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2）

就算是等不到他，这里人迹罕至，环境静幽，倒也是一处独自缝补伤口最佳场所。我抱膝蹲在一棵大树之下，握住脖子上的那粒娇小而又温热的玉坠想：沈奕可，若你只是一个居住在公正小区的普通百姓，该有多好？若能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该有多好？

我本以为自己枯坐在这里，已经是一座另类的化石了，可无意中抬眼望去，却在野草丛生的沟渠里，看到了另一尊呆若木鸡的千年雕塑。

是老崔。他胡子拉碴，眼神呆滞，本就瘦长的鞋拔子脸都快耷拉到膝盖上了。

我心中顿时了然，怪不得他要傻乎乎地坐在这里了，因为这里，可以看到44号阁楼的窗户，如果幸运的话，还可以看到欧阳玉儿推开窗户时的如玉皓臂。

我走到他面前，明知故问地说：“老崔，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扬起手，“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胳膊上。他吓了一跳，一看是我，神情立刻慌乱起来。“丫头，你……你一个小姑娘，来这里干什么？”

我顺势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叹口气说：“不开心呀，没人陪，没人安慰的，我正寻思着找根绳子上吊呢，没想到就碰到你了，怎么？你也有想不开的心事吗？”

老崔一边躲避着我那双犀利而又狡猾的小眼神，一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丫头，这里的风景真的很好，你自己慢慢的欣赏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我不疾不徐地说：“好吧，你走吧，我一个人研究研究你坐在这里，到底会欣赏到什么美好风景？”

老崔的演技实在够拙劣，很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后，便故作镇定地说：“丫头，你总是这么爱捉弄人，我老崔是个粗人，再美的风景在我的眼里也不过尔尓。”

“既然不是欣赏风景，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老和尚入定吗？”

老崔结结巴巴地说：“对，你说的对，我就是在……思考人生呢。”

我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瞪着他。直瞪的他面红耳赤，大汗淋漓。

他终于承受不了我目光之中的压力了，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问：“丫头，直说吧，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笑着反问：“说什么？你以为我应该知道什么？”

老崔悻悻地说：“我的小姑奶奶呀，没什么事干嘛用那种怪怪的眼神看我，多糁人呀？”

既然他刻意隐瞒，我自然也不能当场揭穿，接种生子这种事，毕竟不是很光彩，他年龄已经这么大了，总是要几分脸面的。

我叹口气，只得委婉地旁敲侧击：“老崔，我可提醒你呀，你千万不要看那个小姑娘长的水灵，就失了分寸，你比谁都清楚千姑姑的阴狠毒辣，万一有了什么差池，她可不会顾念你为大宅工作这么多年就法外开恩的，明白吗？”

我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可他还是故作糊涂地给我打太极。“小西，你想哪儿去了，我老崔……是那种人吗？再说了，我年龄都已经这么大了，有谁会看上我？你就别再装神弄鬼地套我们话了。”

这个不识好歹的玩意儿，我存心帮他，他倒对我都防备上了，好，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袖手旁观了。

我站起身，恨恨地说：“呸，套你的话？姑奶奶我撑着了才来管你的闲事呢？老崔，我告诉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别等有一天自己搂不住了再为此丢掉了小命。”

我刚要转身离开，老崔却一把拉住我，整个人如同被风化的土胚墙一样，终于在我的脚边坍塌成了一堆散沙。“丫头，别走，别走，我闯祸了……。”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余怒未消地说：“不继续装了吗？知道害怕了吗？老崔呀老崔，你说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都已经是四十岁的老男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呀？怎么还会着了一个女人的道呢？”

老崔顿时红了眼圈，捧着脑袋说：“丫头，我知道你鄙视我，可我老崔打了半辈子光棍了，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主动来找我……？更想不到，我居然还会有一个孩子？你知道我……多想要那个孩子吗？我是家里的独苗，没结婚也没孩子，本来已经没有颜面再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了，可现在，老天爷就跟刚睁开眼睛一样，居然赐给了我一个孩子？……为了那个孩子，我老崔连命都不想要了。我知道古宅的守卫森严，可为了那孩子，我想逃出去。可是，欧阳美人却不同意，她说要要把孩子留在这个豪宅里享受荣华富贵，她说要利用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拴住大少的心。可是……”

老崔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脸上那横七竖八的眼泪，哽咽着说：“可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真的幸福吗？就像我们大少，虽然有花不完的钞票，睡不完的美人，可我几乎都没见过他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过……，小西，你那么机灵，帮帮我好吗？帮我劝劝她，跟我逃走好不好？哪怕是看不上我……，只要把孩子生下来给我，我老崔都会把她当观音娘娘一样供奉起来的……。”

我握住老崔的手，也忍不住红了眼圈。这只是一个可怜男人的可怜愿望而已，可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里，谁又能舍弃自身的利益来救赎他？欧阳玉儿吗？恐怕此时的她，已经把孩子当作筹码，来衡量自己应该得到的幸福和荣华富贵了。

而我唯一能帮上他的，也只能是在合适的时机敲打敲打欧阳玉儿而已。

但老崔的话还是给了我莫大的信心和勇气，也是，即便是古宅戒备森严，但百密总有一疏，如果铁了心想要逃出去，总还是能找到机会的。

我在欧阳玉儿这里一连住了三天，这期间，欧阳玉儿虽然对我呵护备至，照顾有加，可我还是没有找到机会和她提老崔嘱托给我的事情。自从她怀孕后，除了洛英一个贴身佣人外，千姑姑还额外派了两个中年妇女在身边时时关照，因为担心隔墙有耳，所以，我压根儿就不敢提怀孕生子之类的敏感话题。

而刘小月明知道我除了洛英这儿，根本没地方可以寄宿，却跟没事人似的，绝口不提我离家出走的相关消息。而欧阳玉儿和洛英，因担心我忤逆主子的事情传到千姑姑的耳朵里，会招来无妄之灾，所以，也极有默契地三缄其口了。

因此，我和刘小月虽然决裂了三天，除了我们几个人以外，其他人全都毫不知情。如果能这么相安无事地各自遗忘，但也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三天后，我听欧阳玉儿说，因为阿布无缘无故地袭击了二少和主母，风水先生坚持认为古宅煞气太重，因此重伤在床的主母发令，除了她和肖红玉两个行动不便的孕妇外，古宅的其他人都必须去观音山烧香祈福。

我不禁眼前一亮，直觉告诉我，这将是我逃离牢笼的最佳时机。

我现在已经不再担心自己的无故失踪会在古宅掀起轩然大波了，只要刘小月不揭发我，千姑姑她们才不会记得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小佣人呢。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可我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刘小月却主动找来了。

为了不跟洛英和欧阳玉儿造成困扰，我主动提出和她到外面谈话。刘小月难得的好脾气，异常温顺地跟着我来到了外面的甬道上。

我也懒得跟她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刘小月尝试着想要过来拉我的手，却被我冷冷地闪开了。

她凄楚地看着我，可怜兮兮地说：“小西，已经三天了，你的气还没消吗？你真的不准备……要我这个姐了吗？”

我冷“哼”一声说：“姐？你见过试图给妹妹下*的姐姐吗？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刘小月见原来的战术在我这里已经彻底的失效，便沉下了面孔，冷冰冰地说：“何西，你是不是不准备再回报我对你的恩情了？你是不是就准备当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还是那一句，除了我的身体，其他的什么回报我都可以给你，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好，痛快，我要你陪同我一起去祈福，我要你贴身保护我。”

“只是去烧个香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拉着我陪同？”

刘小月不假思索地说：“经过上次的疯狗事件后，你以为我还会单纯地认为这个古宅是风平浪静，一派祥和的吗？我就是要你陪在我身边，护我周全。怎么，你不肯答应吗？”

我心里的这个懊恼呀，我本来已经谋划好在山区逃跑的路线了，可现在，一切都只能成为泡影了。

沉默了一会，我说：“好，我答应你，但烧香回来后，你得配合我逃离古宅。”

刘小月顿时暴跳如雷：“什么？你要逃跑，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逃跑了我怎么办？千姑姑不迁怒于我吗？再说了，我帮过你那么多，难道你以为但凭这一件事就能和我相互抵消，两不拖欠吗？何西，你也太自私了吧？”

“余下的恩情，以后……。”

“别给我提以后，我只活在当下。你可以不把我当成姐姐，但你要是再继续住在44号阁楼，就别怪我撕破脸皮，去千姑姑那儿告你和欧阳美人串通一气，背信弃义，忤逆主子。”丢下这句话，刘小月便扬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