亲热而友好的，对他是温柔而热情的。那些人，穿得一般，吃得一般，却总很快乐。他从那个女孩的笑容里就看得出来了。生活平淡朴素甚至贫苦又如何，相比起忙碌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沈南城还是更加向往前者。别人，他沈南城成熟稳重，能够负起责任，年纪就能够在各个方面有着不错的成绩，参加过各种各样的听起来很牛逼的比赛，拿过很多很多的奖，能够帮父亲处理一些公司的简单琐碎的事情。在别人眼里，他总是那么光辉那么了不起。可只有他知道，为了换来这些光辉的了不起的外表，他没有一个足够快乐的童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怀地笑过，不能够像其他学生一样放假约出去哪里疯狂一下，不能够拿着游戏机打机到夜半三更。不能够像调皮孩子一样去爬树，不能够到一些安静的地方休息几。不能够，再找到她。他沈南城能什么？他什么都不能，什么都不能反驳。他只能听从着父母的话，顺从他们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他真真正正强大起来。他也有脾气，有他自己原本的性格，却总能被一句“你是沈家的长子”而气得哑口无言。夜色里，沈南城看见了少女脸上淡淡的笑容，双眼中闪着比这不夜城的灯光还要亮的光。少年突然间伸出手，牵住了旁边的人，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感觉到了她掌心的温度。用力握紧，他贪婪地享受着那种温暖，如火一般的温暖，笼罩着他疲惫的心。此刻不同于中午那时，少女的手比起他变得更加温暖，而不是指尖冰凉。足够了。这已经足够让他找回从前，足够让他找回自己。“人这么多，别跟丢了。”沈南城用力地将少女的手握在掌心里，仿佛是恨不得将他们两个直接连在一起。别再丢了。我不想再丢了你，也不想再丢了自己。到了饭店门口，沈南城直接递出一张卡，门口的服务员立刻就带他们到了一个空桌子前。桌子上面有一早就摆着的一瓶花，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好几枝还没盛放的红色玫瑰。两个人落座，服务员为他们端上水后就站到一边去了。顾七里用手抚摸着菜单册子的封面，精致的设计和制作让她心里微微一颤。这个地方……挺贵的？仿佛是读出了她的心理，沈南城表现得挺慷慨：“随便点，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请。”“啊，这不……”“我了我请就我请。”顾七里叹了口气，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是什么用都没有用的。翻开菜单，里面的排版设计也仍是精彩，和普通的饭店菜单根本没得比。里面一张张照片上算是华丽的菜式，顾七里看着价钱，表面装着平静，但心里已经是惊叫多时了。但是，这么多种多样，这么华丽，她看着却总没有什么感觉，翻来翻去都没有太喜欢的。在她心里，不管菜式多好看，或许都比不过路边她至爱的一碗先虾云吞面。平日不怎么到城市里中心地段的顾七里，是今才发现这座城市原来是这样繁华的。由内而外，全部都这么花式多样，让她难以选择，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去选。灯红酒绿，繁华总与喧嚣相连。一向喜好宁静的顾七里，对着这周围的一切，表现出的是满满的不适应与有意掩盖的抵触感。最后还是沈南城为她点了一个扒和一个意面。越是繁荣昌盛的地方，越是容易让人意识到自己的平凡与卑微。面对着这川流不息的人海，她始终不过是沧海一粟，如同尘土。“明出去玩吗？我带你去。”顾七里有些疑惑，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明？”“嗯，明。”“明不用上……”沈南城站起来，伸出手对准少女的额头来弹了一个暴栗。“清醒点，通知上哪里明要上学了。”“噢……”“去吗？我带你去玩。”“去哪？”顾七里问了一句，然后没等对方回答又补了一句，“我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少年坐着打了个响指，嘴角有着满意的笑容：“好。”然后，他径自走到顾七里旁边，把她手里的手机拿了过来，对着屏幕不知道点了些什么，很快又还给了她。沈南城淡淡一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顾七里则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信息，是沈南城的号码。他擅自定下的备注写得是“亲爱的”。这是什么鬼！少女的脸忽的又是红了起来，心脏的跳动声又强烈了起来，一下一下的声音格外清晰，她很害怕被对面的人听到这个声音。晚饭往后，少年又是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在人来人往的拥挤的路上，周围各种商店推销促销的声音，那为吸引顾客而发放开来的音响，为这个不夜城带来了更多的热闹。顾七里看得到，周围不少经过的人，都是穿得华丽耀眼，踩着一个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过，脸上的浓妆显得她们特别妖媚。而厚重的粉底之下是一张怎样的脸，或许就真的无人能知了。逆着人流行走的顾七里，看着这么多向她涌来的人，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谈笑风生。而站在这茫茫的人海中，她有那么一刹那产生了一种错觉。心底涌起一阵悲凉的感觉。在站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面前，有的人会无所畏惧，有的人会心惊胆战，他们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海浪，手无寸铁，茫然无措。意志若不够坚定，就会被一个海浪拍得你直接倒地，不定还会一蹶不振。人为什么会害怕一个人，因为他并没有足够坚强地去面对这一个陌生的世界，无法忍受别人三五成群时的舒适和惬意。面对茫茫人海，顾七里觉得有三句话此时此刻特别适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接着，三秒以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答案。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傻住了。直到一个人从背后环住自己，轻轻地搂住了她。“不是让你等我么，怎么跑到路中央来了。”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的责备，更多的却是宠溺。少年把头埋在她的脖间，喷出的温热气体让她感觉痒痒的，却也暖暖的。顾七里没有挣扎，沈南城也就这么一直抱着她。周围经过的人都有意识地绕开了他们两个，像是有意为他们营造出一个可以容纳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可以让他们好好感受彼此。路上依旧人来人往。欢笑声叫卖声吵闹声，什么都有。但唯独他们的世界，在那一刻，在寂静的夜空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那一种宁静，笼罩周围，霸占身体，深入骨髓，直至心底。等到法拉利停在了薛家门前时，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八点半了。顾七里匆忙下了车，跑到门前的时候又突然转过身，望着车子里面的人。少年朝她笑了一下，指着自己的手机，意思是可以随时电话联系。一切都在无言中进行着。沈南城坐在车里，望着那个背影进了电梯，才终于不舍地关上了车门。“少爷，可以走了吗？”“嗯。”家门前，给顾七里开门的人，是薛阳。“我回来了。”少年的表情有些冷，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生气：“为什么打你电话不借？”“啊？有吗……”顾七里一愣，慌忙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才发现整整有八个未接来电，而且全部都是薛阳的。薛阳不再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过身就直接离开了。顾七里能够感觉到他身上那一种隐隐约约的怒气，像是他自己有意掩盖起来的。无奈，回到房间放下背包。顾七里正准备拿起衣物去洗漱的时候，静了音的手机又一次震动回来。打开一看，居然是沈南城的信息。怎样，这么晚了，爸妈有没有你？没有，你到家了吗？车上。昏暗之中，少年对着手里的屏幕看得发笑，笑容是怎么都收不起来。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还真觉得难得见到自家少爷这么开心的时候。此时的顾七里手臂和身体间正夹着一条毛巾，歪着身子以极其别扭的动作站在房间里。顾七里看着手机里的消息通知看，突然间看到了一条信息。你看到明的气没，好像是下大雨？等了几分钟，对面却意外地沉默。少女放下手机，心情忐忑地进了浴室。顾七里不知道，今大概是她有史以来洗得时间最短一次的澡。一洗完就立刻还上睡衣跑进房间里面，整个人直接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屏幕还是黑的，她有点不敢点开。哎呀不就是看一条信息么，顾七里你有没有这么不争气？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又有一个能够放大声音的放大镜一样，安静的房间里似乎是只能听见这个了。这个生。声音也足以暴露她的心情。顾七里用手唔住那个位置，感觉到了像是不停敲打着自己的身体，快要跳出来了一般。欣喜，激动，未知，还有一点彷徨。终于，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上面发来的未读信息。如果明没有下雨，我就开车到你家楼下接你好了，然后我带你去那个安静的地方玩。那……如果下雨呢？如果下雨，你想我了，那我也一样可以带你去逛商店啊。信息后面配了一个调皮的笑容，顾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谁想你呢……可想他的人，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