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太盘(1/1)
前头,精壮老者槌人氏一手捏棒槌,身形轻轻一旋,侧身将那大棒槌扛槌柄在肩上,而后一手捏拳,猛然一拳擂出。那丑角面具之人怒喝一声,霎时松开手中紧握的带刺铁线,双臂横起格挡。拳头重重撞在那横挡而起的双臂之上。喀嚓一声炸响。丑角面具之人双臂耷拉着,弯折出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恐怖弧度,像是骤然折断的树。丑角面具之人疾退。手捏大棒槌的老者欺身而上。手中大棒槌饥渴难耐,裹着那带刺的铁丝,像是巨大的狼牙棒,直接由下而上撩了起来。呼呼声起,裹挟一阵大风。撕拉!身形疾退中的丑角面具者顿时便被开肠破肚,由胸腹之间往上,一直延伸到下巴、面门及额头,一片鲜血淋漓,皮肤被撕烂,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胸腔里的心脏、喉咙里的喉结、丑角面具之下的一张不知长成何种面目的脸皮,一下子就那么被撕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被从侧边竖切而下一般。大棒槌上,沾染了无数的衣衫碎片、撕裂的皮肤以及毛发,两颗眼珠子挂在上面,整个长满了倒刺的大棒槌,就像一个狰狞的怪物,一口就咬烂了一个高手。就在这眨眼的时间里,那提刀者便动了。他朝着姬正腾砍出刀气纵横无匹的一刀,一刀之后便朝着后方逃去。姬正腾侧身一避,没有追击。他在意的是眼前的这个老人家。“哼!”槌人氏冷哼一声,狰狞大棒槌从手中弹了出去。大棒槌一下子便追上了那提刀者。“啊,饶命……”那提刀者惊恐哀嚎,早已经被吓破了胆。他转身,砍出颓然一刀。刀未扬起,只听得啵!一声轻响,那大棒槌一下子杵在了他的头颅之上,然后弹了回来,落在老人的手里。那提刀者整个头颅猛然一震,旋即其身形踉跄,霎时后倒,手中刀无力地脱了出来。提刀者重重仰摔倒在地,面门之上缓缓凹陷出一个恐怖的凹陷,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部挤到了一起,深陷在那个凹陷之中,就像是从树梢上落在地上,不心撞到一个石头的熟透柿子儿一般,汁水儿漫溢。姬正腾伸手一招。铿!那柄明显不俗的刀猛地弹进了他的手中。姬正腾持刀,与那手捏大棒槌的老者对峙。擂主槌人氏。身体矮却精壮犹如铜浇铁铸一般的老者槌人氏,定定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山,他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捏到而立眼神警惕的姬正腾,却没有急于动手。他细心地扣下那些深深嵌进铁丝里的人皮和毛发,就像在剥烤得喷香四溢的红薯一般,然后才心地解下那些缠绕在大棒槌上、铁刺扭曲的铁丝。“屈捕头好俊的功夫!”槌人氏边解铁丝,边开口。头顶秃毛、两侧鬓发斑白的老人家,拥有一双鹰隼一般的贼亮的眼珠,以及浑厚粗犷的嗓音,那声音自他口中出,就像是胸腔里在擂大鼓似的。“老丈过奖了,老丈阻拦在此,也是为了击杀屈某,独吞金银的?”姬正腾低头,以指腹去试手中刀的刀刃。刀在手中,轻轻嗡鸣着。很明显,这是一柄宝刀。这刀通体闪烁乌黑嗜血的光泽,刀身厚如拇指,刀尖部平,不朝前突,宽六寸,长三尺三分,刀柄长十二寸,刃长柄也长,柄直,上为太盘巨蟒盘缠之纹,为前唐陌刀制式,却相较陌刀大了十倍,是一柄阔刀,刀身镂空,应为一柄家传的宝刀,而不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的破烂货色。刀柄之上,以古篆刻有两个字——太盘。太盘?太盘刀赵蟒?原来这刀便是太盘刀,那人便是秦川刀客赵蟒。这赵蟒在江湖中,声名不。据传闻,这赵蟒是一个老卒之子,家中有祖传拳谱,手头有些把式,将就着教给了他,但这并不算习武。赵蟒母亲早死,有一个姐姐,一家人生活清贫,住在一个僻壤之乡,其生活之艰苦,据他那患有骨病的老父亲在风雪的夜晚中没钱买药,只能靠着烟膏止痛,涕泗横流,其那早该出嫁的姐姐,二十好几的年纪仍旧穿着到处破洞的衣服,每日打柴担水放牛喂猪,一家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只能红着脖颈吃糠米,自想要念书入仕成就事业的赵蟒,写字的地方只能是沙土地……赵蟒尽管习武晚,出名却不晚。令得其踏上武道之路的,是其姐。赵蟒十八岁的时候,数十个盗匪至村中打家劫舍,与老父出门做工的赵蟒逃过一劫,但其姐却在家中被悍匪奸杀羞辱至死,老父亲看着惨遭悍匪蹂躏已经不成人形的姐姐的尸体,一言不发从猪圈下抠出这柄大刀,交出性命一样的交给他。听赵蟒在接刀的那一刻,气机无中生有,并如龙腾起,身体内如竹节炸裂一般脆响,步步高歌。在一个人一口气独自挑了大大十几个匪窝以后,第一踏上武道的赵蟒便凭借一己之力将强盗老巢一窝端了,那一品境界的强盗头子连人带马给一刀劈成了两瓣,村里村外都在他的事,官府也奖赏了银钱。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武功一日千里太盘刀赵蟒的声名,也就越发响亮起来。如今,太盘刀在手,它的主人却如此窝囊地死了,真是可惜了这柄刀。“嘿嘿,老咯,老夫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也带不进阴间换粮食……”听到姬正腾问话,老者缓缓将那些自棒槌上解下来、犹自带着淋漓血肉的铁丝扔在地上,轻蔑地笑道:“歪门邪路,道尔……”精壮老者槌人氏将染血的大棒槌扛在肩上,扭头看着姬正腾,原本一片肃穆的老脸,忽的裂开嘴角,泛起吟吟笑意。就像是遇到了可堪一猎、质素颇佳的山货。姬正腾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浊气喷吐在竖起的乌沉刀锋之上,顿时那刀锋便嗡嗡地颤鸣了起来,声音清脆如钟磬。“那么不知老丈为何拦阻在此?”老者槌人氏看了看姬正腾手中的刀,然后看着他的脸,直言不讳,笑道:“为你那贯长虹!”十二阴阳脉死候,一气生十二色大虹,直挂夜空,熠熠生辉。姬正腾一挑眉,“哦?老丈有兴趣?”老人点头,道:“很多人有兴趣,不缺我一个,不过这些人自视甚高,云里雾里,心思可难捉摸着咧,不劲道。”姬正腾点头,“确实是这样。”老者道:“把你那贯虹法门授给老夫,老夫保你今夜平安无阻,包括苟有德以及那些金银,也包括帮你解决暗中觊觎你功法的那些王八,如何?”姬正腾龇牙咧嘴,道:“老丈蛮识货的啊,这么大方……”槌人氏笑了笑,没话。登一重山,看一重景。那十二色长虹,在老人眼里真的很美,美得不似人间物。那像是一座能通往长生无敌大道的虹桥。姬正腾迟疑道:“好是好,不过……”“不过什么?”“不过在下未免也太吃亏了些。”姬正腾抬眼,正眼看着眼神贼亮、血气仿似汪洋一般浩荡、像是一头太古凶兽蛰伏在眼前的老人。“吃亏?”槌人氏冷笑一声,道:“哼哼,屈捕头,看来你是没有交感到一刻钟前,脱离于困兽台的那场厮杀?”“您的是……”姬正腾扭头看向大鹰崖下,那片寂静无声灯火稀疏的竹棚。“对,正是那一场了,你感应到有人像是囚禁了一片地吗?你听到那像是穹裂开一般的声音了吗?你感觉到泥丸宫里像是掉进了一轮太阳一般光明大绽了吗?那掌指之间搓念成囚的凶险手段、那充斥地如一**日升起一般的浩荡光芒,竟都收放自如到滴水不漏画地为牢的境地,那般恐怖的巨力倘若散溢出来,只怕整个万仞大鹰崖,都要颤三颤……”“恐怕只有登峰境界的大武夫,才能做到这一步,屈捕头没有交感到吗?”登峰境界的武夫,已经是站在这地之间最高处的一群人。至于更高的神游,几百年来,全下能达到这一步的人物,不过双手之数。而神游之上的大自由,则已经类似于神话一般,数百年来都没见过了。神游大境不常见,登峰境界的武夫却好比世间名山胜景,不多,却绝对不少。这部分人才是江湖中真正的蛟龙。整座江湖的最高楼,站着的是这样的人物,他们高高俯视人间,笑看那些在红尘之中摸爬滚打的鱼虾,是砧板之上的提刀者。今夜困兽台,竟有这样的大人物在暗中厮杀,罕见到了极点,可惜无人得见。“你猜?”姬正腾歪着头,看向老者。“屈捕头,不用跟老夫打哈哈,你大可慢慢理气,老夫丝毫不会催促于你。”姬正腾笑了笑,不置可否。老者扭头看向竹棚的方向,悠悠道:“今夜的困兽台,四大登峰境界的护法尽出,你知道活着离开了几个吗?”不待姬正腾回答,老人自顾自竖起一根指头,“一个!”旋即补充道:“而且还是故意被人放走的。”“所以屈捕头你可以想想,如今坐镇在那间竹棚里,冷眼看着遍地厮杀之人,武功修为有多么恐怖。”“而对于屈捕头而言,还有一个悲观的消息就是——西南方那鬼鬼祟祟的家伙,比竹棚里那人,境界只高不低。”老人点破了门道,却不待姬正腾作出反应,就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总看不到那人吗?他明明就在那里……”“因为他遮蔽了机。”“屈捕头应该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老人看着姬正腾,认真道:“你如今知道自己不仅不亏,而且赚大了?”姬正腾道:“为什么是对我而言更悲观呢?难道对老丈来,不也一样吗?武道一途……”老人挥手打断姬正腾,道:“你当今夜你打的是老丈我的脸而不是困兽台的?你当西南方那股子直贯霄汉的杀机,是冲着老丈我来的而不是你屈捕头?”老人最后掷地有声,一把将肩上大棒槌杵在地上,蒲扇般的大掌按住槌柄,如同按压着一座大山的山巅,道:“给句话,行就散,不行就打!”机……姬正腾咀嚼着这两个字。老人的,都是事实。无论如何来看,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垂下头,盯着地面,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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