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夜半厉弦(1/2)
这几个月以来,陕西山西两地一直闹灾荒,粮食几尽派发空无,宁夏附近的府城县镇的仓储存粮已现短缺,所以崇祯皇帝只得从京城储备粮仓中调拨过去。宁夏关没了孙承宗,其他将领自是逊色不及,若再无粮草支援,战斗力势必锐减,后金就有机会趁火打劫方便进攻。
大明辽东山海关一带防御坚固,半年前,八旗兵在锦州、宁远一线惨败。山海关之外层层布防,后金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宁夏一带的防御相对单薄,后金便欲绕道山海关以西入寇关内。孙承宗战功赫赫,天启皇帝颇为信任,魏忠贤也一直没敢正面与他冲突,高寀一为免崇祯皇帝疑心他和孙承宗敌对,从而推知他通敌,尽管他察觉崇祯在怀疑他,但明面上他仍能掩盖,所以这个敏感时期,他更表现得依附于皇帝。二是王在晋举证不过是子虚乌有,崇祯皇帝也未必听信、未必改变调任孙承宗的决定,所以高寀干脆附和皇帝,而且也就达到引八旗兵绕攻宁夏关的目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看了看何璧良迷迷昏昏的样子,又再问道:“怎样卡断运送去宁夏的粮草?”何璧良喃喃答道:“烧掉从南新仓调出的一万石粮草。”南新仓是京城最大的粮仓,人人知晓。朝廷设军卫,专司守卫仓储军粮,只供军需。无可问道:“这事由你负责吗?”何璧良喃喃应声道:“是……是我。”无可问道:“你计划怎么做?”何璧良喃喃答道:“在京城去往宁夏的必经之道上一先设伏,埋上火药,等运粮车队通过之时,点燃火引,引爆火雷,烧了那些粮草。”无可问道:“除了你以外,高寀还派了多少人?”何璧良喃喃回道:“尚书府的侍卫我一个我的手下一个,其余是建州特使佟佳倩宁的蒙古亲兵。”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大为诧异,听这姓氏明显是个建州人,问道:“佟佳倩宁?这个女人是谁?”何璧良喃喃答道:“就是叶迎春,‘一庭芳’的幕后老板叶迎春。”无可惊讶极了,原来这个女人居然是建州人,不但是高寀的心腹,其实她真正的身份是建州特使。随即想到怪不得上次在‘一庭芳’看见有异族人混在护门看守的人群当中,难怪他们掷色子的手法不像中原各门个派施放暗器的技法,倒像是边关异族使用短箭射弓一类的功夫,这些人可能就是蒙古人或者是建州人。用蒙古人干此事,就算事情败露,崇祯皇帝追查此事也只能查到蒙古奸细的窝点,就算怀疑高寀,也没有证据可以指证他,真是十分周密的部署。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又问道:“佟佳倩宁是建州人,怎么操纵蒙古亲兵?”何璧良喃喃回答道:“她是半个建州人半个蒙古人。”无可一奇,问道:“她的父母是何人?有何背景?”何璧良喃喃回答道:“她的父亲是建州人,佟佳哈哈纳扎青是她父亲的嫡亲姑母。她的母亲是蒙古鞑靼部人,哱拜之子哱承恩的女儿。”万历年间三大征:平定西北宁夏、西南播州两地之乱、出师东北援朝驱倭之战,大明子民谁人不知。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暗忖,那个哱拜原是蒙古鞑靼部的一个小酋长,嘉靖年间因得罪部落酋长,父兄皆见杀,遂率领部众投奔宁夏官军,后因屡建战功,万历年间被皇帝任命为宁夏副总兵,统兵千余,专制宁夏,他儿子哱承恩承袭父爵,做了指挥使。哱家父子就是当时宁夏叛乱的首领,兵败后都被朝廷擒杀,没想到哱拜的孙女逃到了建州。佟佳哈哈纳扎青是皇太极的老爹努尔哈赤的第一任正妻,其子代善便是皇太极同父异母的兄长。努尔哈赤是佟佳氏的赘婿,他本人也不讳言,人称他为佟努尔哈赤。原先佟佳一族势力颇大,但佟佳哈哈纳扎青死后便渐衰落,尤其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为抬高其生母的身份,只追封生前为侧妃的生母为皇后,并未追封他爹的其他几个嫡妻。不管这个佟佳倩宁是皇太极的什么人,现下这种情势,恐怕也遭到了排挤。
无可问道:“佟佳倩宁的父母现在怎样?”何璧良喃喃回答道:“都死了。几年了。”无可又问道:“怎么死的?”何璧良喃喃答道:“她母亲早先病死,她父亲在辽东战死。”无可问道:“她母亲怎么到的建州?怎么嫁入佟佳一族的?”何璧良喃喃答道:“她母亲和哱拜的义子哱云领着哱家残余兵力投靠了佟佳氏。努尔哈赤为了联合蒙古部落,吸收了他们哱家的势力,所以就令佟佳哈哈纳扎青的侄儿娶了她的母亲。哱云死后,这些哱拜的旧部仍遵从她母亲的命令,她母亲死后,这些旧部的后裔就成了她的亲兵。”
无可猜想,毕竟这些蒙古人是为了逃命才不得已投靠建州,对建州不可能亮尽老底,总得有所顾忌,无怪心目中还是以自家主子为尊。无可问道:“佟佳倩宁和皇太极是什么关系?她是皇太极的什么人?”何璧良喃喃回道:“我不知道,不甚清楚。”无可再问道:“那你知道她多少秘密?”何璧良喃喃的回道:“我知道她是建州特使,授命于皇太极,暗中潜入大明已有数载。高大人当我和她是左膀右臂,我知道她的身世就这么多。”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转念一想,又问道:“火烧粮草的计划高寀总共指派了多少人参与?”何璧良喃喃回答道:“不多,数十人而已。”无可想到刚才他说有尚书府的侍卫只有他和他的一个手下,其余是佟佳倩宁的蒙古亲兵。他们劫烧的地点在京城去往宁夏的必经之道上,所以人数不能太多,以免引人注目,反而不容易下手。他说预备在道上设伏,埋上火药,但是那有一万石粮草,装运车队定然不少,就这么数十人能办成这事吗?
无可思及此,又问道:“南新仓调出粮草的运送路线你们是怎么掌握到的?”何璧良喃喃回答道:“有内应。”无可一想果不其然,问道:“是那个掌管南新仓的军卫统领么?”何璧良喃喃应道:“对,就是他。”无可问道:“他如何肯受高寀摆布?”何璧良喃喃回答道:“他有把柄在高大人手上。”无可问道:“什么把柄?”何璧良喃喃答道:“他贪赃枉法吃空饷,被高大人查到逮住证据。”无可问道:“而后高寀就派你将那些证据拿去威胁他跟你们合作?是这样么?”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何璧良喃喃应道:“不错。我乔装改扮成江湖流客,拿上高大人交给我的证据胁迫他把运送粮草的时间路线军卫布防这些所有相关资料都交代了出来。我通告他说,我们会在他透露的运送道路上设伏,叫他跟我们合作。他知道朝廷中有大官掌握了他的罪证,倘若被人上奏告发,皇帝定会处死他,所以他答应跟我们合作,把运送粮草的车队引到我们埋伏的地方。”无可问道:“你们众人在何处伏击粮车?火药埋设在什么地方?”何璧良喃喃答道:“京郊西北的七里亭,山麓往上至山腰各处。”无可再问道:“运送起程时间是哪天?”何璧良喃喃回答道:“十日后。”无可细问道:“是从今天算起的十日后吗?”何璧良喃喃的应答道:“是的。唔……”说着迷迷糊糊地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
无可见他似乎就快醒来,便决定不再问下去。她曾经给何璧良把脉治伤之时,已知道他的武功修为颇为深厚,而且内力浑厚,这点天茄花迷住他的时间自然不可能很长,会被他自行化解,药效眼看就要过去了。无可当机立断,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取过刚才装过天茄花的那只茶杯,放正在桌上,运起内力,提起右手,掌力到处,茶杯裂开为两半。她取过另外一只空茶杯,从茶壶里倒入一些清水,端着这杯水走到床边,慢慢喂给何璧良喝,然后走去桌边,把杯子放回原处。无可猜想以何璧良的武功底子醒过来之后,很可能发觉自己被人给喂了天茄花,尽管她想好了大不了让他杀了自己,可她还是不愿让他知道自己对他这么做过,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他的,尽管立场对立,可她还是不想他怨怪自己。所以她喂给他清水,为的就是尽量减淡存留在他口腔中肚子里天茄花的气味,这样他醒来之后也许就不会发觉了。无可击碎那只溶化过天茄花的杯子,也是不想让何璧良发觉自己给他下过迷.药,但还有别用。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环顾这房间里,没看到有小刀匕首剪刀之类的利器,也许放在哪个匣子哪个抽屉里,但无可此时没有时间去找,所以击碎茶杯来用。她拿起半块杯子瓷片,右手轻扬,割下自己一缕头发,握在手上,又走去床边,割下何璧良的一缕头发,拿在手里,随手扔掉那半块瓷片,十指巧动,不一会儿就将两人的头发编绾成一只精致的发结。无可在想,当何璧良看见这只发结,他应该看到自己的心了吧?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她见窗户下的几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随即走过去,滴水研墨,提起毛笔写下一封书信,写就之后,将发结置于书信之上。无可弄碎那只装过天茄花的杯子,又制作这只发结,都是想转移何璧良的注意力,要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制作这只发结而打碎杯子当刀片割头发用的,这样他的注意力就会在那只凝聚着爱意和誓约的发结上,便不会再注意这只杯子,只要不刻意察查,就不会发现杯子上存留着天茄花的味道。无可这样做来是为了不想让何璧良发觉自己给他下过迷.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虽然她带有这种用意,但她编绾发结以示真心真爱却也是出于至真之情至诚之意,此时此刻她这么做时,她的内心是怎样的矛盾?怎样的纠结?怎样的忧喜交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第二日清早,天边渐渐光亮起来,太阳露出了第一个笑颜,绯红的晨霞在晴朗的天空底绽放。当何璧良醒转过来之时,当他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的那一刹,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怀中已空,跟着就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无可已不在,顿时心下一阵怅然,他知道她回宫里去了,只觉昨晚那缠绵喜悦的一夜如梦如幻,忽的想到无可的毒还没解,她怎么就走了呢?虽然她和自己圆了房,但自己还没有用自己的血给她解毒,她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何璧良心头一急,腾地一下坐起,在床边抓过衣服披上,眼光一转,看见床下有半块杯子的瓷片,不由一奇,再看桌上还有另半块,心想难道无可准备用瓷片割自己的血来解毒吗?不过看那两块瓷片上都是干干净净,不带一丝血迹,再看自己身上也无一处破口,他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他想无可是爱自己的,怎么会在自己睡着之际悄悄割自己的血呢?自己这么揣测她真是不该。何璧良站起来走到桌子边,随手提起茶壶倒水,感觉水好象少了一些,他想可能是无可喝过吧,也没有太在意。一扭头,窗户边几案上的书信和发结猛然映入眼帘,何璧良走过去一看,顿时胸口一热,满心欢喜,继而想到无可打碎杯子是为当刀片割发所用。他将那只发结捏在手心里瞧了又瞧,跟着拿起那信来看。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他看过无可给自己开的方子,也看过无可给高寀开的方子,无可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这封她写给他的私信,字迹依然不变的还是那般清秀柔美、灵动飘逸。何璧良当即细看起来,只见信上写道:“璧良: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是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的,我是你的,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我在你心里,我根本逃不出你的心,我愿意做你的娘子。这只发结是我用我们俩的头发编绾成的,我就这样和你缠绕在一起,你看见这发结,就像看见我一样。我走了,隔得三五十日,若有出宫机会,我会再来找你。怀中璧,誓无双,今生缘,来世续。祝君多福多寿,事事逢凶化吉。无可亲笔。”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的书信内容将何璧良心中的不安一一回应,强烈而直白,这种韵味正对何璧良的脾胃。可以说无可相当了解他的性子,日常里温良平和不苟言笑,做事时沉稳干练冷峻机敏,行动力强而又情烈如火,胸中藏着一股凌厉之风,温润谦和雍容自若的风度之下,是一颗躁动激狂不安分的心。何璧良这种个性的生成,缘于他的生长环境,从小受高寀邪理熏陶歪理教导,十几年的成长经历和尚书府的险恶环境,他对善恶爱憎的看法也变得越发极端和强烈。但他骨子里生来有一种骄傲,什么随波逐流,不会是他的选择。没有保护,便只能撑开全身的刺,所以他素来争强好胜,表现得躁动不安。
因为遇见无可,他才感受到阳光清新、细腻关爱的温暖,他的外表才渐渐褪下。他的本心绝不是冰冷坚硬,不分善恶的,所以他受人恩惠,总记着要回报对方。他的语言行为从曾经的不苟言笑,到与无可不自觉的嬉笑逗趣,正是他收敛了刺,露出本性的过程。无可与他带着一种优美而纯净的接近,一下子抓住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使他的灵魂感受到了涤荡的清新,从中得到了喜悦的精神滋润。 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之所以这样写,就是想让他能够切切实实地明白和了解自己的心意。怀中璧,誓无双,更是蕴藏了何璧良和她的名字,直抒情意表明心意,今生来世都要和他在一起,就算今生身份对立,也期盼来世再续情缘。何璧良想到昨晚无可告诉他说,自己本叫无双,此刻他看见这句诗当即会意。再看到无可明明白白回应了他的每个疑虑,尤其有无可亲手编绾的发结送与他,他顿时死心塌地的相信无可完完全全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了,自己不仅得到了她的人,更得到了她的心。他的耳边不自禁地回响起昨晚无可那番充满柔情蜜意和情深意重的话语:“人,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心,是一颗完完整整的心。从此不管何时何处,我们俩同心同在,永不相负。”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这句话在何璧良的脑子里萦绕回荡,他对着发结,就像看见了无可一样,向她许诺道:“同心同在,永不相负。”他看着手上的发结,仿佛看见无可温馨的笑意,关切的眼神,心底激荡得不能自已,脸上随之绽开欢喜无限的笑,他恨不得无可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他此刻想要做的,就是要把她抱在怀里狂吻一顿。他把发结拿在手中怔怔的瞧着,怔怔的瞧了良久,然后他把那信和发结一起收好放在怀中。他走入屋外,见院子里的竹子、竹叶上沾着些许晶莹剔透的露珠,就像一颗颗的珍珠挂在绿竹身上。柔和的晨光被氤氲的水雾折射出一串串金灿灿的光泽,自在地随轻风而摇曳。幽雅的小竹园是如此沁人心脾的一片清新翠润,美不胜收,今天他的心情格外兴奋,看什么都是出奇的美好。他在院中观赏了片刻,便出门去到尚书府,应卯上值。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连日来,局面确定无法挽回,魏忠贤准备上路了,从那日崇祯皇帝下旨以来,他足足准备了三天,然后才光荣上路,这件事情让朱由检意识到,魏忠贤是不会消停的。而下一件事使他明白,魏忠贤是非杀不可的。因为朱由检很快接到密报,魏忠贤在去凤阳途中,仍豢养一批亡命之徒,其中还有一千名隶属于他本人的护卫和侍从,都是他平时养的私家武装,个个身佩兵器。
这一消息传达宫中,朱由检大怒,随即传令兵部,发出了一道谕旨兼逮捕令:“逆恶魏忠贤,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发落凤阳。岂料巨恶不思自改,辄敢将畜亡命,自带凶刃,环拥随护,势若叛然。朕心甚恶,著锦衣卫即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处交割明白,所有跟随群奸,即擒拿具奏,勿得纵容。”跟着就欲命锦衣卫前去逮捕甚至截杀魏忠贤。朱由检命人诏来凌云冲,在御书房商谈此事。凌云冲进去的时候,见朱由检正站立书房中,低头在看奏折,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臣参见皇上。”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抬起眼皮,看了凌云冲一眼,不温不火的诘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口气中颇有些居高临下,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冷冷的距离,和之前礼贤下士的风度和平易近人的态度判若两人。凌云冲心道:“一做皇帝变得如此之快,一派唯我独尊,至高无上的架势,眼神、做派与当初判若两人,他不是以前那个信王了,他是真正的皇帝。”
凌云冲站直身子,不卑不亢的回道:“东厂忙着的事情多得惊人,也很棘手,自魏忠贤离去之后,厂里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询问处理妥当。”朱由检道:“那你知不知道魏忠贤在去凤阳途中,私聚亡命之徒,个个身佩兵器,其中还有一千名隶属于他本人的护卫?”凌云冲听他所言顿时心领神会,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个消息臣也是刚刚知道,皇上急诏臣来,是否要臣前去逮捕魏忠贤,擒拿他回京审判治罪?”
朱由检气忿忿的道:“魏忠贤大难当头,竟然还敢如此嚣张,简直就是怙恶不悛。”说着一扬手中的奏折,责问道:“难道你真就这样对他不闻不问,让那个老家伙远走高飞吗?”凌云冲轻蔑一笑,道:“难道皇上认为那只老乌龟还爬得了多远吗?”朱由检道:“可是他后面还跟着一群大小王八,这么个老乌龟老在附近爬着,实在让人厌烦,真恨不得把他连壳敲碎。”说着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机,把手中的奏折摔在几案上。
凌云冲观他神色,已猜到他心意,笑道:“这也不是一件难事,锦衣卫已经准备好了,只待皇上一声令下。”朱由检道:“朕在想,得找一个射杀猎物的好地方。”凌云冲道:“陆海之滨,天下之大,莫非皇上,皇上喜欢从哪儿把他敲翻打碎,他就要在哪儿倒下来。”朱由检指着案桌上的奏折道:“你看看,这里的这些奏折来自大江南北,通通都是在检举魏忠贤的滔天恶行,罗列的罪状千奇百怪,朕看了也觉得好笑,像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倒在哪里死在哪里其实也是毫不希奇的事情。你说是吗?”凌云冲点头笑道:“是。”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道:“如果你明白了,就速领锦衣卫去做这件事,要铲除魏忠贤,就不能给他以喘息的机会。你带上林清风的二十一死士一同前去,他们一心想杀魏忠贤,朕就给他们这次机会。所有群奸,一并拿获,一网打尽,免留后患。”这些死士先前听说朱由检不杀魏忠贤只是流放,极为不满,这伙人与其说是听命于林清风和凌云冲,不如说是他们有自己的诉求和主张,他们对东厂和与东厂勾结的官员恨之入骨,很多人都是有私仇的,他们听说朱由检要留着东厂激烈抗议过,朱由检得知后也几次弹压过。凌云冲现在奉命接管东厂,统管东厂一切事务,虽然朱由检还没正式下旨让凌云冲任督公一职,但那伙人认为凌云冲这和实际做了东厂督公也就一步之遥甚至已是实至名归,对凌云冲也开始离心。
何况近日方正安上书朱由检,说以魏忠贤的罪行死有余辜,应处以极刑,希望皇上改变判决决定。朱由检知道方正安和魏忠贤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恨不得亲手杀魏报仇,虽然方正安此举谈不上是假公济私,实话说按魏忠贤的罪行也确实该死,但朱由检认为方正安在这件事上多少存有私心,只顾将魏忠贤除之而后快,没有遵从他下达的旨意,所以才违逆他早已发出的圣谕而三番二次的上书。之前在魏忠贤下台的当天,朱由检颁布旨意,决定将魏忠贤流放凤阳,他问询过方正安和凌云冲的意见。当时凌云冲说,魏忠贤不怕生死只怕成败,杀掉他比打倒他容易得多,所以赶尽不杀绝,绝对是让他败得最惨最彻底的方法。但方正安却说,魏忠贤现在虽然败了,但毕竟还有机会。只要他活着一天,谁都不能盖棺论定的。
方凌二人对处理魏忠贤的看法不同,凌云冲认为应该赶尽不杀绝,比较符合朱由检的决定,但方正安却认为一定要杀之免除后患。现在方正安正是为了此事而频频上书。朱由检在看过方正安的几番奏章后,均是不与理睬,仍是按自己的决定处理魏忠贤,将其流放。但此时情势大变,朱由检重下决定,必须杀了魏忠贤斩草除根。凌云冲自然懂得朱由检此时这样部署的用意,让这些死士去杀魏忠贤便能大大化解这些矛盾,如此一来,他们要求皇帝诛杀魏忠贤以及嚷嚷废除东厂的噪动便可缓和下来,还防止了他们有可能倒向方正安的趋势。
凡皇帝者,都是忌讳结党的,结党必会营私,朱由检这个未雨绸缪的举措自是得当的。凌云冲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还无笑容,似早成竹在胸,拱一拱手,说道:“皇上请尽管放心。”右手一扬,剑指指向殿外,又道:“当皇上举头见青天的时候,一定是一望无际,万里无云,而且心旷神怡,轻松自如。”朱由检笑道:“你这一番话朕听了很高兴。”凌云冲道:“臣相信皇上很快就会看见了。”朱由检笑道:“但愿如此。”凌云冲拱手道:“臣便告退。”即刻走出御书房。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回到东厂,马上派人去传唤陆超来见。他提着三弦,走到东厂园子里,坐在石拱桥上悠然地弹着品着,不变的旋律,却透着不同的心情,这琴声很冷很有杀气。过了好一阵,陆超到了,他来之前就在考虑这是个给魏忠贤报仇的机会,到底出手与否,他准备再看看凌云冲的意图。陆超走上桥来,在凌云冲跟前低沉叫道:“督公。”凌云冲仍自顾自的弹着琴,不应,甚至眯起了眼睛,品弹得更为投入。陆超气忿忿的大喊一声:“大督公!”
凌云冲右手一挥,刹住琴弦,琴音立止,抬起眼皮,口气森然的道:“你终于来了,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等多久了?”陆超黑着脸道:“我来了。”凌云冲收琴站起,将琴提在左手中,右手拍上陆超的肩膀,道:“东厂里的人,我没有一个看得上眼,就只有你,只有你是魏忠贤身旁的大将,最忠心耿耿的部下,你为魏忠贤出生入死,东征西伐,孜孜竭力,任劳任怨。没有你,我统管东厂根本就没意思,因为那表示我还没有真正打败魏忠贤,也证明我还没有彻底打垮他。只要他身边还有人在,他就没有完全的倒下。你看你,你是多重要的一个人呐。嗯?”陆超咬牙道:“我已经来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你让我去做什么我都去做,任凭驱策。”
凌云冲大声说了两个字:“很好!”声音很冷,面若寒冰,随意踱开一步,又道:“你的话一言九鼎,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是在听你的要求之前,我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你就是东厂副督公,其它的事情我绝对只字不提。”陆超道:“什么事情?”凌云冲一字一顿的道:“帮我,杀魏忠贤。”边说边转头,看见陆超面如土色,讥刺道:“你干吗这么震惊啊?你来这儿之前,难道没想过你可以为我做的事,只不过就是亲手干掉魏忠贤,让他死在他唯一信任的人手里,那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那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啊!”陆超又惊又怒,不禁打了个寒颤。
凌云冲冷森森的讥诮道:“你不要跟我说,你的那个要求就是要让我放魏忠贤一条生路,给他一条退路,我想你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忽然口气加重,骂道:“陆超,你真的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狗。”此时陆超将事先暗藏在衣袖里的短剑忽然急刺凌云冲身体,凌云冲眼疾手快,右手一格一挡,便将短剑抢了过来,一剑架上陆超的喉咙,冷若寒冰的道:“看来魏忠贤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要不然也不会叫你这条狗来乱冲乱撞。可是我不会杀你。”说着挥剑一撩,一脚将陆超踢下桥梯,陆超骨碌碌滚到桥底,仰面摔在地上,凌云冲跟着款步走下桥梯,一边道:“我要让你这头畜生,亲眼看着你主人怎么样落拓街头,无处藏身,无路可逃,一败涂地,永不翻身。我这么做,只是替天行道罢了。”说着踏了陆超一脚,从他身上踩了过去。陆超为虎作伥还觉得自己很忠义很厚道,他身在东厂,帮魏忠贤杀人救天下也就没资格谈什么忠诚忠义。凌云冲先说要陆超帮忙杀魏,是考验陆超的心是不是仍然向着魏忠贤的,当然一定要说一个相当相当震撼的条件,陆超是不会出卖魏忠贤的,他早发现是这样的他早也猜到了这点,再这么做无非是在杀陆超之前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他答应则表示凌云冲已将魏忠贤彻底击败打垮,他没答应那么凌云冲自然会除掉他也不晚,东厂里魏忠贤的亲信手下是必须统统灭干净的,哪一个也不例外。
凌云冲本打算让陆超跟自己一起去杀魏忠贤,但是经过这么一考验,现在陆超就不可能再留,随即派黄坤去杀掉陆超。黄坤是个何其胆小谨慎的人,他断然不会与陆超单打独斗,他带了一众东厂弓箭队前去围捕。杀陆超时,黄坤先仗着一众手下对其围攻,加上他以弓箭远程偷袭,然后他才和已身受重伤的陆超交手。这一战,黄坤强弓劲射,出手狠辣,杀人于谈笑间,一改平时在各人面前那种唯唯诺诺,低三下四的模样,算是得以一展雄风。陆超练的功夫强硬霸道,以寡敌众,杀十余人,死到临头还豪气十足,与黄坤肉搏交战仍能将对方连击数掌,最终力竭而崩,颇为悲壮。至此,一贯忠肝义胆嘴脸的陆超死于黄坤刀下。凌云冲让这些东厂番子自相残杀,他冷眼旁观,乐得干净。黄坤杀死陆超后,回到东厂向凌云冲禀告,在园子里见到背转着身子的凌云冲正站立在小湖边挥洒着鱼饵,观赏着小湖里的游鱼,一副闲情逸致,悠然自得的姿态。
时置冬令,天气转冷,湖面上氤氲起了寒雾,时有时无,白茫茫的一缕缕飘荡着。黄坤走到凌云冲身后,一躬到底,行礼道:“督公。”凌云冲回转身子,瞥了他一眼,道:“你终于回来了。”黄坤抬起头道:“只要我黄坤还活着,第一个想见的,就是您。”凌云冲道:“听说陆超死得很惨烈,也很轰轰烈烈,他挨了你一刀之后,还爬了一大段路,说了一大堆废话,才舍得跟阎王爷碰面,嗯?”黄坤道:“呃……陆老三,他就是再厉害,督公叫他死,他就不可不死。”凌云冲目光冷冷的扫向黄坤,看得他心中忐忑惊惧不已。凌云冲缓缓问道:“那你现在会感到害怕吗?嗯?”黄坤只觉一股不寒而栗,瑟瑟回道:“我黄坤心里眼里耳朵里,想的就是督公一个人,督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至于其它的什么事情嘛,我通通的不管,也通通的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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