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绿色橡胶鞋（1/1）

()　　虽然有大批本国科学家因工作需要也搬进了温泉谷科学城，但那里依旧闲置了许多别墅。俊熙一家原本居住的职工宿舍楼（那栋楼只花了5个月时间就匆匆建好）在一场暴雨后发生了坍塌，在上级领导的批准下，俊熙一家也搬进了一栋闲置的别墅去居住，不过是与金同志一家四口（金同志夫妻俩都在专门为前苏联专家开放的法餐饭店里做服务员）空间共享。俊熙一家住在一层，金同志一家住在二层，虽然两家共同使用同一个卫生间，厨房和客厅，但因大家都很忙，留在家里的时间很少，而且用餐会去专门的职工食堂，所以在空间使用上很少发生冲突。

“电视台”那时在温泉谷的电影院里做放映员，每周放映两部电影，一部是供本国科学家观看的国产片或是被加了朝鲜语字幕的外国片，另一部则是专为前苏联专家准备的俄语原声片或是俄语字幕片，片源大都来自驻外使馆化处，也有一些是从戏剧电影大学的电影资料馆里借来的（据说还有一些来自于金正日将军的私人电影收藏室，不过“电视台”不能证实这个说法的真伪）。金英顺那时在温泉谷科学城的专门为科学家开放的温泉疗养院工作。那是为了照顾她的风湿病，而被领导特别批准的。她的工作主要是为那些来疗养院进行温泉疗养的科学家们倒茶和提供冷毛巾擦汗。每天疗养院下班后，她都要进入温泉池里泡一泡身体，但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她的风湿病反而比在平壤时更加严重了。

俊熙那时每天身穿着金日成主席八十岁寿诞时国家特别发放的红色运动服和绿色橡胶鞋，无忧无虑的在科学城职工子弟学校读书。凭借着父亲是电影放映员的这一优势，俊熙经常领着小伙伴们偷偷进入电影院观看那些只为前苏联专家们特别放映的亲嘴电影。这让他在他的朋友圈获得了极大的威望。但其实，那些外国电影的亲嘴镜头并不太多，只不过偶尔被他的小伙伴看到，以讹传讹而已，主要还是些战争片和讲俄语的喜剧片，他们根本就看不懂。

至于那些外国专家，俊熙从来没有与他们正面接触过，他总觉得他们很神秘，是一群吃牛肉，喝牛奶，啃面包，嚼香肠，爱吸酸黄瓜，坐小汽车的外星人。他也问过妈妈，“为什么那些外国人能吃到牛肉（甚至住在二楼的金同志一家也经常能吃到一些外国专家盘子里剩下的牛肉），而他们却不能。”妈妈总是告诉他说，“那些外国人吃的是药，都是些快要死的绝症病人才会吃的东西。”于是，每当俊熙隔着透明玻璃窗看见那些外国小孩装模作样的用刀和叉子大口大口地吃烤牛肉的时候，他总是暗想，“要是自己也得一次绝症该多好。”不过，“电视台”倒是因为“吃的问题”与外国专家发生过几次矛盾，最终竟演变成改变了他们一家命运的导火索，这个细节请容后面详细说。

有人回忆说1994年月9日是个沉闷的阴天，而且还下了雨。这纯粹是为了凸显凝重的氛围而故意捏造的渲染。俊熙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太阳直射的晴天，他一大早就去海滩上与小伙伴儿们踢球，把自己的绿色橡胶鞋踢坏了。不得已他只好匆匆回家，翻找出胶水，蹲在地上自己粘鞋。时近午的时候，父亲突然回来了，叫他一块儿去大礼堂参加活动。当时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活动，只是科学城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外国专家都来了。天气炎热，即便所有的门窗都敞开着，依旧能清晰闻到人们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汗臭味。悬挂在大礼堂顶棚上的几个扩音器反复播放着《金日成将军之歌》。人们都在低声窃窃私语，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的猜测说美帝打过来了，有的猜测说半岛统一了，只有极小数人敢仗着胆子猜测说可能是某个大人物没了（他也不敢直接说出那个大人物就是金主席）。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劳动党温泉谷科学城委员会的责任书记，年过五旬的黄万球被一名年轻的秘书搀扶着走上台，拿起麦克风，用颤抖地声音说：“我们慈父般的领袖，已于昨夜逝世了。”

黄万球书记捂着嘴哭了起来。雄壮的《金日成将军之歌》再次响起。台下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大家都跟着哭了起来。乐曲声毕，这时，广播里开始播放由平壤广播电台播音员用凝重的声音向全国播发的‘“告全体党员和人民书”，正式宣告金日成主席去世了。台下的群众一个赛一个，捶胸大哭。金日成主席毕竟是带领着人民从黑暗时代走向国家解放，缔造了经济蓬勃发展的千里马奇迹，实现了等社会主义发达国家的神。没有了神，这日子该怎么过啊？尤其是在苏东垮台，经济危，美帝封锁的现在，简直就像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九级地震，谁都不知道明早还能不能见到太阳。俊熙朝身边一看，发现父亲和母亲也都在轻轻抹着眼泪。他突然想起了今早那双被他踢球踢坏了的绿色橡胶鞋！主席死了，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在主席的寿辰时收到新衣和新鞋了？一想到这儿，俊熙也跟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金日成主席的灵堂被设置在他工作了二十几年的锦绣山议事堂，吊唁期从月11日开始直到月18日结束，共计八天。全国各地的百姓纷纷涌向当地的金日成主席铜像前嚎啕痛哭，举国一片泪海。值得一提的是李万奎。由于双目失明和半身不遂，无法出门的李万奎在得知了金日成主席逝世的消息后，每天都在家里朝着锦绣山议事堂所在的方向鞠躬，叩头，直到吊唁期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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