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收拾(2/2)
青漓托着腮,懒洋洋道:“据本宫探查,你儿子在金陵置办了几所宅子,纳了几个美妾,便是在金陵城外,也有自己的庄园,光那所宅子,少说也得有万把银子,凭着你们母子那点儿年俸,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本宫倒是极为好奇,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你大可以不认下来,那本宫也不为难,只是,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你贪了,便是你儿子。
既然如此,本宫只好请大理寺与御史出马,去问一问令公子了,秦尚宫自问行得正、坐得端,应该不怕吧?”
秦氏面色惨白,唇也尽失了色,唇角哆嗦几下,猝然扑跪到皇帝面前去,猛地爆发出一阵痛哭:“奴婢糊涂啊,糊涂!一时之间,竟猪油蒙心,做了这等事,令陛下面上蒙羞了!陛下是知道的,奴婢男人去的早,只留了这个儿子,奴婢这个做娘的,怎么能眼看着他过苦日子?偏生他没本事,奴婢少不得要贴补一二,又听闻王氏在侧挑拨,这才坐下错事来,还请陛下看在先太后与奴婢跟随多年的面子上,饶过奴婢这回吧!”一面说着,一面连连在地上叩头,痛哭不已。
皇帝骨子里是极念旧的,不只是对于早逝的生母极为怀念,对于那些曾经在西北与他同甘共苦的人,心中也颇有几分优容,譬如英国公,在御前也是极不受拘束的,可像是秦氏这种,一而再再而三触碰皇帝底线的,却并不在这其中。
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过贪婪,谁也救不了。
青漓只消看皇帝此刻面色,便知他是无意再留着秦氏的,果不其然,皇帝连余光都不曾给秦氏半分,只向青漓道:“后宫之事,朕是不好插手的,自有皇后决断。”
眼见秦氏眼底染上几分绝望,青漓心中却并不觉她可怜,这要是可怜人,那些被秦氏诬陷,关到掖庭狱中的宫人女官算什么呢。
“秦尚宫嘴上文章倒是好,你见不得儿子过苦日子,所以才要去贴补一二,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劫富济贫呢。”
“只可惜,你儿子可算不得贫,宫中也不是什么叫你劫富的地方!”
“这里有规矩,也有奖惩,你既自认做了错事,便要敢作敢当,愿意领罚才是!”
“娘娘,奴婢是做了错事,却也罪不至死,”秦氏眼见将所有话都说开,便豁出去了,面上眼泪不停,颇为凄楚的道:“不过是一介奴婢,您何必穷追猛打,连条活路都不肯留?”
“哪个告诉你罪不至死的,你只管叫她到本宫面前说说看!”
青漓挺直腰杆,冷冷的注视着她:“你既自称奴婢,便知道自己是奴才身份,寻常人家里,奴才胆敢盗取主人财物,莫说是被发卖,打杀也是寻常!”
“你也不必惺惺作态,好像被本宫欺负了一样,这是你罪有应得,与人无尤!”
秦氏被她说的词穷,终于生出几分畏惧,一把擦了泪,向她连连叩首道:“娘娘,奴婢也是一时情急,这才口不择言,并非出自本心,还请娘娘见谅,宽恕奴婢一回。”
“奴窃主本是大罪,更何况是宫中,可你毕竟是跟随先太后的旧人,打打杀杀的,多伤人心,”青漓不为所动,懒洋洋的瞧着自己指甲,道:“秦尚宫既投了那么多宫人到掖庭狱去,事到如今,自己也去走一遭吧。至于你贪墨的东西,应该能在你儿子那儿讨回来,不过,那就是刑部与大理寺的事情了,与本宫并无什么干系。”
秦氏双目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神色惊惶间,正想开口求饶,却被一侧内侍拦住了。
“堵上她的嘴,送她往掖庭狱去,衣食无忧直至终老,多好呀,”不耐烦再听她说些有的没的,青漓看向莺歌:“——六局二十四司的诸位女官都到了吗?”
莺歌屈膝施礼:“奉娘娘令,都已经候在外头了。”
青漓笑吟吟的站起身:“那咱们就去看看,许久不见,倒真是有几分惦记。”
正说着话,却见有内侍入内回禀:“陛下,娘娘,恪太妃到了,正在外头求见呢。”
皇帝自是知晓恪太妃为何而来,也懒得理会,只看向青漓,示意她可全权做主。
青漓一点儿客气的意思都没有,断然道:“叫她在外头等着,本宫现下有事正忙,待会儿再召见她。”
能在宣室殿久留的内侍,哪个不是精明的,闻听便知晓帝后心意,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出去回禀恪太妃了。
青漓说话的时候,皇帝便在一侧盯着她瞧,见她起身,这才笑道:“一直以为妙妙性情温和,竟也有这般雷霆之时,委实令朕惊讶。”
青漓伸手去戳他脸颊:“——陛下确定不是惊吓?”
“自然不是,”皇帝目光平和之中另有欣赏:“朕只是觉得,越看妙妙,越觉得喜欢。”
看她面对自己脸红时觉得喜欢,看她温柔和顺时觉得喜欢,看她凛然威仪时,还是觉得喜欢,只要是她,便什么都好。
外在温柔的小姑娘,面对别人时,却自有皇后的雍容气度,处事不偏不倚,也没有那些女儿家惯有的心软毛病,委实是合他心意。
青漓斜睨着听皇帝说完,终于心满意足的一笑:“油嘴滑舌。”说完,也不看他,便带着几个宫人,往外头去了。
皇帝被小妻子说了一句,也不动气,只含笑目送她出门去,目光柔和而温情。
秦氏在宫中经营多年,六局二十四司多有她心腹,今日闻听皇后召见,想着此前王尚宫被掖庭狱带走,心中便觉不安,等到了此地,眼见秦氏被堵住嘴拖走,想着自己接下来的下场,许多人已经是两股战战,惊惶难掩。
青漓有孕,更是懒散性子,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站着,吩咐人挪了软凳出去,款款坐下后,方才轻声开口:“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本宫懂,所以也不想太过苛责,此次内宫中的亏空之事,除去深入其中的几个,其余的本宫便不再计较。”
六局二十四司油水颇多,可便是再怎么多,也碍不过自古至今的道理。
——上位者吃肉,下位者最多沾点汤汤水水,没什么甜头的。
处置了秦氏与张王二位尚宫,内廷便算是肃清了大半,至于那些剩下的小鱼小虾,便没有必要逼急了,免得人家鱼死网破,反倒沾的自己一身腥。
众人倒是不曾想到皇后这番心思,只闻听自己可以在这场后发制人的风雨中脱身,便是喜不自禁,一时间齐齐拜倒,口中称赞皇后仁善。
青漓坐在软凳上,生受了她们的礼,这才道:“眼下宫里头人少,侍奉的人也用不了那么多。
本宫细细问了,宫中侍奉的女官宫人,多是陛下登基时新入的,现下也多是年岁不小,长久的耗在这里也是没意思,本宫同陛下商议了,开恩放一批出去。
愿意嫁人的嫁人,愿意归家的归家,能做点小生意也极好,全看你们各人如何想了。”
皇帝登基之时,在宫中无甚根基,那时候先帝的诸多妃嫔虽都被她赐死,可留下的钉子却还在,为防止发生些有的没的,便重新选了一批入宫,十三年过去,她们大多已经二十**岁,早早过了花信年华。
外头女子皆是嫁的早,她们这个年纪归家,自是不好说人家,但却另有一桩好处。
宫里头出去的,规矩差不了,多有人家会聘回家去,教导女眷规矩,便是嫁人,也较之寻常女子好些。
皇后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不只是周遭的宫人,便是许多女官,也是意动不已。
宫中日子难熬,每日战战兢兢不说,一个不好,还有要命的风险,虽说富贵逼人,却也没几个人真心想留在这儿。
当年入宫的时候,许多人都是想着皇帝身边没人,指不定能攀上高枝儿,这才欣然进来的,但一熬许多年下来,残酷的现实早已生生将她们这份希望挥发的干干净净。
那时候她们还鲜嫩着,尚且不曾成事,到了这会儿,年纪都上去了,拿什么跟面前美貌倾城,既有身孕又有家世的皇后拼?
倒不如带着积攒下来的银钱,出宫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如此一生。
如此一想,许多人面上便现出几分动容神色。
青漓对此不觉奇怪,只继续注视着站在自己前头的几位女官,缓缓道:“你们从前是谁的人,本宫不想管,之前的账目,统统一笔勾销。但是从今天起,便都是本宫的人,若叫本宫知道有人敢吃里扒外中饱私囊,本宫绝不饶她!”
目光依次在领头的几位女官面上扫过,她轻声道:“——明白吗?”
站在前头的几位女官都上了年纪,见识也广,眼见皇后连消带打除了秦氏,再见她恩威并施的手段,禁不住暗自打战,低下头,齐声道:“奴婢明白。”
“既如此,本宫便不再多说什么了,”青漓目光温和的四下一转,吩咐道:“秦尚宫进了掖庭狱,张王二位尚宫也是紧随其后,既如此,本宫便令女官陆氏与王氏继任尚宫,诸位可有异议?”
陆女官是当初被皇帝分派到她身边的,王女官则是青漓带进宫的,昔日董氏的陪嫁丫鬟,二人都算是自己人,阅历年岁也足,青漓很放心。
至于莺歌与玉竹,毕竟年岁还小,骤然空降过去,众人即使是嘴上不说什么,只怕也未必信服。
一众女官听了皇后一席话,便知她并非可以轻易糊弄,心下自有一本账的,也就未曾表露出任何异色,依次向新任的二位尚宫致礼,方才告退。
回去的时候,玉竹脸上不免有些不认同,轻声问道:“娘娘当真要留下她们吗?秦氏与张王二人在六局二十四司中多年,她们跟在身边,奴婢只怕……”
“有什么好怕的,”青漓步子慢,语气也缓:“树倒猢狲散,自古以来的道理,秦氏与张王二人都进了掖庭狱,她们除非是傻的,才会继续跟从,可你再想想,能在宫中多年,混到一局一司首位的人物,哪里会有傻的?”
“更不必说,本宫是皇后,便是秦氏还活着,只消一个身份压过去,也能叫她喘不过气来,凭什么同本宫斗呢。”
“娘娘只怕另有一层想法,”莺歌压低声音,笑嘻嘻道:“娘娘虽说不再计较此前之事,可她们之中,恐怕有人未必肯信。
皇后毕竟是皇后,宫人也毕竟是宫人,但凡那一日娘娘心血来潮,想收拾她们了,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方才娘娘都说了,若是想出宫的,便只管出宫去,那些心中自觉有鬼,坏事做多的人,只怕就会趁机出宫,远远离开这里了。”
莺歌的性子素来稳妥,心思也细致,青漓在侧听了,笑容中便露出几分赞许来:“莺歌心细如尘,玉竹要好好学着。”
“怕是学不成了,”玉竹有意逗趣儿,便颇有些苦恼的蹙起眉:“奴婢都一把年纪了,从何学起呀?”
“偏生你会作妖,”青漓摇头失笑:“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恪太妃怕是等急了,咱们瞧瞧她去。”
“奴婢就不明白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玉竹嘟囔道:“如沈张二位太妃那般,踏踏实实的过安生日子,不好吗?做什么非得找茬儿,叫大家都不痛快。”
“她这样倒是也好,”青漓低头瞧瞧自己未曾凸起的肚子,笑的极温柔:“孩子出生之前,将那些容易坏事儿的一锅端了,我也能安生下来,好好的养胎。”
“恪太妃,”青漓摇头冷笑:“——但愿她别蠢得太厉害。”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