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暖阳云影(1/2)
约莫行了不到一里路程,忽然一阵刹车,凌云冲张开眼睛,回过神来。任青阳停住了马车,跳下去,往不远处一个墓冢走去。凌云冲悄然跃下马车,藏身在车的背后,见任青阳走上墓冢前,拜了几拜,又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一行大字,然后伫立良久,呆呆的盯着上面,神情沉痛,若有所思,默然无语。忽的听见背后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任老板是来拜祭故人的。”任青阳一惊,回头见凌云冲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警惕地往后一撤,用半疑半惑的目光在他身上考量,似怒非怒的道:“是你啊,你跟来干什么?”
凌云冲微微一笑,说道:“搭着任老板的顺风车,自然是任老板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了。”任青阳调皮地拉长了声线,嗔道:“啊哟,你这个人真古怪啊,很喜欢这样子坐车吗,藏在车上半天无声无息,走起路来丁点声音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不是吊死鬼转世来着。”
凌云冲笑得很幽默,扬眉道:“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够坐得上任老板的坐驾呢。”脸色忽转,正色道:“如果我真是来自黄泉路上,倒很想可以亲口告诉你,你的这位故人而今怎么样了,好让你不要这么牵挂和感伤。”听闻此言,三分不正经的口吻中却带着七分关心和温暖,任青阳心中对凌云冲的不信任之感大减,但面色依然凝重,瞥了他一眼却不说话,转头只看着墓碑,朦胧中心里仿佛一片空白,无限悲哀从心底深处涌来。
凌云冲见碑文上写有冯素玉三个字,随即想到那次在任青阳房间的密室里看见的那个紫檀木盒中的骨灰坛上写着的是任冯氏,猜想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什么关系,却又不便开口相问,但见任青阳神色凄然,只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逝,你不要太难过。”
任青阳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尘梦云烟,仿佛此际不是全悉散去,而是纷至沓来,愈久愈近。”说着转过头看着凌云冲的脸,淡淡的道:“为什么你不问我她是谁?”凌云冲回目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任青阳想到他之前在房间密室看见过自己母亲的骨灰坛,估计他也猜测得到这个墓中之人的身份,缓缓走开十几步,转向太阳,迎着万丈霞光,眼睛望着远方大漠,凌云冲跟着她走了上去,略带肯定的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你是江南人。”任青阳一愣,看着凌云冲,奇道:“你怎么知道?”凌云冲道:“因为我也是江南人。”任青阳忽的想起初见他时,他跟自己说他曾在江南漕帮,自然也是江南人了,就算他并非漕帮中人,刻意掩藏了真实身份,但他四海为家,漂泊天涯,行遍大江南北,至少也在江南待过很长时间。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问道:“是吗?江南哪里人?”凌云冲道:“浙江。”任青阳笑道:“哦,原来你也是南方人。”凌云冲点头,询问道:“那位素玉姑娘,她是你的亲人,对吗?”任青阳一怔,轻轻点了点头,道:“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她待我很好。”凌云冲有些不解,问道:“她的父亲也姓冯吗?刚巧和你母亲同姓?”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望了凌云冲一眼,直直看着他的眸子,道:“你很聪明,可是有些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见凌云冲眼里有些许疑问,她把目光移开,又道:“我觉得我姐姐应该跟我们的母亲姓。那种生而不养、卖妻卖女的畜生,那个天杀地杀人人杀的恶魔,他不配有子女。”任青阳说到这句话时,已然有些愤慨。
凌云冲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惊诧之色骤然浮起。任青阳冷笑两声,嘴角微微一斜,显得甚是鄙夷,说道:“那个老怪物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到底还是断子绝孙了。当年那个泼皮混混,抛弃家庭,四处寻花问柳,足迹遍布市井大小妓院,嗜赌成性,家无分文而一掷百万,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钱财用光用尽,被债主逼上门,他把年仅六岁的女儿卖到一户姓高的财主家。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也就不是人了。”凌云冲道:“那你的母亲呢?是你的父亲救了她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点头道:“我的父亲是一位粮商,别人做生意不遗余力坑蒙拐骗诸多算计,我父亲却一直光明正大无愧良心,每文钱都来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那个畜生家中一无所有,卖无可卖,为了还清赌债,他卖了我姐姐,又想卖掉我母亲,母亲只得离家出走,一心记挂着姐姐是否平安,所以找到买姐姐的那户财主家,却被那家狗腿子管家赶了出来,他们说姐姐已经被卖到了外地人手上,下落不明。找不到女儿,母亲又气又急,孤苦无依,病倒在街上。那年北方很多地方闹旱灾,江南至北方路途遥远,给贪官污吏以可乘之机,官商勾结,贪污贿赂屡有发生,免不了中饱私囊。所以我父亲亲自解粮北上,赈济灾民。父亲送粮入城遇到了贫病交加的母亲。那次母亲去买粮,晕倒在米铺里,父亲便接她回去,悉心照料,母亲晕了几天几夜,父亲送粮之后即刻赶回福建,母亲醒来后已在南下的船上,听说母亲的遭遇后,父亲甚是同情怜悯,大娘看出父亲的心事,便提出让母亲过门,他们成婚几年,没有子嗣,父亲也有再娶之想法,就这样母亲嫁到了任家,而我出生在福建福州。父母待我如珠如宝,大娘对我也疼爱有加,可是所有的安宁祥和,被一场大火化为乌有。”
凌云冲听到最后大火两个字,心头不由得一惊一震,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任青阳看到自己的烧伤除了害怕还有惊异,原来她跟自己一样,也经历过一场噩梦般的大火。凌云冲凝望着任青阳的面庞,满眼尽是心疼与怜惜,任青阳看在眼中,映在心上,听得凌云冲柔声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听你唱歌,我总能隐约听出一些南方小调,也许你从来就不愿意来到这个荒漠,也不喜欢大西北这里的歌谣,所以你总是唱得那么不伦不类,其实你只是不经意的流露。透过你的歌声,我听出了你的无奈,看到了你的挣扎。”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心中激起了一阵涟漪,凌云冲字字句句说到她的心坎上,“难怪他猜我是江南人,原来是因为我的歌声,他听出我是江南人。”她心里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赞佩之情,望着他的眼说道:“你的耳朵可真灵光啊,本以为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没想到连你的耳朵也逃不过。”见凌云冲浅笑着看着自己并不说话,任青阳问道:“那你呢?你的家人呢?”凌云冲的脸色沉了下来,顿了一下道:“我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唯有一个失散的妹妹,可是现在她究竟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他不想说的太多,以免泄露自己复杂的身份,便不提及父母亲人和那场门庭血案。
“是因为那场大火?”任青阳随即想到凌云冲背上那触目惊心,无比可怕的烧伤,脱口而出就是一问。凌云冲也知道任青阳想到了自己的烧伤,必定会有此一问,道:“是的。”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找她,可惜人海茫茫,始终杳无音讯。”任青阳嘴角扬起一抹明了的浅笑,其实当她看见他身上的烧伤时,她便知道他有着跟自己几乎相同的境遇,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她更觉得自己和他同命相联,叹道:“贪官污吏横行无忌,东厂番子肆虐天下,平静安乐的日子,终究只是一场梦空。我父亲跟我说过,就算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也好,也要好好的活下去。”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在风中凝视她片刻,口吻甚是温柔、充满了慰藉之意的说道:“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昔日是怎样,今日是如何,明日又是何样子,其实我自己亦有点模糊。但是此刻,既然我们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我的意思不是苟且偷安,人生再世,就要活的有意思,不然他日转世为人也是枉费。”任青阳道:“所以你总是笑,要笑个够本?”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人间哀乐,实不可测,身子冷的时候就要多披点衣服,若想除去一切的障碍,就只有直接面对、坦然承受。人生苦短,浮云朝露而已,善待自己,保重自己。每个人的生命不长,不能用它来悲伤。”任青阳不禁心中一动,暗暗佩服与赞同,心道:“他总是很快活的一个人,看上去相当的洒脱坚韧,过往种种,都深埋心底。我们一样身世凄惨,但都以笑脸迎人,人前,我们谈笑自若,人后,他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曾独自哀伤,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也许,他跟我一样矛盾吧。”
忽的想到一件事,她从怀里掏出那只椭圆形的兔子翡翠,翻过背面拿到凌云冲眼前,问道:“你刻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它代表什么?”凌云冲着望她手上的兔子翡翠,隐约勾起的唇角像是一愣,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惯常的笑容,说道:“我见你戴着这块翡翠,你的生肖是兔,对吗?”任青阳道:“对啊,我生肖属兔,你的生肖属牛?”凌云冲点点头,道:“我给我那个妹妹做过的一个饰物,正是这个图案,没想到你竟然跟她是同一年同样大,我一看见你就总是会想到她,而且那个饰物也跟这个翡翠的形状很像,我一时情不自禁刻下这个图案,任老板不会见怪吧?”任青阳淡淡一笑,说道:“其实我倒真希望我也有一个哥哥,可以待我、爱我、疼我、宠我,保护我。”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注视着凌云冲的眸子,那一双俊目掩映在大漠黄沙之中,恰似吹入了一缕江南的水汽,带着温温的笑意与温存,她望着这双眼睛,不禁有些动容。她见他面色红润,充满朝气,回想起他有时候笑起来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涤荡着她的心。她忘记了这是第几次直直的看着他,她不想把视线移开,因为她总是觉得即使近在咫尺,也还是有些看不清楚,眼前这个离奇莫测的人,总让她有些朦胧的冲动,有种想看个清楚明白透彻了然的好奇,有种什么念头让她总想靠得再近些,再近些,似乎那样都不能看清楚,然后她的心思就开始烦乱起来,很奇怪,最近一想到凌云冲,她就一定会心绪烦乱,一想到这里,就如同牵动了心里那根跃跃躁动的弦,让任青阳整个人怔住,她不自禁的想,难道自己不经意间竟已对凌云冲心生情愫了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见任青阳的一双美目正凝视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心思灵敏,目光如炬,观察入微,善于从人的眼神中读到其内心深处的秘密,此时他见眼前流连在任青阳的一双眼眸里的,不再是当初的冷眼相向,而是现在的青眼温和,心中不禁一惊,诧异于自己真得到了她的认同,他几乎不敢相信,她难道真的开始喜欢自己了吗?可是他现在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在东厂里与狼共舞与虎谋皮,他与这沙漠上的各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人之间都有非同寻常的关系,他是方正安的幼时好友,是朱由检的暗护使者,是魏忠贤秘密派到客栈打击清流的桩子,同时又是清流安在东厂的一个钉子,他知道自己下一步路就是深入东厂这个大墨缸里,忍辱负重如履薄冰,凶险难料生死茫茫,怎么能要求她的爱呢?他不想把她拉进他的黑暗世界里,要顾全大局,更要顾全她的平安和光明。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从小就背负着血恨讨生活,然后又置身于牵一发动全身的危险之中,所做的只能是不动声色的伪装与周旋,时间久了,就慢慢地习惯了这种真作假时真亦假的生活方式,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因为他的密侦身份,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必须伪装,然而他的谎话连篇有个前提,那就是对敌人对恶人,实在没有必要坦率,对待诡诈恶毒的敌人绝没有讲真话的必要。可是他那颗纯净的心,从始到终、在这过程中的每一秒,始终都没有改变过。他不是生来就能看透这个世界,而是他守着自己的心,自然而然地就撇开了这世上的浮名,认清了这旋涡中的迷雾。尽管他历经劫难,但他仍怀着赤子之心怀着希望之情去爱这个世间,以一腔诚意热情热心去移走世态炎凉冷淡冷漠,尽管身苦透心苦透,但他的心依然是暖的。他待人总是真心真意,赤诚相对,却从不索取,也不奢求别人对他有何同等的回应,但凡谁给予他一丝真心,他必回以十分,奈何无人懂他。
像他这样的人,这样一颗心,这样的灵魂,最需要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他不是生来就有自由不羁的灵魂,不是生来就这样的洒脱,他忠于自己,问心无愧,可他孤独。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他从来就是孤独的,长久以来一颗心已经沧桑了,寂寞了,恍然发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了解自己理解自己,甚至需要自己,她说,她需要自己,这让他不自禁地动容动情动心。这世上没有人是不需要温暖的,尤其是那种被理解、被信任的感觉,简直让人安心得一塌糊涂。他感觉,她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就足够让他这个最不安分的灵魂心甘情愿地停止漂泊,他感到,只有她,才能让他更加完整。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想当初,他为掩饰身份伪装不端之人,原本动人的情话不是难以出口便是言不由衷,只得以玩笑嘻哈油滑调侃的方式表达,可是当他此时回目凝视着任青阳的明眸秀眉时,却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惶恐与紧张,霎时压迫住了他的心魂,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自己是不是已对她萌发了爱意呢?不经意的对视,都不再单纯。他?开始迷惑,开始问自己,这感觉是什么?
尽管他走南闯北见识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物,但他却是个不轻易去爱上一个人的人,然而现在他开始明白并承认,进而清晰的告诉自己:原来真的爱一个人,自己根本不舍得骗她。所以当他欲以一贯对别人假作真时自然而然的调笑和欺瞒,即使之前对她也是如此自然,可是现在面对她,自己却是不由自主的惶恐和紧张,再要像之前那样心安理得若无其事的玩笑和欺哄,自己怎么也做不到了,或者说是不忍心那样做了。这些年来,他孑然一身无定处,孤独的在世间行走,寂寞的醉卧龙潭,无畏的在风口浪尖闯荡,他太需要有人理解有人爱,太需要一个温柔的港湾了。虽然他总是在寻觅属于自己的那个知音知心知己,可是真正邂逅遇见的时候,他却顾虑重重不敢要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在心里对自己说:“生死难测险峰行,只怕情多累美人。对我来说,感情都是一种奢侈。现如今我行走在刀尖火海,斗智斗勇,凶险非常,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生死考验,随时都可能有危险,随时做好死亡的准备,将来的一切充满太多未知,既然心中有数,又何必留牵挂给别人呢?于她而言,现在跟我越亲近,将来可能越受伤,我不能把她拉进我的黑暗世界里,我要顾全她的平安和光明。我会爱她,但不能直白,我要表明我会对她好,但不要她对我怎么样,更不能说我们是一对一辈子那类。万一将来我有什么不测,说一辈子什么的就会害她伤心,不,绝不能让她伤心,我会留给她有多的选择,我不能说透,我不想让她深陷。如果真要确定恋人关系,她一定会追问我的身份,但我却不能告诉她我是密侦,那样她更会牵肠挂肚担心不已。人生得一知己,这辈子还有何憾?她现在对我这样已经够了,足够了,我不奢望还能怎么样下去,即使只是和她那一对视的温柔,也是最深的慰藉、最美的幸福。凌云冲啊凌云冲,藏在心里,你还可以继续喜欢下去,但直截了当的话,你连喜欢这个人也不可以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他不会任自己散出耀眼的爱情光芒,不会放任自己燃出炙热的爱情火焰,他怕属于自己的那份危险和苍凉打扰她原本的生活,他不想让她同自己一起承担惊心动魄和茫茫未知,他只热切的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阳光沐浴,希望她能天天快乐得像只蹦跳的兔子。凌云冲思忖至此,便果断断掉了那本来可能燃起来的爱情火苗,他不会让自己跟她一起不小心掉进爱情的深渊中,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当即接过任青阳的话头,俊逸的脸上绽开温暖亲切的笑意,说道:“我丢了一个妹妹,上天又赐还我一个妹妹,我妹失而复得,不知这个哥哥,任老板可会嫌弃?”任青阳闻言一怔,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敛,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凌云冲会跟自己说认自己做妹妹,或许他对自己的感情,就只是当成了他的亲人他的妹妹?但是为什么听他这么说自己会隐隐的不开心呢?难道自己真的开始喜欢他了吗?可是他是个放荡妄为的人啊,自己怎么会喜欢这种人呢?不!不是!他不是那种人!他是在骗我的!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那晚福叔一定不会饶了他。一想到那晚,凌云冲到她房间找密道的那晚、他刻翡翠的那晚,他却是循规蹈矩,以礼自持,她的心底就有一个声音抑制不住的喊了起来:不是!他不是那种人!他跟我一样,一定是在掩饰自己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不能说出来的。他这人,说话呀做事总是很得体,得体之中稍带一点不正经,不正经之中又似无可反驳,不但机锋百出幽默雅致,还总是一语中的直奔要害。他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嘻嘻哈哈,可除了嘴上皮一点,骨子里却是恪守界限。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初见凌云冲,任青阳直觉他有些莫名的可怕,而现在,她不再觉得他神秘与陌生,只感到真挚与真诚,自己曾说他长相好,脾气更好,相处下来才知道,他细心体贴,善解人意,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自己真的已经开始喜欢他了吗?真的吗?真的吗?好象是的,也许是吧,真的是吗?有些迷茫无措。任青阳在心里面不断反问着自己,思潮起伏,略微定了定心神,对凌云冲报以一笑,说道:“哪有哥哥叫自家妹妹做老板的?你叫我青阳吧。”她那认真的样子,让凌云冲顿时心绪翻涌起来,她的笑容近乎透明,像是从没染过尘埃的云霞,叫他几乎想去伸手把她抓住,又叫他几乎不敢也不舍得碰触她一分一毫。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卧底,这个特殊的身份,似乎永远都是同在无间地狱苦苦挣扎,永无轮回的边缘人联系在一起的,如果做了卧底便意味着孤立无援,众叛亲离,时刻都要忍受着身份颠倒,角色错位煎熬,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就必须坚持到底,无法回头,双重的身份带来双重的危险,尽管他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可他身苦透心苦透,谁人能知?朋友二字尚且贵重得不可得,从没想到,竟能遇上一个跟自己境遇身世相似的人,理解自己怜惜自己,这和方正安的友情不同,世上最令人喜悦的事情,莫过于得知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刚好也喜欢自己。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心中激荡,脸上却看不出来,眼中闪耀着柔和的光,开心笑道:“青阳?好极好极!不过我只在心里叫,在别人面前我还得叫你任老板。”任青阳一奇,问道:“为什么?”凌云冲神秘的一笑,说道:“等有一天你离开这个荒漠,我再告诉你。”任青阳莫名其意,心中自忖:“刚才他说我不喜欢这里,也不愿意待在这里,确实说中了我的心事。可是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是不想告诉我?还是不能告诉我?叫老板,是为了在别人面前划明我们俩的界线?因为他不想连累我?他是在为我着想吗?是了,他认我做妹妹,也就是说不求我对他做什么付出什么,但是他却会像对待妹妹那样对待我,让他来照顾和爱护我,而我不用回报他什么,他只是想让我接受,而且接受得没有负担,哪怕只是他单方面的付出,他并不希求回报。他已明白我喜欢他,一句妹妹,是想叫我不要爱上他吗?我可以坦诚地向他倾诉,可以得到他无私的帮助而不用顾忌太多,我能有他这样一个可以无话不说而又不沾染男女之俗的哥哥式的朋友,实在是我莫大的福气。”
任青阳一时间思绪万千,在客栈那次她感冒,他主动关心;程雅言为了找菲菲要杀她,是他出手相救的,这些她当时都清楚的看在眼里,只是那个时候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而他甚至从一开始就是在救自己,那个危险的火枪事件。他胆子很大,但决不是那种横冲直闯的人,他观察入微,举手间分寸拿捏极准,那次程雅言用空竹篓引蛇出洞,方程二人和东厂的三大档头差点儿动起手来,他谈笑之间,一句话就压住了全场,止住乱局,寥寥数语消弭一场腥风血雨,将客栈的危机化于无形。东厂的三大档头来到客栈,不知底细的她和他们起了冲突,阴狠的赵小兴毫不让步,她正欲大打出手,他当然怕她会吃亏,立即出手制住赵小兴,他小心的呵护着她,这些她也都清楚的看在眼里。他说话简洁明快稀奇古怪,向来一语中地例无虚发,他幽默诙谐谈笑风生,周旋于各方,潇洒自若游刃有余,他行事直戳要害,偶尔还出人意外,往往奇思异想出奇制胜,他的那分气度和胆色以及智慧都绝非等闲,渐渐的,她不得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记在心上,哪怕只是因为一丝的好奇,抑或是十分的钦佩,他那自信冷静的眼神,临危不乱的笑容,机智风趣的话语,君子自持的品节,有着处变不惊的淡然,又隐隐有着温润的气场,这一切的一切,都着实让她着迷。
任青阳思索着,但凡来到这沙漠上的人,谁是简单的角儿?人们总是深深地隐慝在种种习惯了的伪装之下的,就连方正安他们,自己也未必是全盘了解,他们也未必跟自己和盘托出,任青阳不喜欢别人打听自己的过往种种、出身来历,自然也懂得给别人留有余地,她想到就像凌云冲没有追问自己,为什么你母亲的骨灰放在你房间的密室,你姐姐的却安葬在大漠上,你是怎么从江南来到了这个漠北,等等都应该追问下去的问题,凌云冲却知情识趣的没有问,他也给任青阳留了余地,对方愿意说自然会讲出来,不愿意说,自然也有自己的原因和理由。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有些话说得太露白是不能的,有些追根刨底太露骨是不合适的,也许人人都有不想说或者是不能说的东西,但只要真心真意,这份真情真的在,其他什么的都是浮云,给朋友、尤其是喜欢的人,留下一点他属于自己的空间是明智的。何况早先凌云冲对她说的那句承诺:“不管我是什么人也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事到如今,他的确言行如一,任青阳也一直记得他那句承诺,事实证明,他的确做到了,因此任青阳认为他是可信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她每每想到凌云冲的笑,总会觉得他没有真正的快活,偶尔不经意间的一丝孤寂蕴藏在他带笑的眉眼中,这给任青阳的印象很深,他那一张灿烂的笑脸如冬日暖阳般和煦,但有时候偶然见到他清澈明亮的瞳孔之中掠过的一丝悲凉之感,她心中不禁也备受触动,感同身受。在这段日子里,任青阳对凌云冲的身份颇为疑惑,更让她不解的是,凌云冲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说,要不就是诸多掩饰,到底是有难言之隐?还是有不可告人的身份?
这一切,任青阳都很想跟他追根究底寻个明白。虽然从来不曾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也不曾了解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她总隐隐觉得他比自己更悲更苦。这时凌云冲的这句话又一次说中她的心事,她也懂得他是不想或者说是不能把话说的太露白,这必定跟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或者跟他的身份来头有关。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本来想要追问下去,思忖至此,任青阳便随着他的话道:“那你带我离开,咱们一起离开啊。”说着一把抓起凌云冲的手,凌云冲不曾料到她有此举动,大大的一愣,只感到一只温软柔滑的手掌已握住了自己的手,顿时不由得心中一荡,随即就被任青阳拉着跑向马车,凌云冲忙问:“现在去哪里?”任青阳笑道:“去月泉镇。”凌云冲道:“是了,刚才你是要去买酒。好,我陪你去一趟。是饭庄还是酒坊啊?”两人跳上马车驾车位落座,任青阳一扬马鞭,“驾”的一声娇喝,马车跑动起来。
任青阳道:“大漠上出人意料的事情多着呢,只怕你没时候去看。”凌云冲问道:“那你想带我去看什么?”任青阳道:“咱们到前面镇上去,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个人,既是我朋友,也是跟我兄妹相称的大哥。”凌云冲略一沉吟,问道:“月泉镇七店十三铺的当家的?林清风?”任青阳有些诧异的看着凌云冲,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吗?”凌云冲笑道:“不认识,不过这老板倒是有点派头,在客栈的时候,听往来的村民提起过他的大名。”任青阳咯咯笑道:“岂止是一点,简直是老板本色,与众不同。”
凌云冲道:“哦?那倒是要见识见识了。”马车急驰,在凹凸不平的戈壁路上颠簸,又行了约莫半里左右的路程,到了一处斜坡拐弯处,那驾辕的马骤然一声长嘶,跟着猛地听见马车“嘎吱、嘎吱”的声响不断。两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情况,均是吃了一惊。那马车剧烈摇晃两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驾马两侧的车辕其中一根直木从马身上掉了开来,凌云冲见此情形,随即想到刚才在客栈后院里拾到的那根木屑,瞬间明白到,原来竟是这车辕上的。马车这时正处于转弯处,加之本来驾驶的速度很快,就算拉住缰绳也停不下来,马儿依旧直直地朝前跑着,但是由于少了一根车辕,马车在转弯时,立时失去了平衡。眼见马车将要翻倒,千钧一发之际,凌云冲眼到手到,大喊一声:“小心!”叫话的同时,直扑到任青阳身边,双臂一张,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人一同摔下沙丘。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两人浑然一体,从沙丘斜坡滚下,只觉得掉进了某个塌陷处,连人带沙滚沉而下,仿佛直落深渊,一片寂静,一团漆黑,昏天晕地的掉落下来之后,凌云冲睁开双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猜想着,这是不是掉到了流沙眼里了。自己没有死,那么,任青阳呢?凌云冲立刻想到任青阳怎么样了,连忙一抬手臂,感到自己怀中伏着一人,不是她却又是谁。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临落地的瞬间,凌云冲将任青阳紧拽胸前,自己用血肉之躯给她支撑了一个平安软垫,所幸的是,这个地下洞穴里下面都是沙土,凌云冲一点没有受伤,但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所以他还是不顾自己安危护着任青阳,让自己摔在底下。这时的状况,让凌云冲猛然想到不久前,自己说的那句“怀抱美人死,做鬼也成双”,本来是跟福叔对峙时,自己所说的戏谑之语,难道这么快就应验了吗?不行,不能死,还有那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呢,怎么能死。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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