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二十一章 微妙细节(一)(1/2)
4月30日,江河市各县区主要负责人接到市委办公室的电话:5月1日召开全市“反腐倡廉经验交流会”。与会者务必于今下午五点前到“和平宾馆”报到,有特殊情况者需请假者必须经祝书记批准。搁平时,各路诸侯起码有一半人找理由请假。今,大家都知道省委考察组就要到,江河市的人事面临重大调整,竟无一人请假。
“和平宾馆”大包厢,宽宽畅畅摆下两桌酒。与平时不同的是,每桌上都有就餐人员名单。主桌的名单是祝一鸣、薛夕坤、刘震南和各县区的书记。另一桌摆的名单是柳晓曼、姜克已、温志成和各县区的行政一把手。照以往的惯例,祝一鸣总是和柳晓曼一桌,薛夕坤则在另一桌主陪。今薛夕坤和柳晓曼对调了位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柳晓曼将独当一面?
六点正,祝一鸣准时进入,他在门口,眼一扫,看到人基本到齐。少数人坐着,大多数人站着。祝一鸣哈哈向众人打着招呼,然后走向主桌的主陪位坐下。薛夕坤虽然感觉今的位置安排有点反常,仍随着祝一鸣坐到主陪位。各位县区委书记都站着没入席,他们清楚,坐在祝一鸣左右的主宾和副主宾一般属于三种类型,要么资格最老,要么最亲近的,要么是他心存芥蒂而又不得不用的,在这样的场合,谁都不愿主动亮相归类。
祝一鸣显得有些生气地:怎么?!是不是都怕跟我这个老头子沾边?那我就点名了。李毅,你学历最高,坐到我右边来。龚春阳,你块头最大,坐到我左边来。谁愿意靠着薛市长的就主动一点,其他人随意。
薛夕坤半开玩笑地:靠我的人出息都不大,我就不指名啦。话刚完,袁圆芝和于新洁立即就在他的左右坐下。刘震南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李毅的旁边,其他人也随之入席。那一桌见这边如此坐下,他们也就推推让让地迅速入座。
祝一鸣看看大家都入座,清了清嗓子来个开场白:逼大家今来报到,主要是为了请大家吃顿饭。为什么要吃这顿饭?一来是明的会议只有一,下午五点左右散会后大家要回家过节;二来嘛,县区基层工作的同志特别辛苦,压力也最大,我借开会之机,给大家表示一下慰问和感谢。因为明是反腐倡廉的会议,不能用公款上高档酒。我特意从家里拿来六瓶茅台,请大家能给我点面子全部喝光。现在,我提议,为了开好明的会议,为了庆祝“五一”劳动节,为了各位的事业兴旺、身体建康,干杯!
响起了玻璃杯欢快的碰击声,瞬间,两桌上的人都干完了杯中酒。接着,每桌按惯例开始敬酒。酒过三巡,祝一鸣突然提议,每个人是不是都讲一个笑话助助兴?至于内容,可以带荤,也可以不带荤,目光一扫全场,提高嗓门问,哪位自告奋勇打头阵?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奇怪?你们平时荤话连篇。今都怎么啦!一下子都变成正人君子了?正人君子也是讲笑话的呀,我又只能点名了,龚春阳,我知道你是荤段子高手,从你开始,不下流就行噢。
龚春阳用手搓着脸:祝书记,我可是嘴荤心不荤呀,开心而已。那我就讲一段自己十年前的亲身经历。有一,我在省城排队上公共汽车,大家挤得水泄不通。我前面是个长得很胖的中年妇女,她穿着后面带钮扣的一步裙,因为上车时裙子碍事,她就用手在后面解开了一个钮扣;还是觉得碍事,就又解开了一个钮扣,当她要解第三个钮扣时,我把她的手捉住了。她回头骂了声“流氓!”我,“到底谁流氓?你解的是我裤裆上的钮扣。”
祝一鸣哈哈大笑:好,好,荤而不过,又是亲自经历,满分。下面——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李毅,,你平常好像不大开玩笑,该活泼的时候也要活泼嘛,再你今又坐在主宾位,不来一段大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毅抓抓头皮,有点腼腆地:我在这方面的确不太擅长,但祝书记既然点了我,我也讲一段自己的亲身经历。我读研究生时到一位县长那里搞调研,县长刚上任,为示亲民,与下属寒喧道,我是农民的儿子。然后问下属,你呢?下属是在城市长大的,但为了讨得领导的欢心,回答,我是农民的孙子。县长很满意,又抬头问我,你呢?我当时也不懂官场俗套,就如实回答,我本来就是农民。
祝一鸣咧了咧嘴:有创意,有深意,但笑意不够,九十分。
刘震南插话了,他:祝书记,李毅刚才这个段子好像是杂志上的,他改了一下,应该不是他的亲身经历。侵权。侵权是要罚酒的!
祝一鸣摆摆手:这不算,讲笑话嘛,允许改编,维持原判。然后,用手指弹了一下桌子,笑眯眯地盯着薛夕坤看了一会儿,,薛市长,你平时老给人一本正经的感觉,今能不能破破例,让大家开怀一笑?
薛夕坤的唇角拉了几下,露出和蔼的微笑:祝书记,还是您先讲,您讲了既可以给我以启发,又可以让我有准备时间。即使是讲笑话,薛夕坤也要看祝一鸣讲到什么度,自己才好把握分寸。
祝一鸣见薛夕坤推诿,就爽气地:好,那就我先来。朋友发给我一条信息,何谓高人?就是痛到肠断能忍得了,苦到舌根能吃得消,烦到心乱能静得下,困到绝望能想得通,屈到愤极能受得起,急到燃眉能定得住,喜到意满能沉得下,话到嘴边能停得住,色到情迷能站得稳,财到眼前能看得谈。我回,这样的高人我知道在什么地方。他回信息急急问,快告诉我,我一定去找。我,坟墓里的死人和女人肚子里的胎儿。
“哈……”袁圆芝第一个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全场一片笑声。
薛夕坤这下开腔了,他,祝书记叫我讲笑话,这真是赶鸭子上架。既然祝书记自己带头讲了,我也不敢耍赖,那就也讲一段亲历故事。许多年之前,我在一个海滨度假村度假,每都见一位七旬老翁坐在固定的礁石上垂钓,不管运气好坏,钓多钓少,两时便收钓离去。我好奇地问,老人家,当你运气好的时候,为何不多钓一点?老人,多钓了鱼用来干什么?我,用来卖钱呀!老人问,有了钱又用来干什么?我,你可以用来买张,捕更多的鱼,卖更多的钱。老人问,赚了更多的钱又用来干什么?我,当然是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老人笑道,我每钓两时鱼,其余时间用来欣赏朝阳落日,种种花草蔬菜,会会亲朋好友,这已经在享受生活了。还要再辛苦地轮回一次,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这最后一句粗话显然与前面的风格不吻合,他只是想以此来博得大家的一笑罢了。
薛夕坤的“个人经历”讲完,谁都没发出笑声,倒是祝一鸣面带笑意:老薛啊老薛,你的故事寓意很深,教人知足常乐,不要太贪。但是不仅得太长了,最主要的是没笑意。我们好了讲笑话,你却把大家引入沉重话题,偏题了,不及格,大家,要不要罚酒?
又是袁圆芝第一个喊道:要!
众人跟着附和起来。
薛夕坤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我没达到祝书记的要求,考试不及格,看来要留级了,该罚,该罚。完,向祝一鸣单独敬了一杯,然后又向众人敬了一杯。
这时候,柳晓曼、姜克已领着另一桌的人前来敬酒,他们先向祝一鸣敬一杯,再向薛夕坤敬一杯,然后向全桌的其他人再敬一杯。柳晓曼走完“程序”后,来到薛夕坤身边,给自己倒上一杯白酒,笑盈盈地:薛市长,你刚才讲的故事我们都听了,真是深受教育。来,我单独敬你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完,一饮而尽,脸上的红晕在逐渐加深、扩散。
薛夕坤站起来注视着柳晓曼,他不仅觉得意外,感觉上有点受宠若惊。柳晓曼平时很少主动向他敬酒,即使偶尔敬酒也只是酒杯在唇上沾一下,并不真喝下去。今,她却干完了满杯白酒!这是她不露声色地在向自己示好,为什么示好?“尽在不言中”的“不言”是何含义?他似乎悟出了什么,又似乎悟得不太清晰。迎着柳晓曼,薛夕坤干完杯中酒,又回敬了一杯,笑容可掬地对柳晓曼,柳书记,你今太客气了。我这人内心还算比较厚道、达观,但不苟言笑,显得刻板,缺乏深厚的群众基础,这一点以后还得多向你学习呀。
在一旁的袁圆芝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嗅出了特殊的味道,站起来:薛市长,柳书记,我就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敬两位领导一杯,你们就不用喝了。
面带微醉的龚春阳眼明嘴快,立即嚷了起来:袁大头,到柳书记那桌敬酒要由祝书记领着我们去的,你这么猴急地表演,是不是包藏着什么用心?袁大头,你啊你!拍马屁真是见缝插针,隔山穿墙……
俗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袁圆芝在县区领导中最怕龚春阳讽刺挖苦,当面出他的洋相。一时怔在那里,无以言对。柳晓曼立即转身替他解围,春阳,就你话多,我请圆芝一起敬一下薛市长不行吗?你倒像只螃蟹,到处横行,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帝陵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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