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诉离殇之苏玄独白(上)(1/1)
她五个月的时候,我五岁。那年师父抱着她回到天门,我站在门前定睛看着那粉妆玉砌的小娃娃,见她在师父怀里甜甜地睡着。许是路上奔波累着了,她睡得很熟,唇角还挂着甜美的笑,似乎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师父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告诉我说,她是你师妹,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待她。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正如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一样。我从小就在天门长大,虽然我随师父姓苏,却并不是他的孩子。许是同命相连的缘故,我对小小的她有了些许怜惜之情。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心想着多了一个小师妹,这无趣的日子也能有趣许多。她很小,小小的身子,粉嘟嘟的脸蛋,十分惹人怜爱。我站在她床前看着她,见她睡梦中嘟着小嘴异常讨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戳一戳她那粉嫩的脸颊。却不想我的手还没有碰到她,她忽地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晶亮,熠熠生辉。圆溜溜的眼睛看到我时,忽地咧开嘴笑了。她纯洁温暖的笑容如春风般拂过我的心头,见她笑得那么欢快,我也不由得被她的情绪感染,清冷的容颜染上了些许暖意。或许就从那一刻起,我尘封已久的心动了——为她而动。她五岁的时候,我十岁。在她五岁生辰之日,师父正式封她为天门少主,封为我天门祭司。天门祭祀的职责是守护天门,守护门主,所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她。行册封之礼的时候,我拉着她柔软的小手走上了祭坛,接受天门弟子的敬拜。那一刻握着她的手,我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我想,若是时间能够就此停下该多好,停在这静谧、神圣、美好的时刻,这样我就能拉着她,永永远远不放手。那天她头顶戴着一顶镶着夜明珠的水晶冠,周围以宝石点缀,与祭坛上的光线相辉映,交织出一片朦胧的光辉,把她小小的人儿都笼罩在其中,恍若天神临世。我拉着她走到祭坛中央,站在她身侧守护着她。我知道,在未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会护在她身边,陪在她身边,我们一起面对风风雨雨,不离不弃。这样想着,我心里竟满是甜蜜和期待。天门弟子俯伏敬拜的时候,我垂眸看着她,她也同样仰起头来看着我。她笑得甜美可人,眨巴着大眼睛,美丽的眼睛里光芒流转,熠熠生辉。她欢喜地看着我,调皮地笑了,“师兄,你终于笑了哎!”听她这么说我神情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竟然勾唇笑了起来。幸福是从心底而发,温暖的笑容也在不经意间染上了眉梢。见她始终盯着我看,我的笑容有些不自在起来。却不想她笑得越发欢快,竟狡黠地眨着眼睛,踮起脚凑到我面前道,“师兄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哎!以前我以为你笑起来不好看,所以你才整天冷着脸,可没想到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悄悄告诉你哦,虽然你不笑都有很多姐姐喜欢你,若是你多笑一笑,一定会迷倒咱们天门所有姐姐的!”听她这么讲,我不由得又笑了。既然她喜欢我笑,那我就多笑一笑,只要她欢喜我就欢喜。至于其他人,我都不在乎。或许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想要的人,就只是她。她十岁那年,我十五岁。十五岁生辰后,我就奉师父之命下山历练,她一直把我送到山下,直到不能再送时,她始终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我,轻声问道,“师兄,你能不走吗?”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我心里疼得厉害。我也很想留下来不走,可我身为天门祭司,职责就是守护她和天门。若我偏安一隅,不出门历练,怎能突破自己,以后又怎么能有能力保护她?出门历练势在必行,而我要做的,就是早日成为人中之龙,这样我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才能守护她。“玲珑,别哭。”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笨拙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骗我。”她哼了哼,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就是不松开,“我都听天门弟子说了,普通天门弟子出去历练,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的。更何况你是天门祭司?师兄,你别走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练功好不好?”“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练功的。”我见她哭个不停,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到她面前,“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只白狐吗?你瞧,这是我去山上给你找的,我养了它一个月,现在它乖巧懂事得很。我不在天门的日子,就让它陪着你练功好不好?”我说话的时候,软软白白的小狐狸已经扑到了她怀中,并在她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地方,亲昵地蹭了蹭,并俏皮地对她吐了吐舌头。她看着这有灵性的小狐狸破涕而笑,终于止住了哭泣,但还是别扭地点了点头,“那师兄,你要记得早些回来啊!”“我向你保证,用不上一年我就会回来的。”我郑重地向她承诺,其实在我心里,我更舍不得离开她。但师命难违,我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变得最好,然后回到她身边。我终于还是走了,她抱着小狐狸站在天门外的树林前,目送着我远去。我回眸看她,见她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泪光闪动地目送我离开,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此生此生绝不负她。就算有朝一日为她而死,我也甘之如饴。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我游历四国,走遍了这个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集天下之大成,我的灵力和武功都已至巅峰。终于,我再次回到了天门。一年来的思念涌上心头,我几乎是冲进了天门,来不及去拜见师父,也来不得和天门众弟子寒暄。听说她还在后山练功,我直奔后山而去。一路上许多天门弟子看到我向我行礼搭讪,可我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我飞快地冲到后山,焦急地四处寻找她,忽然一团白绒绒的东西扑到了我怀里,我心里一惊,低头却见是我当年送她的那只小狐狸。小狐狸在我怀里欢快地叫了起来,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个笑盈盈的声音,“师兄!”我闻言转头,见她一身粉色衣裙,站在山林里苍翠的树影下。她开心地朝着我挥着手,提着裙子朝我这边跑来。随着她的跑动,清风吹拂着她的青丝,露出精致的美人尖。她双眸灵动,红唇瑶鼻,小小年纪,却已显露出倾城之姿色来。见我回眸朝她看,她立时朝我眨眼,笑得更加欢快。那一笑,仿似三月里绽开的桃花,花瓣簌簌而下,将那尘封千年的水面溅起涟漪圈圈。“师兄!师兄!”她欢快地朝我挥着手,扑到了我的怀中,伸手环住了我的腰,“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一年未见,她长大了许多,也变了许多,以至于刚刚惊鸿一瞥时我险些没有认出她来。她柔软的身子扑到我怀中,鼻尖萦绕的尽是少女那熟悉的芬芳。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垂眸痴痴地望着她,许久才伸手抱住了她柔软的身子。终于又见到她了,真好。“玲珑。”一年来的艰辛和思念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抱着她,曾想好的万千话语此时竟哽咽在喉中,只化作了一句话,“你还好吗?”“我很好。”她点头,抬眸细细打量着我,嘟了嘟嘴道,“师兄你呢?你过得好吗?我今日见你瘦了许多。”“出门历练,哪里有不瘦的?”我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人生能有此经历,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我见师兄灵力武功都精进了不少,想来外面的世界定然很神奇。”她狡黠地笑着,伸手环着我的胳膊,撒娇道,“师兄,师父说等我到了十五岁,我也要下山走一遭。可让我一个人出去我有些害怕,到时候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啊!”“当然可以了。”我点了点头,就算是她不说,到那时我也会陪着她一起出去。让她一个人面对外面充满变数的世界,我终究不放心。“那太好了!”她拍手笑得欢快,并伸出手指来,“那师兄,我们拉钩,一言为定。”见她伸出莹白的手指,我也笑着伸出手指过去,她脸上的笑容比满园的桃花还香甜,让我的心不由得沉浸其中,醉了。在外面历练的时候,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她买一样稀罕的东西,这一年下来,我给她买的大大小小的礼物装满了我的行囊。当我把这些东西都给她的时候,见她惊喜不已爱不释手的样子,我只觉得自己此生都圆满了。忽地,小狐狸在一旁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还不停地用小爪子拉她的裙子,她闻声向后看去,在看到师父从外面大步走来时,她嘟囔了一声,忙不迭地舍了我,跑到一旁装模作样地练起武功来。见她娇憨可人的样子我不由得笑了,转身朝着师父走去。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师父似乎对她很严格,我听说,她虽然灵力悟性超绝,武功总是不尽人意。所以师父经常罚她在后山苦练武功。那时我学有所成,心高气傲,心想有我在她身边保护她就够了。所以在之后的日子我偶尔撞见她偷懒也只是一笑而过,有时心疼她被师父罚,也帮她一起瞒着师父,长此以往,师父见她武功实在不行,便弃了让她练武的心思,只让她一心钻研天门法术,她也乐得自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我十七岁。自我从外历练回来,她总是会拉着我问一些外面的事情,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许是天门里练功的日子太无聊,又许是我在外面历练时好玩的经历勾起了她的兴趣,让她整日也想下山去玩,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征得师父同意后,我时常会带着她下山去,我们游览天下,看遍四国山水,走过大街小巷,终于让她也看到了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渐渐的,她眼里不再只有一个天门,而多了这绚烂多彩的世界。她眼里也不再只有我一人,而是结识了许多新朋友。她的笑容,也不再只对我一个人绽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惶恐起来。因为有很多男子看她的目光和我一样饱含柔情,因为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我,因为她也会对着别的男人笑,因为很多很多我开始刻意地保护她,见她和男子说笑的时候我会莫名地生气,会不管不顾地拉着她离开。虽然很多时候她很不解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但依然像以前一样信赖我,依从我。直到有一天,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那一次,我带着她去了熹元。冬去春来,三月细雨纷纷,江南的青瓦小巷就如山水画一样美。来往行人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过,我们的马车在客栈外面停下,她撑着油纸伞走下了马车。“晚来山色翠芙蓉,树带溪声水接空。自是江南春雨久,柳阴啼鸟楝花风。”看着江南春雨的美好景色,她开心地笑着,三千青丝柔顺地散落身后,随风而舞,在细雨中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她转眸看向我,欢喜地问道,“这江南烟雨果真是名不虚传,这里真的好美啊!师兄,我们在这里多待几日好不好?”“好,听你的。”我见她欢喜,也微微一笑点点头,见她开心地像蝴蝶一样在大街小巷流连,我跟着她一起过去。她从未来过江南,所以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奇。她在街上流连忘返,对许多东西爱不释手。我陪在她身边,她看过的东西我都默默记在心里,让嘉年买下来拿着。她转眸见嘉年怀里抱了不少东西,手里还拎着许多,见他的模样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欢快地跑到我面前,笑了笑道,“师兄,其实不必买这么多呢。”“你喜欢就买下,等回了天门无聊的时候还能把玩。”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转身将她刚刚看过的糖人买了下来。“咦,这是什么东西呀?”她远远地看到道路的另一边,一个老婆婆的摊位前徐徐冒着热气,她好奇地走了过去,“难不成熹元也有粉圆吗?”“姑娘,这是豆花,你可要尝一尝?”老婆婆笑着询问道。“豆花?”她瞧着这吃食新奇,点了点头,“给我来一份。”老婆婆给她盛了一份,她拿在手里回眸寻我,见我还在道路对面卖糖人的老伯伯那里,她欢快地朝我招着手,提着裙子就要跑过来。“师兄,你看我找到了什——”她欢快的话音还未落下,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火花电石间,一辆马车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她似乎是吓傻了,一时间竟忘记了去躲,惊恐地站在原地。眼见得那马车就要撞上她,恐惧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就在我飞身前去想要抱她过来时,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马车中飞身而出,在空中划过一个绝美的弧度,先我一步抱住了她险险摔倒的身子。那少年抱着她轻巧旋转,她稳住身形,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撅着嘴抱怨着,“你们怎么驾的马车?竟然让马儿横冲直撞”“是我们大意了,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少年声音悦耳,沁及心脾,如清水白莲般,清华无双。听着这看似真诚却并没有几分诚意的道歉,她撅了撅嘴,抬眸看向那少年正要再说,却不想看到那少年容貌时愣住了。一身银衣华服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正温柔地环着她的腰。白日柔光照在他精致的容颜上,少年美如冠玉,浓眉秀雅,鼻梁高挺,唇形绝美,脸庞白皙,棱角分明如鬼斧神工雕刻,容颜如诗似画。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美,高贵与优雅,风华与飘逸,同时又结合了深沉和内敛,阴郁和深邃浮光波澜间的惊鸿一瞥,仿佛时间就此定格,那少年似乎顺着她的眼睛进入了她的心,像是穿过三生石的斑驳字迹,带了彼岸花香,瞬息便是洪荒万载,年年岁岁她痴痴地看着那少年,竟似沉浸在梦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姑娘,你还好吗?”那少年温柔地看着她,见她身上披风落在了地上,他拾起来见披风上沾了雨水。少年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除下披在了她身上,“姑娘,真的抱歉,我们着急赶路,这才冲撞了姑娘。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改日在下定会登门道歉。”“我”她的脸一红,一时竟忘记了从他怀中退出来,任由他亲昵地为她披上披风。见此情景,无名的怒气涌上我的心头,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她从他怀中拉了出来。“公子就算是再着急,以后走路也该看着些。今日若非你及时救了她,只怕如今,你和这匹马已经一样了。”我将她护在怀中,掌心中幽蓝色光芒乍现,扬手袭向那马。下一刻,那马倒在地上,连嘶鸣都没有,就无声无息地死了。人群发出了惊叫声,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忌惮地看着我们。别人的眼光我向来不在乎,我冷冷地看了那少年一眼后,见她震惊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我伸手拉着她离开。“师师兄!”走到人少之处,她用力甩开了我的手,她美眸里带着震惊恼怒,急声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啊!你怎么能在街上随意把他们的马杀死,你也太鲁莽了!”“我鲁莽?他的马冲撞了你,险些害你受伤,我杀了它是它罪有应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倒是你,你为何那样看着那个男子,刚刚若不是我拉着你,你是不是想要跟着他走了?”想到刚刚她看那少年的目光,我心里怒火翻滚,垂眸见她身上还披着那少年的披风,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竟是口不择言道,“谁让你穿着他的衣服的?还不快脱下来,成何体统!”我说着,生气地将她身上的披风拽了下来,扔在地上。想到那个少年对她没安好心,我心里恼怒不已。“师兄你怎么能这个样子!”她一双无辜的美眸瞪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会这样对她,“我看他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看他?倒是你,你当街杀生,还对我这么凶,你真是太过分了!”她失望地看着我,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她弯腰捡起了被我扔在地上的披风,抱着它哭着离开。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我心中的怒气忽然被风吹散。看着她孤零零跑开的身影,我只觉得心在滴血。我懊恼不已,本想上前去拉住她,可迈出去的脚步终究是收了回来。我错了吗?那畜生险些伤了她,我杀了一个畜生有什么不对?我是为她好啊!她为什么就不懂呢?那个人的马惊得莫名其妙,原本坐在马车里的人,偏偏在关键时刻飞身出来抱住了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少年救她是别有用心,此事定然不会简单。只是她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想着只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再和那个少年见面就不会有事。见她哭着跑回了客栈,我也没有了游玩的心思。回到客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晚上辗转反复,后悔不已。本想着第二天去找她赔礼道歉,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去寻她,发现她已经不在房间,我连忙派了嘉年去寻,这才得知她昨晚半夜回了天门。我也立即赶回天门去,只是她对此事耿耿于怀,许久都不愿意理我。我向她诚恳地道歉,本以为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渐渐忘记,我们也会和好如初,可谁知,虽然她后来原谅了我,可她对我不再像从前那么亲近,似乎有了隔阂。她十五岁那年,我二十岁。三年过去了,虽然她再也没提那日在熹元发生的事,可我知道她始终没有忘记。虽然她也像从前那样对我笑,那样软语唤我师兄,可笑容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疏离和防备。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扑到我的怀中,也不再拉着我的手,央着我带她一起出去。她和我的话,也越来越少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日我失态吼了她,还是我发怒吓了她,亦或是因为那个少年师父说,可能是因为她渐渐长大,所以不像小时候那样缠着你,你不必过于忧心。我想,或许师父说的有些道理。她可能真的长大了。我也在安慰自己,现在我们能整日在一起,我能守护在她身边,就算她不像小时候那样缠着我,也没什么关系。渐渐地,我试着让自己相信她的疏离是因为她的长大,可没有想到,那件事情发生了。那是在她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天,我和师父正在给她准备生辰,忽然间服侍她的侍女来报,说她在后山练功时,不慎落入了冰河之中!那时是寒冬腊月,后山本就冰冷入骨,冰河会有多冷我简直不敢想象!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吓傻了!我身子颤抖着,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我慌不择路地赶到冰河那里,那时她已经被人救了上来,可整个人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似乎下一刻就会离我而去。我慌了,平生第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用衣服裹住她,抱着她往回跑,并将手放在她后背,不停地为她输送灵力,只为了让她冰冷的身体能够温暖一些。只可惜,她还是毫无反应,身体冷得吓人。天门所有的大夫得到消息后都等在了那里,在我把她抱进温暖的房里后,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给她服下,在她渐渐缓过来后,又给她准备了驱寒的药浴。似乎是折腾了一夜,大夫终于出来告诉我说,她没有大碍了。只是身子受了风寒,要好好休养。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等我走出房间时,看到了跪在外面瑟瑟发抖的侍女们,她们在跪着请罪。从侍女口中,我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她在后山冰河边练功时,不知怎地,我送给她的那只小狐狸突然发狂,朝着她扑了过来。她一时不妨跌落在了冰河中。那些侍女们离着她远,在看到的时候想拉住她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冰冷的河中。闻言我怒气冲冠,见侍女们抱着那小狐狸瑟瑟发抖地跪在外面,我一掌击向那小狐狸,将它小小的身子打出数丈。它软软地倒在地上,连挣扎都没有就断了气。血染红了地面,可我的气还没有消。因为我想起刚刚的情景就心惊不已。我不敢想象,若是她晚一点被人救上来,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见这许多无用的侍女跪在我面前,我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她们的职责是保护在她身边,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落水什么都做不了。这样无用之人怎么配留在她身边,怎么配保护她?我一气之下命嘉年将她们悉数关进掌刑堂,用掌刑堂的酷刑惩罚了她们,之后将她们赶出天门,以儆效尤。然后我亲自挑选了一些出类拔萃的天门弟子给她做侍女。因为有了之前那些侍女的榜样,新的侍女们皆是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大意,日夜守护在她的房外。处理完了这件事情,我就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等她渐渐恢复。可没想到她醒来没多久就发现不对劲,她问我原来的侍女去了哪里,又问我珑儿去了哪儿。珑儿,是她给那只白狐起的名字。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的事情。可纸终究保不住火,她还是知道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外面风雪交加,她只穿了一身单衣就跑到了我房中,身后跟着众多担忧的侍女。她闯了进来,声泪俱下地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了珑儿,为什么要惩罚那些无辜的侍女。我从未见过她那个样子,见她身子抖个不停,不知是冷得还是哭得,我连忙上前拿过侍女手里的衣服,要给她穿上,却不想她狠狠地把我推开。她声泪俱下地告诉我,那日她落水是有缘故的。小狐狸忽然扑向她不是因为它发狂,而是因为在她身后的树上,有一条毒蛇朝着她咬来,小狐狸是看到了那蛇,为了保护她朝着蛇扑过去的如若不是小狐狸,她不会跌入冰河中,可她却会被毒蛇咬伤,想必早已经毒发身亡了。听完她的话,我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我心中懊悔不已,可却无济于事。她一声一声地质问我,为什么不把事情搞清楚就要杀人,而且杀了那么多人,还狠心杀了陪伴了她五年的珑儿。面对她声泪俱下的质问,我平生第一次感到后悔。我急切地拉着她要和她解释,和她道歉,可她只是哭着摇着头。她说,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这么无情?三年前你在街上随随便便就杀了一匹马,三年后,你为什么要变本加厉,对我们自己人这么狠心?对珑儿也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它是珑儿啊,它是你送给我的珑儿啊!她说,我真的不认识你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师兄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不是我的师兄,我不认识你这样的师兄了听着她的话,恐惧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若非今日她说出一切,只怕我永远都不会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心狠手辣吓到了她!我知道自己心狠,自己无情,因为我知道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世间,要想活下去并有一席之地,就不能心慈手软。我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我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我自己的狠吓到了她,或许还会永远地失去她。我怕了,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怕过!见她看着我的眼眸中满是失望和恐惧,我的手颤抖着抓住了她的手腕,握得那样紧,不敢再松开。因为我怕我松开后,她再也不会回来。我紧紧地抓着她,语无伦次地向她解释。她哭着摇头,根本无心听我的话。她伸手用力地掰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并绝情地告诉我,她再也不相信我了。然后她哭着跑了出去,消失在外面的冰天雪地中。我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得很,心更是乱如麻。她怕我。她竟然怕我。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回旋着久久不散,让我越发恐惧不安,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凉了下来。不知道坐了多久,我颤抖着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那时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和她解释!不管她会不会原谅我,我都要和她解释清楚!她厌恶我的冷酷无情,我可以改!她厌恶我的心狠手辣,我可以改!只要她不再怕我,不再怨我恨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跌跌撞撞地下了山,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追去。雪越下越大,天门的冬天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我慌不择路地冲下山,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追上她和她解释清楚!不管她骂我还是打我,只要她能够解气,只要她能够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就算她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我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光亮和人的身影。我欣喜若狂,几乎是飞奔上前,却不想,我的脚步生生顿住——因为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情景。那一刻,我的心冷若寒冰,痛得已经麻木。我甚至感觉不到这个冬夜的寒冷,因为心里的痛和冷,比这凛冽的寒风和飞雪要冷一千倍。远处,落雪飞花中,那个少年将她抱在怀中,白色狐裘披风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她颤抖的身子,她靠在他胸前低声啜泣着,那个少年轻抚着她的后背,正柔声劝慰着她。那一刻,我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竟是站在原地僵住,再也没有勇气前进一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伏在他胸前低声哭泣着,“这样心狠手辣,这样残忍无情,他随意就杀了那么多人,还杀了我们一起养大的珑儿,在他眼里,性命和情谊就这样微不足道吗?元昳,我怕了,我真的怕了”“若是你不愿意在天门待了,不如随我回熹元。”少年见她身体颤抖地厉害,他拥着她的身体,在她耳边柔声道,“嫁给我,我会护你,疼你,宠你,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的”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怀中低泣着。见她伤心不已,少年伸手从她落满了雪花的头顶拿下一朵雪来,他将雪花送到她眼前,“玲珑,我听人说过,如果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在雪夜里走,雪花落了他们满头满身,他们就可以白头到老。”听着他没来由的话,她渐渐停止了啜泣,抬眸看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见她终于不再伤心哭泣,少年垂眸看着她,缓缓而笑,眸中是初恋般的青涩和悸动,他在她耳边轻声开口道,“玲珑,雪落满头,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白头到老?”少年的笑容仿佛阳光般温暖,她痴痴地看着他,醉在了他的柔情中。此时此刻,她听到了心动的声音,她的心,彻底沦陷了。鬼使神差地,她点点头,伸手抱住了他,“好,我跟你回去。”少年亦是温暖地笑了,他亦伸手抱住她,一对璧人在落雪飞花中久久地相拥纷纷扬扬的雪片沾染上蓝色绣金衣袍,簌簌地落了一地。带着丝丝凉意的雪花冷冷地落在我的眉宇间,邪肆而冷凝。雪忽然大了起来,呼啸的风雪将我的长发邪肆地卷起,如我的内心般翻滚,震得林中树木一阵摇晃,残雪扑簌而下的声音,似真似幻。我痛苦地闭上了眼,心口已是冰冷得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要死了。她终究还是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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